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正午,日光是明亮灿烂的。
国都的远郊有着一片广阔的绿意蔓延的灌木,这会儿却有一块不小的区域变成了枯败的灰烬。
有道纤长的声音从灰烬的尽头走了出来。
淋漓浓稠的鲜血随着他的走动洒在地面上,连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他的头颅、胸口以及四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口,但伤口的主人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亮得惊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前方的树丛响起,加夫列来揩了一把脸颊上渗出的血水,警觉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来人的影子被逐渐升温的日光拉得很长,望着他淡蓝长发下冷淡的面孔,加夫列来的瞳孔颤了一下,“是你?”
他认出了眼前人正是前几天在集市上撞到他的人,本以为当时只是意外,但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阿尔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的伤口,随即擡手将垂落的长发束了起来。
“我不记得更早之前和你有过什么冲突。”加夫列来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些年树敌不少,但对方的脸他一时没什么多余的印象。
阿尔看着他后退的动作,知道如果没有足够沉重的筹码,这只恶魔绝对是会想法设法地逃脱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胸腔往里摸索着,在加夫列来莫名的眼神之中,掏出了一块黑色的菱形晶体。
看着对方霎时间亮起来的眼睛,阿尔突然笑了,“我知道你要的是这个。”
来者不善。
加夫列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和普通恶魔血红的眼珠不太一样,他瞳孔的颜色更浅,是近似于无害的粉色,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很是剔透。
如果说一开始在见到阿尔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当他把魔王之心掏出来以后,加夫列来心里的危机感就在不断加重,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是绝对的,要和自己不死不休。
偏偏,加夫列来很难拒绝这场战斗,因为他必须要得到他身上的魔王之心。
加夫列来裂开嘴,凸起的獠牙闪过冷厉的光,心不在焉地哂笑道,“你这么恨我,但我居然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可不是恨透了他。
阿尔挑了挑眉,反应很是平淡,“说不定过会儿你就想起我来了。”
“呵。”加夫列来笑了笑,不置可否。
枯败灌木丛中焦黑的落叶被微风卷起,很快在风里粉碎成微末的渣滓,洋洋洒洒的落到了地面。
就在这时,遥遥相望的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散落的灰烬中碰撞。
布满尖刺的皮质触手如锁链一般在节节生长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锐利的尖端寒芒乍现,猛得刺向阿尔的头顶!
阿尔擡起眸,金色的瞳孔中疾速的黑影一闪而过。
“砰——”
在日光下显得几乎透明的柔软触手将漆黑的刺尖牢牢缠绕。
“啧。”
见这一击被牢牢接住,加夫列来歪了一下脑袋,咔咔的骨骼声音响亮。
嘴里念出大段晦涩繁复的咒语,他的周身顿时燃烧起熊熊的黑色火焰,漫天的魔力浓稠得似乎能凝结成水滴落下。
“我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战斗,魔力根本没来得及恢复,你来的时机还真是绝妙。”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微微眯起的含笑眼眸饱含长时间处于上位者的傲慢,居高临下的,哪怕嘴上说着自己的状态差劲,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会命丧于此。
阿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原本只是做抵抗状的触爪反客为主,猛的将缠绕的闪着冰冷机械光泽的黑色触肢硬生生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咳。”随着一声闷哼,加夫列来蹭去嘴角溢出的黑红血液,突然笑了起来,“啊,差点忘了你也有魔王之心了。”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负荷累累的心脏也在排斥着新植入的魔王之心,这副身躯似乎有些压不住这些叫嚣着要冲出来的力量了。
速战速决吧,他想。
“砰——”
剧烈尖锐的爆破声在半空中炸开,数根柔韧纤细的触手应声落到了地上,粘稠的蓝色液体将这片土壤浸染。
阿尔疾步后退,利落地侧过身子躲过再度挥来的异形触肢。
看着他断裂的切口处很快长出了新的肢体,加夫列来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意识一闪而过。
然而就在他出神的一瞬,数道裹挟着强大魔力的重击正朝他袭来,浓稠的魔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波荡起来。
轰——
被对方的触手缠得死死的加夫列来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些攻击。
一时间,地面开裂,周边无数高耸入云的树木随之坍塌,山体的崩裂直接筑成一片破碎的石林。
然而承受这些攻击处于狂风骤雨中心的恶魔,却大喘着气恍然大悟般开口,“啊——我想起来了。”
由于阿尔的触手缠着他的四肢,在刚才的乱斗中他根本来不及挣脱束缚躲避那些攻击,独有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头颅往后仰倒,才避免了被魔法球直接砸脸。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蜷缩起来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嗤”的一声,温凉的蓝色血液迸溅。
恐怖的威压和力道让阿尔不由的往前走了几步,在终于稳住脚步后,他才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原来是那根一开始就被阿尔拔断的,被扔到地上后就不再注意的恶魔的断肢自背后将他的心口贯穿。
“那颗跳动的心脏,果然不是你的吧?”
这时,恶魔才施施然的将后仰头颅重新翻转过来正对着他,无数蜿蜒的血痕自上而下的,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不等的数块。
“我分明记得,一百年前的你是没有心脏的。”恶魔银色微卷的头发被染成了红色,在微风里轻轻晃动着。
阿尔面无表情的将贯.穿这具身躯的触肢再度拔了出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呼吸终于变得有些紊乱起来了。
被魔法攻击重创后的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会极为痛苦,并且缓慢。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随着恶魔的声音落下的,还有他看似杂乱无章的攻击。
他的身躯看似比阿尔被破坏得还要严重,但再度发起攻击时,他依然那样迅速,果断,且致命。
“啊,对了,你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类。”
恐怖的炸裂坍塌声并没能掩盖住恶魔充满恶意的声音。
“从那个人类身上,我抢夺到了最大的一块魔王之心的碎片。”
这些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打开了闸门,剩下的便像是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加夫列来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比如那是他在独自踏上狩猎魔王之心碎片这条道路上栽的第一个跟头,对战的敌人也是历来最难缠的,让他吃足了不少的苦头。
“原来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恶魔陡然睁大了眼睛,密密麻麻的血丝包裹着粉色的瞳孔,他失神地看着阿尔的脸,像是极力回想着他的名字,但此时他脑海中浮现的,却只有那时候意气风发的自己。
阿尔阴沉着脸,没有如他所愿的报上自己的名字,与之回应的只有一连串猛烈的魔力冲撞。
但这时候,加夫列来已经自己想起来了。
“你是叫奥德里奇·曼奇尼·波鲁盖特,还是阿尔弗莱恩·利安德尔?”不等被掀翻在地的阿尔重新爬起,恶魔锋利的骨刃利落地挥向他纤长的脖颈。
一颗被血污覆盖也难掩精致的头颅应声落地。
在地面滚落一圈后,那双宝石般的金色眼珠往恶魔的方向转动了一下。
“啊,对了,你这样是杀不死的。”加夫列来敏锐地躲过水母柔韧的触手,轻啧了一声,“真是麻烦。”
他又回想起了数百年前那场令人头疼的战斗,回想起了这只水母诡异的物种特性。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恶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执着于追问他的名字,在承受攻击时依然分出心神思考,“叫什么加夫列来·安格鲁?”
他晦暗的粉色眼眸突然亮了起来,莫名兴奋的神采。
听到这里,阿尔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明明是你自己的名字吧?!”
如果之前只是尚且存疑的话,那么现在的阿尔无比确认——这家伙的脑子绝对是有问题。
加夫列来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神经质地把自己的名字念了好几遍,“加夫列来·安格鲁真是好听的名字。”
他咧开嘴,脸上的皮肉皲裂开来,粘稠的鲜血争先恐后的从裂口处涌出,血肉一块块的剥落,肉糜之下,显露出漆黑而古怪的鳞片,在愈渐明亮的日光之下,闪烁出诡谲的光芒。
“不过可惜,你很快就要死了。”
阿尔平静地蹭去脸颊的鲜血,突然说起了在恶魔看来相当不合时宜的话,“小桃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不可能会下雨,她的预测很准的,我相信她。”
恶魔完好的半张脸上似乎是在表达疑惑,眉尾高高扬起。
这时,阿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所以,我不可能死掉。”
桃瑞丝醒来时,隔壁的公学里又发出了欢快的乐声。
但是此时的她并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这些优美的曲声,只是坐在床头,按着心口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绞痛的心脏。
“阿尔那家伙”别的也就不说了,这次跑得也太远了吧?
长久没有进食,这会儿她饿得难受,但是并没有什么心情填饱肚子。
这样遥远的距离,她从这里飞过去希望能赶上。
想到这里,桃瑞丝打开落地窗直接召唤出了魔法扫帚。
“托比,这次需要你用上最快的速度飞行了。”她快速地对扫帚交代,麻利地翻身上了扫帚。
这时,杰米匆忙跑了出来,扯着她的裤子往上爬,“我也要去啊!对了,小花不见了呀!是不是被阿尔带走了?”
虽然桃瑞丝没有特意和牠说明,但牠猜到阿尔是去找那只强大的恶魔了,所以她才那么着急。
“但是为什么要把小花带走啊?牠那么柔弱,万一被波及到死掉了怎么办?”杰米很是担忧,抱着桃瑞丝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念。
桃瑞丝:“估计是小花自己无聊了看到阿尔出去了就跟上去了吧。”
想也知道阿尔不可能主动带一枝花上战场啊,多不合时宜啊。
“嗯。”虽然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杰米还是有些不乐意地哼哼两声,“为什么要跟着他出去啊,明明这几天都是我抓虫子给牠吃呢,为什么不跟着我?”
牠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桃瑞丝就觉得好笑,“人家都吃饱了你还追着一个劲儿地喂,不躲你才怪呢。”
平心而论,和普通的食蝇草相比,小花算是很能吃的了,但架不住杰米总觉得牠没吃饱啊,总追着人家让再多吃点。
“摄入的食物过多,牠会很难受的,你吃饱了不也觉得撑么?要是有人硬要再给你塞吃的,你能乐意?”魔法扫帚在空中疾驰,划过道道模糊的虚影。
“会难受啊那、那会对牠本身造成什么伤害么?”杰米咬着爪子,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过度投喂的行为不对,“不会撑坏吧?”
“当然不会。”桃瑞丝笑着说,“莫迪氏蜩虫可以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生命力最强大的生物之一了,被牠寄生过的食蝇花,也只会更加茁壮和顽强,没那么容易出问题的,放心。”
听她这么说,杰米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牠从桃瑞丝的脑袋上窸窸窣窣地又爬下来,抱着她的脖子把毛绒绒的脑袋贴上了她的脸,很是底气不足地解释,“其实我是觉得看小花吃虫子很有趣所以才喂牠吃的以后不会了。”
“就因为这个?”桃瑞丝心不在焉地回道,“食蝇花吃虫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仔细看过几次,并不觉得有多么有趣。
“我喜欢看呀,每次把虫子放在牠面前的时候,牠就会伸出细细的丝线一样的舌头把虫子捆住,然后花盘裂开,牠的‘牙齿’密密麻麻的可尖了”
在魔法扫帚风驰电掣的飞行过程中,杰米的声音很快隐没在了猛烈的风声中
一片废墟之中。
阿尔看着恶魔身上显然被缝合过的痕迹,有些出神。
“怎么样?看着很不错吧?”恶魔伸展着身体,甚至悠闲地转了一圈,展示着身上那些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肢体,“这可是奥格里南大师特意为我定做的躯体呢!”
提及那位大师,恶魔满是炫耀的语气掺上了浓浓的遗憾和失落,“只可惜他几十年前就被抓进监狱了,真可惜。”
每次想换掉身体的某个部位的时候,他都会为此感到可惜。
阿尔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原先穿的长袍早已在战斗中被炸毁,此时身上覆着的只有他本体化成的一层单薄的衬衣和裤子而已,在对面庞大的怪物的映衬之下,他看着柔弱极了。
滚烫的热流自他心脏处的魔王之心延伸至四肢百骸,魔力再体内翻涌,快速地凝聚到了他的手上。
对面的恶魔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但他本能的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你身上属于魔王之心的魔力可真是浓郁。”他舔了舔唇,语气轻松,“也难怪,毕竟是这么大一块碎片呢。”
哪怕他此刻的躯体看起来已是破烂不堪,他依然觉得魔王之心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阿尔不明白恶魔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对此很是讨厌。
浓郁庞大的魔力自他纤瘦的身躯喷薄而出,鬼魅般的身形在精准地撞击到了恶魔的身躯之后,他从身体里抽出了一截骨。
是桑纳骨鱼的骨头,虽然只是最常见的一种中等魔兽,但这种魔兽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坚硬的骨骼。
呲——
恶魔触肢尾部锐利的尖端和硬质的骨骼摩擦出尖锐的爆破声,而就在这时,恶魔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垂下眸,看向切割自己手臂的那件器具——是先前他被扯下去的触肢。
他之前操控这根断掉的触肢刺入阿尔的胸口,现在,阿尔又用它狠狠钉入自己的身躯。
滚烫的鲜血迸溅。
哦,原来恶魔的血液也是热的,阿尔冷不丁地想着,而后狠厉地将不属于恶魔的手臂割裂!
身下的躯体在一瞬间发出刺耳凄厉的尖叫,声音古怪,但在突破了某种界限后又变得模糊。
阿尔的耳膜蓦的炸裂,粘稠的蓝色血液沿着脖颈滑落。
但他不以为意,强硬的用裹满了魔王之力的触手牢牢地捆住恶魔其余的肢体,手中的尖刺利落地扎入他的胸膛。
“混账——”
恶魔似乎在骂些什么,但是阿尔已经听不清了,滴入眼睛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看不清恶魔的口型。
他的视野之中,只有一片刺眼的红。
扑通、扑通
他的手触碰到了什么,炙热滚烫,散发着强大可怕的气息,令人无端生寒。
意识到了什么,阿尔的动作加快,将指尖相触的硬质晶体剜了出来。
“嗤啦——”
一时之间,无数猩红的血管追逐着魔王之心暴露在了外界的空气之中,它们扭曲着,无限延伸,企图将魔王之心重新纳入他的体内。
莫名的,阿尔想到了一百年前,也是这样差不多的场景,这只恶魔也是这样将奥德里奇体内的魔王之心剖出来的。
“不——”恶魔目眦欲裂,粉色的眼球蒙上了血色的阴翳,而伴随着他嘶吼的怒音,他体内混乱的魔力翻涌而出,像是山林崩塌前倾巢而出的飞鸟,铺天盖地的将阿尔裹挟,随后,巨大的爆裂声在两人交叠的身形间炸裂。
轰——
桃瑞丝猛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那道声音听着还很远,但是这样大的动静
哪怕通过使魔契约她能感应到阿尔还活着,但是她的心脏仍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了,控制不住的抽痛。
“你还好么?”杰米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桃瑞丝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
她又不是身在战场,能有什么事。
“你没事就好。”杰米贴着她温热的脸颊,忧心忡忡地看向飘起浓浓黑烟的方向。
其实,牠更加想问的是阿尔会不会有事,还有牠柔弱的小花
作为一个脑仁小小从来不会多想什么事的小魔兽,杰米此刻内心的愁绪达到了顶峰。
而正被牠牵挂的小花呢?
出乎意料的,牠的状态很好。
牠一开始就被阿尔塞进了一块石缝里,但是后来,那块巨石被磅礴的魔力击碎了,牠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在一片漫天的尘烟和凌乱的碎石堆里,食蝇花鹅黄色的花朵是其中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
再度睁开眼睛时,当眼前蒙上的血色阴翳散去,阿尔很惊讶地发现他能看到的东西更加清晰了。
那些碎石上毫无规律的裂痕,残缺的树叶上明晰的脉络,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也很快意识到,他的这副躯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被炸毁的四肢重新生长出来的速度很是缓慢,到现在,他能活动的也只有一只手而已。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痛楚侵袭着他,他清楚的知道,他和那只恶魔一样,已是强弩之末了。
“咳咳、”在眼前渺茫的尘烟散去后,阿尔看到了不远处恶魔的残躯。
他此时的状态更加惨烈,半边身子已经被炸毁了,剩下的一半身躯,也是糜烂的,没有一块好肉。
但是阿尔知道,他还没死。
这无疑是杀死恶魔的最好时期,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驱使这具身体站起来了。
不甘心
阿尔紧盯着恶魔的身体,在意识到那家伙正试图爬起来以后,这样不甘心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绝对,不能让他逃脱。
莫大的执念形成能操控躯体的无形的线,阿尔颤颤巍巍地擡起手。
在他柔软的掌心,一块月牙形的魔王之心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是刚才从那只恶魔的身体里剜出来的。
只要把这个吃掉,他的身体就能自如的动起来了,并且,那时的他绝对能将恶魔彻底杀死。
但是同样的,他的这具身体也会因为承受不住魔王磅礴的力量而毁灭。
正午,悬空的烈阳散发出炽热的光,温度攀升,阿尔的额头却渗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究竟是要眼睁睁看着那只恶魔逃走,还是舍弃掉这具身躯?
这似乎是无解之题。
但是
在视野中跳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后,阿尔怔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坚冰消融的声音。
他剔透的金色眼珠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后咧开了嘴。
“小花。”
鹅黄色的花朵闻声转动了一下花盘。
他声音轻柔,像是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唤道,“过来。”
小花只在原地静了一秒,便蹦跳着来到了主人的身前。
阿尔笑着,什么都没说,只是艰难地举起了手,朝着小花摊开了手掌心。
明明只是那样小的一块晶体,此时却像是有着千斤重,阿尔的手发着剧烈的颤,根本拿不稳。
小花静默地垂下了花盘。
这个主人给牠喂蝉经常是这样的姿势,将杀死的蝉放置手心,在牠面前摊开,看牠伸出舌头卷着猎物吃掉。
但这时躺在主人手心的,明显不是以往的虫子。
它是冷硬的,在日光下荧光烁烁。
小花似是有些疑惑地弯了弯花杆,但数秒后,牠还是裂开花盘,吐出细密的红色丝线,将魔王之心缠绕着,像是吃着最普通的蝉一样,把它吞了进去。
“咕”
极其细微的吞咽的声音,在听到以后,阿尔的手才轰然坠下,落在一片尖利的碎石块里。
几乎是同时,窸窸窣窣的响动自他身前传了出来,伴随着“唰唰”的植物生长的动静,一股极为可怕的浓稠魔力缓慢的弥漫开来。
头顶的日光被陡然现出的巨大阴翳盖过,周身的温度似乎也在此刻变得严寒。
但阿尔望着那道愈渐粗壮庞大的身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咳咳咳”他重重地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黑蓝的淤血。
在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恶魔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摇晃着头颅,在地面上搜寻着什么。
突然,他的视线直直地射向了这株屹立在乱石之中格外突兀的食蝇花。
再之后,一切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身负重伤的虫子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铺天盖地的细线中挣脱,奋力的挣扎对食蝇花而言也根本不痛不痒。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废墟之中回荡起来。
一下又一下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声音陡然一默。
“呕——”
痛苦的嘶吼声过后,一小块东西被食蝇花吐了出来,落在某块石头上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的响。
遮天蔽日的阴影渐渐缩小,最后,阿尔的整个身躯又重新被日光照晒。
他撩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小花明显萎靡的身影,牠的花瓣萎缩着耷拉下来,青翠的枝干也变得黯淡,低垂着佝偻了很多。
“辛苦了。”阿尔歉意地开口。
小花不会说话,只缓慢地蹦到了他的身前,啪叽一声栽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像是要枯萎了一样。
阿尔缓慢地垂下了眸。
“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我是真的不会写战斗什么的但是躲不掉,所以大家凑合看看呜哇呜哇QAQ
计划在六十万字以内完结,但是不一定能写这么多(双手合十)
然后评论区随机掉落三十个小红包!昨天鸽了大家真的很抱歉!先到先得的么么么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