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对风缱雪这动不动就祭出摄魂大法的习惯也是头疼,心里打定主意,待这回出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此禁术学会,否则任由他到处滥用,万一哪天真被反噬伤身,自己岂不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红衣鲛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还在头昏脑涨着,他视线模糊地盯着风缱雪,盯着他御剑回到高处,像是与同伙说了几句话,而后那只水妖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带着浓黑的怨气朝自己走来!
他浑身一寒,这才猛然清醒,想起了风缱雪方才说过的海王与妻妾,哪里能忍这种屈辱!鲛群们恐惧而又愤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水妖,那张丑陋凶残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胆子小的鲛人已经开始大哭,红衣鲛想带着族人们反抗,却又被捆仙索牢牢制住,只能徒劳挣扎,任由水妖牵着绳索另一头,将他们拖向大海深处。
谢刃问:“真的不用我帮你?”
风缱雪道:“不必,你保护好天无际。”
依照方才红衣鲛所言,这一重世界之所以会刀枪不入,无法摧毁,是因为天地都被一张巨大柔韧的鲛绡包裹了起来,所以即便是最锋利的寒刃,也不能将其撕开裂口。而风缱雪想的解决办法也简单,既然无法摧毁,那便干脆将外头包着的鲛绡彻底抽离!于是在确认谢刃已经准备好之后,他就从袖中取出方才那枚兴浪珠,重新抛回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
风雨雷暴果然再次压顶!
鲛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浪涌推得七倒八歪,急忙回头去看,却见天与海之间又出现了熟悉的龙卷风柱!风缱雪拔出玉剑,在红衣鲛说出的方位凌空一挑,果然从沙滩中扯出一大块鲛绡,他单手狠狠握紧,带着便再度飞向越来越肆虐的龙卷狂风!
狂风吹得他墨发高扬,鲛绡上未来得及抖落的砂砾全部被暴雨打成浆,如此裹成一条泥色的巨蟒!谢刃便看着心上人拽住这条沉重无比的“巨蟒”在风雨间来去自如,心中也冒出一句诗样感慨——好大的力气!
没有了蚌壳束缚的兴浪珠,掀起的风暴能将整个世界都倾覆淹没,龙卷风呼啸着搅动大海,鲛人们全靠腰间绳索束缚,才没有被冲散,水妖死命拽着他们不肯松,红衣鲛骂道:“还不松手去找珠子,等着一起死吗!”
水妖哪里肯听,依旧用尽全力牵着绳子。而另一头,风缱雪终于顺利抵达了风暴边缘,只见他将怀中抱着的鲛绡使劲向前抛去,飓风如同一只巨大的魔口,一旦扯住鲛绡,便卷着它开始撕咬入腹!
越来越多的鲛绡被龙卷风掀起吞噬,流沙先是扬了漫天,再混成泥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但所有人也都没有心情再去管。天昏地暗的世界,鲛群惊魂失措,以为这群人彻底疯了,而谢刃则是牢牢扯着天无际,只等风缱雪一个眼神,便拔出逍遥剑,伴着震耳欲聋的惊雷扬出一片灼热火海——
又是“轰隆”一声!
这个由鲛绡包裹的世界终于被彻底摧毁,所有人都失重踩空,惊呼着落向下一重世界!
风静雨停。
风缱雪用玉剑撑着,摇摇晃晃站在沙滩上,脑海中还残余着方才的混乱与巨响。谢刃将天无际丢给水妖照看,自己跑过来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风缱雪缓了口气,检查一圈,见所有鲛人都被水妖扯了过来,天无际也没缺胳膊断腿,便继续问,“这座岛又是哪里?”
谢刃道:“海中建有房屋,礁石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岸边还晾晒着食物与织机……啧,鲛村?”
“鲛人生活的地方?”风缱雪看向四周,“的确。”蓝天白云,沙滩海鸥,远处还有天籁般的稚嫩吟唱,与前几个世界比起来,可谓天上地下,也难怪鲛人们拼死也要守护住这处虚幻的“家园”。
而红衣鲛还在不停地说脏话,谢刃评价,可能真是被老妖婆抢去当压寨相公的吧,反正我是一点都看不出他娶媳妇的喜悦。
红衣鲛骂:“住嘴!你且看看你自己,凶残暴戾、毁人家园,去配那海中的老妖婆倒是刚刚好!我便在这里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知道什么,我将来要娶的是天仙!”
红衣鲛当场呵呵:“哪个天仙能看上你这满身泥的毛头小子,做梦倒是快当些!”
谢刃转头问:“我能打他吗?”
天仙没表情:“能。”
谢刃将逍遥剑往腰间一合,红衣鲛立刻后退:“你有种将我放开!”
“放开你也打不过我啊。”谢刃一乐,“喂,再给你一次机会啊,我将来到底能不能娶到天仙?”
红衣鲛脾气虽暴躁,但也不想白白挨打,于是没好气道:“你要娶谁就去娶,要我答应什么?我又不是你那天仙的爹!”
话音刚落,一道花鞭便重重抽上他的脊背!红衣鲛疼得直甩尾,又对着风缱雪骂:“你做什么!”
风缱雪拎着鞭柄,面如霜雪:“你多问一句,就能亲眼再看一次我方才在做什么。”
红衣鲛:“……”
有病吧你们这些人!
风缱雪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吩咐水妖:“去看看鲛村里还有没有其余人。”
这话一出,鲛群们立刻骚动起来。谢刃挡在风缱雪身前,抱起手臂:“不想让我们去看也行,不过得老实交代,这里都藏着什么,以及要怎么离开这幅鲛绡图,若不肯说,我就只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拆下去,到时候你们同样家园不保。”
风缱雪也冷冷看着他们。
“这里、这里没藏什么。”片刻后,那个年纪小的鲛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只有我们的村庄和家人。”
“九婴呢,他这次附在谁身上?”
“附身?没有。”鲛人道,“他每次出现,都是一团黑雾包裹着的头。”
谢刃扭头低声:“九婴躲在这里,看起来只是为了养精蓄锐、外加制作人偶傀儡,的确不必附身。”
风缱雪目光落向远处:“有人来了。”
是一名鲛人女子。
红衣鲛看到她后,急道:“娘子,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躲着。”
谢刃口中“嗤”一声:“搞了半天,你是与九婴成的亲?”
“你放屁!”红衣鲛闻言怒不可遏,“你才要与那颗丑头成亲!”
谢刃:“哦,原来你也嫌他丑。”
红衣鲛:“……”
鲛人女子并未理会自己的夫君,而是双目直直盯着风缱雪一行人,踏浪而起后,鱼尾下竟踩着一团浓厚不散的污浊怨气!
红衣鲛大叫:“娘子!”
谢刃示意水妖护好鲛群,又道:“都说了是九婴,你怎么还梗着脖子叫娘子?恶不恶心啊。”
附身在鲛女身体里的九婴声音僵硬:“你们是来救他的。”
红衣鲛惶急,欲上前看究竟,却被水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还真不是。”谢刃解释,“我们是专程来杀你的,救天道长这件事,纯属巧合。”
九婴轻蔑:“不自量力!”
“你流落在外的另外八个同伴,现在应当也死得差不多了。”谢刃道,“你醒来得最早,却不去将他们一一搜罗回来,反而躲在这鲛绡图中,组织一批鲛人男耕女织地过起了田园生活,还一过就是一百多年,也挺有意思。”
九婴幽幽注视着他,目光穿透胸腔:“你体内有红莲火。”
“是,我有,天生的。”谢刃掌心燃起烈焰,“怎么,见到老朋友,回忆起当年往事了?”
九婴神情愈发古怪,他不再言语,海水却开始微微震颤,“砰”一下,先是岸边的黑色礁石接二连三裂成粉末,而后便是建在海中的房屋也一并坍塌,无数旋涡出现在海面上,而生活在海底鲛村的居民们受到惊扰,也不得不逃往岸边,粗粗加在一起,约莫有五百余人,多是老弱。
水妖有一个算一个,将他们全部都笼入自己的怨气结界中加以看管。也不知是真当“海王”上了头,还是忌惮那被风缱雪控在掌心的命脉。
年幼的鲛人宝宝不懂事,也辨不明危险,反而指着不断浮出海面的“曜雀帝君”傀儡欢呼:“哇,这么多人偶,都是他们做出来的吗?”
谢刃退到风缱雪身边:“少说也有五千。”
“而且全部都被恶灵侵占。”风缱雪道,“与魔鼎中的不同,这些是全部炼制成功的魂魄,只会更加丧心病狂,你自己多加小心。”
谢刃点头:“这次还要想法救下傀儡体内的魂魄,送入轮回吗?”
风缱雪握紧剑柄:“能救便尽量救,一个也好,两个也成,不能救的,全部杀干净,总之你不能受伤。”
谢刃心想,果然够凶,而且还很关心我。
不错,进展喜人。
五千“曜雀帝君”一起发出怒吼,手持寒光长剑,踏浪朝二人杀来。
水妖忙不赢地带着鲛人们,一咕噜扎入大海最深处,躲了。
幸好九婴的注意力也不在鲛群身上,他操纵着黑色的浓雾,在数千人偶间来回穿梭,催使这场杀戮越发疯狂。谢刃腰间系着收煞袋,遇到好抓的魂魄,便一把扯出来塞进去,但架不住对面的数量实在太多,想救也救不过来,只有扬起一道火鞭,在海面打出激荡火海——虽然烧不透人偶,却能将恶灵焚成一缕青烟。
凄厉惨叫几乎填满了这座村庄。
眼看人偶的数量越来越少,九婴却似乎丝毫也不在意,反而一直在盯着风缱雪看。
于是谢小公子再度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毛病,怎么你们每个脑袋都要盯着我的媳妇猛看?
他挥手一剑火海,直直劈向九婴。
风缱雪眉心猛然一跳:“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