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杰演得其实不错,看得出来它在王导演的批评下一直努力进步着。这部最新拍摄的影片不论场景真实度还是演员投入度,都比它第一部井口闹鬼的vcr要出色很多。
卫西颇为认真地欣赏着,紧接着电视就黑屏了,音响里高亢的喊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卫西转向举着遥控器的二徒弟:“怎么?”
二徒弟只是迅速地起身取出影碟机里的光盘,作势要丢进垃圾桶,卫西见状赶忙从床上爬起来阻拦:“干什么?还没有看完!”
咔嚓一声。
光碟已经在二徒弟手里碎成了两片,徒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该休息了。”
卫西满眼写着“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叛逆”。
二徒弟跟他对视,却没有解释更多。灯光一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卫西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微红的耳朵。
电视虽然被关了,刚才的画面和声响却好像没有消失一样,依旧萦绕在观众的脑海里。卫西在静默里坐了一会儿,没来由地觉得屋里的温度似乎有些高,二徒弟已经默契地将空调关低了两度。
卫西看着自己的徒弟丢开空调外套,扯松领口,仿佛身上的外套勒得他呼吸困难一般。但脱掉外套后,他里头就只剩一件宽松的黑T恤了,叫人忍不住担忧:“你不冷么?”
二徒弟没理他,沉默地丢开外套,顶着满胳膊狰狞的伤疤朝着房门方向走去。
卫西问:“你去哪里?”
朔宗打开房门,关上之前,低沉的嗓音从门缝里飘回来:“去收拾个东西。”
收拾什么?收拾行李?
卫西听得不明就里,好在徒弟没有去很久,半小时左右就回来了,看起来像是运动了一场的样子,从短袖里伸出的胳膊上爆出了几根青筋。
开门的时候卫西隐约听见几道遥远的哭叫,有点耳熟。
“把门关好。”徒弟镇定自若地说道,“时候不早,山里起风了。”
**
卫西向来不怀疑徒弟们的话,哦了一声,利索地关上房门:“时候不早,你既然不想看电影,就早些休息。”
朔宗看了眼他身后硕大的双人床,又落在床上泾渭分明的两团被子上,点了点头。
他出去一趟后,情绪已然正常了许多,屋里那古怪的旖旎氛围也不见了,没有了方小杰的那些煞笔电影,今晚应该不会再——
等等。
朔宗盯着卫西:“你干什么?”
卫西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头宽大的白色长袖,抓住长袖下摆抬手一举,就轻松地脱下了身上最后一件上衣,他裸着上身,浑身只剩一条深色的牛仔裤,把手放在裤子上,转头理所当然地问:“你不洗澡?”
朔宗望着身边透明的浴室墙壁,以及他袒露出的白净胸膛:“………………不。”
卫西有点发愁,徒弟这有点不讲究啊,身上明明都出汗了。
山外头的生活比山里便利许多,他在山里就爱水,不过出于懒怠,又不怕冷,一般都只是在溪涧里泡泡,偶尔才会因为卫得道的特殊要求生火烧热水。不过下山之后,意识到热水简单易得,他在卫家就养成了每天早晚沐浴的习惯。
卫西欲言又止地看着徒弟,想要以身作则纠正一下对方的卫生习惯,然而徒弟明显没有受教育的打算,拒绝之后就迅速闷头回到了窗边,望着窗外夜色里黑洞洞的山丘,好像那里藏了多么好看的景致似的。
他转念一想,算了,卫得道就不爱洗澡,还不爱换衣服呢,人类总有自己癖好的。
因此也不再纠结了。
朔宗原本做了不去看的打算,可目光盯着远山,耳朵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毫无遗漏地收录进了房间里所有细微的动静。
衣料被脱下来时摩擦的窸窣声,牛仔裤拉开拉链然后落在木质表面的磕碰声,脚步声,卫西大概是没穿拖鞋踩上浴室瓷砖了,走路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很轻快,紧接着又是各种塑料瓶被相继打开的脆响,让人联想到他正好奇地将那些酒店沐浴产品一一打开凑到鼻尖轻嗅。
他像一个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小孩。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
朔宗撑着窗台,他打开了窗户,入冬冰冷的山风拂在脸上,让他想起很多。
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之前了,天下还不是现在的天下,山川却亘古不变着,但在以前,这样的密林通常被用作洞府。
谁都有那么几处,藏着自己的奇珍异宝,稀世珍珑,看守呵护,唯独卫西不同。
他向来存不下东西,因此洞府常年空空荡荡,只能做破坏的那一个,又因为天性驱使,从来都是四处掠夺,抢到什么就吃什么。
无所顾忌,凶恶残暴,理智稀缺,夏守仁的评价不无道理。他甚至不惧死亡,因此什么样的地方都敢硬闯,夏守仁的尾巴当初就被硬生生咬下来过。
而自己呢?
朔宗回忆了片刻,竟然数不过来自己跟卫西交锋过多少次了。双方职责不同,立场向来是冲突的,而对方那时的力量远比现在要强,每次对上,无不是生死之争,因此作为死敌,他们每次动手时都只想让对方魂消魄散。
他甚至数度质疑天道,为什么会让卫西这样的存在诞生,直到某一次……
朔宗想到这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同一时间,身后忽然传来了些许不太对劲的动静,他正陷入思索,也忘记了刚才躲避的心态,下意识回头一看。
“……”
卫西还没开始洗澡,透过玻璃墙壁,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正俯身趴在洗漱台上,打开水龙头,张嘴大口吞咽着。
真他妈……
朔宗被这令人震撼的一幕搞得什么回忆都顷刻消散了,他快步冲进浴室关上水龙头,因为卫西狼狈地喝自来水这件事情,心头竟然涌上了一股久违的愤怒:“你干什么!”
结果卫西被关了水,竟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直起身后竟还好脾气地谦让:“徒儿,你也渴了吗?那你先喝罢。”
朔宗对上他的眼睛,被他的态度搞得慢慢也意识到了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觉得刚才认真回忆着对方过去行径的自己简直是蠢透了。
他无言地看了会儿天花板,除了叹气什么都不想做,半晌后才出去拎了一瓶矿泉水塞到卫西手上:“自来水不能喝,以后渴了就跟我说。”
卫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慢吞吞地咬开瓶盖后把那一瓶水喝光了。
他吃东西向来跟抢一样,这个习惯倒是一点没变,吞咽的速度赶不上喝水的速度,瓶口的水就有一部分从嘴角溢了出来,水流划过卫西瘦削的下颌,顺着纤长的脖颈向下,路过清晰吞咽的喉结,缓缓流淌到了他的锁骨中央,盈成了浅浅一汪。
朔宗的目光追到这里,看到了些许粉色,立刻跟被烫到似的转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下的情况。
卫西的牛仔裤已经脱掉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四角裤站在瓷砖地上,赤着脚,腰肢紧窄,腿细而长。或许是运动量大的缘故,他平坦的腹部已经隐隐能看出轮廓不甚清晰的肌块,但浑身依旧白净得惊人,在浴室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就像反射了一圈朦胧的暖光。
朔宗吐了口气,觉得屋里刚刚降下的温度似乎又在升高。
就见卫西喝完水,丢开瓶子,转而走向了身后的浴缸,打开水后俯身撩了把缸底的水温,回首问自己:“徒儿,过来一起洗吗?”
朔宗看都不看他弯腰时弧线分明的某处位置,丢下一句不要后匆匆就出去了。
卫西叹气,徒弟这避如蛇蝎的样子,也太不爱洗澡了吧?
朔宗出来后才发现情况还是一样糟糕,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蒸汽开始让透明的墙壁变得朦胧,然而他目光在玻璃壁上划过,却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改善。因为在灯光的作用下,卫西的一举一动都化作剪影实时投射着,看不太清晰之后,想象的余地反而更大了。
朔宗转开眼睛,随即就看见垃圾桶里碎成两半的那张光碟,抽了张纸巾盖住它,疲倦地躺在了沙发。
门缝里钻出的一缕水蒸气阴魂不散,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湿湿热热地包裹住身体。
他闭上眼睛。
**
卫西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二徒弟坐在沙发上,衣服也没换,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
坐着睡着可怎么行?他赶忙上去摇了摇对方:“陆阙?徒儿?”
徒弟被他一摇,迅速弹动身体坐直,眼中不见一丝睡意,目光碰了他一下后迅速转开,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把衣服穿上。”
往常衣服不够穿的时候,卫西在山里光着打猎都有,这会儿在徒弟面前,同样半点不知道害臊。不过徒弟既然都要求了,他还是拿毛巾擦了擦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转身朝着床边摊开的行李箱走去,俯身挑拣,口中询问背后的徒弟:“……你师兄把我的裤子收在哪儿了?”
朔宗看着他翻找时毫无戒心撅起的那两小瓣儿:“………………”
身后一波巨大的响动,卫西没有得到回答,转头一看,身后的沙发已经没人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撞得歪开,自家弟子脚步迅猛如风,飞快地朝着卫生间走去。
卫西愣了愣:“你去哪?”
卫生间大门砰的关上了,二徒弟的语气不知怎么的显得很暴躁:“洗澡!”
刚才不是说不洗的吗?
冲淋的水声很快传了出来,卫西没疑惑多久就又高兴了,提着终于翻出的小内裤想,这都是自己教导有方啊。
***
床上俩被窝,被铺得泾渭分明,卫西当然选择了外头的那一个,山里目前的情况还不清晰,做师父的可不得时时刻刻保护徒弟嘛。
他摘下脖子上挂的掌门令,本想放在床头,搁下之前又收回来细看。
令牌的背面雕刻着复杂的咒纹,卫西的手指在咒纹上缓慢地滑了一圈。
这东西今天发烫了。
是卫得道留下的吗?卫得道又去了哪儿?卫西清晰记得,老头死的那天,他没能在山里找到任何魂魄。
卫西非常努力地想要解释这反常的现象,然而他对这些知识了解得终究太少,记忆支离破碎的,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也是,卫得道说,他过去就是个孤魂野鬼,孤魂野鬼能从知道这些呢?
不过卫西隐约觉得,手上这枚下山以来始终黯淡的玉佩似乎比以前稍微润透了一些。
琢磨片刻后他还是把玉佩搁到了枕头边。
大概是看错了吧?
***
二徒弟很快洗完澡,面无表情地从浴室里出来,卫西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冰冷水汽冲得打了个喷嚏:“你用的冷水吗?”
徒弟嗯了一声,也没说为什么,径直从床尾上来,靠进了里侧,跟他的距离隔得天堑般遥远。
卫西不禁怀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个二徒弟跟胆小的大弟子可不一样,从收进宗门开始,跑了那么多法场,都从来没有露出过现在这样紧绷的姿态。
可惜卫西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能总结为徒弟不喜欢洗澡所以洗完澡才这么不开心。
他于是心安理得地朝着里头挪了挪,这下确定徒弟是真的很紧张了,因为对方立刻发现了他的动作,皱眉看了过来:“怎么了?”
卫西思考了一下,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只能轻声解释:“师父饿了。”
朔宗看着那双倒映了闪亮灯光的眼睛,沉默良久,才伸出一只胳膊递过去:“过来。”
然而伸出手后他才意识到眼下的喂食情况跟平常有了本质的不同,过去双方都是站着的,现在却躺在同一张床上,卫西又明显不是非常讲究进餐姿态的人……
果然,卫西得到同意后,立刻钻出被窝,也不理会他伸来的胳膊,反而整个人都粘了上来,简单粗暴地贴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朔宗穿着T恤,冲得冰凉的皮肤被他温热的鼻尖重重滑过,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卫西却半点不觉得自己过分,吸完之后还像以前那样意犹未尽地蹭来蹭去,由于姿势原因,蹭着蹭着就蹭到了徒弟的颈边。
脖颈上分布了大动脉,血液奔涌,是人体表面阳气最旺盛的地方之一,在这里吸阳气的感觉完全跟在手心里有着本质的不同。刚一靠过去,卫西就觉得自己被炽热的体温和浓郁的阳气淹没了,那感觉就像站在海滩边,本来只想用脚嬉水,结果却兜头一个大浪盖了下来。
卫西的食欲立刻汹涌地被引诱了出来,以至于双眼顷刻变红。
朔宗只觉得他似乎一下就激动了起来,紧接着就把脸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到处滑动,呼吸的温度高得几乎要灼伤自己铜墙铁壁般的皮肤。
他瞪着眼,开始觉得不太对了,抬手想要推开卫西,谁知一抓,却抓到了对方略显潮湿的卷发。手指穿入发丝的那一刻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放松,变得了轻柔了不少:“卫西?”
卫西听到叫声,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抵着前方的皮肤,皮肤下是活跃奔涌的动脉,这要不是自己的徒弟,他当下肯定张嘴就是一口,管他咬完之后是死是活。
然而这偏偏就是自己的徒弟,搞得他舍不得下重口咬,但吃不饱的感觉着实令人焦躁。他几乎把脸全贴上去了,难受的感觉也没能缓解多少,皮肤和皮肤紧贴时产生的热度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被吊得越发昏沉,最终仍被食欲操控着,无意识张开了口。
坚硬的牙齿抵到皮肤的那瞬间朔宗就察觉到了,心头顿时一凛。
卫西咬下去的前一秒,却被为人师的本能给拉住了,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叼着那块皮肤,啃又不能啃,顿时焦躁得要命,索性伸出舌头重重地舔了上去。
舌尖触碰到皮肤的那瞬间,澎湃的阳气以一种跟平常嗅食方式截然不同的分量汹涌地闯进了口中,冲得卫西头脑都眩晕了片刻,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强烈的渴望。
这吃法效率真的太高了!
卫西满足得灵魂都飘荡了起来,头脑一片昏沉,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再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朔宗在被舔到的瞬间浑身僵硬,只几秒钟的空白,身上忽然一沉。他下意识抬手揽了下,才发现自己居然揽在了卫西的腰上。卫西已经彻底爬了上来,隔着被窝,脑袋拼命在自己脖子上拱,舌头舔得他颈侧大片皮肤湿泞不堪。
朔宗沉默着,他一只手还拢在卫西的头发里,转头试图跟卫西沟通:“卫西!醒醒!卫西!”
卫西听到他的声音,被他喊话时的热气打到耳朵,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撩起眼皮,朝他看去。
他眼神里充斥着兽性的血腥和暴戾,也不知道保护徒弟的本能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张嘴撕咬。
朔宗被他盯得一怔,记忆在这道熟悉的眼神里,仿佛穿梭时空,定格在了另一个世纪。
卫西明显没有彻底清醒,听到声音后头脑转动,反倒意识到了更多觅食的范围。他舌头顺着徒弟已经被自己舔到发烫的动脉皮肤,细碎地朝上方舔了过去,最后一口咬住徒弟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开始啃咬,咬了一会儿后再度松开,顺着自己嗅到的阳气,找到了最浓郁的源头。
他舔着徒弟的嘴角,对方嘴唇紧抿着,他不得其法,只能张开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对方的嘴唇,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没找到正确的方式,只能焦躁地发出低哑的闷哼。
他抬起眼睛,徒弟的表情也崩得很紧,落下来的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一样锋利,内容更加复杂到让他怎么都弄不懂。
“阙儿……”卫西看见徒弟的脸,终于清醒了一些,他神色恍惚地松开牙齿,凑上去,强撑理智,脸颊贴着徒弟的侧脸轻轻磨蹭,“……师父饿了。”
他能感觉徒弟的手掌盖在自己脑袋上,手指穿过发丝,浑身崩得像一块铁板。然而在他开口的瞬间,脑后那只手力道忽然变重,紧接着腰上也跟着一紧,将他从趴着的被窝上掀了下来。
好像是不情愿的意思。
卫西隐约记起以往徒弟伸出手给自己吸阳气时小气的样子,此时头脑被饥饿支配,越发躁怒。
身上忽然一沉,离去不久的气味再度靠近了,有炽热的鼻息喷洒到脸上。
卫西朝着上方看去,二徒弟的面孔近在咫尺,表情带着少见的暴躁,死死地瞪视着他。
房间里的空气稀薄到让人呼吸困难。
卫西眼前一黑。
刚才始终不得其法的嘴唇,终于被重重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