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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将军的白月光 正文 第52章

    那一瞬,求生的本能令蹲在地上的马建业生生地拔动身体,就地打滚,躲开了那一支箭。

    但第二支箭来了,射中了他的左肩!

    马建业大叫一声,咬牙转头望去,望见了谢玉璋正在搭第三支箭。

    一支还可以说是误射,第二支便已经无可解释,何况谢玉璋马上就要射出第三支箭!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必再问为什么,马建业只要知道谢玉璋想杀他,就足够了。

    马建业打滚,第三支箭落空。马建业爬起来拔足狂奔。

    “拦住他。”谢玉璋命令。

    她的声音此时既不娇也不软,冷冷清清,平平静静。

    枉李勇自忖为全村最聪明,经过事和没经过事在此时便有了明显的区别——谢玉璋命令一下,王忠腰刀“仓啷”一声已经出鞘,催马便窜了出去;而李勇,还坐在马上茫然。

    是的,他听到了谢玉璋的命令,但他不能理解。

    公主是要他们做什么?

    那是马建业啊!是卫队首领啊!

    是自己人,是同僚,是上官啊!

    不过一射之地的距离,王忠的马瞬间即至。他咬牙,钢刀向马建业斩下。

    马建业听见了马蹄声,回头望,正看见钢刀斩下。他猛地矮身,从马肚下打滚钻了过去。

    王忠一击不中,跳下马追杀马建业。

    马建业也抽出了腰刀,横刀挡住了这一下,紧跟着叮叮当当几声,火花四溅,两个男人已经走了几个回合。

    李勇张大了嘴,转头看谢玉璋。

    谢玉璋的侧脸也美,那额线,那鼻梁,那唇形,都美。可刻在李勇记忆中的,只有她唇角的冷意,和清冷的声音:“你去不去?”

    李勇如梦初醒!

    他抽出刀,发一声喊,催马过去,加入了战团!

    可他心里却想,怎么好像做梦?怎么就对自己的同僚、长官拔刀了呢?

    李勇和王忠不同在于,李勇虽然杀过熊瞎子,却没沾过人血。那年剿匪调集人手,只有王忠在的那一队被抽中了。

    李勇是没有杀过人的。

    他虽然穿着军袄很多年了,骨子里其实只是个屯田的农民,偶尔客串一下猎户而已。

    杀过熊瞎子的李勇,是个强壮的汉子。可他的刀,总是在即将砍中的那一刻软了,歪了,滑了。

    他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胜自己的内心。长久以来的身份、地位的桎梏束缚了他的刀锋。

    王忠比他好很多。因为他的刀若敢软,李固的刀锋便映着雪光在他脑海里闪现。

    那柄刀悬在他的脑袋上,逼得他不敢手软手滑。

    可马建业比他们猛得多!

    因为他们内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桎梏,有犹豫,有迷茫。而马建业却是绝境的困兽,不生则死!

    马建业已经意识到,今天的游猎根本就是一个围杀他的陷阱。甚至这些天谢玉璋频繁出猎,根本就是在预演、排练,迷惑放松他的警惕。

    求生本能使得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大概达到了自己这一生最勇猛的峰值,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马建业先一脚将王石头踹得趔趄后退几步,再一脚踢去,李勇侧身闪避,不妨被马建业横刀一抹抹在了他腰侧。李勇大叫一声,滚倒在地上。

    王石头站稳,大惊,先去看李勇。刀划破袄,割破了皮肤和肉,却只是皮肉伤。王石头放心,再转头,马建业已经拔腿逃命。

    王石头丢下李勇追上去,大吼一声钢刀从背后劈下。

    马建业闻声转身回挡。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勤于练习之人,刚才一阵爆发,短暂的停顿之后,便出现了力竭之态。

    两柄钢刀相撞,马建业的刀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被王石头的力量冲得后退跌坐在地上。

    形势完全一边倒。

    王石头咬牙,提刀上前。

    马建业惊恐后挪,口中大叫:“石头!石头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石头兄弟,石头大哥!咱都是从云京来的,咱都是赵人……”

    但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王石头,他已经是王忠。

    王忠再不会犹豫,他咬牙举起了刀。

    马建业翻身向后爬!

    王忠那最后一刀正要斩下,却有一支箭矢流星般射来,那一刀便没能斩下去。

    因那箭矢从侧面贯穿了马建业的脖颈。

    马建业神情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摸上了脖颈,摸到了箭尾,不明白那是什么,用力拉……

    鲜血从颈侧喷出,从口中涌出。马建业双目凸出,神情可怖。他僵了几息,终于拍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王忠提着刀,望着那尸体有些茫然。

    他缓缓转头,看到了谢玉璋。

    她已经下了马,长长的发辫和骑装下襟在风中猎猎摆动。她手中握着弓,那弓弦还在微颤。

    谢玉璋收弓,走到他跟前。她踢了踢地上的马建业,马建业一动不动,已经死透了,再看王忠。王忠怔怔的,看她的目光与从前已经完全不同。

    谢玉璋瞥了他一眼。

    王忠灵台闪过霹雳,醒过神来!他杵着刀,单膝跪在了谢玉璋身前,深深地垂下了头。

    谢玉璋又瞥了眼坐在地上按着伤口的李勇。

    李勇也怔怔的,为这一眼惊醒。

    他按着伤口,爬起来跪在了地上,深深地伏下身去。

    谢玉璋又向来时的坡上望去。

    赵盛和护卫们听到了这边的喊叫声,已经骑马赶了过来。他们都停马在坡上,怔怔地望着这边,想来,是目睹了全部。

    看谢玉璋望向他们,不知道是谁本能地一夹马肚,带头向这边过来。待到了谢玉璋身前,他们下了马,看看地上的尸体,看看跪着的男人,再看谢玉璋。

    鸦雀无声。

    谢玉璋缓缓道:“马建业狂悖欺主,我已经将他诛灭。”

    谢玉璋杀马建业不需要编排什么理由,“狂悖欺主”四个字足矣了。

    因为她此时还是大赵公主,她是君,马建业是臣。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丈夫是妻子的天,便是这世界运行的准则。

    赵盛站得离李勇很近,李勇一伸手,揪住了他的军袄下摆向下扯。赵盛反应过来,噗通单膝跪下,颤声道:“末将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护卫们齐刷刷跪下:“请殿下恕罪!”

    没人敢擡头。

    一直以来,宝华公主在他们心中都是美丽、娇柔、金贵、和善的。

    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这个殊色少女是他们的主君。她拥有对他们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拥有对他们这样做的心肠。

    他们对她,第一次生出了敬畏之心。

    不论王忠是不是改了名字,是不是声称要一生忠于她。谢玉璋明白,在这一刻,她才终于真正地收服了王忠,收服了这些男人。

    不是借李固的力和势,是凭自己的威慑。

    这一世,以王忠为首的男人们对她的忠诚并非如前世那样缘于感恩。今生,他们对她的忠诚缘于对她的敬畏。

    这没关系,感恩也好,敬畏也好,都没关系。

    谢玉璋站在那里,看着男人们低下去的后脑,伏下去的背脊,觉得脚下踩到了扎实的地基。

    很好。

    “砍下他的脑袋带回去示众。”她说,“给李勇上药疗伤。”

    她说完,挂了弓,翻身上马。

    赵盛站起来,要察看李勇伤势。李勇着急地推了他一把,低声道:“管我干啥!快跟上殿下!”

    李勇看事比他们都准,他们这一群兄弟中,经常遇事会让李勇拿主意。

    李勇这样说,赵盛便抿抿唇,胡乱指了个护卫留下,匆忙上马,追谢玉璋去了。

    王忠则一声不吭,走过去高高举起钢刀,一刀斩落了马建业的头颅。

    这一刀,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李勇看着他,目光,也不一样了。

    中原人天生善于扎根。赵人们跟着谢玉璋来到漠北,这几个月已经完全掌握了许多的生活技巧。天气这样晴朗,男人女人都带着孩子出来捡牛粪做牛粪饼,一块一块地铺开,晒干做燃料。

    “看,是公主!”有孩子忽然喊。

    公主对子民们十分和善,她的侍女见到孩子们,有时候会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糖来。孩子们都喜欢她们,却又被大人们谆谆告诫,不许太靠近。

    公主和侍女们都那么干净,孩子们却满身都是牛粪味。

    但公主从来不介意,她看着这些活泼好动,小小年纪就已经在给家里干活的孩子们,眼中总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所以孩子们也不怎么听大人的话,见到公主还是会围过去。

    次数多了,大人们知道公主不嫌弃,便也不拦着了。女人们也喜欢靠近公主和侍女们。看看她们的穿戴和饰物,哪怕自己穿不起戴不起,看看也好。

    但今天,忽然有女人尖叫了起来。

    “头!头!死人啦!”猝不及防受了惊吓的女人大叫。

    赵人们惊疑不定地围过来,对王忠马上那颗还滴血的人头指指点点。

    有人认出来了,惊叫:“那、那不是马、马将军吗?”

    谢玉璋勒住马。

    这次不用她开口,王忠已经大声道:“马建业狂悖欺主,已被诛杀!大家别惊惶,无事的!”

    谢玉璋开口道:“马建业之事与大家无关,大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散了吧。”

    说完,一催马朝自己的大帐去了。

    比起马建业,赵人们对王忠熟稔得多。有胆子大的男人们围上去拦住王忠几个,问:“王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忠道:“我只是个校尉,别叫我将军。”

    又道:“别急,待会给你们个说法。”

    说完,王忠、李勇等人也催马跟上。几个护卫则得了谢玉璋的命令,有人前往营房召集各旅的旅帅,又有人去通知公主家臣们,还有人前往民房召唤各组的管事们。

    公主卫队首领之位易主,涉及到的权力更叠、人员调整,对所有这些赵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谢玉璋回到大帐,林斐急急迎上来。谢玉璋和她四手相握,四目相对。

    “成了?”林斐问。

    “成了。”谢玉璋点头。

    林斐从谢玉璋的眼睛里看到了光芒。

    这光芒不仅仅是做成了一件事的喜悦,这光芒是发自更深处,令谢玉璋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明亮了。

    她给她讲述那个“梦”时眼中的那些哀伤、沉痛,仿佛都被这光芒净化了。

    林斐露出了笑意,攥紧了谢玉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