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
阿尔深深地望着卡多的脸,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但是最终,他还是费解地摇摇头,“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虽然他的记忆力算不上好,但是如果曾经有过交集,他不至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是当然,因为那时候只是我单方面的注意到了阿尔先生而已。”卡多笑着说,“当时阿尔先生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类少年呢。”
阿尔慢一拍地点了点头,“嗯,那是奥德里奇。”
他垂下眸静静地注视着木盒中的半截手环,片刻后平静且笃定地说,“你想让我,杀死那只抢走你魔王之心的恶魔。”
卡多晦暗的神色被一寸寸地点燃了,嗓音有些干哑,“没错。”
“你猜的一点没错。”
如果不是那天的经历实在刻骨铭心,卡多不会记得那样寻常的一天。
可以说,那只恶魔彻底改变了她原本小有辉煌的一生。
但那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剜出了自己的心脏,在成功夺走魔王之心以后又将那团温热的尚能跳动的肉块毫不留情地碾碎。
她为此痛不欲生,罪魁祸首的眼中却并不因此生出半点波澜。
普通的嗜杀之辈在看着一颗鲜活的生命被自己摧毁以后,或许会因为猎物最后无助绝望的表情感到愉悦,或许会为自己能任意收割生命的强大力量感到狂热和自傲。
但是那只恶魔的眼睛里就什么都没有,除了在看到魔王之心时他的嘴角短暂地翘起。
除此之外,他看向她的眼神,有如草芥,蝼蚁,任何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最为宝贵的生命,最为珍惜的身体,在他眼里也只是恶魔之心短暂的容器而已。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卡多才恨了那只恶魔那么多年。
“他很傲慢,傲慢到在捏碎了我的心脏后就再没有多看我一眼,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有另一颗足以让我生存下来的心脏。”说到这里,卡多后怕地捂住了右侧的胸腔。
她天生畸形,生来就有两个心脏,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另一颗心脏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也幸好没什么存在感,这才让她最后茍活下来了。
只不过在少了一颗心脏以后,她的战斗力就大不如以前了,不得已只能从前线退下。
“我在战力巅峰时期都只能被那家伙按着打,在少了一颗心脏以后就更不可能报仇了。”卡多竭力维持平静的面容,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在那之后特意找人去收集了那家伙的资料,但是那些人要么空手而归,要么音讯全无应该是被发现所以杀死了吧。”
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就在我即将放弃寻找恶魔踪迹的那天,我又见到他了。”
那时候的他们刚好擦肩而过,但看起来那只恶魔已经丝毫不记得卡多了,就算是隔得那样近,他依然没有多给卡多一个眼神。
但是卡多一眼就认出他来了,然后跟上了他。
她隐匿的能力一向很好,也很幸运的没有被他发现。
在熙来攘往的繁华都市,那只恶魔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牢牢地追踪着他的目标。
卡多很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到了那只恶魔的目标——是两个没什么异族特征,普通人类模样的少年。
但很快,她就从那个身形白胖,颇为富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魔王之心的能量波动。
果然,那只恶魔就是冲着魔王之心去的
恶魔做事终究还是顾忌着一些后果,并没有直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动手,而是耐心地等待两个少年出了城。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在护住那个小胖子的同时还能重创那只恶魔。”卡多看向阿尔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或许是有些以貌取人的刻板印象先入为主了,她一开始都没想到那时候看起来如此纤细柔弱的少年居然那么凶残。
然而一想到他的种族,她又觉得难怪如此:毕竟很多海族都是擅长用柔弱美丽的外表来迷惑猎物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只恶魔无论如何都杀不死阿尔,所以在抢到了魔王之心以后他就干脆地走了,没再恋战。
“再然后,就下雨了”说到这里,卡多的面容复杂到有些扭曲起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在那么强大的恶魔手中逃过一劫的家伙居然会彻底化在一场平平无奇的暴雨之中!
他消融得那样迅速,以至于卡多都不敢相信,最后还是那个小胖子哭天喊地的嚎啕声终于才让她回过了神来。
“嗯,我们这个种族就是不能淋雨的。”
阿尔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好像卡多讲述的故事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卡多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总之,那时候我就以为你彻底死了,谁知道一百年后,我居然又看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哪怕是直系后代,再相似的面容也总是有细微差异的,然而她对比着记忆中的那张脸,很快将其完美叠合起来,确定了这就是同一个人。
“死而复生也好,根本就没死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一百年前什么都没有的你都能狠狠的在那只恶魔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一百年后拥有了魔王之心的你,说不定能彻底杀死他。”卡多缓慢地笑了起来,晦暗不明的眼眸也在瞬间被点亮了。
而面对她投射而来的炽热眼神,阿尔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指尖轻触着温凉的茶杯,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没咬过那只恶魔,也没咬下一口肉恶魔身上很臭的,我嫌埋汰根本不可能下嘴咬。”
卡多面容一僵,陡然沉默下来。
“装什么傻呢。”桃瑞丝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看不懂事小孩儿一样的眼神,“不想说话就别说了,别给我装文盲。”
相处了这么久,他什么调性她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阿尔抿了抿唇,突然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桃瑞丝知道他这是有点不高兴了。
“就因为我刚刚说了你两句就闹别扭了?”
“不是。”安静了一会儿,阿尔闷闷的声音才传到桃瑞丝的耳畔,“就是被小桃听了黑历史,有点不太开心。”
黑历史是卡多刚刚说的那些吗?
“那算什么黑历史啊?不就是死得比较快?”在桃瑞丝看来,那些和黑历史根本沾不上什么边吧?
“显得我好弱,被打得那么惨然后淋了一场雨就彻底没了。”还好他现在已经和小桃确定关系了小桃那么好,应该不会嫌弃他吧?
他埋在桃瑞丝温热的颈窝里,用力蹭了两下。
桃瑞丝苦笑不得地摸着他的脑袋,不走心地安抚着,“那只恶魔听起来这么强,你能重创他已经很厉害了呀。”
就是有点倒霉吧,但凡当时周围有个近一点的能躲雨的地方呢?
但是如果他当时活下来了,这时候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吧?
桃瑞丝一时想得有些出神,眨眼的速度也变得很慢。
见此,卡多终于忍不住地咳嗽了两声,企图让变得奇奇怪怪莫名柔软起来的场景重新变回了一开始严肃的画面。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她重新开口,顺利吸引住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这个手环是能藏匿魔王之心气息的。”
“我之前也说过,拥有魔王之心的人是能感应到其他魔王之心存在的,但是当有了这个手镯,哪怕只是那么一截到时候就算是那只恶魔脸贴脸的站在你对面,他都不可能会感应到魔王之心的存在。”
也就她出事那会儿这个手镯还没造好,不然她早就美美隐身搞事业了。
“这样啊?那倒是可以趁其不备搞偷袭来着”桃瑞丝下意识这么说着,但很快又觉得不对,“但还是很危险诶,毕竟那只恶魔已经拥有那么多魔王之心了,肯定比一百年前还要强大,万一”
她还再想说些什么,但是视野中却突然掠过了一双白皙无暇的,属于阿尔的手。、
话音一顿,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阿尔将那一截手环收好。
“另一半呢?”他问。
卡多翘起唇角,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一种结果,但她仍是不免有些兴奋,“另一半等到了国都,杜尔迦自然会给你们。”
阿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感受着那一截手环光滑而微妙的触感,“如果之后遇上了他,我会尝试杀死他。”
只是‘遇到’了,才会去‘尝试’而已。
除此之外,他不会做出任何承诺。
卡多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当即笑道,“希望我在世的时候,还能听到来自于阿尔先生的好消息。”
阿尔随意地点了点头,将那一截手环收了起来。
这个委托,他暂时收下了。
桃瑞丝的目光从阿尔身上移开,看向依然背对着他们的胖鹦鹉,“那么,护送杜尔迦去国都的路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么?需要提前说明的是,进亚尔兰城的印章仅仅是我们保护牠安全的报酬,吃饭和住宿我们可是不提供的。”
总而言之,她是不可能接受任何形式的白嫖的。
卡多瞬间切换成了生意人的官方笑容,连忙说道,“当然,我们会额外支付一笔杜尔迦食宿的费用”
落日熔金,飞鸟还林。
当从那幢看似庄重体面的建筑物里再出来时,澄澈的天空也早已染上了暮色。
原本两人一魔兽的组合里也多了一只傲慢的鹦鹉。
“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我今天和你们回去磨合一下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杜尔迦狠狠在杰米身上叨了一口,斗志昂扬道,“我可是付了钱的!你别想欺负我!”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你个死鹦鹉!”杰米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也是一只鹦鹉的模样了,当即回嘴在杜尔迦身上狠狠咬下了一根光洁的硬羽。
羽毛被拔下时的刺痛和那根羽毛的美貌让杜尔迦瞬间尖叫起来。
“啊!我那么漂亮的毛你是怎么舍得下口的啊!粗鲁!”
牠厉声控诉着,在半空中和杰米狠狠撞在了一起。
两只鹦鹉你来我往地争斗起来,漫天的绒羽很快落了一地。
在战争的边缘,桃瑞丝和阿尔离牠们越来越远地走着,就像是根本不认识牠们一样。
“更吵了”
俩熊孩子凑在一起的杀伤力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说起来”牵着阿尔的手毫无规律地荡悠着,桃瑞丝静默地凝视着阿尔的脸,半晌后,才在阿尔不明所以的眼神下缓慢说道,“你的过去还真是有够简单的。”
当卡多提起他们曾在一百年前见过的那个瞬间,桃瑞丝的脑海中闪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念头,包括但不限于一些虐恋情深、阴差阳错、家国仇恨这类乱七八糟的戏码,但最后,从卡多嘴里说出来的故事却就只有那么寥寥几句的内容。
“很简单吗?”
“嗯,简直可以说是白纸的地步。”
但是回忆起阿尔曾经说过的,一百年前只在岸上待了四十四天的言论,她又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就那么四十多天,生活再丰富又能丰富到哪儿去呢?
阿尔歪了歪头,剔透的金眸在落日的渲染下显得明亮又温暖,“你不喜欢白纸吗?”
桃瑞丝怔愣了一瞬,随即弯起了眼睫,翠色的眼睛里好似融进了揉碎的夕阳,闪着细碎却璀璨的光芒。
“喜欢的。”
她贴近,用手指戳了一下阿尔心口的位置,力道很轻,却无端让阿尔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喜欢白纸。”她一下又一下地戳着阿尔的心口,一字一顿道,“特别是可以让我随意作画,留下各种乱七八糟痕迹的白纸。”
“我希望那上面所有的内容都是属于我的。”
作者有话说:
真遗憾,水母酱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甚至可以说只是炮灰路人的程度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