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到端亲府王的两位女子,身家清白,模样姣好,身段也好。
用良妃的目光来看,就是看着都觉得是好生养,能开枝散叶的,长相过得去,也算是尽了她一份为母的责任了。两个女人的终身大事,对上位者来说,只是小辈年纪到了,应该添上的一个家具。
张锦云,宋凝玉,随着一台小轿擡进端王府,从此就成了张氏和宋氏。
从此,无人会再记得她们姓什名谁,若是提起来,也只知道是端亲王的一名姬妾,若无惊艳倾国美貌,安份守己的,就此泯于众人一一可是,二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女子嫁人,天经地义的事,只求端亲王会是位良配。
甫进门,最期待的,自然是圆房初夜。
二人出身稍低,连端亲王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敢跟父兄打听,只道模样俊美,于是联想蹁跹。
宋氏性情内向,这个从来没离过家的小姑娘,到了端王府放眼过去全是陌生脸孔,紧张忐忑得饭都吃不下,一直要陪嫁丫鬟陪着,哭都不敢哭,怕让下人看见了小看她,也怕传出去以为她不乐意嫁给端亲王。与她相比,在家中不甚受宠的张氏倒是胆大得多,见到金碧辉煌的王府,艳羡得双眼放光,又想到自己嫁给了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姐妹恐怕都比不上她嫁得好,暗暗高兴之余,野心蓬勃。
没有牵挂的人,总是适应得比较快。
但无论适应与否,事前没有多少交情,只在进宫面见良妃,让她当面挑选时见过一面的两人,都琢磨着同一件事一一同一天嫁给端亲王,他会先到哪一个房中?
为此,宋氏也收住了自己要哭不哭的眼泪,在梳妆台前敷粉施朱,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女子为心爱的男人化妆是一个浪漫的过程,每一笔都在思考如何让自己在一个特定的人眼中变得更动人,敷上妆粉,让原本就娇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皮肤蒙上一层粉,以白为美,白够了,又得有好气色,是以在脸颊晕开胭脂,浅浅的红晕在脸颊上,使之面若桃花。
嘴唇微撅,在樱唇上以唇脂画上最流行的唇形,真正樱桃一样的小嘴。
大晋女子大多嫌弃自己原本的嘴唇,美的追求总是越演越烈的,一开始突发奇想让嘴唇看上去娇小一些,画小一圈,越画越小,于是,嘴大即成丑,可那种‘樱桃小嘴’,是近乎不可能的。
点好娇小浓艳的嘴唇,指尖在唇瓣上轻轻按压,想象接吻的滋味。
一直,想到了掌灯时份。
宋氏默默的等,张氏却是坐不住了,让陪嫁丫鬟浅茜去求人问一问王爷是不是去宋氏房里了,若真是如此,也只能暗自恼恨,无能为力。晚一天圆房倒也没什么,横竖已经嫁了,就是王爷的人,可活在这么小的一方宅院里,就忍不住这点小事较劲。
谁多一件赏赐,谁得了王爷一句夸赞,比来比去,日子也就过去了。
王爷去了哪一院,原是不能打听的,张氏的丫鬟苦苦哀求,又咬牙掏出了钱,才勉强撬开了一个丫鬟的嘴:“王爷呀,今儿到侧妃去了,也没见出来,膳也传在那边。”
收下钱的丫鬟好心忠告一句:“你就别操心了,也让你家主子少惦记,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她不在颜侧妃的房里伺候,但除了近身伺候嘴严的,下人的消息网大多共通,谁没个嚼舌根的时候?不闹出事来,管事们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八卦不敢多说,就想知道关乎切身利益的,例如哪个主子好相处,哪个不能惹,若是混到谁跟前来,得格外留神。
急着回去报告主子的浅茜连连点头,应付了过去,就回到房里去。
刚踏进门,就看见梳好了百合髻,穿着一袭水蓝绣堆花襦裙的主子殷切地迎上来:“如何了?可打听得到?”
面对如此盛妆打扮的主子,浅茜只觉喉咙干涩,不敢想象将实情说出来之后,她会何等难受:“打听到了……”
“那还不快说,想吊你主子胃口么!”
“王爷……去了侧妃那里,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歇下了。”
新人头一天进门,理应留给新人,却被侧妃截了去,可见王府已经有一位相当受宠的姬妾,王爷对她也更上心不止,这人恐怕也是个野心大,爱争宠的。
张氏俏脸凝固,妆上得厚重亦有好处,失态哀伤时,也被重重的一层粉掩盖着,看不出喜怒哀乐一一只是千万别哭,一哭,浓妆就花了,是以颜欢欢向来画得比同年代的妆淡上许多,她爱以哭来表达强烈情感,怕妆花了怪吓人的。
“……这样啊……”
她迟迟才挤出一个艰难的笑脸,一切苦难都掩饰在厚重的妆容之下,她自言自语:“好歹是上了玉牒的侧妃,比我高一等,没被宋氏比下去就好,”嘴唇颤动,像是说服了自己,眼泪却簌簌而下,她背过身去,倔强地不让一同长大的丫鬟瞅见了自己此刻的狼狈:“我没事,真的,既然王爷不来了,今夜就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去请安敬茶……”
还要给侧妃敬茶。
现代人高考大于天,总觉得是决定下辈子走向的一次考验,而婚嫁就是大晋女子的高考,且是真正决定漫长人生的苦或乐,不折不扣的二次投胎,从懂事起就开始期待,想象,然后在嫁进别人府里的头一天,当头棒喝。
从兴奋激动期望忐忑到消沉下去,只需要一个消息的时间,宋氏倒是没去打听,呆到深夜时分,知道王爷不可能这个点儿来了,大抵是去了张氏的房里。默默洗掉妆容,翻上榻歇息,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也不掉眼泪,抱住膝盖发抖。
想家了。
各人有各人的念想,这些嫁进皇室的都要身家清白,断不可能有孤女,颜欢欢没有家,除了wifi,没有可以牵挂的人或事,是以适应得极好,无论是颜欢,还是颜欢欢,甚至是一句颜侧妃,都无所谓了。
徐王妃也盯着,生怕又出一个宠妃来,两女的模样她也见过了,圆润得很,一下子就让她想起生儿子的事,堵心得不得了。不乐见他人得宠,可真被颜氏留下来了,她也不高兴。
点灯,她亦陷入了对‘不贤’的自我厌恶之中。
她想得到端亲王的宠爱,又想自己贤惠大度些,做个世家贵女应有的大气正妃,竟比想象中难出这么多,不妒难于上青天。她忍不住去想,太子如此风流,冯婉琴那么骄傲的性子,不得夜夜淌泪。
徐王妃顿时好受了些,好歹王爷只在府里搞,不像太子,有着一整个东宫的美女,还盯着别人府里的。
转念一想,但太子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冯婉琴再像她这般受嫉妒煎熬,以后也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尊荣,自己以后还得跪她,那点欣慰登时消失不见了。
啊,好想比别人过得好,想得抓心挠肺的。
是夜,惟有下人和颜欢欢睡得特别好,她拥着这受一府惦记的男人,也没觉什么稀奇的,就是体温凉了点,盖着被子也捂不暖,让她有点舍不得撒手,太舒服了。
翌日醒来,赵湛拉着她一通说,许是担心她见了两个刚进府的新人心里难受,她自是装出一副逞强微笑的模样,心里想着终于有人可以解锁更多奸妃成就了。府里一直只有那么几个女人,倒也挺无聊的。
横竖早晚是要面对三千佳丽的,先来几个练练手吧!
她,无所畏惧。
【宿主,这个表情包已经激活过一次了。】
‘我就随便在脑海里想一下。’
【好的宿主,祝宿主攻略愉快。】
每次听到系统的说话声,她才有种恍然之感,恍然自己真是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头一回迎接新人,颜欢欢昨天又看多了宅斗电视剧,一脑子的奸妃样,搁现代那大抵就是神经病,幸好在这朝代,她可以完全演译这些身份,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演出精神分裂的效果,他人就摸不清她的脾性,敬而远之了。
送走了赵湛之后,她兴致勃勃地对镜梳妆,搬出了压箱底的好货,平时见赵湛都不用的一一带太多首饰,脱起来麻烦,少带点,赵湛也会想着给她添置,于是她在他面前总是很缺乏的样子,缺爱缺关怀也缺钱,毕竟亲王贵人事忙,哪有空琢磨姬妾想要什么?
直接把自己想要的放明显点,让他关怀起来也简单点,大家都能得到想要的,节省瞎猜证明爱情的时间,对双方都好。
毕竟也没有什么好证明的。
画上最时兴的浓艳妆容,皮子雪白,一点朱唇艳红,艳煞人眼。
能得宠,有一半是托了这张脸的福,不说以色侍人了,上位也比别人快,是得宠的入门券,人美性格还得好,才能让人念念不忘。
这妆浓得檀纹都砸舌:“娘娘往日都不喜欢往脸上敷那么厚的粉。”
“我这是尊重新人,不上厚点的妆没礼貌啊。”她搬出了一套没有逻辑的理论。
“也是,娘娘高兴就好。”
颜欢欢有点兴奋:‘待会就有人要跪我了。’
【宿主,恕我提醒一下你,她们只会给你敬茶,不会叫你爸爸。】太了解她的德性了。
她很乐观:‘你懂什么,跪都跪了,离叫我爸爸还会远吗?’
就像千与千寻,忘掉自己原本姓名是沦陷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