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友不慎,时常被坑。
璃焕痛定思痛……暂时还定不下来,因为他正在被谢刃拖着往外跑,要去找芙蓉玉。
长策城是书香城,文人雅士不少,商贾却屈指可数,唯一的炼器坊只能做些盘杯碗筷。所以两人也没去商铺里浪费时间,直奔文轩客栈。
璃氏的管家意外:“小少爷怎么来了,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别别,不用告诉叔父,我就是来打听一件事。”璃焕拉住他,“忠叔,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芙蓉玉吗?”
“芙蓉玉?”管家道,“像此类价高原石,各大炼器坊都只有在要用的时候,才会去矿山按需进货,一般不会积压。小少爷想要多少?我先记个数,待回家之后,再让人去买。”
璃焕道:“我就要一块,而且等不得,最好现在就能拿到。”
管家为难:“这可没办法,就算去春潭城碰运气,来回也得耗上一段时间。不知小少爷找芙蓉玉,是想做什么?”
璃焕指着身边的人:“他想做个水囊。”
管家笑道:“原来是谢公子想做水囊,那咱们还真带了一块好料,是空山玉,比芙蓉玉更细腻寒凉,不过——”
璃焕追问:“不过什么?”
管家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璃焕听完之后回头:“空山玉是我叔父买的,据说甚是喜欢,每天都要取出来把玩,你要试着去问问吗?”
“每天都要握着盘?”谢刃一听果断摇头拒绝,“那还是算了,我们再去别处找。”
璃焕将他扯到一边:“我叔父虽说不好说话,但你试都没试呢,怎么就放弃了。”
谢刃声音比他更低:“你没听吗,你叔父天天把玩,八成都包浆了,风兄在这方面又毛病多,我看咱们还是去另寻一块吧,最好自打开采出来就没人碰过。”
璃焕惊呆了:“你居然嫌弃我叔父?”
屋门“砰”一声被人推开,一股凉风夹着雨丝涌进来:“谁嫌弃我?”
谢刃:“我不知道。”
璃焕:“?”
来人身材瘦高,一条腰带勒出细窄腰肢,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长眉细眼,表情寡淡,这么形容可能不大正确,但谢刃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想到了那种非常素的阳春面。
璃焕却深知这碗阳春面的难搞之处,暗暗叫苦:“叔父。”
“听说你知道璃氏要前往火焰峰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狂奔去找竹先生,死活要往白沙河走。”璃韵用素白的帕子擦了手,“不错,有出息。”
谢刃暗道,果然好阴阳。
璃焕心虚:“我只是——”
“行了,你也不必再费心找借口。”璃韵坐在椅上,将管家叫过来,“先说说,这两个崽子来做什么?”
管家将原石的事情叙述一遍,又帮忙打圆场:“咱们确实没有芙蓉玉,还是让小公子与谢公子去别处寻吧,我这就送他们走。”
璃焕忙不赢地往外跑,结果却被一道灵符挡住门。璃韵站起来:“怎么,被我碰过的东西,就送不得人了?”
谢刃硬起头皮:“前辈误会了,我们只是不想夺人所好。”
璃焕躲在他身后:“对。”
璃韵走到他面前:“原来你不仅不愿与我同行,还当我是个聋子。”
璃焕:……我不是,我没有。
璃韵冷哼一声,挥袖取出一块晶莹透霜的原石:“除了空山玉,我还有这块冬雪。”
修真界最罕见的四类原石,春柳、夏绵、秋藏、冬雪。
璃韵继续说:“这块没盘过,甚至都没碰过。”
璃焕心塞,嫌弃你的又不是我。
璃韵提条件:“想要的话,你便跟着家里一道行动。”
璃焕后退两步:“不去。”
璃韵语调不悦:“放肆,过来!”
璃焕打小就没做过几件随心所欲的事,现在眼看又要被强迫去火焰峰,心里也冒火。见门还被灵符挡着,他脑子一热,干脆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谢刃被惊了一跳,赶忙追上去:“你没事吧。”
客栈二楼的窗户被“砰”一声推开,而后便是一道冷光迎面袭来,谢刃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攥住,触手生寒,正是冬雪。
而窗户已经被关上了,冷漠无情得很。
谢刃道:“我觉得你叔父对你也挺好的。”
璃焕气急:“他那是对我好吗,你若手慢一点,我岂不是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但不管怎么说,原石是拿到了。
接下来就是炼制。
墨驰借到了最上品的炼器炉,位于巍山深处,但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雨季是不适宜在野外炼器的,因为最好的红炭反而越娇贵,得时时刻刻看顾着,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璃焕坐在一旁的山洞口:“你俩还是进来躲躲雨吧,实在不行,就等将来去春潭城再说。”
谢刃却不肯,反手一剑插入土中,红莲烈焰腾空而起,烧得青色炼器炉透出赤红:“好了。”
墨驰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没有看图纸,上品的水囊至少得炼制一天一夜。”
“那我就守一天一夜呗,又不久。”谢刃将材料一一投入炉中,“行了,这回多谢,你们先回去吧。”
墨驰难以理解这种行为,不就是一个水囊,居然搞得又借钱又欠情,还要淋着雨用自己的红莲火去炼,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保命屠妖的重要灵器。
璃焕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谢刃,怀疑人生地问:“他真的脑子没出事吗,都这么狼狈了,怎么还能春风满面哼小调。”
墨驰也纳闷:“看着风兄也不像那种穷凶极恶逼债的人啊,我还觉得他对阿刃挺好的。”
眼看着另一轮黑云已经袭来,而谢刃还在喜滋滋地守着炉子——说实话,这真的是中邪了吧?璃焕只好留了把伞给他,自己与墨驰回城里拿吃的。
风缱雪这天一直待在竹业虚处,与风初止一起商议围剿九婴的事,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处,屋内却空荡荡的。
璃焕解释:“阿刃去了城外办事,明天中午就会回来。”
风缱雪问:“何事?”
璃焕答:“私事,好像是他家里来人了吧。”
风缱雪点点头,并未多言。
结果直到第二天傍晚,谢刃还是人影全无。
风缱雪不介意他去处理家事,但介意所谓的“家人”或许又是血鹫崖的何归,便去城中客栈寻了一圈,依旧不见踪迹,倒是包子铺的老板提了一句:“阿刃没见过,不过璃府的小公子昨天来我这买了许多糖饼,说要赶去后山,他们或许在那。”
天边惊雷不断。
谢刃懒得撑伞,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守着炉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炼器,除了兴奋与忐忑,还忍不住想了想成品该是多么华美精致,肯定得比那嵌满了月光琉璃的要好看。
雨水哗哗地浇灌下来,汇聚在地上就是冲刷的溪流。红莲烈焰不断蒸腾出白色的雾,围得整座山都氤氲袅袅如仙境。谢刃好不容易守够了时辰,连最后一簇火的熄灭都等不及,扇扇热气就去开盖。
风缱雪撑了一把白色的梨花伞,远远看着被雨浇透的人:“谢刃!”
“咦,你怎么来了?”谢刃回头,没有贪玩被抓包的心虚,反而神采飞扬得很,“快过来!”
风缱雪眉头微皱:“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可没闹。”见对方站着不动,谢刃索性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将人强拽到炼器炉旁,“看。”
火此时已经完全熄了,只有剔透的水囊静静悬浮在炉内,没有任何装饰,但漂亮极了,壶口嵌着细细的金丝,像折一束日光绕住了冰山。
风缱雪惊讶地抬头看他。
谢刃笑得开心:“送你的,喜不喜欢?”
风缱雪错开视线,想去拔他的剑,却被挡住:“别,烫。”
“你在这儿炼了多久?”
“本来该是十二个时辰,但我手生,又多了半天。”
谢刃将水囊取出来,又问了一回:“你方才还没说呢,喜不喜欢?”
风缱雪点头:“嗯。”
谢刃很满意这个回答,打开他腰间的环扣,低头将水囊仔细扣上去。头发有些乱,睫毛上也挂着水,风缱雪便从袖中取出手帕,替他将脸擦干:“以后不必如此。”
“反正这两天也闲着。”谢刃道,“雨太大,我们先去山洞避会儿。”
洞里还有璃焕送来的吃食,风缱雪围着火堆替他热,过了一会儿抬头:“为何一直看我?”
“因为我在想,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谢刃挪到他身边,整个人往过一靠,“你看,我手都烫红了。”
风缱雪瞄了一眼:“红莲烈焰出自你的灵脉,被自身所伤,说明你学艺不精。”
谢刃蔫蔫坐直:“哦。”
风缱雪取出一瓶药:“手给我。”
谢刃抱着胳膊,目视前方:“不给,我学艺不精,活该被烫伤。”
风缱雪将他的手硬拽过来,笑道:“怎么,还说不得你了?别动。”
他声音很轻,下手也轻,微凉如玉的手指触过掌心,灼伤的痛楚立刻就能减轻不少。谢刃坐得无聊,目光便顺着对方的手往上移,半截小臂又细又白,脸也很白,耳垂很薄,鼻梁挺直,唇色也淡,或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几乎见不到血色。
于是谢刃鬼使神差,又想摸一下,但及时回忆起自己先前摸人家的脸,结果被揪住背了一整晚《静心悟道经》的惨痛经历,及时收手。
风缱雪随口问:“你在想什么?”
谢刃答:“想《静心悟道经》。”
风缱雪抬头:“心里又有什么邪念了?”
谢刃不承认:“干嘛非得有邪念才能静心悟道,我只是想复习一下,我现在清心肃静得很。”
风缱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点了点。
谢刃莫名其妙的,就很心跳如擂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