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一觉醒来我三婚了 正文 第37章

    谢沉或许是认同我的话的,至少他沉默着没有对我的话提出任何异议,不止这一夜在马车上时,回到谢府后也是。我是如此想着。

    我在谢府的日子似是回到了最初,又成为了那个在一开始深居简出的谢夫人,是世人所认为的一位高门遗孀当有的模样。我常是在棠梨苑中,莫说走出谢府大门,便是连棠梨苑的苑门也很少走出。

    冬日万物萧索,不似春秋时,一丝草绿、一片叶落,都在提醒世人光阴的流转。棠梨苑几场雪落风吹,时间倏忽就似流水逝去了,转眼就是年底,又一转眼,新的一年已至,没几日就是上元佳节。

    天入夜时,绿璃想要出去看花灯,苑中其他侍女也是。我没有看灯的兴致,就让绿璃她们都出府玩去了,自在苑中待着。百无聊赖时,我从书架上抽出一张彩纸,自给自己剪着小像,想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几岁、十几岁时,我无法预料到我的将来,将来似有种乱花迷人眼的光景,我看不清,心中有忐忑也有憧憬。而今到二十岁,我却像是将余生一眼看到了头,往后一年又一年,应都与如今没有什么区别。

    忽是风起,将我手中半成的轻薄剪纸小像吹出了窗外。我放下小银剪刀,起身追去,直追出房门、追走了一路,见剪纸在暗淡的夜色灯光中摇摇地随风飘出了棠梨苑的院墙。

    我欲出苑寻它,就将闭合的苑门打开,却才刚一打开门,脚步就顿停在了原地。门外竟站着谢沉,也不知是刚来还是已在门外站了许久,身着月白袍服,手里提着一盏花灯。

    曾经上元节时,谢沉总会送我一盏花灯,不过后来,就不会了。我看向谢沉此刻手里的那盏花灯,见灯内的蜡烛还未点燃,因为夜色,我看不大清灯壁四周的具体绘画,只隐约见似是团团的花影。

    我从灯上擡眸,向谢沉说道:“上元安康。”

    谢沉眸光凝视着我,亦说道:“上元安康。”他缓缓擡起手,将提着的花灯递向我,衣袖在夜风中垂如流水月色。

    竟真是给我的。我原以为谢沉此生不会再送给我花灯了,我想谢沉这是真的放下了,因为放下,所以不再刻意避嫌,可以无所顾忌地祝我上元安康,赠我一盏花灯。

    曾经我喜爱看花灯,是因在上元夜时,曾与谢沉在京中长明街看了一夜的灯火,流光璀璨,花市如昼,那时的美景深深印刻在我心里、在我许多夜的梦境里。后来我也与其他人看过花灯,但都再无那一夜的绚丽流光,每次去长明街时,我心中都似有种执念,希望记忆中的美景,能复现在眼前。

    直到与云峥相识。我也曾与云峥一起去过长明街,可如今想来,却不记得那夜与云峥看了什么花灯,那一夜绚丽的灯火是模糊的,而芙蓉楼二楼的雅间窗旁,云峥因被辣呛到,呛咳得擡眸看我时,红通通湿润润的一双眼,是在我心中清晰无比的。

    心神飘恍的我,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为云峥那夜兔子般通红的泪眼。

    眼角余光处,谢沉提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仿佛忽然挨了蛰刺。

    我回过神来,眸光定看向谢沉,见他许是因已擡臂提灯太久,略微吃力,垂着的衣袖在风中轻颤如晃动的涟漪,谢沉望我的眸光亦似是波光零碎,他缓缓说:“……要……将灯点亮看看吗?”

    “好啊。”我含笑说道。

    我与谢沉,正一个在棠梨苑门内,一个棠梨苑门外。我欲伸手接灯,并让谢沉进苑内点灯时,忽听有仆从的通报声从不远处的夜色中传来,“夫人,公子,云世子来了!”

    也不用那仆从通报了,我擡眸看向声音传来方向时,就已经看到了云峥。云峥竟就跟走那仆从身后不远,竟就走进谢家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我的眼前。

    自从栖迟居回来,我未再过问外事,不问京中流言,也不问云峥近况,而接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云峥也从未私下联系过我,没有阿庆之类的人再上门来,同我说有关云峥的事,非要带我到云峥跟前去。

    这在我看来,自是就与云峥完全断了,毕竟那日在栖迟居时,我就已和他说清楚,断在那日日落时正好,对我与他,都会是一段很好的回忆。

    尽管云峥当时心有不甘,但博阳侯府他的至亲,定能彻底抹消他心中的不甘,从去岁年末到今日上元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云峥不再与我任何联系,便说明,他终是明白了那日我所说的阻隔,终是知道他自己终生无法跨越,终是接受了应与我断缘的事实。

    我原是这样想的,以为这一生或许还会与云峥相见,但会是偶然无意时,那时我仍是谢夫人,他或许已成为博阳侯,人群中偶然一瞥望,或会忆起一点曾经的过往,视线交错时,或会彼此有释然的合乎礼仪的微笑,而后各行各路,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然而云峥却自己来到了我眼前,在这时候,如仪同谢沉施礼见过后,就笑吟吟地看向了我。

    我惊震地看着云峥,脑中乱哄哄地什么也想不清楚时,最下意识地一句是:“你……身体好了吗?”

    “嗯。”云峥不仅点头,还略略提足“金鸡独立”片刻,以向我展示他腿伤已愈。

    “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云峥笑对我说道,面上明亮的笑意,似是夜晚里的太阳。

    因甚有感染力,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下一刻,心中还是浮涌起对云峥忽然现身的迷惘。

    云峥也不待我开口问,就先为我解惑道:“我今夜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却又不急着说,云峥微顿片刻,笑看着我道:“是你不知道的事,或许会感到惊讶,站稳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你说吧,我不会惊到跌倒的。”

    云峥蕴着笑意的眸子定看在我面上,明澈的眸光中没有半丝退缩与迷茫,“我想告诉你,其实春醪亭那夜,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那之前,在淇江池畔。

    “那时你正和蒋晟等人宴饮游玩,我素来看不起蒋晟那等纨绔子弟,经过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就要走时,却看见了你。我听周围人议说着你的来历姓名,我见你同蒋晟等肆无忌惮地说笑着饮酒,我觉得你那样很不好,可就是忍不住看你,忍不住回去之后,心里还想着你。”

    “后来几次,都是我遥遥地看着你与他人游玩,我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就总是这般,不由自主。”

    “春醪亭那夜,是我知你人在春醪亭,我才会去到那里。那时我依然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就是那样做了,在你对面喝了许久的酒,直到你擡头朝我看来。”

    棠梨苑外清冷的灯光,照在云峥身上也似融融地萦着暖意,尚是上元未见春至,可云峥眸中温暖的笑意,却像已流淌着三月的春水,金阳璨璨,波光粼粼。

    “其实在一开始,就是我主动走向了你,所以今夜,我也这么做”,云峥眸光明灿地笑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来,“我今夜来,希望你和我走。”

    那样明亮的温暖,像能融化这世间一切坚冰,可我心中仍有理智,我知有些事纵是海枯石烂亦难以改变,我向云峥微微摇首道:“我不能,你的家人……”

    云峥却道:“若不已扫清阻隔,我怎会来到你面前。”

    “他们已答应了我的请求,他们不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他们已同意你我结为百年之好,他们不会干涉我们之间的任何事”,云峥笑对我道,“我做到了,因为已经做到了,所以今夜我才来见你。”

    我怔怔地看着云峥,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没有不可能,没有什么是永不可能、不可跨越的”,云峥将手伸离我更近,修长有力的一只手,指腹虎口微有薄茧,似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我走吧,和我一起。”

    我轻颤着唇,轻道:“也许……也许是错的……”

    “可更不应该错过”,云峥深且坚定地看着我,似要将他的信念与力量也尽数给我,“你说过,人世短暂,缘分不易。既是如此,既是时间不等人,为何要空度年华,而不珍惜光阴,长相厮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