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只有改朝换代才会出现这么大的人事变动。而萧彧与萧祎之争只能算作兄弟内斗,萧彧取代萧祎,依然是安国内部的政权延续,并不是改朝换代。
所以那些旧臣想不通,萧彧为什么会动到他们身上。他们不单是萧祎的臣子,更是景平帝萧全的臣子,萧彧就算不看萧祎的面子,难道也不看他父皇的面子?
萧彧还真不看,他回来之后,没有举行祭祀大典,而是先为自己的外祖父平反,命人彻查当年的叛乱案。
为周起平反,是萧彧给原主的一个交代,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并不会顾及景平帝的颜面,错就错了,绝不包庇姑息。
“此事交由刑部彻查,请裴将军监察。务必实事求是,切勿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以告慰亡灵!”萧彧对朝堂上鸦雀无声的文武百官说,他知道自己这一查,势必要翻出不少掩饰在平静光鲜外表下的腐烂与肮脏。
裴凛之与刑部尚书万澜同时拱手:“臣遵旨!”
王启拱手行礼:“臣有本启奏:陛下还都已有数日,该举行祭祀大典了。”
萧彧看着王启,说:“朕心中有数,但须得等大将军的案子查清之后,朕才能祭祖,否则无颜去见母后。”
他一定要给原主一个交代,不能让他外祖一家蒙此奇冤,也要给大将军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在座的旧臣无不惊骇,祭祖这样的大事都要排在给周起平反之后,这事是绝对不能善罢甘休了。
这无异于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大石,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当年参与周起叛乱案的人头皮一阵阵发麻,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萧彧并没有急着去动世家大族的利益。还像刚到广州的时候一样,先进行户籍人口统计,丈量土地。
如今摊子太大,萧彧没法全都安排自己人去,便恩威并施,告诫地方官吏:所有人口,无论民籍奴籍,所有田亩,无论公田私田、熟田新田,都得如数上报。如若发现瞒报谎报,便会严惩,子孙后代都将剥夺参加选拔考试的资格。
这个惩罚措施极为严格,对最注重家庭与传承的汉人来说,罚俸、蹲监、丢官都不及剥夺子孙后代的考试资格严重,何至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堵上子孙后代的上升通道。
与此同时,朝廷向全国颁发了选拔令:今年十一月,各州举行选拔初考,选优胜者参加明年三月的京城会考,不论出身,能者居之。
告示一颁布,全国的读书人,尤其是岭南以北的庶族子弟无不振奋,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们也能参加选拔考试了。
北边的读书人这些年看过不少南边传来的《星火》报,也听闻过南边的选官制度,庶族子弟分外支持这种选官制度,不再以门第来考核,而是以才学来考核,这显然比九品中正制要公平得多。
长久以来,北边的读书人尤其是士族心中都心存着一个极大的疑惑:《星火》报是怎么做到每一份报纸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显然不是靠完美的功底抄录出来的。
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猜想了很久,依旧没能窥破这个秘密。
到建业后,萧彧依旧不打算将活字印刷这个终极秘密公布开来,因为掌握了印刷技术,就掌握了整个国家的话语权。
而目前为止,读书在全国范围内主要还是地主阶层的专利,若是让这些特权阶层掌握了印刷术,那么这个国家的话语权就由不得萧彧做主了,因为就算他有心掌控,只怕也是无力的,他不可能每篇文都去看。
这一点萧彧深有体会,掌握话语权的那群人,只会为自己阶层的利益发声,哪管普罗大众的死活。
现在宣传口大了,萧彧决定增加《星火》报的发行频率,由原来的一月一期改为一月三期,每旬发行一期。并且面向全国范围征稿,这样一来,来自全国各地的稿件与新闻都能刊载在报纸上,让全国各地的人们都能知道。
萧彧本人也不再亲自审稿,而是让身边的人审稿。比如赖峰、向阳、青悠、霜落等人,如今青悠和霜落已经被晋升为宫中女官,专门为萧彧处理文件。
青悠和霜落姐妹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们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青楼女子,最后竟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做了皇帝陛下的女官,这真是何等的荣幸!所以她们也是极其尽心竭力,不遗余力地辅助萧彧。
萧彧与六部官员一样,都在努力适应着新环境和新工作,现在可不比在广州,管辖的范围是全国十几个州,上百个郡县,事务繁多如牛毛。
萧彧已经尽量将工作分摊给了六部,毕竟一个好的领导,要学会用人,否则他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累的。
但治理一个国家,哪怕是有着完美的中央机构,皇帝也是不可能轻松的,比如他面前现在堆着的,便是来自雍州、梁州、豫州等江北各州发来的旱情奏折。
从七月起,长江以北就没下过雨,不少河流小溪都断了流,种下去的晚稻好多都干死了,赤地千里,晚稻看样子要颗粒无收了。
农业从来都是看天吃饭的,哪怕就是工业化之后,农业种植依旧也极其依赖天气,更何况是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现在。
闵翀说:“陛下,北边旱情极为严重,而且还引发了严重的蝗灾。蝗虫过境,寸草不留。真是雪上加霜,恐怕有许多地方会颗粒无收了。”
萧彧皱着眉头:“蝗虫分布在哪些州?”
“豫州、雍州两地较多。”
萧彧一听,便问:“是从北边东西戎传来的吗?”
闵翀说:“这倒是不清楚。这两地挨着东戎与西戎,估计他们那边也不会少。”
萧彧说:“命百姓尽量捕杀蝗虫。叫他们别浪费了,蝗虫可拿来食用,可油炸可炙烤。”营养价值还挺高呢。
闵翀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发愣:“陛下怎么知道这些?”
萧彧说:“我与裴将军刚到崖州时,生活困顿,吃过蝗虫,崖州人叫蚂蚱。”
闵翀听完笑道:“陛下还真是身体力行,臣这就去告诉他们。”
萧彧又说:“历史上记载,蝗灾多发于天旱少雨的中原地区,而今我们重心南移,这次灾情倒是能躲过不少,东戎西戎恐怕日子不会好过,要饿死不少人。北边恐会有不少难民前来,让边防军好生安置难民,接收之后,便安排到江州与湘州垦荒。”反正这两地地广人稀,正需要补充大量人手。
“臣领旨!”闵翀恭敬答道。
萧彧说:“统计受灾灾民,严控地方粮价,禁止暴涨,敦促各地官府守好粮仓。从南边各州大量征购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今冬恐怕还会有战争。”
东西戎是游牧民族,他们恐怕没有储存粮食过冬的习惯,蝗虫吃了草,只怕是他们的牛羊马群也要跟着遭殃了,所以得让边境的守军加强防御。
闵翀说:“臣遵旨!”
当晚萧彧跟裴凛之说起了旱灾与蝗灾的事,裴凛之听他说完蝗灾发生的地点,便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今年东西戎肯定会来抢掠,我们得加强边疆防御。小彧,我得去北边了。”
萧彧忙说:“现在还早,东西戎应当不会这么早进犯我们。”
裴凛之摇头:“不是,我是要去江北训练骑兵。不然东西戎的铁骑一来,我们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萧彧有点舍不得他,抱紧了他的腰,贴在他胸前:“训练骑兵需要你亲自去吗?关山他们不能胜任?”他们才重聚多久啊,就又要分离。
裴凛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和肩,说:“作为三军统帅,我怎么也得替你去慰问一下江北那些将士。”
萧彧知道他说的在理:“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嗯,我尽量。”裴凛之当然不愿意离开萧彧,但天下太平不是等别人赏赐的,而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他必须要去替萧彧拼杀。
萧彧刚赶走萧祎,便遇到了如此严重的旱灾,建业城中那些士族都有些幸灾乐祸,想要看他如何处理。
民间甚至开始有人传唱民谣,也是讽刺萧彧并非正规继承人,否则怎么一继位就碰到了旱灾与蝗灾?夺取皇位,必定是触怒了天上的神仙,所以才降下如此惩罚。
这种民谣显然是有心人作出来的,要不是反对萧彧的人,要不就是支持萧祎的人。
萧彧也懒得理会,他不慌不忙地从南边调运来了源源不断的稻谷。今年长江以北降水量稀少,长江以南与岭南地区却没什么影响,杂交稻产量持续攀高,完全不用担心受旱灾与蝗灾地区的人会被饿死。
目前应当还不用救济,百姓通常都会留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到晚稻收割。只是颗粒无收的旱情令他们有些惶恐,不过这次官府告示下得早,让百姓不必担心,朝廷届时一定会想办法救助。
萧彧所要担心的是外敌的入侵罢了。
果不其然,就在灾情发生两个月后,东西戎与柔然都派来了使者,要求萧彧如数呈贡今年的岁币,他们缺粮,需要找人来补缺,自然就想到了安国这只肥羊。
萧彧看到这个情况,差点给气笑了,他直接对这几个国家的来使说:“那是萧祎跟你们签订的盟约,跟我无关,让你们皇帝去找他兑现,不要来找我。”
来使明白了萧彧的意思,他不承认以前签订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