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新城区自八月开始规划,九月起动工,计划三年内完工。见惯了基建狂魔的速度,萧彧觉得这个时间跨得有点长,毕竟只是在平地上修房子。
但是想想当今的生产力和生产工具,也只能认了,毕竟什么都靠手工和人力的年代,任何大型工程都只能靠时间慢慢去打磨。
一有闲暇,萧彧便会去工地视察一下进度,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够改进技术和效率的地方。
没想到还真有他的用武之地,他叫来工部郎中王涓,授意他用滑轮来往高处搬运砖块与木头等建筑材料。
王涓试着做了滑轮,果然既省力又高效。对萧彧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真是什么都懂,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在萧彧的指点下,他继续将滑轮加以改进,弄出了更省力更好用的滑轮组。他又继续增加滑轮,但发现增加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不如少一些更省力。
这很令他费解,便去问萧彧。
萧彧说:“可能是太多滑轮反而加大了绳子与滑轮之间的阻力。”
王涓点头:“这大概就是过犹不及吧。”
滑轮组的运用在新城建设中大力推广开来,萧彧希望它的运用能够提高效率,缩短工期。
不过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一向气候温暖的广州今年天气有些反常,进入十一月后,就时常有大风与阴雨天气,竟让萧彧有了许久都未曾体验的寒气入骨之感。
天气不好,工地自然得停工歇息。百姓也闭门在家烤火,抵御严寒,因为广州还没有像崖州那样大面积推广棉花种植,仅有一小部分地方普及了棉花。
萧彧刚解决了百姓饿肚子的问题,马上就迎来了穿暖的考验。他不得不命人将崖州尚未纺纱的棉花运来广州,卖给百姓缝制棉袄棉被。尽管杯水车薪,但能改善一些是一些。
明年必须要在广州和交州全境普及棉花种植,家家都要种一些,解决穿衣盖被的问题。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寒风。
正在批改奏章的萧彧抬起头,看着穿着披风与铠甲的裴凛之,赶紧招呼他:“冷不冷?赶紧过来烤烤火。”天冷得人说话都能呼出热气,他估摸着温度已经接近零度了。
裴凛之大步走过来,将大掌笼在炭盆上烤火。萧彧看着他冻得有些发青的手背,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十分冰人。
裴凛之感受萧彧掌心的暖意,怕冻着他,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没事,我烤烤就好了。”
萧彧便给他解开身上的披风和铠甲:“我已经好久没有感觉这么冷了,不会要下雪吧。”
裴凛之说:“没准。不冷吧?”他伸手摸了摸萧彧的兔皮袄。
萧彧摇头:“不冷。我里面穿了棉衣,外面又套着兔皮袄。暖和着呢。”他将裴凛之的披风与铠甲解下来,放在地板上。
“将士们都没有棉袄,能扛得住吗?”广州天气暖和,萧彧给军中将士准备的被服都不足以抵挡这严寒。
“无妨,不下雨的时候,就让他们操练,动起来就不冷了,下雨了就在营房里烤火。”
“那千万要做好通风,当心炭火中毒。”
“叮嘱过了。”
此时门又被敲响了,萧繇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皇兄!”
萧彧说:“进来吧。”
萧繇推门进来,一边嚷嚷着:“哇,冻死了。始兴都下雪了,没想到广州还会下雪。”
“赶紧来烤烤火。”萧彧看着萧繇,“始兴真的下雪了?大不大?”
“挺大,昨天午后开始下的,我出发的时候,已经有一寸深了。没想到番禺居然没下。”萧繇在始兴郡督工修大庾岭关卡。
“那么冷,工程停了吗?”萧彧有点担心那些在大庾岭开山修关卡的将士和俘虏们,虽然都是俘虏,但他们也是人,不可能不管。
“停了,那么大的雪怎么挖。我是回来请示皇兄的,大庾岭关卡最多还有几天就修通了,需要现在将它修通吗?”萧繇问。
萧彧和裴凛之对视了一眼,说:“就目前这个情况,攻打北边的事还得缓缓。咱们的准备不充分,没有棉衣棉被,这仗没法打。明年要大面积种植棉花才行。”
萧繇问:“那关卡还修吗?”
裴凛之说:“暂时不修,以免过早让萧祎提高警惕。我认为可以待发兵之前才打通比较好,杀他个出其不意。”
萧彧点头:“我赞同凛之的观点。”
萧繇皱眉:“不修路了,那些俘虏怎么办?”
萧彧说:“就地屯田吧,就在始兴郡内垦荒种地,主要种棉花。现在那些水师俘虏没有棉袄棉被,天那么冷,你怎么安置他们的?”
萧繇说:“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将所有能穿的都穿身上,再烤火啊,晚上盖稻草。咱们又没那么多皮袄。不用担心他们,又不是第一回这么挨冻,广州再冷,也不会比他们自己家冷。”
萧彧一想也是,就算安国军中能给士卒们配发皮袄,但大部分士卒在入军营之前,家里也没有皮袄能够御寒,通常是一家子抱着火盆或者烧着火炕熬过整个冬天。
古代人口少寿命短是有原因的,条件这么艰苦,能扛过严冬活下来实在太不易了。
所以推广棉花种植迫在眉睫。
晚上,萧彧躺在床上,席子下面铺着厚厚的草垫子,身上盖着在崖州做的蚕丝被,非常柔软暖和。
一开始侍从是要给他铺上棉花褥子的,被他拒绝了,百姓盖的被子都没有,他怎能还垫棉被。
于是行宫上下都像民间百姓那样垫稻草取暖,将棉花褥子送给城中一些贫病家庭,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寒冬。
朝中百官听说皇帝都睡草垫,哪还敢垫棉被皮毛,也纷纷换上了草垫,每家或多或少都捐赠了一些棉被和动物皮毛出来。
萧彧伸手摸摸睡在他和裴凛之之间的阿平,这几日天冷,阿平都是跟着他们一起睡的。
“今晚真冷啊,我觉得要下雪。”
裴凛之胳膊伸过去,摸了摸萧彧身上:“你身上有点凉,睡过来,我给你暖暖。将阿平抱到里边去。”
“还是算了吧,别把阿平冻着了。”萧彧虽然贪恋裴凛之温暖的怀抱,但还是不舍得让阿平受冻。
裴凛之不由分说,便起来将已经熟睡的阿平放到了最里侧:“我搂着你,你搂着他,冻不着。”
下一刻,萧彧便被搂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里,冰冷的双足也被裴凛之夹在腿间。他微笑起来,将阿平搂在怀里,前后都是暖炉,身上别提多暖和。最幸福莫过于此了。
第二日醒来,萧彧睁开眼,裴凛之已经不见了,怀里的小暖炉也醒了,正在被窝里拱来拱去,没有起床,扭头见他醒了,小家伙高兴起来:“爹爹醒了!”
“阿平早。”萧彧在他肉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吉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陛下,下雪了。”声音有点难掩的激动。
“啊?下雪了?大不大?”萧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印象中,广东除了最北边的山区,别的地区是从来不下雪的,没想到竟给他碰上了。
“不小,地面上都白了。”吉海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雪,觉得特别新鲜神奇。
萧彧赶紧穿上衣服,套上皮袄,再给阿平穿上棉衣,父子俩火速起床出门看雪。打开门,嗬!满眼的白,院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房顶上的雪更厚一些,全都白了。
阿平兴奋地喊:“哇,好多盐!”
萧彧笑了:“傻孩子,不是盐,是雪。”他难掩兴奋地走到院子里,蹲下去,在地上扫起一团雪,在手心里团了团,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看到雪了,上辈子的记忆中也没几次下雪的印象。
阿平也好奇地过来:“爹爹,雪是什么样的?”
“你试试就知道了。”萧彧说。
阿平蹲下去抓了一些:“凉的,真好玩!”
这时前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响,是家中的少年们在嬉闹,他们也是一群从未见过雪的少年。阿平闻声跑了出去,大家在前边的院子里打雪仗,吵吵嚷嚷,兴奋得不行,小家伙也加入了进去。
裴凛之从外面回来,头上有点湿,还冒着热气,看样子是刚练完功回来,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裴凛之看着萧彧像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慢慢走,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的,看来叫大家给他留下这么一院雪是对的。
萧彧抬头看着他:“凛之,下雪了!”
裴凛之朝他走过去:“是啊,你喜欢吗?”
萧彧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我是很喜欢,但是下雪就意味着冷,穷人多遭罪啊。”
裴凛之无奈叹息,他忧国忧民的陛下啊,永远都是最先考虑他的子民:“陛下刚想办法给大家解决饿肚子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穿衣的问题。如果真熬不过去,只能算是天意吧。”
萧彧点点头,有些事情,他的确无能为力,不是他不想帮,而是上天都不给时间:“番禺都下雪了,你觉得北边会如何?那些逐水草而居的胡人还有草给牛马吃吗?”
裴凛之皱眉:“看来北边又要不稳了。这么一来,萧祎要开始应付胡人,无暇顾及我们了。”
“是啊,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但对安国百姓来说,却是灾难。”萧彧叹息道,生产力低下的时候,人类在自然灾难面前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