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秀和路功能找到路文良,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的。
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路文良在什么地方,从路文良到了县城之后,一家人就很少有联系了。就连过年时也从不通个音讯,只知道路文良在市里的一中上学。
可在那之前他们又跑去村子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拆迁队居然拆掉了全村的房子唯独留下了村口路家的老宅!夫妻俩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路家的老房子位于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位置醒目面积也大,在整个村子里都是独一份儿的好,如果不是村子太荒凉,他们未必愿意从这里搬到周口镇上,可为啥那些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都给拆了,唯独就把路家的区别对待呢?
他俩摸到了县里管周口村拆迁的办公室,一个姓王的领导接见了他们,那领导官威满满,派头十足,虽然是私企的管事儿,气势却比镇长还足。一开始的净皱着眉头不说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态度又好了起来,还说完全不知道有路文良这么个人,要去查档案,查完了档案口气又变的很凶恶,还告诉他们周口村那房子绝对没有拿拆迁款的希望,那口气一点也不像是正经办公,倒像是寻仇滋事似的。
赵春秀几乎要放弃了,还是路功心细,问了一句:“是不是良子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们,所以偏偏不给咱们家拆啊?”
赵春秀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关节节——是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了!
她那个气啊!路文良绝对是天生下来要给她添堵的,不说喜庆的事儿了,从和路功结婚到现在,只要是有关这个讨债鬼的事情,就没一个能让她露笑脸的!清一色的都是麻烦麻烦麻烦,麻烦数不尽,麻烦接麻烦。
赵春秀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就不能争口气呢?
不要求他多有能力,能和镇上那些比他大不了的年轻人一样过年回来一趟开着四个轮子的小汽车穿西装,但至少不要把家里原有的东西都给败出去了啊!?这孩子从来就不见他有过什么朋友,又不会说话,在家里被殴打的时候都不敢对隔壁的人说,冷不丁一狠起来就把全家闹了个鸡犬不宁,但他就是不长进!偏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这次村子拆迁多么好的机会,他居然把人给得罪了。这些有钱人要捏死自己这些升斗小民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加上天气渐热赵春喜复发的伤口,这一折腾已经到了学校放假的时候,夫妻俩急得不得了,因为再找不到路文良学校放假之后就更加寻不到人了,等到周口村那新项目开始盖的时候,他们再想卖房子就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们匆忙的带着路德良赶到市里,找到路文良的学校,却不巧打听到学生已经放假了。
一家人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才又听说一中的许多学生都会报名参加学校暑假里举办的补习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无法免俗。
虽然很怀疑路文良是否有经济能力来这里补课,但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他们还是顶着烈日站在校门口等了。
午后的骄阳热情凛烈,照在皮肤上就像是用低温的火炭在炙烤,别提有多难受了。赵春秀蹲在地上看着周围一个个穿着光鲜的城市学生眼睛都在放着光,和他们相比,细皮嫩肉的路德良都一眼能看出来是个小门户长大的,她在憧憬,那么多年以后,她的德良是否也会成为这群自信孩子们中的一员,昂首挺胸的在全市最好的高中里读书。
路功一脸油皮老褶子也不怕太阳晒,可实在是太热了,他跑到小卖部里问了一下有没有水喝,结果那老板小气的要死,愣是不愿意给他一杯水,要他花七毛钱买一瓶矿泉水。路功看着冰箱里澄澈的液体,心下感叹,城里人就是精明小气,满肚子坏心,不比乡下人淳朴。
“他妈,”路功要水被拒臭着一张脸从小卖部里出来,扯了下还在给路德良擦汗的赵春秀,打起了退堂鼓:“这里怪热的,等了两三个钟头了良子还没来呢,先回吧,明天再来。”
赵春秀扭身抖开他:“说的啥话,来都来了,大中午的又要走么!”
“肚子饿死了!”路功皱着眉头抱怨,“那边的老板小气得要死,跟他要杯水唧唧哇哇的舍不得,城里人就是不热情!”
赵春秀站起身来,抱着路德良,就听小孩也说:“妈,我饿。”
赵春秀泄气道:“那好吧,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巷子里还有开面条馆,我们去吃一碗面条,等到他们下课的时候再来门口等好了,等不到就一个一个来问。”
路功叹了口气,抹把汗,昂首在四周看一看:“哪儿有面条馆……”
他看到不远处一鼎黑色的遮阳伞,伞面圆润光滑,伞柄笔直散发着寒芒,很上档次的模样。
那华丽的伞盖下,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比自己之前见到的似乎又高了一些,面皮白净,五官清秀,眼神锋锐。
不是路文良,还有哪个?
“他妈,他妈!”路功去扯赵春秀,对上儿子的眼神,语气竟然有些慌乱,“良子……”
赵春秀猛然一抬头,循着路功指的方向,看到了表情冷漠的路文良。
她生平第一次在看见路文良的时候没有欲杀之而后快,而是非常愉悦的笑了起来。
“良子!”赵春秀的口气十分亲昵,就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和路文良关系很好似地,和善的眉开眼笑,“你总算来了,我和你爸都快被太阳晒死了!”
路文良撑着伞,眼神厌恶的瞥她一眼,又看到周围那些似有若无的看热闹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路文良抢先开口,“这里人多,我们换个地方谈。”
赵春秀抱着路德良颠一颠,笑容讪媚的跑了过来:“成成成,正好小妈也有话要和你说呢。”
“路文良!”校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女音,“要上课了,你还不快一点!”
路文良冲着开口叫自己的白露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帮我和班主任请下假,我今天不去了!”
白露跑了过来,和才走到路文良身边的唐瑞安打了个招呼,然后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怎么了?今天朱老师要解启东卷,你不去有好多东西会搞不懂的!”
路文良烦躁的勉强笑了笑:“那我去借笔记好了,白露你先走吧,我真有事不和你说了。”
白露很困惑的打量了赵春秀夫妇一眼,换来了赵春秀一个讪媚的笑容,吓了一跳,赶忙点点头跑回去了。
“良子啊……”赵春秀存心拍马屁,笑嘻嘻的说,“才多久没见,都找女朋友了,这姑娘长得真水灵……”
“路哥,”唐瑞安趴在路文良肩膀上,表情冷淡,“要我帮忙吗?”
“你跟着一起吧,”路文良小声和他对了一句,然后上下扫视一眼赵春秀,转过身去,“跟我来吧。”
赵春秀看着他的傲气十足的背影气的心头一口老血,挂在脸上的笑容狰狞的能吓哭小孩,片刻之后,她才勉强收拾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出来,抱着路德良快步跑了上去。
路功在地上捡了根抽了一半的烟头,默不作声的点燃,也缓缓的迈动了步子。
……
……
一中后墙快到学区房的那里有一处很僻静的花园,在学校开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烟涉足,下课了之后则会变得无比热闹。花园中间立着一个八角亭,小巧玲珑,三面环湖。
路文良和唐瑞安面对面坐着,一左一右是路功和赵春秀,路德良坐在赵春秀大腿上,咂巴着一块德芙巧克力。
“你们来找我干啥?”没有外人的时候路文良也不屑佯装,态度十分不好,可以说是很恶劣的开口,“都已经分家了,说好互不相干的,今天找到我学校来,你们俩说话就跟放屁似地么?”
赵春秀表情一滞,看了路功一眼,到底不敢发脾气,小声的笑着,“你瞧你这话说的……你爸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路文良冷笑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早几年我饿的没饭吃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关心我了?现在来关心我,你们俩还真是有良心。”
赵春秀嘴角一抽,咳嗽了一声,撇开头去,给了路功一个眼神。
路功沉声道:“没大没小的!跟你小妈怎么说话呢!”
“我跟你也这样说!”路文良话锋一转炮口对准了路功,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脸,以为这里还是镇上那?我没拿着砖头和你们拼命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唧唧歪歪说的东西你自己好不好意思听!?”
路功一拍石桌站了起来,牛眼一瞪:“你他妈说的啥!?”
“我他妈不是复读机!你耳聋啦!?”路文良不甘示弱的大声吼了回去,他好久之前就想这样和路功吵一架了,在镇上人多口杂吵架都不方便,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他兴致勃勃的。虽然气势咄咄逼人,心里却也不是很生气。
路功被他强硬的态度压过了一头,气的脑袋冒烟,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着嘴你你你你……
路文良冷笑:“我劝你们早点该回哪去回哪去,我不需要你们来看,以后也应该不会回去看你们,至于这个……”
他低着头瞄了眼神色瑟缩的路德良,一声轻笑:“他也够可怜的,被你们俩一块带大,爹妈都那么不靠谱不要脸,他能长出息了才怪!我劝你们还是小心做人别每天折腾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不然等着看吧,他上了学之后,你们倒是去调查调查,全校有没有人能看得起他!”
路德良小小年纪的,一拧眉毛,满脸肥肉颤颤巍巍的哆嗦了一下:“你麻痹!”
屁小点大脏话说的无比顺溜。路文良皱了皱眉头,没打算和他计较,但也对这小孩的教养更加呵呵了一点。
赵春秀自己被骂还不觉得什么,但路德良是她的宝贝心肝,别人碰都碰不得,路文良一张嘴戳在了她的逆鳞上。
她哆嗦着嘴唇咬牙切齿。
路功使劲儿的砸着桌面:“闭嘴!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路文良收了口,眼神无辜表情惬意,哼笑一声坐回了石凳上。
赵春秀狠狠的把喉头的那口血给咽了回去,心砰砰砰跳着,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遏。
“呵……”良久之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皮笑肉不笑的扯起自己的脸皮,“你别误会,小妈今天来找你,没打算找你麻烦,是来和你道歉的。”
路文良不看她。道歉?说得轻巧,道歉有用,这世界上还要警察干什么?
赵春秀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一字一顿的说,“小妈……小妈以前那样对你……是小妈不对。小妈不该和你爸说你的坏话告你的状,也不应该不让你读书……”
话有个开头,后面的就好说了,赵春秀缓下神,“小妈也知道错了,今天特意来找你和你道歉,就是希望你能够原谅小妈,咱们从今往后还是一家人。”
路文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我们已经分家了。”
“那不是一时糊涂么!”赵春秀连忙道,“你爸那时候也做的不对!但咱不还是一家人么?话说开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啊!?”
路文良垂下双眼,默不作声。
赵春秀心里着急,狠狠的拽了一把路功。
路功叼着烟屁股,抿紧双唇表情很不高兴。
路文良盯着他,“爸,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路功咽了口唾沫。
赵春秀急死了,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掐路功的腰,“他爸!你快说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以后的好日子,现在低一下头有算得了什么!?
路功被她掐了半天,大概疼的受不住了,终于开口说道:“爸……爸也要和你……道歉……”
“道歉?”路文良哼了一声,眼神有点茫然,“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还需要和我道歉?”
路功支支吾吾的说:“爸当初……不该那样对你。”
“不该那样对我!!?”路文良心中那一根埋藏了许久的掩埋着愤怒的引线终于被点燃,倏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路功,“你怎么样对我的,你心里居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吗?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路功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他想要吸一口烟,嘴里却只剩下长长的过滤嘴,呸了一声,他把香烟嘴喷到地上,情绪似乎很紧张,迅速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找一根烟出来。
确认了好几回终于找不到香烟后,路功终于放弃,他叹息一声,被生活压迫被妻子强迫被儿子逼迫,一瞬间老了十岁的模样。
扒拉着头发,路功眼睛慢慢的发红,“爸那时候……爸那时候鬼迷了心窍……你小妈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你脾气也不像我,我……你知道你妈她不要脸偷汉子,把你姐也带走了,我那时候看到你就想起你妈……”后面的话他努力了片刻,还是没能说下去,只能哽咽的说了一声,“爸对不起你!”
在路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瞬间,路文良浑身如同被闪电劈中般焦麻了片刻。
他心中有一处沤烂了的阴暗角落里豁然开朗,许久不见的阳光照射进内心的深处,让他久违松快的心神刹那间如同破茧而生般迅速的开始膨大。
他终于抛弃掉心中掩埋了多年的一个最为沉重的包袱。
路文良释然的笑了起来。
赵春秀看他发笑,欣喜若狂,小心翼翼的探过头来:“良子……你爸道歉了,小妈也道歉了……那……你还怪我俩不?”
“你们道歉了啊……”路文良轻轻的开口,满眼笑意,玩味的看着满脸算计的赵春秀,耐人寻味的轻笑了一声,“是啊,你们居然道歉了。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可惜了……可惜……”
赵春秀听他峰回路转的一句可惜,顿时发愣:“可惜啥?”
“可惜……”路文良凑近了,笑眯眯的轻声开口,“可惜你们白费功夫了,我——不——接——受——!”
他一字一顿的说完,顿时神清气爽,傲慢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鄙夷的看着赵春秀:“想让我原谅你们其实很简单,小妈你,或者我爸,你们俩随便一个人,当着我的面把开水浇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不去医院,快要好的时候自己把皮撕下来,然后在地上打滚滚一身的泥巴。最后当着全镇子的人公开承认你们俩做过的那些恶心事,等到两三年后,我看着你们被后遗症折磨,什么时候看高兴了,我们什么时候就两清。”
看着呆若木鸡的两夫妻,路文良一声冷哼,递了个眼神给唐瑞安:“走了,下午还有课,别浪费时间了。”
来道歉的?他们这是想骗人还是想自欺欺人?真的要道歉的话找个什么机会不可以,偏偏等到周口村拆迁了,他们才想起来道歉了。他们当别人都是二百五啊?
唐瑞安被路文良迅速变化的情绪给吓了一跳,被他一喊居然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才如梦初醒,跑上前来嘴里哎哎哎的答应着路文良。
他俩眼看要离开时,哑口无言好久的路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愤怒的开口:“站住!!!”
赵春秀也迅速的跑了上来拦住亭子唯一一个入口,表情慌慌张张的。
路文良知道他们终于演不下去要进入正题了,虽然一早已经有准备,但在得知他们的道歉确实是另有目的之后,还是心中憋火。
“我们今天特意来找你,还有事情。不管什么恩怨,我们毕竟是你长辈,对长辈这个态度,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路文良一看他这种自视甚高的模样心里就难受,本来可以潇洒离开的,他偏不,愣是停下来还要顺应心意再吵几句:“我老师教我堂堂正正做人!没教我和你们这种人再多交往。你记住了,我长辈从上往下数可能还真的有几个,大部分的已经在祖坟里呆着了,你绝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路功狰狞的上前去抬手似乎想要给路文良一拳,拳头还没挥出来,就被一直当布景板的唐瑞安一把抓住,甩开一边,趔趄了一下倒幸好没有摔倒。
“路文良!!!!!”赵春秀尖叫着上前去扶住他,嗓门儿忒尖,瞪大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吼,“你不要太过分了!!!”
“喂!阿婆你好不讲道理,”唐瑞安出声和她对呛,“明明是我推的人,你干嘛找路文良的麻烦?”
赵春秀看看他,哆嗦了一阵,忽然想起些什么:“你是上回和他一起回镇上的那个……”
唐瑞安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他一直信奉女士优先,也很少会对女性这样不绅士,但对赵春秀这样的女人,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会有所保留的。
路功垂着头顺了顺气,一把揽住还想多说什么的赵春秀,抬头看着路文良沉沉的开口:“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一下村子里老房子的事情。”
“我早就猜到了,”路文良冷笑一声,讽刺的看着他,“难为你处心积虑的铺垫了那么久,还违心的和我道歉,没有目的,你们怎么可能那么道德?”
路功嘴角一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招手叫着一边的路德良:“你过来,让你哥回来坐下。”
路德良双手贴着裤缝,抿紧嘴唇眼神怯怯的站在那里,赵春秀发脾气的时候忽略了他,路功又从来不是那么体贴的人,这小孩胖乎乎的胆子却无比小,站在那儿被晾了许久,猛然被一叫,居然吓的腿都在打颤。
“说啊!”见他没动静,路功虎着脸抬手就要打。
赵春秀撒开老公去护住孩子,小声的劝:“快说啊,妈来之前跟你说了什么?你快说啊!”
“……哥……哥……”路德良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开口,牙齿咯咯打着寒战,眼带恐惧,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猛子扎进了赵春秀怀里,哭的浑身发颤。
赵春秀尴尬不已的把他抱起来,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拍了下小屁股。余光恨恨的瞥了眼仍旧不动声色的路文良,违心的笑着:“你弟胆子小……他是喜欢你呢,一家兄弟的……”
路文良记起这孩子刚刚骂脏话时的模样,眼睛眨都不眨。
赵春秀终于闭嘴了,畏畏缩缩的站到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大概是在埋怨路文良为什么心肠这么硬之类的话。
路功扶着桌子爬了起来,不绕圈子了,直接说:“村子里的人已经拿了拆迁款搬出来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吧?”
“我干嘛要知道?”路文良一挑眉,“又没人告诉我,我干嘛又要知道了?”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路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话里已经在滋长不浅的怒火,“反正现在全村子的人都发达了,搬到县城去了,只有我们家老房子没有人动,也没有人买。我不信这是那些大公司要省钱,你就直说吧,你做了什么事情,让人家这样来整我们家。”
路文良愣了一下,路功说的这事儿同样出乎他意料,这并不是他授意的,他也确实好不知情。
但想想也能明白过来,不是他自己做的,那肯定是唐开瀚出手帮忙了。
路文良心中有些发暖,习惯了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的时候,来自外界的意料外的帮助,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我不知道,”路文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拆迁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村子里的事?更何况那房子已经在我的名下了,要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别人要整也是整我一个,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犯得着来找我问么?”
“你!”路功目眦欲裂,抬手颤巍巍的指着他,然而心中却还是因此想起了自己在路文良分家时说出的“两不相干”的宣言,一时间竟然半句话也讲不出。
路文良冷冷的笑了。
赵春秀看看路文良,又扭头去看着路功,表情就像是即将受到主的审判似地惶然,满脸都是惊慌。
“他爸!他爸!”赵春秀拉了路功一把,又扭头扯出笑容去看路文良:“你这孩子说话可难听,一家人咋还说两家话呢?父子俩哪儿有隔夜仇,你上回过年回镇上你爸不还留你吃饭么?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你现在倒是不想分了,以前怎么就没这个觉悟?”路文良说的兴趣索然,移开眼不欲开口,转身又一次想走。
赵春秀手足无措的拉着儿子的手,激动的脸皮都在颤悠,她咽了口唾沫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阵悠扬的音乐声打断。
校区内寂静的氛围迅速的嘈杂起来,围墙的那一头传来隐约的交谈的声音。
一中补习时间到了,学生们纷纷下课。
赵春秀听到周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慌张的抬头四下张望了两眼,终于把心一横,大叫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赵春秀一声惨叫拍着自己的大腿披头散发的摇摆起来,一脸的痛不欲生,“天哪!!!!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让我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