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那样的身家,玩儿古董玩儿玉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上一世蒋梦麟在白家作客时,可是亲眼看见白老爷子捧着一块双鱼古玉爱不释手的模样的。
白少锋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见识自然也不会浅薄到哪里去,一看玉璧的成色就吓了一跳,他抬头打量一眼蒋梦麟,复又低头盯着那块玉璧,蒋梦麟倒是不墨迹,手一抛丢到白少锋怀里。
“有病啊!你个二货!”,白少锋慌忙伸手去捂,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那玉璧给砸裂,拿到手凑到眼前一看,眼睛立时就花了!
老天爷,这成色、这雕工、这水头、这寓意!
蒋梦麟忍不住有点得意,想当年白少锋这小子时刻保持一副劳资天下第一的派头,哪儿见过他这样真性情的一面?
白少锋倒是满心欢喜,他被流放在这儿闭门思过了好久,老爷子连门也不让他出,天天窝在家里会憋死人的!如果把这枚玉佩送给老爷子,说不定就能得到宽大处理了……到时候回了京城……
白少锋呲起一口尖牙阴森森地笑:“哥们儿,开个价。”
蒋梦麟不慌不忙伸出一只手掌上下一盖:“一口价一百二十万。”
这价格实在是不高,蒋梦麟原本就是打算那这东西和白少锋拉上关系,他前一世和白少锋肝胆相照过,针锋相对过,对他的性格了解的一清二楚,只要能搭上关系,蒋梦麟有万分保证,自己能拿下白家的路子。
“痛快!”,白少锋一拍大腿喜不自胜,扯着脖子就朝楼下嚷嚷,“我说那个谁,给我舅舅打个电话,让他给我送钱来!”
蒋梦麟揣着一百二十万的存折跟着白少锋出了大门,白少锋的舅舅叶论同样眉飞色舞,白少锋要是真回去帝都,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这外甥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才来了没多久就给他惹下一屁股麻烦债。他倒是对一套程序下来得心应手最后看到钱也没有多大情绪波动的蒋梦麟感兴趣些,只是人家从头到尾没和他搭过一句话,叶论自己也不好意思去问人家手里还有没有货,只是对于蒋梦麟的年少老成,叶论还是很咂舌的。
自家外甥比起人家来,二十年就跟活到狗肚子里了似的,论沉稳、论智商,一样也比不过人家……
白少锋一听这话就要炸毛,但转念一想又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从蒋梦麟进门开始,白少锋就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气势压制着跟随着他的脚步行进……白少锋撅了撅嘴,斜眼看一眼走在自己前头的蒋梦麟,心里情绪更是奇特起来——在京城,还从没有人敢走在他前头呢,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找,他就是生不起气来。
蒋梦麟看出他萎靡,也没多说什么,拍拍他肩膀约了个下回出来玩儿的时间,揣着钱就往市立医院走。
找了个路边僻静的小巷,蒋梦麟将那个昏睡中的少年放了出来,扒了那一套稀奇古怪的衣裳,再套上路边买的廉价衣裤,洁白的上衣立刻就被渗出的血渍染红了,蒋梦麟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少年就走。
他到底只有十五岁,从前在W市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运动健将,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立刻踉跄了两步,终于在自己累晕之前把人送进了医院大门。
立刻有人推出急救床来接住了人,蒋梦麟松了口气,又找了个护士带自己去挂号,缴费,忙得差不多了,又到急救室门口守着,等了一两年那么久,里面终于出来个人,蒋梦麟立马迎上去问:“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
医生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不会涉黑的吧?他身上那些伤口是下了死手打的,外头又泼了盐水,估计糟了不少罪。而且你送医也太不及时了,再晚一点,他估计就要流血过多失血性死亡了。”
蒋梦麟一听这话,心就悬起来了,可医生那边总得想个像样的皆是,于是脑子一转就开始编瞎话:“大夫您有所不知,他是我同学来着,脑子笨,前段时间暑假期末没考好落榜了,他爹下了死手地揍,这还是我砸了玻璃把他救出来的呢。报警了,警察不管。”
医生立马吓一大跳:“我的吗,这爹当的!”
蒋梦麟对自己编瞎话的手艺颇为自得,哄走了边走边感叹不可思议的大夫,蒋梦麟又守了一会儿,里头送进去两三包血浆,过了半小时左右,抢救灯终于灭了。
少年被哗啦啦地推出来,推车边的架子上还挂了瓶药水,护士迎上来审视了蒋梦麟两眼,开口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蒋梦麟点点头,先发制人地说:“大夫您先别说了,救人要紧,您给安排个最好的病房就行。”
说着从兜里拿出张大团结塞进护士长手里,护士长表情明显缓和了些,左右张望一下塞到兜里,声音也柔软了:“放心吧,病人那边我会安排人悉心照顾的。”
“操”,蒋梦麟蹲在病房门后数着手里的一大叠缴费单子,气的腮帮子都疼了,自己简直拖回来一个大祸害!这才多久啊,花了快七八千了!
病床上的少年就静静躺着,蒋梦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理直气壮地吃着小护士端进来的水果,一边打量他。
这人长的是真不错,洗干净了脸上身上的血污和灰尘后就更是抢眼,一双剑眉笔直浓密,鼻梁高挺,嘴唇是薄情相,此刻紧紧抿着,估计是个挺没安全感的家伙,防范心也重,就算是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皱出一个川字。
蒋梦麟三两下啃好了两个橘子,一扬手把橘子皮全砸在他脸上,一脸的不忿:“尼玛,高干病房小爷都没住过,还跟伺候孙子似的伺候你,你醒来以后要是敢恩将仇报,看我不把你粉身碎骨!”
宋清虚觉得自己恍若睡了千年那么久。
他的浑身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桎梏住了,就连挣扎都变成一种奢侈的不可完成的渺茫梦想。
家族里的长辈们一个一个,被侩子手砍下脑袋,女眷们被绑在柱子上哭的惊天动地,菜市口的血被牵引着淌到了自己的脚下,氲湿了脚上的布鞋……这双布鞋,还是在三天前祖母亲手纳的。
宋清虚一开始的满腔仇恨,已经渐渐麻木下来,他站在喧嚣着朝廷残暴却又忍不住抬头偷看人群中双腿发僵,他被点了穴,脖子被沐王府的走狗领着,亲眼见证一家人的死亡……
脸上忽然一阵冰凉袭来,又痛又痒,随后有东西覆盖在了脸上,宋清虚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又闷又困难……
他忍不住费力开始挣扎——沐王府的人终于要下毒手了吗!竟然还用油纸糊脸这种手段,该庆幸他们给自己留下个全尸吗?!
蒋梦麟蹲在垃圾篓边足足吃了两斤橘子,忽然听到病床上的人一阵急促的呼吸,随后低低地嘶吼起来,活似被抢走崽子的母狼那样凶狠。蒋梦麟愣了愣,有点担忧地伸手去碰碰那人的爪子:“喂!你没事吧?”
床上的人猛然爆出一声大喝,随后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浑身止不住地抽搐,他一扬手,立刻发出一声痛呼,原来是吊水瓶脱落了。
但他显然不会被这点疼痛吸引注意,相反的,他此刻内心的激荡,全部来自于周身的环境——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的手里被人家插了针?!旁边一直滴声不停的铁盒子是什么东西!?
蒋梦麟被他闹腾地受不了,但也知道一个古代人猛然来到现代没有一下子被吓出毛病已经是很幸运了,于是也没生气,反而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许仙托我救你,你也配合一点,这里和你从前呆的地方不同,如果你贸然攻击,会被……捕快抓去砍头的。”
宋清虚浑身一震,抬头视线倏然射向蒋梦麟,眼光犀利:“你是谁?!”
尼玛这贱人给脸不要脸……蒋梦麟本来也没有什么耐心,刚刚好言相劝宋清虚不听,于是他立刻就生气了,声音也扬了起来,态度奇差:“我他妈救你救出仇来了啊?!你那是什么态度,对救命恩人不会客气点吗?”
宋清虚脸色白了白,他抿抿嘴,似乎在思量蒋梦麟话中的真假,过了一会儿,还是乖顺地低下头拱了拱手:“恩公有理,在下宋清虚,字涵,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蒋梦麟哼一声:“蒋梦麟。”
“蒋兄……”宋清虚谨慎地唤了一句,冷硬的五官皱成一团,“这里是何地?”
蒋梦麟示意他先闭嘴,然后按铃叫来护士重新为他挂好药水,期间宋清虚虽然很不安地想要反抗,但蒋梦麟眼睛一横,却叫他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等到送走了护士,蒋梦麟才转身锁好了门窗,坐到床边,开始仔细告诉他一切的经过原委,以及目前这个身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