第74章
星期一醒来再看,房子外墙的颜色已经比昨天浅了。
严磊刷着牙,瞧着乔薇叉腰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房子,觉得很好笑。
他漱完口,问:“是后悔了吗?”
“哈?后悔什么?”乔薇拧头问,诧异。
“后悔弄成这样。”
“切。”乔薇说,“你不懂。”
摘菜东墙下,洒家乔渊明。
后世社畜的快乐你不懂。
这个时代虽然周末是单休,但它实实在在地让人真的休息。平时也是实实在在的八小时工作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的时候,正常都不需要加班。
每天下午大家都是在阳光下回家的,根本不用披星戴月。
晚上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家家户户都是按时升起炊烟的,一家人是可以团圆吃饭的。
所以虽然是周一,该开始新的一周的工作了,乔薇完全没有任何抗拒或者疲惫感。
可以说甚至是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
一到办公室,清脆的问好声就先响起:“早!”
紧跟着小奶音:“站长伯伯早,胡阿姨早,陆叔叔早!”
因为乔薇和陆曼曼的上工时间与别人不一样,比其他三个人晚,所以另外三个人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沏好了一大缸子茶。
乔薇披着阳光就进来了,办公室里响起三个人“早啊”、“来啦”、“星期天上哪玩去啦”的回应。
气氛和谐。
时间一到,陆站长端着茶缸夹着笔记本去开会去了。
他前脚走,后脚陆曼曼踩着点来了。瞧见乔薇和严湘,她眼神有点复杂。但广播时间马上要到了,她直接去了广播室。
等开始转播中央台的广播,她从广播室出来了,也没进办公室,压着窗台把身体探进去,喊严湘:“出来~出来~,跟我玩~”
严湘放下书,哒哒哒跑出去了。
乔薇擡头从窗户里看了一眼,看见他们两个坐在院子里的条凳上。陆曼曼从兜里掏出什么零食打开给严湘吃。
严湘接过来,吃得很快乐。
两个人还叽叽咕咕地说话。陆曼曼这性子有时候也跟小孩似的。确实,还不到二十岁呢。
乔薇笑笑,低头看报。
“真的没有?真的?”陆曼曼追问。
“没有啊。”严湘嚼着,奇怪地说,“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我没有姐姐。也没有什么别的妈妈。”
“那就是瞎造谣了!”陆曼曼一拍大腿,“我就说你妈妈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人这么热乎大气,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严湘:“啊?”
“没事,没事。要播完了,我去了~”陆曼曼跑回广播室去了。
她爸爸是供销社主任,家里从来不缺吃的喝的,经常有些小零嘴拿来跟严湘一起分享。
今天拿来的是家里自己做的琥珀核桃仁。
昨天她爸才带回家的新鲜核桃,自家剥壳,自家制作。是这个时候很难得的零食。
严湘吃得香甜,吃完手黏了。
镇委大院也装了手压井,在别的院,他跑去洗了手洗了嘴巴才回来。陆曼曼已经完成上午的工作回家去了。
严湘坐下看了两页书,想起刚才陆曼曼问他的事,转头向乔薇求证:“妈妈,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对吧?”
乔薇没在意:“对啊。你是独生子。”
“我没有姐姐对吧?”
“你在爸爸老家那边有堂姐。”
“不是。”严湘说,“我是说,我们家里没有爸爸和别的妈妈生的五个姐姐对吧?”
空气忽然安静。
看报纸的人放下报纸,看书的人合上书,打毛衣的人停下针。
三个人六双眼睛都盯着小孩。
其中两个人的耳朵都是支愣着的,生怕漏掉一个字。
乔薇问:“谁跟你说的五个姐姐?”
“是曼姨。”严湘说,“曼姨问我是不是家里有五个姐姐,都是爸爸和另一个妈妈生的。”
乔薇问:“然后呢?”
“然后我说没有,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小孩……”
“你曼姨怎么说?”
“她说,那就是瞎造谣。她说,她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
“曼姨没说。”
严湘就这么些信息,全倒给乔薇了。
胡穗张着嘴:“咋回事?”
陆天明搓下巴:“什么情况?薇薇你家里……”
办公室里的空气都热腾起来了,有些人的八卦魂开始燃烧。
“我家里没任何情况。我们家就一家三口,没有别人。别问我。”乔薇磨牙,“这得问咱们陆曼曼同志。”
连名带姓呼大名了。
“她走了!”陆天明这个族叔摩拳擦掌,目光炯炯,“下午逮她!”
平淡的办公室生活是该有点调剂。
陆站长开会回来,看到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各干各的。
看起来毫无异状,可空气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弥漫着浮躁感。
陆站长:“?”
那自然是一些人躁动不安地想快点知道八卦的真相。
陆站长端起暖瓶给自己的茶缸加了水。
乔薇问:“站长,有什么要传达的吗?”
“没有,还是上个星期那些,一样的。今天单子都分发到街道去了,到晚上应该家家户户都能拿到了。下午继续宣讲具体的安排。这一个礼拜都反复重播,一定要强调听从指挥,统一行动。”
“好的!”
陆站长回到自己的座位,填了个办公用品申请单。盖上笔帽,左右看看,看见严湘,眼睛一亮。
“湘湘,过来~”他招手,“给你派个工作。”
严湘立刻放下手里的书滑下椅子跑到陆站长跟前立正站好。小胸脯挺着,两手笔直地垂着,紧贴身体两侧。
很标准的军姿了。这可是爸爸训练出来的。
陆站长一乐。乐完,一本正经地给严湘派工作:“后勤科知道不?”
“知道!”
“把这个给后勤科,我告诉你这上面都有什么东西……”他把要的东西给小孩说了一遍,“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不沉,你拿应该没问题。等等,我给你个袋子。”陆站长弯腰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个布袋子,“装这个里头装回来。别跑啊,不着急,别摔着了。听见没。”
严湘欢快应了,拿着布口袋和申请单去了。
瞧,他也“上班”呢!
“湘湘真是……好孩子。”陆站长嗟叹。
陆天明放下书,眼露羡慕:“可不是。”
族兄弟俩又就陆天明妻子怀的第四胎到底是男是女做了一通讨论和展望,陆站长对族弟送出了美好的祝福:“生一个湘湘这样的,半点不操心。”
陆天明叹气:“唉。”
严湘很快找到了后勤科,很有礼貌地喊人,然后把陆站长写的申请单交上去。他生怕后勤科的工作人员弄错,还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陆站长要的东西,一样都没背错。
他可是记什么都能一遍就记住的。
小孩脸蛋圆圆,因为一路小跑过来,热得发红,活像两个大苹果。
已经够可爱的了,偏说起话来,还像个小大人似的,而且特别有礼貌。
太稀罕了。
“哎呀呀,这娃!”
后勤科人把他团团围住,你一把我一把,揉他的脸蛋。
严湘知道大人揉他脸蛋是表示喜欢,倒也不反抗,还挺冷静的,只对那个收了他申请单的人说:“阿姨,请快点。”
他要赶紧完成站长交给的工作,回去复命呢。
唉,别揉了,别揉了,太多手了。
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娃,这么招人稀罕。”
“广播站的啊。”
“咦,是那个……”
“是吧?”
“好像是。”
看严湘一样一样清点物品往布口袋里装,就有人憋不住,贱嗖嗖地问小孩:“你是不是有五个姐姐?”
严湘诧异擡头,怎么别的办公室的人也问这个问题。
而且他们问的比陆曼曼可多多了——
“告诉叔叔,你妈妈打不打你姐姐们?”
“给她们吃热饭还是冷饭?是不是剩饭?”
“是不是从来不给她们买新衣服?只给你买新衣服?”
严湘蹙起了眉头。
打孩子倒是没什么的,毕竟赵大大家的杨阿姨就经常用扫帚疙瘩把刚子哥、华子哥甚至军军都抽得鬼哭狼嚎的。
但吃冷饭是不对的。”我没有姐姐。“严湘认真给他们科普,“米饭冷了之后,颗粒变硬,会变得不好消化,磨损胃壁。时间长了,就会得胃炎。所以,不要吃冷饭。”
这都是妈妈在饭桌上说的。
后勤科:“……”
不,这不是他们想听的。
而且这小孩怎么回事,说话像个老学究。
还想再问,严湘收紧布袋口,欢快地说:“都齐了,谢谢阿姨!再见!”
他转身跑了。
严湘回到广播站,圆满地完成了工作。
不仅陆站长摸了颗糖给他,陆叔叔还给他鼓掌。
胡穗咂摸嘴:“你瞅瞅这娃!”
严湘的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他把糖块含在嘴里,想起来告诉妈妈:“后勤科的叔叔阿姨,也问五个姐姐的事来着。”
一下子,胡穗和陆天明又精神了!
“咋,他们也问了?”
陆站长犹自什么都还不知道:“什么姐姐?”
乔薇说:“他们都怎么说的?”
严湘把那几个问题都学了一遍,一字不拉。
胡穗和陆天明面面相觑。
陆站长更是愕然。乔薇是他和谢科长面试的,她就一个孩子他是知道的,哪冒出来五个女儿?
陆天明说:“薇薇你家里……”
“当然没有。”胡穗说,“薇薇男人有名的妻管严,他们俩结婚好几年就一个孩子。”
乔薇:“哈?”
妻管严又是怎么回事?
“咳。”胡穗一时说漏了嘴,讪讪,“那个啥,你刚来,我回去跟我男人说了。我男人一听就说你肯定是严磊的爱人。是不是他?”
男人这么一说,胡穗才对上了人。
有时候就是这样,厕所里蹲茅坑听到的一句两句的八卦,跟人对不上号。
被男人提示了才知道,乔薇的男人应该就是军区那个最年轻的团长。
她男人评价说:“严啊,哪都好,就是妻管严。”
听说,在家里又洗衣服又刷碗的。
陆站长问:“怎么回事?”
乔薇说:“好像是大院里有些人,乱造谣我。你们听过吗?”
陆站长说:“什么谣?没人跟我说过。”
陆天明说:“我也没听到过,我就光知道你爱人年纪大。”
乔薇:“哈?”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天明甩锅:“站长说的。”
背后八卦人家女同志,陆站长老脸一红,咳了一声,讪讪说:“我也没说什么,我就吃饭的时候跟天明说,你爱人级别挺高的,是个团级干部。可能,咳咳,可能比你大不少……”
“胡说什么呀。”胡穗快笑死了,“人家薇薇的爱人,是军区最年轻的团长。很有名的,连我都知道他。”
陆站长和陆天明都好奇:“有多年轻?”
胡穗看向乔薇:“……二十七八?”
“没有。”乔薇说,“他还不满二十七呢。他参军早,十四岁不到就入伍了。”
陆天明惊讶:“那比我还小几个月呢。”
听到乔薇的爱人原来这样年轻有为,陆站长和陆天明一起吁了口气:“那太好了。”
乔薇:“……”
乔薇已经隐隐有点明白谣言的误会点在哪了。
但是,你们俩男的吁这口气几个意思啊。
陆曼曼下午来上班,到了办公室就觉得大家看她眼神不太对。
但她总是卡点来,马上要广播,办公室的人都没说什么,她便照常进入了广播室。
这周一整周都要反复重复集体灭蚊的时间和步骤安排。这倒省心了,直接念县里发下来的材料,不用自己写稿了。
只是一广播完,陆曼曼就被办公室的同事们围住了。
“陆曼曼同志,”乔薇说,“听说我有五个继女?怎么回事?来,细说说。”
乔薇融入了之后,就从“乔薇”变成了“薇薇”。
其他人的称呼则是:站长,胡姐,天明,曼曼。
忽然被连名带姓喊了全名,陆曼曼不由自主地觉得脖子后面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