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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正文 第14章 落入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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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之间,无色无质无轻无重无黑无白,只有一片纯粹的无形无状的虚无,在这虚无之中,本来无始无终,但当意识到虚无的那一瞬间,缔结的因果犹如一丝最微小的变化,在混沌中迸发。

    一刹那间,混沌透彻,诸多妙物绽放,在混沌旋生旋灭,在生灭之中,逐渐有一丝清气被凝结出来,清气往上,浊气往下,均落入剑尖沟壑之中,这柄剑通彻宇宙,剑身纹路犹如深渊,底部星光闪闪,阮慈站在剑尖俯视剑身,恍惚看到一柄神剑,钉在这方天地之中,贯穿阴阳、卯定乾坤,以星河为穗、日月为佩,分定造物玄妙,暗藏众生玄机,她恍恍惚惚伸出手去,却在下一秒跌落地面,倒不疼,但睁开眼时,却是惘然若失,不禁茫然四顾,还沉浸在刚才那沉重又玄妙的感觉中无法回神。

    “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王盼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她身边的大石头上,“是不是都觉得看到了许多,但又都忘掉了,说不出来。”

    阮慈点头道,“似乎是看到了一柄剑,在宇宙中……更多的就不知道了,一边说一边感觉好多都记不清了。”

    “哼,这也是当然的事,这还是因为你身怀剑魂,东华剑蕴藏的是本方宇宙开创的回忆,这样的底蕴,岂是小修可以轻易感应的?如果没有剑魂,贸然感应剑意,很有可能迷失在创世初始的混沌之中,再也不得回返。”王盼盼似是很在行地道,“就算是剑种,也不是个个都能过得了这一关,有些门派悉心培养的剑种,第一次感应剑意,醒来就莫名其妙成了傻子,又或者入定了几十年,醒来和你一样,看到了一些东西,可还没等说出口就全忘了,这样的人也就废了。头几十年,不论怎么勤奋地感应剑意,也很难从东华剑中悟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最多做到运使如意而已,尚不能阐发变化。可近道、入道期的修士,寿命不过几十几百年,浪费了几十年感应东华剑,修为毫无寸进,肉身精元耗尽,几乎不可能再提升境界了。”

    阮慈不免好奇道,“是什么人会迷失进去呢?难道就没什么法门可以传授么?”

    “法门?每一任东华剑使都视其余剑种为生死大敌,东华剑使出世,对于其余剑种来说就是一场大劫,就是有法门,又怎会有剑使分享?”王盼盼冷笑道,“再说,贵法不传,东华剑这样的宇宙灵宝,如果没有相应的修为,就是想要把一些法门传授给别人都不能够,就算是心里再明白,也说不上来。不过,主人倒是说过,第一次入剑,能不能持定自身,也许就是能不能按时回返的关键。你们宋国人从小持戒,也许是因此,你倒还算能入能出,也是有些缘法。”

    她教阮慈每日练拳,又观想东华剑的重量、外观,把这柄剑烙在心底,好像随时都能在脑海中画出东华剑的样子。其实阮慈记性本来就好,此番遇合之后,记性更佳,按说一柄剑的模样而已,几日也就琢磨透了,但在记忆东华剑的样子时却很是吃力,总是磕磕绊绊的,今日记得,明日又忘,每次观想之后,总是累得虚脱,只觉得精神耗费,时不时还坠入剑意之中,看到一些东西,只是入定醒来之后,又很快忘了,也无法和王盼盼形容。

    这时就显出王盼盼教那套拳的好处了,阮慈祖上几代都是采晶食气长大,身体中毫无杂质,在这套拳的进益可说是一日千里,打到第十天,只觉得体内暖洋洋的,已产生了武林中人所谓内力,从此体力比之前更好,可数日不食不饮,纵跃如猿,奔驰似马,寻常人只怕五六个都不是她的对手。如此气力渐长,才能支持每日的感应观想,否则以这观想的消耗,阮慈一个月能观想一次都算是好的了。

    说来也是有趣,一开始谢燕还把剑借给她的时候,东华剑轻如无物,可现在,她观想得越多,东华剑也就越来越重,王盼盼还说要带她在陈国内行走,但阮慈根本无法背负东华剑行动太久,走了十里路便气喘吁吁,王盼盼只得暂罢了计划,又去几国之中猎了不少灵兽,挖了些灵矿来给她将养身子。

    到了第三个月上,东华剑已重得阮慈无法站起身来,王盼盼大感棘手,道,“糟糕了,糟糕了,主人从未说过刚得到东华剑的时候,会有这样一段日子,难道青君不喜欢你么,可也不至于啊,你刚得到东华剑,便令它改了大小,显见得和这柄剑极为合契,怎么会这样呢?”

    阮慈躺在石上,剑挂在背后,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和地面融为一体,粘住她的背,便是想摘剑起身都不能,她已经三日不能动弹,但精神倒很是旺盛,宽慰王盼盼道,“说不定自己就好了呢,再等几日吧,不行就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反正你不是老说我活不到还剑么?”

    王盼盼快急哭了,尾巴压在地上摆个不停,耳朵也贴着脸边,乍一看头是圆的,她道,“哪有一开始就死了的?不是,为什么主人从来不说起啊?害我还以为炼化东华剑是极简单的事,她等了你七百年,有什么是打算不到的?若有这样的险关,她早该预先做出安排才对。”

    “也许这就是无法言传的奥秘呢?不是你说的么,东华剑有许多法门都是心里明白,却无法告诉别人的,就像是我感应东华剑时看到的东西一样,层次太高了,便是看到了也无法承载消化,便是自身领悟了也不能传授给别人。”阮慈心里却是早想明白了,“也许这就是东华剑使都要过的一道关口罢,最后能够出世为众人所知的,都是过了这一关的,若过不了这一关,默默地就死了。”

    “那也不能现在啊,主人为你杀了世上所有剑种,若你也死了,东华剑无主,那琅嬛周天该怎么办?”王盼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天知道下一任剑使何时现身,很可能会来不及的!”

    什么来不及?

    阮慈不禁心中一动,只是王盼盼没有解释,她也就不再细问,只是闭眼说道,“盼盼,别吵我,我再试试看,我想,是不是因为我无法感应道韵,到现在只是些内家修为,观想的速度赶不上东华剑变沉的速度。谢姐姐她们自然兰心蕙质,又各自有名师护持,观想得应该比我快得多。”

    这也不无可能,王盼盼忙道,“那你快观想,快观想,若按这个速度,几日内你的内气无法负担这个重量,筋肉骨骼开始亏损,继续伤到肺腑的话,连凝神都做不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慈也知道兹事体大,闭上眼心神沉淀内定,借由背部肌肤感应东华剑的重量、花纹和形状,她其实天分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差,观想了几个月,五官六识已极为敏锐,心神也极为专注,凝定如针,丝毫不曾胡思乱想,渐渐晋入定中,仿佛能从东华剑的剑鞘之中,感应到那狂暴的冲天灵气。

    阮慈心神只是稍一浸入,便似乎被无边锋锐刺痛,此前她一向很小心,都绕过剑气,只是如王盼盼传授一般,感应东华剑的形状,今日却是想到,“我对剑身感应如此艰难,是不是因为这剑气无形间总在摧毁我的观想图景,又或者完整的观想图景中,也应有这剑鞘中的灵气——若没有灵气,剑柄下方不就是空空如也,还怎么能叫一柄剑呢?”

    她脑中观想的图景,应她念头立刻转变,原本那柄古雅的长剑之中仿佛射出了无边无际的锋锐剑意,就像是剑中藏了一个小小的太阳一般,阮慈无意间忽然想起了某一次观想时见到的景象,混沌之中,第一个念头,乃是恒久中的第一个变化,这变化便是所有生机的浮现。就犹如现在,她的念头点亮了呆板的观想图,而那柄身藏日月星河为穗的长剑渐渐变得越来越亮,剑意就像那被念头引燃的混沌虚空,沸腾如煮,从她那不知存在于身体何处的识海之中刺入她的四肢百骸,带来尖锐痛楚,阮慈此时要收回心思已来不及,骇然望着那剑意将她奇经八脉淹没。

    她屡经变故,并非深闺弱质,在宋国地脉中爬行时,石壁狭窄,她也是遍体擦伤,双手手心都爬得血肉模糊,阮慈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但这剑意入骨的剧痛,却让她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每一寸血肉都有小剑攒刺,从皮肉一直钻到了骨头里,又逆行上脑,痛得阮慈甚至无法思考,连时间都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冥冥中不知何处有一股力量,支持着她不至于晕厥过去,但也正因为这股力量,她无法从痛苦中解脱,只能清醒地在这痛苦中煎熬。

    阮慈心中不知如何,渐渐升起明悟,只要她毁了观想图,便可立刻从痛苦中解脱。她感觉自己已经活生生被剥了几层皮,但意识却依旧清明,想道,“这图一旦毁去,就无法将东华剑掌控到轻重如意,那么将来总要再来一次的,这一次不成,下一次还要经受一样的痛苦,甚至也可能观想图被毁之后,就再也无法感应东华剑,连观想本身都做不到了。”

    她年纪幼小,性格尚未长成,在宋国那样险恶的环境下,所求无非图存,终身也只能任长辈安排,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便是聪明伶俐,灵台也犹如落满了灰尘,并无明确志向,连番变故之后,倒也有了许多惦记着的事,想要去天下见识,想要将阮家因果了解,想要将东华剑还给谢燕还,让她知道凡人也有凡人的诺言。但这些都是该做,可做的事,直到此时,煎熬在剑意之中,痛苦到了极致,反而才激发出狠劲来,让她有了生平第一个主意,恶狠狠地想道,“今日你就把我熬死在这里也好,杀了我也罢,若我过了这一关,他日修行有成,必定毁了你这柄剑!”

    她昔日将东华剑奉为神剑时,总是观想不成,可这一刻将神剑当作了折磨自己的仇敌,是在观想仇敌的模样,确实一蹴而就,顺畅无比,脑海中已显出一柄光辉灿灿、星光耀耀的神剑模样,闪烁了片刻,这才慢慢暗淡下来,重新回到了一柄朴实无华的褐鞘长剑样子。那透体的剑意也慢慢消融,阮慈从极度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神意也衰竭到了极处,一口气松懈下来,当即就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渐渐醒来,仍觉得虚弱饥渴,身后的东华剑还是沉重如山,只比入定之前轻了一丝,阮慈心中自然而然有所了悟,明白只需按部就班观想那副完整的剑意图,剑身便会逐渐轻盈。只是这乃水磨工夫,却不可能在一两日中功行圆满了。

    正想向王盼盼求助,念头一转,又感应到了此时身外的境况,只见自己所躺的大石周围落满了泥污,似乎已过了许多时日,王盼盼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身边围了一群黑袍修士,正低头打量着她,其中一人说道,“这便是蟾光宗叫我们寻找的少女么?”

    “这一次可赚得大了。蟾光宗极为重视此女,竟不惜出动了老祖宗,将她身边守护灵兽击毙,更发下赏格,不料我们竟有此时运,能撞见她!”

    正说着,便向她伸出手来。说来也是奇怪,东华剑在阮慈背上如山一般沉重,可在他双手之中,却仿佛毫无重量一样,这黑袍人轻轻一抱,就把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