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止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将他当做透明人似的离开。无视是比反唇相讥更让人难以接受的蔑视,吴王鹏握紧了拳头,心跳如同鼓点。
继北京的几块地皮争夺之战败落后,杜行止的地产公司很快将鹏飞地产挤出了南方地产的中心圈子。不知道杜行止托到了哪路神仙,一句话下来,所有大小地产公司都在有意无意地排挤鹏飞。吴王鹏已经连续四个月没有拍到一块地了,没有投资就没有收入,他要养那么多人,总不可能就靠着那点小打小闹发达。而杜行止肯定也知道了他背后下的那些黑手,现在简直将矛盾摆在了台面上!吴王鹏不擅长处理这类阳光下的争端,因为要保持自己冷静温和的态度,他忍得很辛苦。
要不是张家外孙这个名头仍旧响亮,他连这个聚会都进不来!京内没有秘密,他被排挤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有人都想看他的笑话,想远离他,可他偏不!认命他就不该叫吴王鹏!
杜行止很快就将吴王鹏忘在了脑后,他对这条在腿边吠叫的恶犬毫无好感,几次矛盾下来他也绝了血缘亲情的顾念,不主动攻击他,算是他给张家一个薄面了。
作为地产业新贵,杜行止比吴王鹏无疑受欢迎的多。他的到来引发了气氛的一个小高、潮,近半的宾客都对他有印象,大批人围绕过来寒暄从生活聊到工作,杜行止微微一笑,从一旁的桌边拿起酒杯晃了晃,对旁敲侧击的人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强大的气场使得类似的追问立刻减少了许多,大家都是从社会摸爬滚打过来极有眼力见儿的人,深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其实以他们的地位,根本不必这样忌惮杜行止的看法,只是杜行止自己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母亲又是张老爷子的大女儿,颇受宠爱,也同样有着不小的事业。这和只是在大学里混日子的张家幺女、吴王鹏的母亲可不一样,是实干派和嘴炮的区别。其实说真的,从张家那样的背景里走出来,得多没出息才会满足于做个大学教授啊?嫁个地位不高不低北京小官,儿子也去做地产,偏偏规模跟杜行止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俩的矛盾摆在台面上之后,众人难免要寻思站队的问题,两相权衡之下,谁都知道该冷着谁了。
杜行止很快搜寻到了今晚的目标——年节前后来中央党校进修的山东省国土资源局领导。这人平常可不好逮,一则擅长明哲保身,二则脾气又臭又硬,可杜行止想要让公司在全国都有市场,必须要攻破各个关卡。如今各省内的本土地产公司盘根错节,外来企业想要占据一席之地十分不易,杜行止在青岛一连看中五块地也没能中标,这里头水分太大了。
那边章泽被带到了那个所谓的国航领导面前,李隶远远不知道看见了谁,提前离开了,走之前只对那领导说了一句:“这是我弟弟。”
孙国番有些惊讶,他与李家平常也有诸多来往,却从没听说过李隶还有比他年纪更小的弟弟。他与章泽大眼对小眼片刻,章泽对他微微一笑:“你好。”
对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回应他,于是下意识在心中衡量起来,结果越看越不对劲。
章泽的这张脸……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章泽见他不说话,便眨了眨眼睛,率先问好:“你好,我是杜氏生煎的负责人,我叫章泽。”
孙国潘对章泽不熟悉,对杜氏生煎却有所耳闻。这家以往名不见经传的连锁食品业公司好像忽然发迹了一般,冷鲜食品、电视广告、合作单位闹腾的不亦乐乎,听说合作单位这一茬当中便有李隶在牵线搭桥。李隶现在也奔三了,二十多年下来都是挺低调一孩子,行事沉稳有度,不骄不躁,现在忽然那么活跃地替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奔走,许多认识李隶的人其实都颇为好奇。
孙国潘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章泽的脸和气质,好像一下子脑子里有什么猜测被打乱了,开始胡思乱想。
这一代的年轻人特别敢玩,孙国潘在圈子里混,近些年也见识过不少放得开的小男孩,趁着年轻,用身体换一些便利资源或者更快的捷径。李隶从没有过这类桃色绯闻,但看着近距离这张不自觉散发耀眼光芒的脸,他便不由得不多想。
孙国潘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深浅,然而本能中他是对类似群体有些不耐的,对章泽的笑容下意识便懈怠了一些,举着酒杯漫不经心地介绍了一番自己。
章泽虽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但到底缺乏了一些看人的经验,见孙国潘没有借故走开,便也以为对方有意,于是顺势将话题切到了国航正在寻觅早晚餐点的供应商的事情上。
这事儿不是秘密,国内稍微大些的食品供应商都在政府内有关系,也能第一手得知消息。章泽的消息从哪里自然不言而喻,最近用这事儿来找孙国潘的人不少,好处一个比一个许诺的多。目前这些供应商的好处都没达到孙国潘的心理价位,见章泽提起,他也不表态,从一旁桌上摸到一颗薄荷糖吃着,皱起眉头:“这个问题嘛,我现在一下子不好许诺。你要知道公司里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对吧?这当中有个流程,其他公司有意向合作,就打个报告邮寄到我们公司管理这一块的部门。当然,你既然是李少带来的人,肯定是要享受一点便利的,这样吧,你把你们公司的详概、产品细节,拟一个计划书。到时候直接递到我这里,成功的概率肯定要大一些的。”
章泽听出他在推太极,太极的深意却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他只当孙国潘不敢做主,于是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有信心!”
孙国潘听他也不来探自己的心理价位,不由郁闷了起来,掏出烟来叼在嘴上,他等了半天章泽也没主动凑上来说帮他点,心中更加寡淡。
这是没眼力见还是以为自己攀了高枝儿就拿自己当盘菜了?孙国潘顶看不上这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一时间懒得跟章泽再谈下去,收起烟便打算告辞。
李隶见到他二伯了。李家老二李长峥年纪不小,距离外交部最高职称也就那么一步之遥,老爷子退下来之后,他是比李家老大还有话语权的人物,若不是年纪大后痴迷骑术,他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小聚会里。李隶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物色到的弟弟介绍给家人认识,这个弟弟他相当之满意。而家中除了爷爷之外,他最敬重的便是这个二伯,没料到会在今天碰上他,李隶赶忙就去哄自家二伯过来跟章泽会面。
孙国潘刚跟章泽告完别,扭头便看到李隶拉过来那么个了不得的人物,眼珠子立马瞪圆了。他方才便想去打招呼没敢去,李长峥身边围着的那群人又不是他这个级别能随便打扰的了,可现在那大神正一步一步走进,孙国潘傻了两秒,赶忙放下酒杯,在裤子上抹抹手,对逐渐接近的李长峥微微弓腰:“李部长,对您仰慕已久,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您交流……”
李长峥不得不停下脚步与他交谈,眼神却不时朝着章泽瞟去。章泽已经看出来孙国潘好像兴致不高,他自己在旁边找到了柠檬水喝得起劲,见李隶过来便伸手打个招呼,然而李隶又跟新拉来那人忙着和孙国潘说话了。他见没人搭理自己,便四下看看,对上几个女人们递过来暧昧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忽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杜哥!”章泽放下水杯,朝着杜行止的方向喊了一声。
杜行止一下看了过来,见到他时眼睛睁大了些,站在他对面的管理局领导顺着他的视线朝章泽的方向一看,也有些诧异:“哎哟,那不是李部长吗?”
杜行止下一秒才看到李隶他们,随后便看到李隶脱离了谈话的小团体朝着章泽直线而去,态度十分亲密地揽住了章泽的肩膀,嘴一开一合地说些什么,将章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去了。
卧槽!
杜行止酒杯差点拿不稳,那个人是谁?
李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微抬,带着笑意的眼神扫过杜行止,接触到他的视线时,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头。杜行止跟张素回到张家也就是近些年的事儿,李隶回京不久,并没和他接触过。
英俊儒雅的李隶立马让杜行止升起一种汗毛竖立的危机感,对方和章泽看起来十分的熟稔,章泽甚至对他的肢体动作都没有抗拒,想来也不是只见过一次两次面的人。
他一把攥紧酒杯,朝对面的人简单说了几句,转头朝着章泽的方向而去。
孙国潘只顾着跟李长峥打交道,本以为长辈出现,章泽作为见不得人的存在应该早早遁走,没想到李隶居然话锋一转开始跟李长峥介绍起章泽:“二伯,那就是我跟你说的,章泽。”
他过来时告诉过李长峥自己并未跟章泽表明身份,李长峥此刻也极有默契地不提起,叔侄俩打哑谜似的:“就是他吗?长得一表人才啊。”
然后李隶就这样过去了,他揽着章泽的肩膀将人带了过来:“小泽,这是我二伯。二伯,这是章泽。”
李长峥上下打量章泽一番,凭借章泽的长相便推断出了他母亲肯定也不会是个丑人,怪不得李长明独身了那么多年现在却沦陷进去。作为最小的弟弟,李长明小时候在家里受尽压迫,然而哥哥们欺负他都是因为喜欢他,等到几个哥哥都长大了懂事了,李长明这个做小弟的自然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家里没有妹妹,大哥们的一腔热血全部投注在这个小弟身上了,小时候李长明可真没让他们少操心,这一群同辈跟当爹似的带孩子,自然也培养出了更加深厚的感情。李长明离婚后那么长时间抗拒再次组合家庭,最着急的不是李老爷子也不是李老太太,而是他们这群当哥哥的。李长峥那是恨不得单位里遇到的雌性全给介绍家里去,可一直也没见成效。本以为弟弟这辈子就要打成老光棍了,临了居然滞销货脱手,李长峥说不出有多高兴。
现在李隶又告诉他,和弟弟谈恋爱那女人特别会教孩子。养出一个二十好几了还一派赤诚的儿子,一个从村里出来啥都不知道愣是凭着毅力出国留学的女儿,这俩孩子还偏偏各有各的事业,单凭这一点看,这女人也不可能坏到哪去。
李长峥别提有多满意了,看着章泽的眼睛都在放光。人长得漂亮本来就讨喜欢,更何况日后李长明要是真的结婚,章泽绝对就要以最低龄晋升为李长峥最小的侄子。一个一表人才年少有成的便宜侄子,人还不坏,这到哪儿找去?
李长峥特别爽快:“跟着李隶叫我二伯就行。”
章泽没说话,一旁的孙国潘倒傻了,这什么事儿啊?侄子在外头找男人还有自家家长同意的,他活了几十年都快退休了,这还是头回得见。果然是活的还不够长?!
他一早想到将章泽的事情给推诿过去,想来李隶带个人过来见面又不仔细叮咛也不会是很重要的角色,可现在却不敢保证了,这都见家长了,能不是厉害角色吗?刚才自己给他吃的那点脸色,估计一会儿得原原本本还回来!
孙国潘一张胖脸立马泛满了油光,脚下发虚喉头发紧,原本打算离开的念头怎么也生不起来了。哪知旁边忽然又传来一声沉稳微哑的男声:“泽,你怎么在这里?”
他转头一看,反倒是李长峥先开口:“行止?哎哟你也来了?前天去给你外公拜年的时候他还提起你,说一堆小辈里你最忙,见面还要预约,他可想你的很啊!对了我侄子李隶你没见过面吧?他好像跟你同岁,你几月的生日啊?”
杜行止勉强答道:“七月。”
“那李隶比你要小两个月,他是九月生的。”李长峥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你没在北京生,要不你俩也得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了。”
杜行止脑筋转的飞快,然而身体却下意识地先一步朝着章泽走去。他半强硬地揽住章泽的肩膀朝左移了一步,让猝不及防的李隶完全跟章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后,才面无表情地扫了李隶一眼。
李隶挑起眉头,他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敌意,又见杜行止这副护食儿的模样,哪有不奇怪的。
见章泽被抢走,他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神经病了。随后才想起来资料里曾经看过的杜行止跟章泽因为长辈关系称兄道弟的部分,据说感情还非常好。可好到这种程度……
李隶皱起眉头,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然而杜行止却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症结,章泽曾经告诉过他李长明在和章母有来往,而李长峥跟李长明是兄弟关系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李隶作为李长峥的侄子……那是不是代表着他跟李长明也有关系?
杜行止一时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面色平静地跟李隶问好过后,忽然问他:“你是长明叔的儿子?”
李隶立刻便知道不好,李长峥虽然刚才被提醒过,但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哈哈一笑:“你怎么一猜就……”
下半句话他没吐出来,因为立刻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小团体里所有人都瞬间静默,将视线齐齐投给了章泽。
“……?”章泽一脑门问号,他什么都没听懂,但大家的目光好像很渗人。
孙国潘眼睛里冒着蚊香圈,三个人藏一半漏一半的话已经让他听出些不对劲了,好像章泽的身份并不是他猜测的那么简单。杜行止来到这里扯开李隶揽住章泽的举动就像天雷一样劈死他了,很容易接受和脑补奇怪情节的孙国潘从感受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开始就僵直了,直到杜行止话里的火气越来越小,然后大家一起安静下来。
他虚弱地喘了口气,也将目光投向章泽,满心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章泽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体贴开口:“怎么回事?”
李隶眼角一抽,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不能阻止杜行止说话,只能眼睁睁听着杜行止回答:“你不知道吗?长明叔在追求你妈妈,李隶就是长明叔的儿子啊。”
章泽面上的疑惑一下子不见了,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配上丝毫找不出笑意的神色,一时间竟然也慑人的很。
刀子般的目光刷刷朝着李隶丢去:“你是李叔叔的儿子?”
“我……”mlgb,李隶在心里一边戳杜行止的小人一边嘴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下弄巧成拙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就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怎么样,后来我就忘记跟你说了……”
章泽眨了眨眼,垂下用目光盯着地面,一下子心情变得好复杂。
李长峥皱了皱眉头,推开李隶又走近了章泽几步:“这臭小子一直没把自己是谁告诉你?嘿真是欠打。咱别理他,以后你就是我侄子了,我们李家的规矩就是疼弟弟,你就是李隶这辈儿的幺弟,你想揍他就随便揍。”
章泽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思,虚弱地笑了笑,眼神都变得尴尬起来:“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杜行止见气氛尴尬,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眉头一下子皱紧,什么意思?李隶他还瞒着自己的身份去接近章泽?这他妈什么跟什么啊?搞得跟微服私访巡视下政似的,侮辱谁呢?
他对李长峥点了点头,瞥了一旁没再开口的李隶一眼,恰好对上对方的视线,眼神里噼里啪啦的全是闪电。
操你大爷的我记住你了。
两个人努力用眼神表达出类似的话语。
杜行止揽着章泽朝边上带了带:“走,我陪你去洗个手。”
章泽没说话,垂头跟在杜行止之后离开了。
他心中确实有一点被侮辱的感觉,毕竟在正式确定身份之前被这样调查,很明显说明了对方不信任自己。往深了说,也是一种自恃身份的矜持考量。然而这种情绪只有短短的一瞬而已,章泽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这样的做法。
毕竟章泽一家和李家之间,差别实在是太远了。
哪怕章母现在已经将生意做成了跨国企业,可这毕竟只是民营品牌,国内管辖这块区域的随处一个官员就能将P·D搅合的一团乱。中国如今还不能算是纯粹的资本社会,欲望那更是……
总而言之,在政界走出如此平坦道路的一家人是有绝对的资本表达出对他人的不信任的。章泽只是在接受之后,还有一点隐晦的难堪。这是根植在他心中两辈子不曾拔除的自卑,这辈子从离开淮兴之后,便再没有人用那种轻蔑的神态凌驾在他之上过,冷不丁触摸到一点跟上辈子接近的待遇,他反倒反应更大。
杜行止把他拉到洗手间,为他整理好领带,洗了把脸。俱乐部的卫生间都是单人的,附带换洗衣物和淋浴设备,以供在马场挥汗如雨后人们冲凉用。见章泽还是恹恹的的,杜行止有点心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还是说了好。”章泽叹了口气,“其实他做的也不过分,这段时间对我还挺好的,还替我公司拉了好几单生意……我只是一下子有点拧不过来,过会就好了。”
杜行止亲亲他的脸,叹口气把这人抱在怀里,他还宁愿章泽发场脾气,这样闷不吭声地把气咽到肚子里的习惯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令他每每得见都越发心疼。
章泽抱住他:“对了,你今天怎么也会到这里?”
“我是这里的会员,我记得我过告诉你的”杜行止见他他一脸茫然,补充道,“我秋天的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带你来这里骑马吗?你说上课课没时间,上完课又是工作没时间。北京的马场又不多,我说的就是这里。”
“操。”章泽小声说,“你不会在这里养个小情儿吧?”
杜行止顿了顿,缓缓直起腰,将章泽从怀里拉了出来,两手撑住。
章泽:“?”
“情儿?”杜行止嘴里嚼着这个字,眼中闪过一道异芒,“好像还真有一个。”
章泽嘿嘿地笑:“谁啊?”
杜行止缓慢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手从腰部滑到章泽的后臀,一个使劲儿将章泽抱到了洗漱台上。
李长峥见人走了,回头踢了李隶小腿一脚:“死孩子,做事情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事儿要是给你爸知道,打断你的狗腿。”
李长明自然是不可能打儿子的,但李隶的心情仍旧糟糕透了,章泽走之前垂着眼想不开的样子在眼前闪现,他心里有种……欺负小孩玩却把小孩欺负哭了的无措,其实在第一次相处后觉得人挺好他就该收手的,再不济坦白也好。可那时的李隶就是特别不敢说出自己原本来者不善,也不想等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的成功之后再跟章泽继续有来往。
李长峥见他一脸羞惭,轻哼一声:“知道自己做错了?”
李隶点了点头:“大错特错。”
“还不算无药可救。”李长峥也有些发愁,章泽这孩子看起来还有点没长大,不会去和他妈告状吧?别因为李隶这熊孩子的自作主张影响到弟弟梅开二度的幸福才好,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他越想越心烦,李隶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侄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被他pia一下熊掌盖在脑门上:“愣着干嘛啊?快道歉去啊,你等着种蘑菇呢啊?”
李隶好像脑筋一下子不太好使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李长峥在说什么,拔腿就朝着章泽和杜行止离开的方向追去。
人都走了,李长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带着笑意的眼睛斜斜一睨,落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是透明人的孙国潘身上:“不好意思啊,本来家丑不可外扬的,反倒让小孙你见笑了。”
听到这话孙国潘后脑勺冷汗都下来了,赶忙话里话外将自己青白地摘出来:“在下家中的一对孩子也常常吵架,孩子们玩闹总没有我们分场合。”
李长峥满意地笑了笑,将空杯子递过去,放在了孙国潘的怀里,等他双手抱好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那边还有些杂事,告辞了。”
孙国潘擦了把冷汗,原地呆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先去哪边比较好。
聚会时间上厕所的都是少数,李隶挨着一排厕所转过去,遇上挂着有人红牌的便贴在门口轻声地问一下里面的人是谁,如此找了一圈,才锁定了最后一个。
他敲敲门:“小泽?”
里面一阵轻微的叮砰乱撞,他心中一跳,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随后他便听到了章泽销·魂·蚀·骨的声音:“嗯……快点……外面有人……”
“小泽?”他心中狂跳着,下意识又喊了一声。里面章泽的声音骤然短促尖锐地拔高了一瞬,随后像是拼命抑制住了,间或有水淋淋的“啪啪”声作响,清淡的闷哼尾音像带着撩人的弯钩,一下子扎入了旁听者的心弦。
李隶忽然明白到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被门烫到似的后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站在几步之外目瞪口呆地盯着门。
等到杜行止将门打开的时候,李隶已经靠着墙壁抽了半包烟了,见到杜行止出来,他眯着眼上下打量。
衬衫有些皱,外套纽扣是开着的,裤裆附近有一些零星看不出来的水渍。
李隶眼睛都红了,气势汹汹地盯着杜行止。杜行止全然不在意地无视了他,手朝内一伸,将腿还有些发软的章泽给扶了出来。
从身体里朝外扩散的酥麻维持了太久了时间,章泽手脚都觉得说不出的无力,见到李隶后,他心脏顿时停跳了一瞬:“……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跟章泽是什么关系?”李隶把烟头捻到旁边垃圾桶的烟沙缸里,面色不善。这话是问杜行止的。
杜行止挑起眉,握住章泽的手,带到嘴边亲了一口。
“同性……你他妈……”李隶烟盒一丢,一拳带着劲风朝杜行止脑袋挥去,“畜生!他大学都还没毕业!”
杜行止伸出手掌稳稳地包住了李隶的拳头,将他朝墙壁上狠狠一掷,下一秒也一拳揍在李隶的下巴上。
他的声音冷冷的:“别耍你那点小聪明。章泽是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没人会觊觎你李家那么点破玩意儿。”
“我没有……”李隶拔高了声音,捂着脸愤然开口,然而余光看到章泽清澈的目光时,他未出口的话却又忽然讲不出来了。
他想说我没有,然而一开始,他确实是抱着那样的念头去的。
杜行止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拉着章泽的手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李隶从墙壁上弹开追出了两步,脚步越来越慢。章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晦暗不明地捂着下巴,表情都因为疼而扭曲起来。其实他也不是那么讨厌李隶,他想了想,边走边对李隶挥了挥手。
李隶脚步一顿,对上他的眼神,心中那种熟悉的无可奈何又回来了。
这个……傻弟弟哟,恐怕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打架吧?
杜行止可不敢让章泽离开了,他直接把章泽拉到助理面前,叮嘱助理带好他,确保能分毫不差地跟在自己身后,不被闲杂人等滋扰。
章泽百无聊赖地听着杜行止谈这块地那块地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旁边的助理神色有些紧张,章泽回头看去,惊讶地咦了一声:“孙总,怎么了?”
孙国潘拿手帕擦了擦前额的汗,不知道是不是章泽的错觉,好像比一个小时之前要矮了不少,声音也和气了很多:“章总啊,我仔细了一下,你们公司的产品,尤其是招牌生煎包,非常符合我们对飞机餐——简易、便利、美味、安全的要求。你看要是方便的话,等到下一个工作日,杜氏生煎就派人带着合同来我办公室洽谈怎么样?”
章泽有些惊奇:“哎?您不是说报告……”
“那个不重要,都是走形式的!”孙国潘嘿嘿笑着,拍了拍章泽的肩膀,神情尤为的和蔼可亲,“章总,您还那么年轻,未来肯定时候前途无量的。现在能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毕竟您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一个人白手起家创下这样的基业,假以时日必然不可限量啊。对不对?”
章泽懵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跟他们合作有什么关系?但话听起来是很高兴啦。
“那就这样定了?”孙国潘好像很急切。
既然有这等好事,章泽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于是点了点头。
孙国潘心满意足地走了,离开几步之后,才颇为赞赏的点头:“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性格也好,脾气也好,不记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