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问:“广州学塾建造进度如何?共有多少学子,需多少夫子,多少课本?”
“起奏陛下,广州府共建学塾一百七十二所,大多已经建成。目前已有五千六百四十七名学子报名,初略估计需夫子三百人左右。课本数量待八月报名截止期后才能确定。”王启说。
萧彧又问:“到九月开学,尚有三个月时间,交州能否完成学塾统计与修建?”
王启略一迟疑:“问题应当也不大。只是头一批学子数量恐不会多。”
萧彧说:“如此也可,便劳烦王大人去安排了。”
“臣遵旨!”
萧彧看着站在王启身后的一排王家子弟,说:“这些都是爱卿族中才俊?”
王启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请陛下考校。”
萧彧看着那群人,一共九个人,从十几岁到三十几的都有,都一表人才,不由得笑道:“王家子弟果然都是芝兰玉树,欢迎你们来番禺。可愿意在我朝中效力?”
年纪最大的一个上前跪拜:“王家子弟愿为陛下效力。”
萧彧笑着说:“不用跪拜,起来吧。尚书大人应当也与你们说过我这里的规矩了,我不喜这些礼仪。都说说自己喜好与擅长,从前在京中可有任职?”
萧彧并不问他们九品中正的品阶,只问他们的喜好与特长,有什么工作经验。
这些人除了年纪最大的王霖担任过著作郎外,余者皆未出仕,王启算是身居高位了,可见太原王氏在安国也不怎么得势。
萧彧说:“正好,我朝中正缺著作郎,便由王霖来担任吧,归礼部管。其他几个便都由王大人安排去学塾先担任夫子吧,待明年三月选拔考试时再与其他学子一并考校。”著作郎便是史官。
这个结果不仅令王家子弟十分意外,也令王启很意外,他以为朝中如此缺人,他王家子弟都是才俊,随便都能捞个官做,没想到萧彧竟然让他们直接去当夫子。
王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说:“臣领旨。”
王启带着族中子弟离开的时候,萧彧说:“王大人留步。”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萧彧才说:“王大人是否有些疑惑,我为何让你族中子弟去当夫子?”
王启低下头:“臣不敢妄测圣意。”
萧彧说:“王家子弟都是才俊,然世家子弟自小锦衣玉食,不知真实的民间生活,所以我想让他们都先去学塾中体验一番广州民生,如此才能真正为民做主。望王大人安抚好子弟情绪。”
“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不已。臣会谨遵圣意,安排子弟去各地学塾担任夫子。”王启心里其实也有点儿高兴,他族中子弟都自视颇高,来番禺后,皆有一种城里人下乡的优越感,连他这个族叔都不怎么放在眼中,如今萧彧要打磨这些人的锐气,可不是个好机会。
王启出了府,族中的子弟都在门外等着他,一个胆子大的问:“五叔,这陛下是什么意思?不是让我们去做官呢?”
王启说:“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让你们去学塾当夫子,明春参加选拔考试,再统一安排官职。”
“我们还要考试?我们都中正过了。”
“那是那边中正的,我们这边不认。”
另一个说:“我是先帝的时候就中正的,他不认那位,总要认先帝吧。”
王启说:“先帝的也不认。两边的规矩不一样,来了这边,就得按照这边的规矩来。上车吧。”
等上了车,话题又继续起来,一个:“我不想去当什么夫子,等明年直接考试吧。”
王启施施然道:“陛下已经发话了,说你们初来乍到,不了解广州的风物人情与民生现状,让您们去做几个月夫子体验一下,以后才能做个好官。做夫子还有额外的好处,我手下的礼部侍郎谢从,一个寒门子弟,从前就在崖州当夫子,陛下器重他,直接提拔为侍郎了。你们也好好把握机会,陛下是有大才之人,定然不会屈居在这小小一隅。现在百业待兴,又当用人之际,可不是你们的好机会?”
王霖说:“五哥今日所说的活字印刷,真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吗?”他是这帮子弟中唯一与王启同辈的。
“是陛下的主意,让工匠去做的。你们昨日看到的脂玉白,也是陛下在崖州的作坊所造。陛下远比你们认为的有才干。”王启是打心眼里佩服萧彧的。
“陛下倒是喜欢些奇技淫巧的东西,没准他会很欣赏三哥呢。”叫王川的十几岁少年道。
一个人接话:“得了吧,三哥成天就知道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都派不上用场。你想让他去行宫拆家吗?”
王启听他们这么,想起来还有人不在:“对了,今日怎不见王涓?”
“三哥对做官不感兴趣,去城外研究那个会转动的水车去了。”王川说。
王启一愣,说:“那叫筒车,又叫萧车,也是陛下想出来的。”
众人惊讶之极:“陛下竟如此厉害!”
王启说:“所以你们别小瞧了他。他为人谦和,看着像没什么威严,但绝顶聪明,这也是我选择留下来辅佐他的原因,若他能统御天下,将会是万民之福。”
萧彧不知道王启在自家子弟面前将他夸成了一朵花,此刻他正拔腿朝向阳的房间跑,因为有人告诉他,向阳醒了!
向阳已经在床上躺了二十几天,刚开始孟思归还信誓旦旦地说向阳很快便能醒转,但向阳一直都没苏醒,弄得思归都快失去信心了,也不敢保证一定会醒来了。
如今向阳可算是醒了,怎能不令人激动。萧彧冲进向阳的房间:“向阳!”
床边有几人围着,孟思归正在为向阳扎针,向阳听见萧彧的声音,转过头来,看着萧彧,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便冲着萧彧笑,一笑,眼角便有眼泪滑落下来。
萧彧跑到床边,握住向阳的手:“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快吓死我们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跟向阳说着话,但向阳始终一言不发,萧彧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孟思归说:“长时间不说话,可能会造成失语现象,应该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萧彧放了心:“向阳你别急啊,慢慢就好了。我还记得那天约好了一起吃朝饭的,等你好了,一定要一起吃朝饭。”
向阳脑袋轻轻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
“向阳你好好养病,快点把自己养胖起来,你瘦得太厉害了。”萧彧看着骨瘦如柴的向阳,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太好了,他活下来了,自己还有机会弥补他。
他心中对向阳始终都怀着深深的歉意,因为刺杀的主意是他提的,若是向阳真的不在了,那将会是他心中永远都翻不过去的一页。
裴凛之在房里听见动静,也慢慢走了过来,在门口看见已经出来的萧彧:“向阳醒了?”
萧彧点点头,裴凛之注意到他的眼睛红了,放柔了声音问:“怎么哭了?”
萧彧抹了一把眼睛:“高兴的。”
裴凛之将手放在他肩上:“醒了就好,总算可以放心了。”虽然萧彧说得很少,但从他每日都雷打不动去探望向阳就可以看出,向阳绝对是萧彧的心理负担。
“嗯。”萧彧此刻真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向阳苏醒后康复起来还是很快的,由于并没有伤到头部,长时间昏睡导致的失语症只是暂时的,他很快便能开口说话了。
第二日便能下床活动,他下床后,便走到萧彧的书房中来看他。
萧彧正在处理奏折,察觉到门口有人影晃动,抬头一看,惊喜地说:“向阳,你怎么起来了?要进来坐吗?”
向阳站在外面看着,他没进来,因为看见裴凛之正躺在萧彧身后的贵妃榻上,便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又转过身去,慢慢走了。
“咦,怎么就走了?”萧彧很意外向阳这么快走了。
裴凛之躺在榻上,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可惜萧彧只有一个,他不能跟别人分享他,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门外有护卫来报,说是王启求见。萧彧有些意外:“叫他进来。”今日旬休,并不需要上朝,王启来做什么?
不多时,王启便领着一个穿着短打留着髭须的人进来,王启先作揖:“参见陛下。”
萧彧说:“平身,王大人今日怎么过来了,不是旬休吗?”
王启身后那人跪地便拜:“小民王涓,见过陛下。”
王启叹气说:“今日是为了这小子而来。这是我族中子弟王涓,从小不喜读书,不务正业,偏好奇技淫巧。昨日他便没来,去城外看陛下修造的水筒车去了。”
萧彧诧异道:“王涓起来吧。看来你喜欢那些木匠活儿。”
王涓道:“小民喜欢一切精巧搭配的物件,鲁班锁、诸葛锁等都喜欢,昨日去看了陛下的筒车。发现构造极其简单,功用倒是尚可,有点儿意思。”
王启忙呵斥他:“大胆!岂能妄评圣意!”
萧彧摆摆手:“无妨,这确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构造。看来你另有高见,不妨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