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水仙花殿。
丹霞上神前来,也不待人通报,她直接进入内殿。殿内,东丘枢正闲坐饮茶。
“东丘枢!”丹霞上神手捂胸口,额间冷汗直流,看见这个人,更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我身上这道气劲日夜发作,你到底几时能帮我解开?”
东丘枢甚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衣袖一挥,丹霞上神惨叫一声,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外面有小花仙听见声音,问:“微月上仙?”
一旁,步微月淡淡道:“无事,退下。”
一直等到外面小花仙走远,东丘枢才冷冷地道:“求人至少应该有个好的态度。”
丹霞上神咬碎银牙,但没办法,她强撑着身体,跪倒在地,说:“东丘先生,当初说好我们只要救了您,您就放过我们。您看,现在您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是否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
东丘枢冷笑一声,道:“承诺?当初搭救老夫,你们二人并非出自本心。如今,却要让老夫心甘情愿地放了你们,是不是不公平呢?”
步微月眉头微皱,但并不太意外。东丘枢留在水仙花殿这一个多月,她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丹霞上神说:“你的意思是,你要毁约?难道你就不怕我们把你供出来,交给天帝吗?”
“哈哈。”东丘枢毫不畏惧,反而说,“那你何不试试?”
丹霞语塞,她不敢。天帝现在仍未宽恕她,若她再和藏匿东丘枢这样的事扯到一起,恐怕会被剔除仙骨,贬为凡人。她的沉默,东丘枢显然很满意。他说:“这就对了。你执掌霞族多年,跟魔族想必能攀上一点交情。你替老夫向离光青葵带个话。老夫对她,着实也是非常想念啊。”
“离光青葵?!”步微月和丹霞上神异口同声,皆是满脸惊讶。
东丘枢说:“速去。”
从内殿出来,丹霞上神与步微月并肩而行。丹霞上神一脸阴霾,步微月却神情轻松。丹霞上神看了她一眼,立刻警觉,问:“你对解除气劲之事毫不在意,难道是已经跟东丘枢达成什么交易了吗?”
步微月唇角微抿,说:“上神想到哪里去了。只是这一个多月,我抽空了解了地脉紫芝到底是什么。我很高兴。”
“地脉紫芝?”丹霞上神莫名其妙。
步微月轻声道:“那个贱婢,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我真期待,有琴的牺氏琴,贯穿她身体的那一刻,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简直是疯了。”丹霞上神恨恨地说了一句。
步微月却不以为意,眉梢眼角都是微笑。
天葩院,玄商君并没有久留。
他还要与乾坤法祖等人进入归墟,一并查找东丘枢的下落。临走之时,他对夜昙仍旧十分不放心,说:“我还有事,你乖乖留在这里,不要乱跑。”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盘,里面胡乱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小星星。
玄商君将玉盘递给夜昙:“文昌帝君已经跟我说了几次,你的常识课太差。我特意做了这个星盘,里面是最简单的天界星宿图。你要自己拼回去。”
夜昙哪有心情拼什么星盘?她胡乱把玉盘推到一边,含糊道:“知道了。”
玄商君满心无奈,只得说:“好好等我回来。”
眼看他走出门去,夜昙低头再看看这星盘。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天界星宿图——垂虹殿的地面就用星辰陨石拼着这星盘的图案呢。上面玄商君还很细心地做了标注。
夜昙拿起小陨石,拼第一个就困了。
“什么东西嘛!”她啪地一声,把小陨石掷回星盘。
魔族,浊心岛。
青葵正在养伤,她伤势沉重,见不得风。雪倾心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将周围窗幔全都放了下来,并不许任何人打扰。青葵正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有人钻进被子。
她睁开眼睛,就见嘲风将她虚虚往怀里一搂。
“你……见过我父王了?”青葵对自己父王一直十分牵挂,此时也忙不迭问。
呃……怕她担心,嘲风没提离光旸被东丘枢所掳的事,含糊道:“已经见过。暾帝陛下十分……康健,我也已经派人前去护卫,你尽管放心。”
青葵面色微红,将脸埋在他肩头,问:“那……你告诉他……我们的事了?”
“嗯。”嘲风被那青丝纠缠包裹,骨头都稣了,二话不说就开始吹,“岳父知道了我们的事,对我这个贤婿十分满意,连连夸赞。还嘱咐你乖乖跟着我,只等着抓住东丘枢,我就上门提亲。”
他昧着良心胡说,青葵羞怒,伸手捶他,到底浑身疼痛,没太用力。
嘲风握住她的手,说:“现在东丘枢下落不明,神族怀疑他藏身归墟。我会奏请父尊,入内搜捕。你好好养伤,等着我擒获此贼,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青葵羞得不敢抬头看他,许久才低低地道:“嗯。”
嘲风想要将她抱进怀里,到底是怕弄疼她,最终只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捉拿东丘枢,是眼下神魔两族的头等大事。
归墟之畔,天帝少典宵衣、魔尊炎方同时赶来,看见彼此却都是冷冷一哼。少典宵衣手掌一翻,一个琉璃宝盒出现在手中。宝盒里,灰黑色的盘古斧碎片静静躺卧。没有光芒万丈,它平静时如同一块普普通通的废铁。
少典宵衣取出此物,将它交给玄商君。
玄商君双手接过,看了看身边的乾坤法祖。法祖点点头,与他站到一处。魔族,相柳和嘲风也站了出来。因为只有一片盘古斧碎片,两族并不能派出更多人前往。
乾坤法祖道:“事不宜迟,出发吧。”
相柳和嘲风当然也无二话,四人一起,纵身跃入归墟。
归墟之中,混沌之炁如水如雾。
玄商君和嘲风都在认真地搜索东丘枢的下落,乾坤法祖和相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相柳的手在两壁不住搜寻,沉声问:“当初……是在这里吗?”
玄商君和嘲风都看过来,因为四个人只得一片盘古斧碎片,大家只能轮流使用,并不敢分散太远。
玄商君将盘古斧碎片递给相柳,相柳只短暂保留,随即递给嘲风。
嘲风接过盘古斧碎片,问:“大祭司在找什么?”
三人身边,乾坤法祖面色同样凝重,他左右张望,很快确定:“正是。”
相柳来来回回又将周围寻了个遍,许久才喃喃地说:“不见了……这次真是出大事了。”
玄商君看向乾坤法祖,乾坤法祖深深叹气,说:“五千年前,神魔两族为了争夺这一片盘古斧碎片,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这样惨烈的战事,嘲风和玄商君当然知道。嘲风说:“那一场战事,魔族伤亡惨重。你不会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通吧?”
相柳瞪了他一眼,说:“三殿下竟然还能玩笑,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
乾坤法祖说:“那场大战,盘古斧碎片坠落归墟。不少神魔都曾入内抢夺。但受混沌所扰,神魔两族都伤亡巨大。我与先帝在追回盘古斧碎片之时,曾和你祖父在此交手。当时,此地有一株活物。”
“活物?!”嘲风和玄商君几乎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可能。”相柳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也在场。那花株极为怪异,就生长在石壁之上。”
嘲风有点明白了,说:“这是什么花,竟能适应混沌之炁?那岂不是,上古之时便已存在?”
玄商君到底所学广博,他轻声说:“地脉紫芝?”
乾坤法祖说:“正是。当初盘古开天之后,宇宙巨变,上古活物不能适应清浊分离的环境,尽数死去。只有归墟之中,还留下这一株奇花。传说,此花成熟之后,能吐纳混沌之炁,令其循环再生。可是现在,它不见了。”
玄商君和嘲风同时静默,许久之后,嘲风终于说:“传闻之物,可信吗?”
相柳指了指壁上,说:“当然可信。你们看。”
嘲风目光受他指引,向壁上一看,只见壁上的纹路,不是他以为的法术符咒。那堆叠模糊的,是无尽的尸体。它们有人有兽,大多已化成了石头,但还可见垂死挣扎的惨状。
相柳脸色阴郁,说:“这就是上古世界最后的模样,天道无情,如果地脉紫芝成熟,混沌之炁充斥天地,我们也会如壁中这些残骸一样。四界苍生,无一能幸免。”
嘲风将手里的盘古斧碎片递给玄商君,混沌之炁如针刺刀割,他们衣衫上尽是血迹。但是好在盘古斧碎片相护,几个人又修为深厚,倒是伤害不大。
这本就是为了擒获东丘枢而保存实力,四个人倒也未生抢夺盘古斧碎片之心。
玄商君接过碎片,嘲风说:“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会让如此危险的花株留存至今!”
他言语之间毫不客气,玄商君当即给了他一记冷眼,以示警告。旁边,相柳倒是难得偏向神族,说了一句:“上古世界最后遗留的血脉,没有人舍得轻易毁去。即便是你的祖父尚在,大抵也会让它留存。”
“那现在怎么办?”嘲风倒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他说:“谁知道东丘枢那老贼是不是已经得到了这个什么地脉紫芝?”
乾坤法祖说:“地脉紫芝生性娇贵,不易开花。就算是开了花,按照记载,也是需要在混沌之中,让两个花灵互相融合。等到花灵合二为一,花株成熟,它才会吐纳混沌之炁。如今我们只要找到这花株,将其毁去,也就是了。”
玄商君说:“此花天地之间绝无仅有,还请法祖绘下画像,分发四界。”
乾坤法祖点点头,相柳说:“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此地也不便久留,上去再说。”
归墟两岸,少典宵衣和炎方正静默等待。
这二人此时心中烦闷,实在是无话可说,不打起来就已经是再好不过。
很快,归墟之中,四人同时上岸,然而,不用问也能看出,他们这次带回来的,可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乾坤法祖也不避着炎方,直接道:“东丘枢不在,紫脉紫芝……不见了。”
第286章
天葩院。
夜昙坐在桌前,她面前就摆着玄商君送来的星宿图。可是她心不在焉,哪里看过一眼?
殿门一声响,夜昙惊得站起身来:“有琴!”
她快走几步,不料跟匆匆跑进来的胡荽撞了个满怀。
“公主!”胡荽举着手里的画像,说:“陛下说了,这画像,大家都要记下。如果见到这花,一定要及时通禀,绝不准私自藏匿。”
夜昙心中一跳,待低头看去,那画像之上,一株怪花,半黑半白。
——正是地脉紫芝。
“啊。”她轻呼一声,胡荽立刻说:“公主,怎么啦?”
夜昙面不改色,淡淡地道:“这花长得真怪。”
胡荽立刻开始卖弄自己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听说呀,这株花叫地脉紫芝。是天地未开之时,生活在上古混沌里的一株怪花。它会开出一朵黑花、一朵白花,生出两个花灵。只要两个花灵融合在一起,它就会产生无数混沌之炁。到时候天地之可能会重新闭合,回到一片混沌的上古时期呢!”
“是吗?”夜昙默默接过那卷画像,画上的花株,绘制得分毫不差。她垂下手,五指紧握着卷轴,指节发白。
胡荽马虎,半点也未察觉,继续说:“当然啦。所以天帝、魔尊都已经下令,要在四界搜查这株奇花。不过在我看来呀,这花肯定是被东丘枢那个老贼给偷走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像是亲眼所见的样子。夜昙突然问:“君上呢?”
“啊?”胡荽回过神来,挠了挠头,“看我傻的,都忘记公主一直在担心君上了。不过公主放心吧,归墟里什么也没有,君上他安然无恙。眼下他正在蓬莱绛阙,跟陛下和几位天尊一起议事呢。哎呀,公主,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这时候才惊见夜昙额间的冷汗,忙伸手替她擦拭。夜昙后退一步,说:“我没事。”
胡荽说:“那公主先歇歇,陛下让二殿下尽快将这些画像发放下去,还要每个仙娥都人手一份。这么多人,他又伤着,怎么忙得过来呀?我先帮帮他。”
夜昙只觉得她的声音都像是远隔山海,模糊不清。她轻声说:“好。”
胡荽抱着画卷,马不停蹄地跑走。
夜昙看着她的背影,手中的画像慢慢滑落在地。
魔族,浊心岛。
青葵正在静养。如今魔尊和白骨夫人承认了她魔妃的身份,自然没人再为难她。雪倾心增派了侍女照顾她,但为了不打扰她养伤,也不经常过来。
岛上,谷海潮带人巡视内外,一切如常。
炎方和嘲风、相柳等人去了归墟,尚未返回。乌玳负责防守晨昏道。
青葵受了伤,他本是想前往探望,但如今她和自己三弟感情甚笃。乌玳自觉嘲风比自己细心,便不去也罢。他领着魔兵,在规定时间巡查宫苑。
突然,不远处,魔后向此而来:“乌玳。”
她最近脸色蜡黄,看上去多了几分病态。乌玳为人憨直,也并未轻视她,仍半跪在地,道:“母后。”
魔后点点头,说:“你父尊方才传回消息,令所有魔族查找地脉紫芝。你将这些画像发放下去,务必所有魔族人手一份。不得遗漏。”
说着话,她向后一挥手,有个脸生的侍女上前,将一个万象魔袋交给乌玳。
乌玳一看,里面果然放着许多画像。他皱眉,说:“所有魔族人手一份?”这需要多少人分发?
魔后一眼就看出他的为难之处,说:“你若人手不够,可令谷海潮相助,他手下不是人数众多吗?”
乌玳一想,也是。当即领命而去。
浊心岛。
谷海潮收到乌玳的命令,顿时有些犹豫,说:“大殿下,并非属下冒犯。实是三殿下吩咐,要守好浊心岛……”
他话刚出口,乌玳就说:“你就负责将画像发放给晨昏道诸魔即可。其余各部,我会亲自前去。”
谷海潮一想,距离不远,这倒是问题不大,遂道:“是。”
他领着部分侍卫,带上画像,开始各宫发放。
此时,青葵将睡未睡之际,外面突然有人进来。
是嘲风回来了吗?
青葵坐起来,外面却又暂时没了动静。
“嘲风?”她试探性喊了一声,珠帘被掀起。一个侍女跑进来,一句话没说,已经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青葵刚要起身,一条彩绫将她牢牢捆缚。她痛哼一声,却也认出——彩绫,正是天界霞族惯用的法宝。她抬起头,这才看见面前两个女人。
一个是魔后英招,而另一个,却是打扮成魔族侍女模样的……丹霞上神?!
丹霞没有手下留情,青葵身上的血沁出来,为彩绫更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她皱眉,问:“丹霞上神身为神族,怎的到了浊心岛?”
丹霞上神到了此时,也不再躲藏,她说:“这丫头倒是好眼力,上次归墟匆匆一面,竟然到今天还能认出我来。”
魔后没空与她寒暄,道:“趁谷海潮和乌玳被支走,我们也要立刻离开。否则只怕不好脱身。”
“这是当然。”丹霞上神一手提起青葵。青葵急道:“魔后娘娘,你掳我离开,难道就不怕尊上追究吗?”
“追究?本宫受够了!”英招冷笑,眼中却尽是寒冰,“如今这魔族,已经是那个贱人母子的天下。谁还把本宫当成魔后?他们都说东丘枢是个恶贼,哈哈。本宫却不在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替本宫报仇,让雪倾心那个贱人生不如死,本宫便是替他做事,又有何不可?”
丹霞上神点点头:“你能想通,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人生怕魔尊和嘲风回来,提着青葵,片刻也不停留,匆匆离开。
浊心岛的侍从倒毙一片,血染红了湖水,遮盖了药香。
不久之后,嘲风和魔尊自归墟返回。人还未能进入忘川,就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魔后掳走青葵,叛逃而去。
第287章
天葩院。
夜昙坐在桌前,以手托腮,面前铺开的,正是那幅地脉紫芝的画像。黑白双花相伴而生,怪异中透出一股妖异绝伦的美。
殿外,步微月的声音响起:“夜昙公主,还请出来一见。”
——炛兲守在殿外,她进不来。
夜昙不想见她,但却只能出去。
果然,步微月面带微笑,说:“今日秋高气爽,我想请公主去水仙花殿品茗赏花,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夜昙知道是东丘枢叫她过去,那有什么办法?她只能道:“甚好。”
旁边,炛兲为难道:“公主,君上临走时有吩咐,让您拼完星宿图。您……”
“我知道了!”夜昙挥挥手,随步微月一起行向水仙花殿。炛兲也只能跟上。
水仙花殿里,步微月将夜昙送进来,炛兲仍然守在殿外。
殿门在身后关上,夜昙举目一望,殿中俨然又多了两位“来客”。
“姐姐?”夜昙一眼就看见被彩绫捆缚的青葵,青葵完全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她问:“夜昙,东丘先生和魔后,他们……”
——他们怎么会互相勾结?
夜昙叹了口气,旁边,魔后冷笑一声,说:“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东丘枢扬手,将一卷画像掷过来。夜昙都不用去捡,就知道这是什么——地脉紫芝的画像。天界已经人手一卷了。她问:“你想怎么样?”
东丘枢沉声说:“你不会到现在,仍然对少典有琴抱以希望吧?我曾与此子有十年师徒缘份,此子心性,我再了解不过。他若得知你姐妹二人的身份,岂会留你们活命?”
夜昙沉默不语,青葵急道:“我们什么身份?!”
步微月笑盈盈地弯下腰,一把抬起青葵的下巴,道:“我们的青葵公主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真是天真单纯。”
夜昙扫了一眼她的手,重新看向东丘枢,说:“你无非就是想得到天界的那枚盘古斧碎片,我会想办法。但是……”她指了指步微月和丹霞上神,“我要这两个人跪在我面前,掌嘴十下,再叫我三声姑奶奶。”
步微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和丹霞上神几乎同声道:“你说什么?!”
二人怒火冲天,步微月更是指着她道:“贱人,你别太过分!”
夜昙哪把她二人的愤怒看在眼里?她上前几步,面前东丘枢:“听见我的话了吗?”
东丘枢自顾自地饮茶,半晌才说:“小孩子呢,说话要有礼貌。”
夜昙往他面前一坐,抓过他的茶壶,自顾自喝了几口。水仙花殿的茶是真不错。她说:“如果她们不照做,你休想我替你去取盘古斧碎片。”
东丘枢发现自己几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放肆,他说:“难道你不知道,眼下你姐妹二人的性命,皆在老夫一念之间吗?”
夜昙是怕他威胁的?她说:“好。那你把我们杀了吧。杀了我也不去!”
东丘枢能杀她吗?
如此辛辛苦苦地培育一场,好不容易地脉紫芝开花,诞育一双花灵。他搁下茶盏,抬头看向丹霞上神和步微月。丹霞和步微月顿时变了脸色,东丘枢沉声问:“她的话,你们听不见吗?”
步微月说:“可是……东丘先生,这个贱人对你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她只觉体内一阵剧痛。丹霞上神也闷哼一声,后退几步,靠在花墙之上。
东丘枢的警告,已经非常明显了。
二人无奈,万分不甘,却只能屈膝跪倒在夜昙面前。夜昙把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这才说:“还等什么?掌嘴,叫我三声姑奶奶,听不懂?”
二人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然而情势迫人,二人没办法,只得以手掌嘴。一直掌嘴十下,丹霞上神嘴角红肿,恨得字字滴血:“姑……姑奶奶。”
步微月本是无论如何不愿开口,但体内东丘枢的气劲如刀刮斧砍一般,摧残她的肺腑。她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喊:“姑奶奶。”
一直喊了三遍,夜昙这才站起身来,说:“我姐姐的伤你最好给她治一治。她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可弱得很。万一死掉了,你多年筹谋,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东丘枢提起茶壶,倒了两下,里面已经滴水全无。他右手一张,夜昙袖中的美人刺立刻被莫名力量吸引,向他而去。他接在手中,将一股混浊的力量缓缓注入其中,淡淡道:“这把兵器里,有老夫全力一击的力量。让它助你一臂之力。下次你再踏入这里的时候,老夫希望不是空手而来。否则……我对无能的娃娃,可并不宽容。”
话落,他扬手将美人刺掷到夜昙脚下。夜昙冷哼一声,捡起自己的法宝,头也没回,径直离开。
魔后对什么地脉紫芝都不关心,她行至东丘枢面前,略施一礼,问:“东丘先生,青葵我已经如约带来。那对贱人母子,您几时可以帮我收拾?”
东丘枢望着夜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耳边英招的话,他丝毫未曾在意:“两只蝼蚁而已,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
天葩院。
夜昙刚走到殿门口,就碰上匆匆赶回的玄商君。
“你去了哪里?”看见夜昙,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牵起她。
他的手,依然温暖宽厚。夜昙低下头,不想去看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想必依然满盛着温暖和欣喜。她闷闷地说:“你的步微月约我去水仙花殿饮茶了!”
玄商君微怔,顿时很有几分啼笑皆非:“你若不喜,不去便罢了。何必又在这里生气?”
夜昙拨开他的手,他轻声叹气,缓缓将她按进自己怀里,耐着性子哄:“近日天界诸事繁忙,半个时辰之后我还须赶回蓬莱。现在带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说着话,他自袖中翻出一物,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用桑皮纸包裹得十分严实。
“猜猜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他牵着夜昙往殿中行去,边走边问。
夜昙没有去猜,她的目光在玄商君翻动衣袖的时候,微微一顿——就在他袖中,那枚灰黑色的盘古斧碎片若隐若现。他自归墟返回之后,立刻就去了蓬莱议事。
议事刚毕,又马上赶来天葩院。所以这碎片,他还没来得及放回蓬莱绛阙的禁殿。
桑皮纸一层一层地剥开,玄商君的声音清亮柔和:“胭脂鹅脯。我特地让飞池从人间带回,尝尝喜不喜欢。”
他拉着夜昙坐下,他不喜腥气,但见夜昙没有动手,仍然自己撕了鹅腿给她。夜昙心不在焉地接在手里,目光轻轻扫过他的衣袖。
“你不开心。因为……我不常回来吗?”玄商君以清洁法诀拭净双手,轻声说,“等我忙完眼前的事,擒得东丘枢,好吗?”
他温言柔语的时候,能将顽石也化成水。
夜昙心里酸软,眼里一层水汽浮上来,模糊了他英挺的眉眼。少典有琴……
她轻声说:“有琴,我……”话刚刚开了头,声音中却已然带了哽咽。她深深吸气,说:“有琴,四界生灵很重要吧?”
玄商君凝视她的眼睛,许久,说:“夜昙,当年盘古开天辟地,看似天地重启,无限美好。但是上古生灵几乎全部灭绝殆尽。现在,东丘枢意在破碎归墟,令天地重归混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也绝没有安稳太平之日。”
他努力向她解释一些通透明白的道理,夜昙眼中的水雾升腾,将溢未溢。她轻声说:“所以,东丘枢必须要死,地……地脉紫芝,也一定不能留下,对吗?”
“这是当然。”玄商君将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这些事,神魔两界自会处置。还有……魔族刚刚传来消息,你姐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相告,“你姐姐失踪了,据说是被魔后掳走。但你不要担心。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我会动用一切力量,与魔族共同查找。”
在他怀里,夜昙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玄商君察觉了,他俯身抱住她,说:“别哭,夜昙别哭。我答应一定尽全力去找。等她有了下落,我会为你们炼制法宝,从此以后,你随时可以与她联络。好不好?”
然而夜昙没有哭,她轻声问:“有琴,你爱我吗?”
“当然。”玄商君将她抱得更紧,他右手按住她的头,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不要怀疑我。”
夜昙眼中水雾凝聚成雨,粒粒滑落:“有琴,我也爱你。可是你了解我吗?”她右手伸入自己腰间,握住自己的法宝美人刺。本命法宝同样颤栗着回应她。
“我……”玄商君刚说了一个字,蓦然低头。夜昙的美人刺,在瞬间贯穿他的胸口。蓝色的毒液晕染在他芳芬的上神之血中,东丘枢的气劲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声音很微弱,却在瞬间击溃了他的元神。
他紧紧握住夜昙的手,想说话,嘴里却全是血。夜昙凝望他,这样近的距离,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可是我却看不清你的脸。
她紧紧握住美人刺,将这法宝的最后一段也刺入他的身体:“你看,你并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少典有琴,我也爱你。我对君上的真心,就像一锅红汤里的肥牛肉、肥羊肉、毛肚、鸭肠、藕片、金针菇……若实在没有,亦可。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快乐。”
哪怕从此以后,我永远不快乐。
她的眼泪漫过了堤岸,玄商君伸出手,将那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明珠接在手掌。
“为什么?”他轻声问。
夜昙伸出手,取走他袖中的盘古斧碎片。没有回答,这就是她的答案。
夜昙抽出美人刺,玄商君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每咳一次,都有鲜血疯涌。她手握盘古斧碎片,走出房门。
身后,玄商君轻声喊:“夜昙。”
那声音疼痛也温柔,像是那些陈年旧梦中、不绝于耳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