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岛外围的森林深处有一片湖。
这里的水清极了,一眼就能望到湖底的种种生物，清澈到可怕。
莫莉安就是在这里捕到了第一头弗利拉赤鲵。
这种魔兽看起来笨拙，其实狡猾到不行,见人就跑，莫莉安也是躲了好久，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捉到了一只。
【我以为你会使用暴力,谁知道你是来阴的。】目睹了莫莉安用强力诱食剂和昏睡剂放倒弗利拉赤鲵的全过程，系统表示自己对宿主的认知又有了新一轮的认知。
【说起来你平时狩猎魔兽的时候都表现得极其无畏啊,好像根本不知道害怕一样。】
[是吗？]莫莉安对这些都没什么印象了。
【是真的啊，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胆子。】系统继续念叨,【还好这次你终于肯动脑子了。】
莫莉安粗暴地把弗利拉赤鲵封印进储物卷轴,[不要内涵我好不好？]
她收拾完,看了看天边稍显黯淡的残阳，便要离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感觉好熟悉又好痛苦。]莫莉安曾经死去的底层社畜的记忆又狠狠痛击了她。
系统：【不,这比上班要好一点吧,毕竟你也只有布置陷阱的时候忙了点，其他时间都在蹲着等魔兽上钩啊。】
莫莉安：[都是半斤八两这些事情,只有吃软饭才是最舒服的。]
听到这番颓废摆烂的发言，系统沉默了,但是秉承着一个积极向上的系统的优良传统，它还是相当虚伪地说了一句,【劳动最光荣。】
莫莉安：[算了,不说了,怕被举报。]
傍晚的阳光透过交叠的树梢枝叶细碎地撒在地面，形成不规则的光斑。
灌木丛的浆果熟透了,落在地上，散发着甜到腻味的芬芳。
一阵窸窣的响动，带刺的暗绿灌木被一双带血的手扒开。
莫莉安顿住脚步，看着那人从灌木丛中挤了出来。
“啊，是你呀，真巧。”熟悉的轻佻的笑声。
只不过她如今的状况看着实在不好，满身的鲜血，衣服也被撕裂得勉强只遮住了重点部位，甚至连一只角都断了一半。
莫莉安颔首，“好巧。”
丝诺丽浑然不觉如今的自己多么狼狈似的，声音轻快而活泼，朝她走来时像一只翩然的花蝴蝶，“最近好像总能遇到你呢，这一定是我们之间特别的缘分。”
她走近了，莫莉安便闻到了她身上异常明显的香味，就像那灌木丛的浆果一样，熟过头了，落到地上，熟透了的果汁爆了出来，甜到发腻。
带着明显嫌弃的表情，莫莉安离远了些，从包里掏出备用的斗篷扔给她，并不接受她之前的说法，“经常遇到只是因为龙岛太小了而已。”
“哦，你还是真是不解风情。”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丝诺丽还是朝这个瞎子又抛了个眉眼，随后抖落开斗篷，不等莫莉安问起，她主动说道，“和之前的队友闹翻了，他们太贪心了，想要独占猎物，我最讨厌贪心的人，所以把他们全都吃了。”
提及此处，她原本还绽着明媚笑意的脸皱了起来，嫌恶地吐了吐舌，“贪心的人心脏都是苦的，呕。”
她胸口有一道被剑捅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着黑红的血，莫莉安一直在等着她处理那伤口，谁知她根本不在意一样，套上斗篷就全然不管了。
最后还是莫莉安嫌弃她这样看着埋汰，给了她几管治疗药剂，让她喝了至少把血止住。
“哦，天哪，我更喜欢你了，善良的甜心~”丝诺丽接过药剂，浮夸地给了她几个飞吻。
莫莉安别开脸，语气沧桑，“我只是想善待我的眼睛。”
看着太掉san值了。
丝诺丽咕噜几下喝完了药剂，不断往外流淌的血液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她又不知从哪掏了根烟出来。
她将那根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唇瓣上的鲜血很快将香烟的滤嘴染红，她又搓了搓手指，拇指与食指磋磨的过程中，那片交触的肌肤很快炸开了极细的雷光。
滋啦滋啦的雷电被丝诺丽用在了香烟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诸事不顺，她并没能用那点电花点燃她的烟。
“啧。”她咬着滤嘴，不耐烦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最后还是莫莉安看不下去了，指尖燃起一束火花，帮她点燃了烟。
“哦，谢谢，我亲爱的甜心。”丝诺丽立刻眉开眼笑地抽了口烟，而后把灰暗的烟雾吐向别处，她舔了舔猩红的唇，艳羡道，“真好啊，我也想要火元素亲和。”
“雷元素不是很好么。”
莫莉安最早知道魔法的存在后，最希望的就是能对雷元素亲和，因为感觉那很炫酷，只可惜她和大多兽人一样，只对火元素有那么一点亲和力。
“好是好，但是我对雷元素的亲和度实在太低了，也只能用来点个烟什么的，还不是每回都能点着。”她无奈地笑着，舔了舔下唇，“还不如火元素亲和，哪怕亲和度再低，起码能点着烟呐。”
她眼神迷离地盯着前方，由于腿上有伤，她走得并不稳当，步履蹒跚时刻会跌倒的样子。
烟头缭绕的雾袅袅飘起，她半阖着眼，全部的视野被烟雾侵占。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嗯？”莫莉安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才来，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丝诺丽取下嘴里的烟，湿透的滤嘴多了几道狰狞的牙印，“看不见了。”
“什么？”
莫莉安这才注意到她毫无焦距空洞一片的眼睛，她擡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虽然眼珠子没动，但丝诺丽还是准确无误地拍开了她的手。
“我是看不见了，但是还是能感受到气流的。”
莫莉安悻悻地收回手，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那路那么宽，你偏偏要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呢。”
“本来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色块的。”丝诺丽恶狠狠地抽了口烟，咬牙切齿地低声道，“那个阴险的死蛇。”
“那你现在怎么办？还能治好吗？”莫莉安端详着她的眼睛，好奇地问。
“没事。”她擡起一只手，摸索着搭上了莫莉安的肩，轻飘飘地说，“不用管，这毒有时效的，明天应该就能好了。”
她又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娇声笑起来，“只是要麻烦你送我去旅馆了。”
她如今的惨状确实难以让莫莉安升起拒绝的念头，只能乖顺地扯起她的斗篷，带她回安身的旅店。
回去的路并不平坦，每次遇到沟壑或巨石，莫莉安总要开口提醒她要走得小心一些，等走出了森林，天都黑了。
“天黑了诶。”莫莉安仰望着夜幕，惊觉今晚的星星格外的多，便下意识出声，“好多星星。”
丝诺丽发出一声极轻的鼻音，也仰起头来，可惜她的眼中只有黑暗一片，“是吗？真可惜，我现在看不到呢。”
“有星星的夜晚多的是。”莫莉安说。
丝诺丽的话语中带着难言的惆怅，“可是以后见到的夜空再漂亮，也不是今晚的这片呀。”
莫莉安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就低落下来了，“不都差不多么，错过今晚的，也没什么吧？”
回应她的，是一段细碎的清脆笑声，丝诺丽转头对着她，看双目不能视的眼睛在潮水般的月光下看着柔和极了，“莉莉小姐离开龙岛后会去哪儿呢？”
“好像是巴洛克洛帝国吧。”莫莉安仔细回忆着，依稀记起了曾经从科罗艾嘴里听到的这个地名。
“巴洛克洛？”丝诺丽又露出了那样刻薄讽刺的讥笑，“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吗？你去过吗？”莫莉安问。
丝诺丽嗯了一声，缓缓叙述起来，“那个国家，怎么说呢，很繁华，大陆最大的商会帕蒂罗纳就是从那里起源的，只是那里对黑暗种族很不友好，亡灵法师、女巫、血族魔族之类的到了那里是会被专门的骑士监视的，不过你是兽人，情况会稍微好一点。”
“现任的国王也是个神经病，他自己是个狂热的光明神教徒，就不允许国民信仰其他的神，而且还挺残暴的，我记得十几年前有好几个村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他下令屠村了，是十二年前？不记得了，反正那个鬼地方我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又提到这个地方，丝诺丽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她又呸了一声，“想起来就晦气！”
“啊，这样的嘛”莫莉安倒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国家升起了不小的抵触。
说完这些，丝诺丽像是还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吐完，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当时和前男友在巴洛克洛遭遇的不公待遇，最后，她揉了揉眉心。
“不过，巴洛克洛确实是离龙岛最近的有传送法阵的国家了，好像确实躲不掉？总之建议你们不要在那个国家停留太久了，而且最近那里不太安生，好像有叛乱军捣乱来着。”
“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尽早离开的。”
谈话间，两人已经搀扶着走到了旅馆的小楼前。
旅馆后院种了满园子的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月季，在月光下摇曳着纤细的身子，柔软的花瓣似乎散发着莹莹的光，在静谧的夜色里熠熠生辉，馥郁的香气也如潮水般暗暗涌动着。
此时的旅馆里异常喧嚣，酒杯相碰撞的声音也是往日一般清脆。
“你之后会去哪儿呢？”莫莉安搀着丝诺丽的手臂，带她走上昏黄的台阶。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
直到莫莉安走到她的房间门口，她才缓缓开口，“我应该，是回老家吧。”
她站定，没有顺着莫莉安的牵引再走，而是转头对着她。
“迪亚高苏醒了，很快，‘我’可能就不会是‘我’了。”
泠泠的月光越过雕花的木质围栏倾泄在她的身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透不出丁点的光，她姣好的面容在这样的场景下看着却有些渗人。
“什么意思？”莫莉安没有听懂，“什么叫你不是你了？”
“这届魔王喜好战争，但并不是所有的魔物都愿意去送死，因此，为了扩张军队，战争期间，我们这些底层魔物都会被控制，失去理智。”
丝诺丽老家的村子里就有很多从战场退下来的魔物，据他们所说，被魔王控制以后，没有理智，没有痛觉，只能一往无前地杀戮，直到变成一具无法再杀戮的尸体，丝诺丽一直很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只是这次复活的魔王是迪亚高，是最残暴的魔王，她就算不愿意，也逃不过做炮灰的命运。
“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你遇到了我，那就干脆一点把我杀掉吧。”她忽而笑了，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虽然都说被控制以后就没有痛觉了，但我平时都很怕痛的，如果一定要死的话，我希望能少一点痛苦地死去。”
莫莉安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任何安慰的话语好像都显得虚伪，因此她也只能应允，“如果那时遇到了你，我一定会很干脆利落地把你杀掉的。”
丝诺丽慢慢弯起了眼睛，一向媚态的脸此时竟显得有几分娇憨，只是身上那股腻味的甜香反而变得浅淡，她的声音极轻，“那就好。”
从胸口掏出钥匙，她摸索着找到了钥匙孔，期间莫莉安想要帮她，却被她拒绝，“不用了甜心，你今天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抱歉，今天不能请你进去坐坐了。“
丝诺丽走进房中，而后把莫莉安堵在门口，她身后是一片漆黑，朦胧的月色顺着门缝溜了进去也很快被吞噬。
“等明天我的眼睛好了，我就该走了，以后，有缘再见了。”她说。
莫莉安一惊：“这么快？赤鲵之宴不是还没结束么？”
“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她苦笑着，突然用指甲狠狠地挠自己的锁骨，“我最近失控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那是魔王在适应自己的力量，开始控制我们。”
她抓挠的那片皮肤很快现出几道长长的血印，而后往外渗出血来，明明说过自己很怕痛，此时的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神经质地重复着抓挠的动作，“最近每天醒来都是在野外，就算我自己不想回去，总有一天，我的身体也会自己回去的，还不如一开始就回去得好。”
莫莉安心中五味杂陈，听出了她低缓的嗓音下掩埋的歇斯底里，只是她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祝她回去的路上平安无事。
“嗯哼，回去的路上应该还好。”她说着，终于停住了摧残自己身体的手，空荡荡的眼睛眯了起来，“我困了，要睡觉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这么晚了，那个小鬼应该等你等急了。”
经她提醒，莫莉安才恍然发觉今天已经是这段时间里回去最晚的一天了。
“那我走了，再见。”莫莉安转过了身，往前走了两步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丝诺丽听到她骤然停下的脚步声，歪着头朝她笑，打趣道，“怎么，今晚想陪我一起睡觉吗？”
莫莉安下意识摇头，随后想起她这时候看不见，便出声，“不是我走了，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沿着空荡的走廊走远了，那个漆黑的房间和看不见的魅魔也随之被她抛在了脑后。
夜深了。
今晚的龙岛很是安静，除了某些龙的鼾声震耳欲聋，也没有多余的杂音了。
莫莉安披星戴月地回到了暂居的洞穴，苦等已久的科罗艾马上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儿一样迎了过来。
本来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后来见她虽然一身的血，但那暗色的血明显不是她本人的，科罗艾才算放下心来。
“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今天回来得好晚啊。”他拿起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着她染血的面皮。
莫莉安僵住身子等他帮自己擦完了脸，才解释说，“遇见丝诺丽了，她眼睛暂时看不见了，我送她回旅馆。”
“丝诺丽？”
“之前遇见的那只魅魔。”
像是回想起来了，但科罗艾还是又确认了一遍，“是之前邀请你去和她睡觉的那个？”
“是啊。”莫莉安随意地把斗篷摘了下来，抖了抖，挂在石壁上的挂钩，一转头，就见科罗艾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
“魅魔魅魔啊”
“？”莫莉安眼见着他低落地又坐在一堆龙晶前，咔滋咔滋地拿起龙晶开啃，牙齿与玻璃水晶碰撞时清脆的声响刺得她汗毛竖起，被特意掩藏的狐貍耳朵都忍不住冒出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当面看他吞食龙晶，一时还适应不了这抓耳的声音。
“你吃这么快？嘴不痛了吗？”莫莉安搓了搓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的手臂，坐在他身边与他平视，捏住了他的腮帮子。
科罗艾嘟着金鱼嘴，一脸懵地看着她。
“啊，不是”
本意只是想看看他口腔情况的莫莉安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救命，我现在变得好油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了！]
【你变强了，也变油了。】系统下意识接过她的话题。
[不，这只是个意外。]
见莫莉安欲哭无泪的似乎和自己的手杠上了，科罗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反应过来后乖顺地张开了嘴。
“现在可以随便吃，不痛的。”
他一开始吃龙晶的时候，嘴被扎得很疼，但后面吃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麻木了，他就没什么感觉了，口腔也没再被尖锐的破碎晶体扎破了。
“你舌头上的伤口都好了诶。”莫莉安睁大了眼睛，“恢复得好快。”
“嗯。”他合上嘴，眼睛不由自主瞟到她的头顶，再也移不开了，“耳朵怎么冒出来了？”
莫莉安擡起手，强硬地把耳朵按了回去，“之前听到你吃龙晶那种咔滋咔滋的声音的时候，它自己冒出来了。”
“是吗？”他歪了歪头，像是不信，拿起一块不足拳头大的龙晶一下塞进嘴里。
“嘎嘣嘎嘣”“咔滋咔滋”
离得近了，他咀嚼时那种听了能让人头发都要立起来的噪音就更让人不适了。
于是，科罗艾便眼见着她圆润的脑袋上突然冒出了那对尖长的耳朵，耳根处粉色的绒毛都炸了开来。
“噗——”他突然捂住了嘴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调皮的月牙，肩膀也一耸一耸地抖动。
很难形容这种突然涌上来的，心脏都要化掉的欢喜，科罗艾突然生出一种冲动，那股冲动迫使他伸出了手，目标直指莫莉安微微颤抖中的耳朵。
“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嘛？”
在以为他会直接上手摸的那一刻，莫莉安听到了他强忍着笑意的询问。
莫莉安撇下嘴，想起之前自己还捏他腮帮子了，只好把头往他那偏了偏，“你摸吧。”
于是科罗艾在历经了好几个月后又重新摸到了她毛绒绒的耳朵。
“好像，耳朵变长了一点”他捏着莫莉安耳朵上的软骨，像是在丈量些什么，“不是好像，确实变长了。”
“难道是二次发育？我个子不是也高了么。”莫莉安还记得一开始自己知道科罗艾胸口那么高，但是现在到他肩膀那里了。
科罗艾：“二次发育也包括耳朵嘛？”
“不知道哦，我又没遇到过其他六尾狐。”莫莉安自己也擡起手揉了揉被他触摸过后变得有些痒乎乎的耳朵，说，“我的兽体体型好像也大了一圈。”
这还是系统提醒她的。
“以后我们逃跑，我就可以变作兽身叼着你跑了。”莫莉安认真地说道。
科罗艾笑意不减，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叼着我跑呢？我不能坐你背上吗？”
“不能。”莫莉安表情严肃，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我跑太快了，万一你坐不稳要去抓我的毛怎么办？”
长期如此，那她岂不是要秃？
“不会这么容易秃的。”听到她如此朴实无华的烦恼，科罗艾忍俊不禁地说道，“或者等我能变成原型了，我背着你逃跑。”
“所以你还要多久才能变成原型呢？”莫莉安抱起腿，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快到冬天了诶。”
这几天起床都觉得有点冷了。
科罗艾沉吟片刻，不敢把话说死，“我感觉快了。”
他最近时常会感受到骨骼在生长，后背也有什么东西隐隐要冲出来的感觉。
应该是要长翅膀了。
莫莉安嗯了一声，看向洞口，入眼皆是暗沉的灰色，“我听亚摩斯说龙岛的冬天很冷。”
那头调皮的黄铜龙很爱去外面的那圈魔兽森林打转，经常会变成别的珍贵的魔兽去哄骗冒险者到他身边，然后再变成龙型吓唬他们。
他说看到那些人害怕的样子会很有趣。
嗯虽然他的爱好很奇特也很无聊，但他人还不错，在外面遇到的时候，他总会把从那些被他吓到的冒险者身上的战利品分给她。
“因为这些一点都不漂亮，我拿着也没用，直接给你的话我也不用纠结要把这些丢去哪了。”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虽然他说的话也不好听，但是拿人手软，莫莉安还是决定不嘴“金主爸爸”了。
“他还说每年都会下很大的雪，到时候龙岛特有的龙鳞银鱼就会浮到水面上来了，洛葛仙妮想要吃的就是那种鱼吧？”
“好像是”科罗艾吞下最后一块龙晶，转头看她，“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捕赤鲵吧？”
这两天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好短，交流也变少了，经常见不到她，科罗艾觉得自己都要枯萎了。
莫莉安本想让他待在洞里多吞点龙晶，但见他用湿漉漉的祈求的眼睛看着自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好像又说不出来，“随你吧。”
“嗯。”科罗艾重重点头，“我一定不拖你的后腿。”
莫莉安：“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说实话，有科罗艾在她其实很少有机会动手，只是偶尔才帮忙打下手而已，比自己一个人捕猎轻松多了。
月影斜照进这偌大的洞穴，两人相邻的影子变得模糊，通常这个时间，莫莉安就该困了，但今天她却没有丝毫睡意，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翻起了魔兽百科。
“我以前遇到过一种魔兽，总是瑟缩着身子，很弱小经常被欺负的样子，那时候我还不怎么会捕猎，就盯上了牠，想着应该很好对付。”翻到某一页时，莫莉安用手指摸索着上面简略的图解，陷入了回忆。
“但牠比我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我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才把牠杀死，我那时只以为是自己太弱小，所以连那样的魔兽都对付不了，直到后面我看了百科，才知道那魔兽原来是一种残暴又狡诈的高等魔兽，最喜欢收集被自己吃掉的漂亮头骨。”
“之前有人问我，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无畏”莫莉安停顿片刻，出神地望着书页密密麻麻的字句，“其实应该是因为我足够无知吧，无知才无畏。因为不知道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对手，所以才能不留余力毫不胆怯地去战斗。”
“我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苏醒在特尔蒂绿林，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就这样死掉说不定还轻松一些，但我又有点不甘心，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我其实没有那么想死。”
“后来到了刺栗镇，为了养活自己，我只能开始打工，时间久了，我就发现这样的生活好像和原来的生活差不多，一样的无聊枯燥，我有时候也在想，好不容易换了个世界生活，要不要出去闯闯呢？”
“只是当时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我一个人在外面会很难生活所以慢慢我就放弃了出去冒险的想法，继续平淡到乏味的生活直到后面遇到了你。”
她擡起头，在并不明亮的烛火下她黢黑的眼眸亮得惊人，“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拖过后腿。”
虽然他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话，但莫莉安能感受到他轻松的语态下掩埋的自卑。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下定决心从那个小地方走出来吧。”莫莉安认真地注视着他，脸部的轮廓在暖色烛光的照耀下柔和极了。
“我喜欢你给我裙子上绣的小花和狐貍，也喜欢你给我编的头发，我不擅长认路也不善于沟通，也不喜欢这些，所以这种工作从来都是你来做的，我吃的也很多，好几次把自己的钱都吃光了，还是你给我买的单我好像除了比较能打，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优点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笑了，眼睛月牙般弯起，“这样说起来，好像我才是拖后腿的那个。”
“你没有，你一点也没有拖过后腿。”科罗艾咬住下唇，有些难以启齿似的，低落地垂下了头，“你很强大，也很狠独。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所以后面谎报年龄也”
他唇瓣微微翕动着，欲言又止地迟疑片刻，还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本来不想骗你的，但是我很怕你觉得我年纪小，会很幼稚不够成熟我想让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甚至带上了些不明显的哭腔，低着头不远擡头看他。
莫莉安看着他头顶小小的发旋，鬼使神差地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了他的脸。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科罗艾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眼角凝成的晶莹泪珠却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哭的啊。”莫莉安用手指蹭去他眼角噙着的泪痕，虽然是用了极轻的力道，但被她蹭过的眼尾还是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科罗艾缓慢地眨着眼睛，湿哒哒的卷长睫毛也耷拉了下来，“感觉很丢脸，让你看到我这么没出息的样子。”
“这有什么”莫莉安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你哭泣来也是好看的啊，没什么丢脸的。”
科罗艾沉默了，只是这次，他抿紧了唇，像是不好意思了。
莫莉安的手指沿着他脸颊透明的泪痕划过，最后将停留在他下颚角的那颗大滴的泪珠拭去。
但渐渐的，她手指下那片白皙无暇的皮肤突然浮现了一道道可怖的血痕，视线往下，他的脖子和以下的锁骨处都未能幸免。
“这是什么”她不敢再触碰，擡起眼，便见科罗艾的眼眶又蓄起了朦胧的水雾。
莫莉安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不知所措地问，“很痛吗？我去找族长过来？”
他摇摇头，像是很努力才从喉咙里挤出完整的句子一般，“没什么，应该是换鳞期。”
普通的龙族在幼年和成年都会经历所谓的换鳞期，在忍受过换鳞莫大的痛苦以后，他们就会收获一身坚硬锋利的鳞片。
他这次经历的，应该还只是幼年期的换鳞期。
见他一副强忍痛苦的委屈模样，莫莉安都不敢碰他了，“所以就只能等你换鳞？呃没什么可以让你稍微好过一点的东西吗？”
科罗艾摇摇头，脸上也浮现起道道规律的刀刻一般的痕迹，慢慢有血渗了出来，他眼角落下大颗的泪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丝丝血液，于是透明的泪水也被染上了粉色。
“没什么的。”他轻声说道。
说完，他缓慢地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攥住了莫莉安腰间的衣料，那双被泪水浸透了的大海一般纯净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可以抱抱我吗？”
后面的几个字被他咬得极缓极轻，像是在羞怯于自己如此贪婪的请求，只是即便羞于开口，他到底还是跟想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潋滟的水波荡起，柔软又热情，他近乎哀求地再次开口，“你抱抱我好不好？”
莫莉安简直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放，只能无措地说道，可是我抱你，那你不是更痛吗？而且我力气又大，没轻没重的
看出她没有不愿意，科罗艾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没关系的。”
他主动躬起背，要往莫莉安怀里钻，见此，莫莉安张开了手臂，把他圈在怀里。
把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肩头，莫莉安连大气也不敢出，怀里的人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锁骨，掠过丝丝痒意，可有可无却偏偏存在感极强。
手掌下圆润的肩头压抑着小幅度的颤栗，莫莉安思考了好久，才只憋出了一句最老土的，甚至都算不上是安慰的话语，“乖哦，很快就不会痛了”
话一说完，她欲哭无泪，怎么能有人说出这么没有一点温情的话呢？
“肩胛骨那里很痛，要长翅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期间夹杂着微弱的抽气，“你、你可以摸摸我么？”
对自己得寸进尺的要求感到极其羞耻，但是科罗艾还是攥紧了她肩膀处的衣料，抓出极深的褶皱，他压抑着稍显急促的喘息，“你可以摸摸我的背么？”
一片静谧。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
科罗艾高大的身躯瑟缩着，把自己团得更加拘谨，没有勇气再问一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肩胛骨将长出翅膀的部位开始发烫了。
一阵微小的衣料摩擦声一溜而过，莫莉安冰凉的手指点触到了科罗艾滚烫的后背，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岩浆，虽然微不足道，但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却像是细小的电流窜过，让科罗艾不自觉挺直了腰，背部的肌肉也僵硬地绷起，心脏也跟着颤抖。
他擡起脸，稍显迷离的眼睛里还带着未褪去的受宠若惊，苍白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了不自然的潮红。
“怎么了？是不是弄痛你了？”莫莉安擡高手，尽量不去触碰他似乎还散着热气的皮肤。
科罗艾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音节，“没。”
他垂下眼睫，又慢慢把自己缩回莫莉安的怀里，把头在莫莉安的肩窝靠了靠，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不痛的你再那样摸摸我吧。”
莫莉安讷讷地嗯了一声，手指蜻蜓点水一般抚着他凸起的肩胛骨。
他看着瘦，身上的肌肉却不少，虽然没敢用上力度，但是指尖划过时她还是能感觉到他脊背的肌肉被绷得紧紧的。
是在紧张么？为什么？
莫莉安的大脑一时间被疑窦填满，过了好久，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科罗艾一开始的意思该不会只是让她隔着衣服摸摸他的背吧？
停住自己不断在占人家便宜的手，莫莉安的大脑很快被一片空白取代。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