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渊灵尊严厉惩治了淮涣。
他乃水源灵尊,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也无人敢冒犯。凝华上神在他面前尚且要仰其鼻息,何况小小一个淮王幼子?
故而,这顿罚跪,他不仅乖乖领受了,而且任何怨言也不敢有。
此事很快过去,自然也无人再提。老灵尊想要为少神开路立威,谁都看得出来。就连凝华上神也不想上赶着触这个霉头。何况是淮王?
——恒渊灵尊还能活多久?何必跟他计较。
故而,风波很快平息,各方毫无动静。
恒渊灵尊原以为,经此一事,九溟胆子会大些。但九溟不仅没有给他老人家涨脸,甚至直接撤换了海无脊。
她在事发当天就命海无脊留在海洋,转而又挑了个昆布族的小丫头随身侍候。海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侍从,这昆布族的小丫头名叫海千莺,比海无脊更弱小可怜。
恒渊灵尊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难免又将她斥责了一通。
九溟对他好感有限,对他的斥责全然不当回事。
所有人都没把这芝麻小事放心上,众人的目光仍旧关注太古神仪。
经过一场争夺大战,诸位大能已经确定太古神仪落入了汤若晓手中。
为此,众人甚至围攻了琉光晓日峰,但汤若晓不在其中。大家遍寻无果,虽心有不甘,却只得作罢。
海族耳目灵通,黄金蛹又与仓颉古境比邻而居。大家消息来得也及时。
九溟拼凑着大家传回的消息,陷入沉思。
鲛、鲸、鲨三王倒也安慰她,道:“少神,圣器纵然遇险,也自有陛下操心。以陛下的手段,总归能想到对策。您不必苦恼。”
九溟唔了一声,道:“陛下当然有对策。我只是担心依着他的计策,太古神仪被各路大能消耗一波,又落入汤若晓之后再消耗一波。最后到了他手里,狼窝虎穴,有何区别?”
三王一愣,再一想,顿时道:“少神所虑甚是。只是……”
鲸王想了想,还是劝道:“陛下毕竟是仓颉古境之主。他若夺得太古神仪,也是境内生灵之福。”
九溟道:“若是以前,我当然可以这么想。可是现在……”
现在,我好歹也是他的道侣。
九溟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太古神仪固然智障,但九溟记得更多的,也是他的好。
情爱之路上,她幼年遇到小槐医仙,惨淡收场。如今的太古神仪,虽然结契时间尚短,但无论如何,九溟还是希望它有一个好下场。
他不愿认主,可偏偏虎狼环饲。
九溟甚至连他喜欢弱女这一离谱想法,都选择了原谅。
她久不说话,三王难免误会了她的意思。
鲛王悄声问:“少神,难道您对圣器他老人家,也有想法?”
他此话一出,鲸王和鲨王顿时容色一肃。面前九溟的反应,不得不让他们产生怀疑。但三王很快就予以了理解,三人几乎同声道:“若少神有此意,我等无论如何,愿意相助少神!”
“别胡说!”九溟淡淡说了一句,很快道:“我要去一趟黄金蛹。你等派人前往弱水,替我向恒渊灵尊告假。就说——本少神连日苦修,累病了。要歇息几日。”
她这话一出,三王都很是为难:“恒、恒渊灵尊,他可是很凶呐!知道您以如此理由告假,定然又是一通臭骂。”
“那就只能让他骂了。”九溟叹道。
鲛王考虑得周全些,说:“少神,黄金蛹是茧人族住地。他们战力虽弱,所产的罪孽丝却十分厉害。您亲自前去,只怕危险。”
九溟哪还能不知道危险?她轻声道:“我自会小心。”说完,她又叮嘱道:“我不在的日子,你等且万事谨慎。尤其是海无脊,不得离海走动。大家若受些气,也先忍着。莫与其他水族起冲突。太古神仪落入他人之手,恒渊灵尊虽然尊贵,到底已经陨落。他一个神祖牌位,帮不了我们什么。反正一切等我回来。”
“少神不必担心,我等晓得厉害。”三王应道。
九溟对他三人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年前,海族一直就是夹着尾巴发财。大家并不主动招惹谁。她点点头,道:“我去了。”
三王忙道:“少神不准备些什么?”
九溟都不用想,道:“没什么可准备的。”
她离开万里深海,向南出发。
三王目送她离开。她孤身赴险境,可整个海洋确实并没有什么可为她准备的。这样单薄的家底,拿不出什么压箱底的宝物供她抵御危险。
这真是让人沮丧。三王互看一眼,最终,还是鲸王说:“少神机敏过人,定会平安无事。”
鲛王、鲨王同声道:“定会平安无事!”
其声坚决,如同不可动摇的祝福。
当然了,三王虽然坚决,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互相推诿——到底谁去弱水,替自家少神告假。
“我……老鲨我今日有些腹痛,只怕是吃坏了东西!!”鲨王掉头就想走。
然而鲸王、鲛王岂是这么好骗的?
二王拦住他,三鱼六目互相打量,终于,大家都妥协了:“一块去!谁也别想跑!”
结果,毫不意外的,三王被恒渊灵尊一缕残魂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老头,别看只剩了一个残魂,骂起人来可半点不虚弱啊。整个弱水都能听见他的怒吼。三王排排站,被他骂了个七分熟。
……
黄金蛹。
九溟到达的时候,茧人族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喜事。以这里的规矩,九溟出身仓颉古境,根本不可能获准通行。
可近几日大能频频出入,整个黄金蛹漏得像个筛子。茧人反正也拦不住,强行阻拦若是激怒大能,还有性命之忧。
故而,茧王索性撤了外围的守卫。
九溟踏入这方土地,只见满目断壁残垣。茧房被烧毁,泥石里都是丝制品。草木歪歪斜斜,周围连一个茧人也看不见。
——毫无疑问,这定是少仓帝的杰作了。
九溟稍微一想,就已经明白。怪不得他要派太古神仪前来此地。
搅乱一池浑水,自然最好摸鱼。如此说来,少仓帝必然也到了。
九溟不关心他的来意,少仓帝这种人不需要谁担心。倒是太古神仪……
如今,他落到汤若晓手上,而汤若晓其人又并未回到琉光晓日峰。人人都知道他身怀至宝,他能躲避养伤的地方不多。
九溟认定他仍在黄金蛹。
无论如何,茧王有收留他的理由——汤若晓是匹孤狼。别的大能门人弟子无数,只有他独居琉璃晓日峰,长年修炼。单枪匹马,能有如此战力,可见其天赋才能。
茧人族若想对付少仓帝,此人就是神兵相助。茧王有理由收留他。
九溟料定此事,毫不拖泥带水。她身家富有,当下找到茧人巡卫,塞了些钱,如实禀明身份,请求拜见茧王。
茧人族与仓颉古境世仇不共戴天,但是钱毕竟是个好东西。
那茧人守卫也不阻止她送死,如实传报了进去。
茧王宫,茧心听见这个人,都不由愣住。
“九溟?”茧心眉峰皱起,许久道:“仓颉古境那位水源少神?”
侍卫禀道:“回王上,正是。”
茧心冷笑一声,道:“让她进来。本王倒是要看看,少仓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九溟获准入内,由侍卫带领着,穿过一个又一个茧状的殿宇。
这些殿宇,有的色白如雪、有的鲜红如血,有的黑如水墨,只有一座祭殿,金光耀目如同暖阳。
九溟对茧人族略有了解,知道他们擅抽丝。
蚕丝色白、情丝色赤、罪孽丝漆黑,唯功德丝金黄。她默然打量,侍卫执戟押送,也不催促。
等到进殿,九溟一眼看见站在王座前的茧王。
她是个女子,看上去与自己年岁相仿。只是她一身黑袍如墨,手中曲杖更添了三分邪意。
这位茧王,竟然以罪孽丝修炼。九溟心中诧异——宇宙之中,神修功德,魔修罪孽。茧人族擅抽丝,她似乎以功德丝修炼更为合理。
她心中奇怪,面上却柔弱温顺,施礼道:“九溟拜见茧王。”
“九溟。”茧心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这个人,茧心当然是见过的。宇宙花瓶,从来不放过任何露面的机会。许多大能设宴,她都要蹭上一蹭。
及至披雪城一场试炼,她更是名动一时。
确定来人不假,茧心问:“你前来茧人族,所为何事?”
九溟恭恭敬敬地拜道:“茧王在上,小女子来意本不该隐瞒,但我想见到汤若晓前辈之后,再行告知。”
“汤若晓?”茧心瞳孔一缩,道:“你要找他,应该去琉光晓日峰。为何到了黄金蛹?”
九溟深深一拜,道:“王上请拜小女向他通传,事关太古神仪,我想汤前辈一定愿意与小女子见上一面。”
她说得郑重,看上去不似有假。
茧心生疑,却还是道:“一派胡言。汤若晓与黄金蛹有何相干?”说话间,她步下玉阶,来到九溟面前。“倒是你,如此粗浅的修为,竟敢只身前来。”
她抬起九溟的下巴,罪孽丝立刻张牙舞爪,向九溟身上涌去。九溟立刻被一层黑雾覆盖。刹那间,黑雾丝丝缕缕向她渗透,她水神血脉不由自主开始净化。
但是,以她的力量,不足以跟茧心抗衡。是以,她索性不予理会。
茧心见她着实不堪一击,索性收回手,道:“说出你的来意,否则,本王立刻取你性命。”
九溟丝毫不惧,道:“我要见到汤若晓前辈。若他不在,我不开口。”
茧心手中曲杖一挥,九溟如受重击,砰地一声退出丈余。茧心这才道:“这一杖,惩罚你的无礼。”
九溟手捂胸口,嘴角一丝鲜血涌出,她伸手擦去,道:“茧王想必早已看出,吾之修为不足为惧。您要取我性命,不费吹灰之力。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让我见一见汤前辈。等我禀明来意,您再杀我也不迟。”
茧心沉吟许久,手中曲杖忽地射出一道冷光。
冷光飞出,一路来到灵池。
灵池之中,汤若晓正趺坐疗伤。
茧心的声音随光响起,道:“仓颉古境水源少神九溟突然前来,想要求见汤前辈。”
“九溟?她求见本座?”汤若晓微怔。他对这个名字已经非常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从太古神仪的字海中,看见这两个字。
但是,仓颉古境与黄金蛹多年积怨,她前来何事?
“真是令人意外。”汤若晓嘟囔道。
而此时,他怀中,一卷竹简的太古神仪显然比他更意外。
——他的夫人,素来胆怯、弱小。她最擅长趋利避害,遇险必定当先逃跑。
可是今日,她从仓颉古境前来黄金蛹,拜见汤若晓。
她为何而来?少仓帝也派她前来公干了?可此地对她而言,非常危险啊。
太古神仪并未化成人形,他安安静静地吸收着灵气。无论夫人为何而来,他还是很高兴即将到来的相见。他相信,观摩过他字海的汤若晓不会拒绝。
果然,汤若晓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竹简,道:“请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