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照西沉,婉婉靠着引枕仰卧在榻上,待适应了帐内幽深的黯淡,才低头看清自己赤条条的。收回目光,见裴容廷竟看着自己,登时粉脸丹霞,忙用手臂自己揽住了。
裴容廷嗤了一声,“怎么,如今这么怕人了?”他低笑,“从前也还不是这样。”
婉婉羞死了,低声嗫嚅:“那不……不一样的。”
他想了一想,也微微叹了口气:“是了,那会子还是我的小银瓶。”
婉婉莫名有点酸意:“你倒很怀念她。”
“她?这么生分?”
裴容廷抱着婉婉翻了个身,两人面对着面,咬牙又叹气:“告诉我,你以后再不许胡思乱想,自作主张。”
裴容廷在枕上搂紧了她,他们都有片刻的沉默。
这距离庚子年的那个初春,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似乎足以让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渐行渐远渐无书。许多分别,误会,隔阂,难以用语言诉说,于是一场淋漓彻底的床笫之欢把它们都化作了相顾无言的沉默。
还是婉婉打破了寂静。
“容郎,你来……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么?”她撑着手臂支起身子,在银蓝的月下静静看着他,“之前我做下的那些,就是不想你受我的连累。李延琮那个人如今是逼上梁山了,一条血路到底,不是赢,就是死。可你本有大好的前程……”
话犹未了,裴容廷便轻轻掩住了她唇,“婉婉,我问你,你信我么。”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裴容廷微笑道:“那便好。你听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我也是大梁的臣子,于私,于公,我心中自有一杆秤,所做的一切,皆有我的道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疲惫,“眼下的一切,东北的战事,江南造反,穷根究底,皆是一场闹剧。皇帝……终究德不配位——”
一个儒生出身的文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近乎弹劾皇帝,显然是已决心与朝廷割裂。
婉婉的心震了一震,没再追问下去。过了许久,才把脸埋在裴容廷怀里,带着点羞赧的忧愁地又问:“容郎,你很想银瓶罢?”
“唔?”
婉婉伏在枕上回忆从前,云雾迢迢像做了场噩梦,惆怅地叹了口气,“她……可比我乖多了。又温柔,又会小意儿殷勤的。”
裴容廷半天没说话,后来听见他笑出了声。
“好傻子,做银瓶的时候吃婉婉的醋,做回婉婉又吃起银瓶的醋来?”裴容廷的气息摩挲着她的鬓发,声音听着缥缈,“因为是你,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只会哄我!”婉婉嗔他一句,却也抿着嘴笑了。
他们闲话从前,如此松散的语气,在今天早上的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月亮越升越高,直至中天,一贯荒凉的月,今夜却是不可思议的恬静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