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楚九郎的确和这良国的时空之物有关!
若说此事纯粹出于巧合,只怕未必,说不准那南株洲洞府中的空间通道,便和蜂巢天魔也有一定关系,至于这空间通道的落点为何会在寒雨泽,又和大玉周天那两个至今还没有寻到下落的修士,乃至和柳寄子有什么关系,这都并非此时阮慈所能知晓的,她应变极快,双手掐诀,剑气游龙纷纷往楚九郎袭去,口中喝道,“小心!天魔已得金丹识忆!”
蜂巢天魔,一人吞噬金丹,所有天魔都会在瞬间拥有金丹识忆,等如此地有无数金丹修士,上限由天魔能分化的数量决定。当然了,法力来源也是楚九郎的内景天地,分化得太多,把楚九郎灵炁耗干并不划算,是以数量仍是有限,但也不可不小心从事,金丹法力加上天魔那变幻莫测的手段,所能激发的威能远远胜过同样数量的人修,还要提防被天魔扑上身去,比如第一个有危险的便是心系夫君的董双成。
秦凤羽深知斗法精要,先不忙着协助阮慈,而是向董双成扔去一根红烛,叫道,“点燃此烛,护持心神,他随时化身来迷惑你!”
这种幻境却是无形无影,除了受术者,旁人无法发现端倪,也是魔门的拿手好戏,董双成面白若纸,接过红烛,却并未点燃,并指成决,从额头往下虚空抹过,脑后剑丸升起,如同一轮明月,放出灼灼光华,从额前滚落,滴溜溜一转,将周身点得通亮,蓦然化作一股白烟,随在董双成指尖,往魔影攻去。
“剑心通明!”天录在旁掠阵,也不由叫道,“好!董小姐,这剑心通明最是克制魔头,羽小姐快照它!”
阮慈虽说法力深厚、手段无穷,但手中法宝,除了东华剑之外,却没有太拿的出手的,揽镜和洞犀烛都只是上乘法器,若说照破虚妄、定住魔念,这样的法器众修士设法都会备上一件,秦凤羽也是会意,知道此时自己从旁协助最是便宜,伸手一指,只听身后虚影中一阵嘈杂鸟鸣之声,随后一只公鸡展翅跃出,飞上秦凤羽肩头,趾高气昂地昂头长叫。
雄鸡一唱天下白!这些晨鸣鸟类,无不有唤醒生机,照破邪妄之能,而且尤以鸡类最是能效,因其伴凡人而居,每日里报晓打鸣,唤醒人族,叫声中无形便含有气运!这神鸡仰首一鸣,黑影蠕蠕而动,竟是受到震慑,便连空中弥漫的鬼瘴之气都往后退却,不再为蜂巢魔卵提供养分。阮慈精神一振,叫了声好,分神驾驭游龙,将那黑影迫在一处,令其在气势场中无从逃遁,只能迎上董双成刺来那一往无前、剑心通明的一剑!
董双成平日里心中杂念颇多,缠绵爱恨,再加上其金丹只有八转,虽已是一时之选,但在阮慈等人面前,总觉有些平庸。直到此时出剑之后,所有杂念却仿佛全是一洗而空,面上无悲无喜,那白烟缠缠绵绵,在气势场中已然锁定黑影,但实数之中,来势却是温柔弥漫,如一道烟雾将那黑影淹没,杀意极是纯粹,剑光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毁灭法则。令人不由刮目相看,秦凤羽便是叫道,“好剑法!此剑已登堂入室,有一代大家风范!”
她这次出来虽也设了千句之法,但见到这般好剑,却还是忍不住出言称赞。
那黑影虽被锁定,但却依旧不急不忙,面上如烟五官扭动,现出狡诈笑意,周身气势正要转变,又要和此前被追击时一样,现出楚九郎元身,以此逃脱气势锁定,但秦凤羽何等敏捷,法力一催,雄鸡再鸣,天边远处大日光芒似乎都因此强盛了一丝,那黑影被鸡鸣声扰乱,一时竟动弹不得,被那白烟裹住,只听得刺耳摩擦声不断传出,仿佛金铁正在互相挤压,那白烟往里狠狠绞动,不断有黑气逸出,气势场中更是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天魔,死在这一剑之下。
片刻之后,白烟法力用尽,往后逸散而出,重新化为剑丸飞回董双成手中,那黑影却已是小了一大圈,董双成方才那一剑,竟是斩去了它近两成魔力!
此时我方攻势已尽,敌方生机渐生,那九条剑气游龙所成的逼夹之势似乎也逐渐到了尽头,有衰竭之意,隐隐露出了一股通道,那黑影最善腾挪,一见孔隙,立刻钻去,却不知这是阮慈所设圈套,刚钻到一半,剑气又是大盛,夹杂无数毁灭、终结之意,将黑气斩落,化于无形。
偶有一丝黑气掉落在地,秦凤羽伸手一指,雄鸡立刻飞上前去,如同吃虫子一般,低头一啄,仰脖一吞,惨叫声中,又有一股气势消灭,原来这魔影心机深厚,看似只有一缕,却寄宿了大量生机在内,若是被其逃脱,则其只要静待时机,照旧有恢复旧观的一日。
三女联手,这魔影便是合了楚九郎在内,却也无可奈何,这也是楚九郎出身南株洲,又是盛宗弟子,未曾经过多少厮杀,临阵经验十分匮乏的缘故。它遁逃不成,已失先机,此时便又被变换后的气势锁定,只好借最后一点余裕,猛地换出楚九郎真身,叫道,“双成,你勿杀我!”
董双成歇息片刻,法力已复,面上毫无波动,望着楚九郎的眼神便仿佛望着一个死人,剑丸再起白烟,向楚九郎飞去,楚九郎俊颜现出一丝落寞,低声道,“你心中果然从未把我当做夫君,始终都还念着三哥。”
秦凤羽叫道,“董道友别信它!天魔已得他识忆,此人再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白烟染上楚九郎面孔,将他寸寸包裹,看似温柔环抱,在气势场中,却能看到这白烟在毫不留情地消杀楚九郎体内所有生机,避开其防御强处,专从弱点下手,她和楚九郎乃是双修夫妻,对其功法自然最是了解,此时杀他也最是狠辣,白烟钻入体内,向内景天地灌去,竟是要一剑将楚九郎法体杀灭在此。
阮慈也不知楚九郎真灵是否还存活世上,还是已化为天魔,见董双成丝毫幸念不存,下手如此狠辣,也不由微微咋舌,她运足目力往楚九郎丹田瞧去,神色却是一动,提醒道,“他的那枚魔石不在那里,杀他也是无用!”
董双成虽然晋入剑心通明之中,再无情念挂碍,但亦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阮慈这样一说,神色微微一动,便将剑丸往后一扯,将楚九郎拉了出来,问道,“此时塞他七窍,还有用处么?”
她那氤氲剑气,犹自萦绕楚九郎体内,黑影已被逼得存身不住,从楚九郎七窍中涌出,往阴暗之处流去,不再有和三女对抗之念,甚至还隐有讨饶之意,但阮慈哪里吃这一套,九条游龙化为囚笼,将其困在内部不断围杀,那楚九郎倒在地上,已是生死不知。天录皱眉道,“寻常法器都不行,董小姐或可试试己身剑意凝形。”
董双成待要依言行事,望了阮慈一眼,面色一动,道,“慈师妹,你用剑气封他罢,我和他乃是双修道侣,恐怕他能化我剑气。”
阮慈心中也有些担心此点,闻言暗叹董双成这十几年历练下来,果然老成许多,也是当仁不让,伸手又扯出一缕剑气,笑道,“我先把他体内魔气全祛除出来。”
她手持东华剑,正是这所有阴魔邪气的克星,剑气入体,在楚九郎奇经八脉、内景天地中遨游畅通,又逼出一缕缕细微魔气,被那大公鸡啄去吃了,阮慈这才将剑气化为小团,塞住周身所有孔窍。又将揽镜照在楚九郎上方,如此便有深藏魔念,只要稍一异动,也会发觉。
虽说天魔狡诈,但此物巢穴不全,三女占得先机,便未露出一点破绽,偌大的强敌也是轻松取胜,此时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阮慈冷笑道,“你若把何僮还有那两块魔石交出来,我能饶你此刻不死,否则,便现在就死在这里罢。”
秦凤羽、董双成也不闲着,一人引那白烟在蜂巢中萦绕,一人持着红烛照去,那公鸡极是灵性,摇身一变,化为拇指大小,跳到蜂格之中,它也是精乖,一旦发觉异样,立刻大声鸣叫,秦、董二人立刻跟上,将黑气驱逐出来,给它啄食。不多时,已是又啄杀了十余缕黑气。被阮慈困在樊笼中的黑影连声惨叫,气势更加衰落,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片刻,又从体内分出昏迷不醒的何僮,还有两块魔石来。余下一小团,缩在樊笼一角,显得极为凄楚可怜,哪还有此前那滔天凶焰。
阮慈吐出一口长气,见何僮竟还是有些生机,并非油尽灯枯的模样,仿佛未曾被耗用过本体精炁,也是心中微奇,思忖一番,又点头道,“它只怕还想用这个身份,混入望月城,倒因此给何僮留了一线生机。”
至于楚九郎,虽也失踪十余年,但黑影在这十余年间应当并未和人动过手,也不用耗费他本源力量,看似伤势沉重,但本源精炁仍是圆满,只要真灵未失,日后当可无恙。三个被黑影寄托的宿主里,唯独庄姬伤势最重,阮慈也是微微一叹,招手道,“天录,你来料理何僮。”
此前她神念多用来驾驭九条游龙剑气,饶是阮慈神念深厚,但一道游龙剑气便如同一件低阶法宝,同时驾驭九件,且还因为道韵不合,不能如臂使指,消耗也甚是可观,此时黑影只余少许,三条剑气便可困住,她这才收回其余六条已消耗不少的剑气,腾出手来稍作调息,只等一会神念恢复些许,再激发九霄同心佩的通信之能,联络王真人来收拾残局,处理这蜂巢魔卵。
虽说此地魔念,都被阮慈众人消解,但魔卵毕竟矗立在此十余年,又最善潜藏,谁知还有多少魔念流窜在九国之中,以阮慈看来,这些魔念须得着落在这蜂巢魔卵上处置。但此事却非金丹修士所能,至少也要元婴修士,才能炼化这邪异之物了。
心中正是思忖这许多后事,手中也不闲着,一面用法力接引庄姬,让天录可以去救治何僮,也不令她躺在地上,免得受了那污浊之气侵染,另一面也是将那两枚魔石摄来,又将庄姬那枚取出,因道,“也不知这魔石和宿主有什么关系。”
说着,便本能地用心一看,想要看出这魔石和宿主的因果联系,倒是忘了此时神念不足,动念之下有丝眩晕,闭了闭眼,方才自失一笑,待要再看时,却见那三枚魔石逐一亮起,身后突然也多了一物绵软依靠,庄姬那幼嫩嗓音呢喃道,“主君……随庄姬去罢。”
阮慈神色骤变,翻手就要将身周这四物甩出,但此时已失时机,魔石莹亮之中,蜂巢魔卵缺失的那一大半亮起虚影,顷刻间魔石消去,魔卵完全,正好将众人笼罩在内,化为一个色做五彩的大雀卵,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越转越小,很快化为鸡子一般大小,在空中三跳两跳,裹起周围昏黄鬼瘴之气,往空中某处只是一撞,撞开一处五彩通道,坠入其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片刻后,那通道自行弥合,此处空荡荡的,再无一丝法力痕迹,能证明阮慈众人曾来过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长叹,却仿佛是楚真人在虚实之间传来叹息,只是长空渺渺、鸿飞冥冥,此处万里无人,又有谁能听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