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路文良有点认床。
唐家虽然不大,但确实比他现在住那地方好了几百倍不止,一个房间只怕就比他整间屋子还要大。身下的床柔软的像是铺设了十来条羽绒垫,空调温度适宜,宛如身处初春,房间里似有若无的熏香味与窗口撒进屋里的满地银辉纠缠的难舍难分,让路文良倚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
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他还在盘龙会抛头颅洒热血,人人都尊他一句“路先生”,他是盘龙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脑中枢,他也曾经住过大到说话有回音的房间,此刻柔软的被榻质感太过熟悉,让他为免又沉浸回从前那种糜烂绝望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今这样安静的生活,不用担心出门的时候会被人找上门寻仇,也不用害怕睡到一半梦醒时已经丢掉脑袋,他吃得下饭,不用提防别人,面对所有人的刁难都能轻易的做到兵来将挡。
这是一种死后余生的庆幸,从他回到这个时代开始,一天比一天更加饱足。
心饱足了,但半夜不睡觉,肚子却饿了。
他心想这时候大家都该睡觉去了,于是决定捱一下等吃早饭,结果半天没有一点睡意,一看闹钟,才凌晨两点。
好吧,没办法了。
路文良神采奕奕的坐了起来,发了片刻的呆,然后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门,他鼻端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令人意外的是,客厅里仍旧有着微弱的光,那光似乎是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的。
他轻手轻脚的绕过墙角,发现站在厨房里的人正是唐开瀚,他穿着一件挺大的长袖睡袍,光着两条腿弯腰在厨房里倒开水,再仔细一看,靠,他居然也吃泡面,还是红烧牛肉味的。
“唐哥……”路文良肚子饿又尴尬,干脆出声喊他,“面还有么?”
唐开瀚吓一大跳,迅速扭头犀利的瞪了过来,那眼神活像是见了鬼,好一会儿之后他似乎才想起家里多了个人,柔和下表情来。
“饿了?”
路文良笑笑,慢步走过去,看了眼台子上的泡面,又想到唐开瀚晚饭时说自己没胃口的模样,莫名就觉得这个男人压根儿就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凶悍。
唐开瀚咳嗽了一声,打开柜子问他:“要什么口味的?”
“香菇炖鸡,”路文良随口道,“我自己泡就好。”
唐开瀚没理他,动手撕开包装替他拆调料包倒开水,还剥了两根火腿肠进去,又打开冰箱:“要不要给你煎个蛋?”
路文良连忙摇头,他还尚未从唐开瀚洗手作羹汤的事情里找到平衡,想当初在盘龙会的时候,他某次撩起袖子给郑潘云做了个鸡蛋炒饭,郑潘云吃惊的牙都差点掉下来,隔天帮派里上下就流传开路经理是个新时代三好男人的超级惊天大消息,几个为数不多的女成员看着他的眼神都在冒星星。
唐开瀚做饭挺好吃,又有钱又有势,偏偏人还挺体贴,长的虽然老了点,但模样委实不差,路文良等泡面的功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最后得出个结论,唐开瀚估计会是个挺抢手的男人。
啧啧啧,这世界真不公平啊,自己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才能得到的东西,某些人一出生就拥有了,真想往他脸上丢鞋子。
唐开瀚自己的面好了,他撕开盖子拿筷子戳戳,把最底下的一个卤蛋给戳出来了,夹成两块,一块迅速的丢到路文良的碗里,然后端着碗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打量路文良。
他们俩似乎从没有这样安静的相处过,气氛恬淡而闲适,就像是一家人,在午夜时结伴出来找夜宵吃,两个人的距离被迅速的缩短许多。
他仔细打量着路文良的脸,这些天大概是出于各种原因,路文良瘦了许多,已经能看出侧面脸颊柔和下去的轮廓,他本来脸就不大,这一来则更小了,好在他的五官并不是非常硕大凸显的,这才让他的面貌看上去不那么突兀,好在瘦下去之后,人显得清俊,眼睛更大鼻子也更挺翘了,路文良这种体型虽然有点营养不良,但未尝不是一种赏心悦目的帅气。
泡面的香气惊醒了正在思考的路文良,看到唐开瀚的眼神,他滞纳了两秒,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刚刚走神了,对不起。”
唐开瀚点点头,端着碗朝着客厅外面努了努下巴,路文良就端着面和他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两人低头默不作声的吃。
唐开瀚忽然说:“小安在学校多受你照顾了。”
路文良嘴里嚼着面,听这话就觉得自己是在和学生家长交流,笑了笑:“哪里,小安挺懂事,他也很照顾我的。”
唐开瀚摇头:“我还不知道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他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爸妈做梦都能笑醒,你就住在家里也没关心,平时耳濡目染的,也带带他。”
路文良低头不说话,他心中是抗拒的,又不想扯谎,只能沉默了。
唐开瀚看出些什么,眉头稍稍皱了一丝,倾身靠近路文良:“我是说真的,他和你年纪相当,转回内地来也没有很熟悉的人,有你带他,我很放心。”
两人坐的并不远,因为这沙发也不算很大。唐开瀚这时候就穿了一件睡袍,领口大张开着,路文良一低头就能将他的小腹都看到清清楚楚。
他很不习惯和人这样亲密,于是胡乱的点点头,上身朝后倾斜,努力的避开了一点。
唐开瀚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
……
另一边的海川电视台,此刻却显得有些混乱。
杰克很恼火,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叔叔,同意他避开所有人的同事去找侦探挖掘卖点,这是先斩后奏,将爆点挖出来后放在台长面前,比现在大家伙打嘴皮子战要靠谱多了。
然而没想到才开始调查没几天,工作就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首先是一个叫做路文良的受害人,侦探们居然只拍到他几张上学的背影,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随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列出的受害人名单被人偷走,办公室被翻的一团乱,保险箱里的下期刊物也不翼而飞,造成了重大的工作失误,被台里领导点名批评,连他叔叔的面子都不卖了。
他本以为倒霉事只是一时的,没想到还没几天,他去一个强奸案受害者家里走访劝说的时候,就被那位受害者的现任丈夫活活给打了出来!
“晦气!晦气!fuck!”他被人砸了满头的鸡蛋,一边骂脏话一边从刚刚走访的小区里狼狈的跑出来,一路上用英文回敬了每一个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的人。
中国人简直没救了!自私自利,恩将仇报!一点也不将自己受过的恩惠放在心上!!!
他没地方去,头上黏糊糊的,一边抱怨也只好会台里,出租车司机嫌弃的眼神让他更火大,甩上车门之前他大声的朝着车窗里骂了一句:“youbastard!”(杂种)。
司机没听懂,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就踩着油门走了,被喷了一脸的灰,杰克肺都快气炸了。
他原地跺着脚尖叫了一会儿,忽然收住声音,满脸阴沉的进大厅去坐电梯。
文经理出一个突发事件,刚好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撞到他,满脸笑咪咪的打了个招呼:“下午好,你……现在才来上班啊?”
因为叔叔的关系,杰克平时上班确实是有点懒散,这事情他自己也清楚,于是始终无法硬气,假如是平时,文经理挑剔两句他估计就忍下来了,可今天他实在是被气的失去了理智,又看到平时各种看不顺眼的文经理当面撞上来找他不痛快,于是丝毫不想忍耐,冷笑一声就翻白眼道:“我爱什么时候来关你什么事?人事部和我叔叔都没说话呢,你面子可真大啊。”
他这话一出,所有周围乘电梯的人瞬间就静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杰克会这样嚣张。
以往大家都知道他有后台,但有后台的人也不是全都能肆无忌惮的,杰克的叔叔虽然是台里一个重量级领导,但却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能和他抗衡的人多的是了,就连台长的亲女儿来了台里也一样是温柔和气的,谁又曾见过这样目中无人的人?
文经理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睛里翻滚着汹涌的怒火,他涵养再好也不代表能叫人这样当面侮辱而不生气。
杰克自觉失言,但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道歉,只好抿了抿嘴,朝着文经理象征性的点点头,越过他大步的离开。
文经理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闭着眼睛吐了出来。
睁开眼,又是一脸的儒雅温文:“大家别看了,去,工作去吧。”
郑旭,老子不弄死你,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
……
杰克刚到办公室洗漱干净,就接到了他叔叔的电话,让他到楼上来一趟。
郑旭的叔叔郑聪华,是海川电视台的执行副总监,算是文经理一等人的顶头上司,却并没有厉害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海川台除了最有威信的那位台长之外,底下林林总总总共罗列了太多的职称。
光是和郑聪华平级的副总监就有三位,上头还有总监、主任、监察和总部长,好在大家都是公事了几十年的老搭档了,互相之间也会多一些宽容,对郑聪华给自家小辈铺路的事情,也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问题在于,杰克最近似乎惹出事来了。
对杰克这次新栏目的提议,老领导们是抱着一半一半的态度的,一部分人觉得这个提议十分不错,可以让海川电视台的形象更加正面丰满,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这样太不人道,会影响一些本来就生活不易的人更加艰难,大家谁都说服不了谁,老头子们就任由小辈自己去做事。
说实话,就连郑聪华自己都想不到,自家这个侄子会这么没有用。
他喜欢问问题,这还没啥,工作不熟悉的新人谁不会问问题呢?但关键是杰克什么都要问,大到办公室职称上下级小到申请表的填写格式,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别人亲自弄好了送到手上,批评他时,他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仰头:“我才刚回国!”
郑聪华有时候真想揍他!他出国不过五年,怎么搞得自己似乎土生土长在外面似地?他怎么不忘记拿筷子?怎么不忘记吃肉花钱?
但自己的侄子,他不帮忙还能怎么样呢?嫂子能蹲在家门口哭死,郑聪华也无奈,只好事事顺从。
他本想趁着这一次的机会给侄子一个锻炼自我能力的空间,让他学着如何在职场圆滑做人,八面玲珑。
然而一大早的,就听说他在楼下大堂和社会部的文经理吵起来了,而且似乎还是他不对在先。
想起台长意味深长的那个眼神,郑聪华后脊背发凉的同时深深的叹了口气。
杰克汲拉着拖鞋,头发湿漉漉的进了郑聪华的办公室,刚一见面就看郑聪华板着脸朝他吼:“这是上班的地方!你这样想什么样子!?”
“切,土老帽。”杰克不以为意的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你去过硅谷么,人家那里都是这样的,还有穿着泳衣上班的呢,三步一个咖啡厅五步一个休息室,人家那才是大企业呢,你看看咱们这……”
郑聪华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觉得硅谷好,当初干什么要回国?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让你出国留学花费了多少心思?!你要是能争气点,考个好一点的成绩,去美国去英国去日本留个学,拿个MBA,你倒是还有底气在这里挑三拣四,可你看看自己学的是什么狗屁专业!到了台里你干了什么事情!?你能不能让人看得起你一点!!!”
杰克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顿骂,他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老觉得自己活像踩了狗屎似地,一大早被人丢鸡蛋,到公司又被文经理找麻烦,上楼时一脸臭鸡蛋的样子又被台花看到,现在他叔还要寻他晦气!
“我怎么了啊!?”杰克扯着嗓子不甘示弱的叫了起来,“是我让你们送我去留学的么!?我倒是想要考的好啊!我爸妈他们倒是管过我么?我怎么考好?考试前几天他们俩还闹着要离婚呢,你倒是考一个好的给我看看!”
郑聪华气的一拍桌子,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哥哥嫂子也是不着调的,两个人在广东做生意,一个卖服装一个买电器,都赚了点小钱之后,就没再干过一点能让人入眼的事情!夫妻俩个玩个的,男的找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女的包了两三个小白脸,钱哗啦啦的给孩子,却一天没管教过,让杰克小小年纪就学着花钱如流水,也不好好学习,尽想着享受和找女朋友了。
但这样的家庭满世界不是多了去了?父母感情不好的孩子哪里只有杰克一个?他好歹还有别人所没有的经济条件呢,在电视台做了这么些年,郑聪华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像是前段时间说起的那个路文良,人家的日子比他苦了何止千百倍?人家怎么就考上了市一中?
于是他大吼:“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争气!!!”
嘿!杰克那一股子火气一下子撩起来了。
他卷着袖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牛似地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的看着他叔。
两个人一时沉默无语,郑聪华顺了一口气,好歹想起正事儿来,翻了个白眼绕到自己办公桌那边坐下。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杰克扭开脸。
“第一件,以后在办公室里,你给我低调一点,海川台不是你叔我的私产,我没那么大脸面次次给你做后台,顶楼比我牛的领导多了去了,人家也有亲戚在台里,一个比一个混的风生水起,也只有你能把自己搞的像洪水猛兽,谁都不搭理。”
杰克自知叔叔言之有物,但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羞耻的撇开头紧紧咬着牙齿。
郑聪华知道他听不进去,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个感恩计划的事情,先放一放吧,上面发话了,说这节目不能办。”
之前的事情,杰克还能忍一时,可郑聪华说的这件事情,则彻底引爆了他的理智。
杰克愣了几秒钟,完全没有意识到郑聪华在说什么事情。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那刹那,气氛霎时就凝结了。
杰克愤怒的跳了起来,几乎声嘶力竭的呐喊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准备了那么久!!!”
“要什么凭什么?要和你说原因吗?”郑聪华冷笑一声,对单纯霸道的杰克无话可说,只简略的回答,“反正是上面的命令,你照办就好了,有时候不该问的问题就别问那么多。”
“你说的轻巧!!!”杰克眼睛都红了,气的眼泪哗啦啦的淌了下来,“你知道我为这个事情准备了多久吗!?我请那些私家侦探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那些照片和视频都是要钱的!我好不容易把这些资料搞到手了,你告诉我让我不要办了!!?你知不知道平时办公室里的人是怎么嘲笑我的?他们说我走后台啊!说我没能力啊!!?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郑聪华闭上眼睛,气的脸颊都紫红起来,他喘着粗气给自己匀了半响,才接着张口说话,“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证明了,你统统没有把握住。其他的记者打出名声也都是靠着每一次新闻每一次追击积攒下来的,为什么你就那么特殊?”
“还有,”郑聪华睁开眼睛,气的口不择言,给了自己玻璃心的侄子越发重重的一击,“你别忘了,你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他们说的确实没错,不要说别人了,就连我,都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质疑,小旭,工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人生也没有那么多一步登天的机会,慢慢来,才是硬道理。”
杰克咬着牙仇恨的看着他,就好像自己的前途是这个叔叔亲手毁掉的一样。
“我知道了!”杰克点着头,却满脸的不服气和冷笑,“你对我爸妈不满很久了吧?你犯得着么?不高兴你和他们说去啊,拿我煞气有什么用,看我这样子,你特高兴是吧?”
郑聪华心口一堵,对杰克完全无语,他明白刚刚自己绞尽脑汁说的那番话全都进了狗耳朵了。
杰克自负的笑了一声,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然而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但没关系,不招人妒是庸才,天将降大任之前,不是也要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么?
早晚有一天,他会让这群人全都刮目相看的!特别是这个佛口蛇心的叔叔郑聪华!
他招呼都没打转身就走了,临走时还把办公室的门摔的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在气头上。
郑聪华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在办公室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后,给外面的秘书室打了个电话,让她们以后把郑旭父母的电话转到忙碌,郑旭上来找他的时候,不要放行了。
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海底裸泳。
能够早一点知道这个侄子不靠谱的面目,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强,亡羊补牢,尤时未晚。
……
……
路文良在唐家的日子过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舒心。
唐开瀚几乎是万能的!他会赚钱会煮饭,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简直是二十二世纪也难找到的好男人!
每天早上起床,餐厅里必然有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稀饭,吃完饭以后洗碗做家务的事情唐开瀚是绝对不让他插手的,换好衣服之后唐开瀚还可以送他们去上学,放学的时候即使唐开瀚不在,也绝对有司机来接送,回到家热一热冰箱里的菜就可以大吃,等到唐开瀚八点多下班回家了,还另有一顿外带的宵夜。
这样几天下来,路文良就跟吃了大补丹似地长,个子都窜了两公分,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要红润。
也对,以前他瘦成那样子,除了心理上的劳累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三餐不定。他虽然比以前富裕了,可时间也相对来说少了许多,长身体最关键的那段时间,他几乎三餐都在吃自己拿来卖的土豆,只有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能给自己煲一锅汤炒几个菜,但好容易能歇一口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全天睡大觉了,谁还会想着要去干活儿啊?
唐开瀚这儿简直是天堂!看着唐瑞安猪似地吃了睡睡了吃,路文良恨不得上去对着他的脸踩上几脚,这小子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还不满意,成天酸溜溜在自己面前说一些他哥太偏心的话。
洗好澡出来,路文良擦着头发,出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唐开瀚听到动静,带着厚厚的微波手套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到他的样子先是怔了一秒,然后勾着唇角怒了努客厅那儿:“去坐着,让瑞安把那个泡脚盆给搬出来,你今天要泡两个小时。”
路文良有点不好意思,这么些天最记着他要敷药的反倒是和他毫不相干的唐开瀚,他以前一直以为唐开瀚是多么可怕杀人不见血的一位呢,如今相处下来了,才知道他居然心细如尘温柔体贴,对自己弟弟的同学都关怀备至,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那些猜测,就觉得自己有点脑缺。
也真是傻了,以貌取人,居然会因为别人长得老相就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这毛病可不行,要改改。
路文良犹记得那天看到唐开瀚放下刘海从浴室里出来的那刹那,简直就和平常判若两人,放下刘海的唐开瀚看去脸嫩了太多了,顶多就比自己大个几岁,仿佛眼神都会稚嫩一些。
当然,他很明白,这只是一种错觉。
唐瑞安苦着脸扛着大脚盆出来,这脚盆是长圆柱的形状,竖起来可以没过路文良的膝盖,刚好覆盖住了那块伤疤,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买的,路文良逛了很久的市场都没有找到这样合适的尺寸。
因为盆是实木的,唐瑞安弱鸡似地身材扛起来真是有些触目惊心,他胆汁好像都被压出来了,路文良苦着脸看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不忍的开口道:“你为啥不把它放在地上滚过来呢?”
唐瑞安刹那就静止了。
他机器似地一下一下嘎达嘎达扭过脑袋盯住路文良,眼神里有着无尽的幽怨和愤怒,半响之后,咽了口唾沫把盆子搁了下来。
刚刚出房间的时候盆子滚不出来,他只好把盆子抗在肩膀上,出来之后……他就忘记了……
他就忘记了……
唐开瀚双手托着药罐子一脚踹开在客厅中间风中凌乱的唐瑞安,动手把热腾腾的药汁兑上热水倒进洗脚盆。
完了还不忘抱怨的扭头骂唐瑞安一句:“你可真会站,走路是不是也走马路中央?”
唐瑞安觉得自己现在还是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