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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正文 第300章 虚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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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阮慈从袈裟下出来时,苏景行以及‘那个时候’的阮慈一行人均已离去,倒是免了照面的危险。阮慈随意幻化身形,此时遁速也非往日,往上掠过筑基、金丹层次,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这幻阵对于深谙内情的她来说,已不足以构成威胁,阮慈绕到背面攀登,以免和几人擦肩而过时,激发感应,又让过去的自己猜上半天。

    那恒泽玉露,还是留待原主去取,阮慈却毋需此物,她身有涅盘气运,而且她这个时点的涅盘,也不再是那个被放逐在虚数之虚的幽魂了。阮慈翻上道基顶层,对那纷至沓来的洞天幻象,只是淡然处之,将己身气运牵出一丝,功聚双目,笑道,“让我来看看……果然是在这里。”

    她眼中看去,已是数个维度的景象,气运、因果、灵炁,都在某处交织成一点,这一点自然也是承露盘所在,便好似一道厚厚的帘子搭在了出口处,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从前的阮慈,必须借助承露盘才能掀开帘子,走进其中的世界。但此刻的阮慈却是稍微一侧身,将自己变得很扁,从那条缝隙中轻轻挤了进去。

    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后期,也不过是数百年的时间,而神通手段,已是云泥之别!

    一俟入内,所见也和从前不同,从前的道基残像寥落颓唐,一副主人已逝,只有一点残留不断散逸,终究已然是穷途末路的味道。但此时入内之后,却见一方玉池,蒸蒸如海,海上有仙山座座、凤鸣声声,不少羽族在空中来往飞行,见到阮慈从莫名处行入,也不惊慌,而是捂嘴笑着彼此低语,又对阮慈挥手招呼,仿佛十分亲善。俨然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虽然还不在实数,但却已是在虚数中有了自己落定的一段过去,似乎随时都能复生。

    阮慈心中已有感应,知道自己当日离开宝云海时,带走的涅盘气运,被本主分走了一份。如今这盛世虚景,便是借由那段气运繁衍而出,但涅盘想要复生,远没有这般简单,尚需在因果、道韵上,都和本方宇宙产生勾连。从这一点来讲,涅盘道祖应该是她最坚定的同盟,毕竟举世之中,除了阮慈以外,还有谁和她的关联最为紧密呢?她能否取回琅嬛周天这内景天地,还要看阮慈在周天大劫中,是否能够胜出呢。

    正思及此,极远处一声凤鸣,那美艳不可方物,甚至无法被记住的容颜,在虚空中拟化而出,涅盘道祖对阮慈微微一笑,意态欣然,道,“经年不见,你长进得多了。”

    阮慈敛衽一礼,涅盘道祖将她素手牵起,往前一步踏出,两人已来到一处浮宫之中,尽享这玉池上虹彩处处、瑞羽纷纷的美景,阮慈道,“道祖如今也较此前逍遥多了,不知栖身虚数,又是何等滋味呢?道祖一直都留在附近吗?是谁在助你呢?”

    他们两人都已非是在恒泽天中初见时的两人,阮慈只知自己进来会见到涅盘道祖,至于是什么时点则很茫然。这对她来说区别不大,但没想到入内之后,见到的是‘现在的’涅盘道祖,那么可想而知,涅盘道祖应该就在虚数中不远处,感应到她回了此处,有了锚点,便前来相会。甚至或许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离开过琅嬛周天,眼下只是潜藏于琅嬛周天的虚数之中。黄掌柜已不再是全心全意为洞阳道祖做事的道奴,琅嬛周天的虚数中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人的后手。甚至涅盘道祖逃脱时,黄掌柜到底是疏忽大意才被她逃脱,还是有意放她一马,混淆因果,这也不太好说。

    但凡和虚数有关,便没有什么是能坐实的。涅盘道祖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阮慈点头道,“道祖若是不便,不说也对。”

    她本来还想提一提胡华、胡闵,又或者问问涅盘道祖有没有见过念兽,但还是没有问出口,也怕清善真人等得不耐烦,便说起此次前来的首要目的,因道,“我离开这里以后,又是接连数次有了些奇遇,也曾回到旧日宇宙的记忆之中,见到了当时的道祖。”

    涅盘流露出一丝兴味,先笑道,“是么?”

    旋又轻叹了一口气,道,“旧日宇宙,果然只余识忆了,连一点因果都没有带过来。”

    这自然是因为倘若旧日宇宙的过去还有一丝被现在影响改易的可能,阮慈回到过去的那一刻她便会生出感应,而不是等到现在被阮慈告知,才明白有这么一段的缘故。

    阮慈道,“不错,否则我也回不到那里。毕竟那段识忆之中,还有阴阳五行道祖,倘若和本方宇宙还有因果联系,那么那一刻应当是不可触碰,我也就回不去了。”

    “回还是能回得去的,只是倘若他不愿意,你见到的就只是一个虚影,不会和阴阳发生任何勾连。得道者会有一条清晰明确的时间线,任何旁人都无法改易时间线上的所有小事,他认定是什么,便是什么。”

    到底是道祖身份,涅盘道祖随口一句话,便是令多少洞天大能都为之疯狂的秘辛,这对规则肯定的表述,倘若门中没有过道祖长辈,而是自行成就洞天,便是绝对没有渠道听说。

    阮慈也觉得应该是如此,有一日她若能成道,那么时间线对她来说便是一条曲里拐弯的线,但始终是线性存在,虽然会不断穿渡到别的时间点,但因果对她本人的时间感来说,还是有明确的先后顺序。对他人来说则是略有混乱的片段,时常会出现果在因前,或是作茧自缚等等被歪曲的时间片段。她道,“那时阴阳五行道祖好像还未成道,他前来拜访道祖时,也提及了自己的夙愿,想要为杂修开辟一条超脱之道……”

    涅盘道祖显然和阴阳五行道祖见过许多次,闻言笑道,“啊,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不错,那时他还没有成道,却已是我的道侣了。”

    她斜睨阮慈,突而化为一只五彩流光、婉转多姿的妖鸟,转头啄了啄流光溢彩的羽毛,笑道,“如此说来,你已经知晓我的根脚了?”

    阮慈当时就怀疑两位道祖关系不浅,不是友朋,便是道侣,不料此时被涅盘道祖证实,她颔首道,“既然阴阳五行道祖称您为妖祖,那么我猜您是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也是万妖之祖,旧日宇宙中,羽族一定十分兴旺,执妖祖牛耳,甚至直至如今,上清门中都还有羽族血统流传。”

    那妖鸟轻轻鸣叫了一声,鼓动空气道,“你果然颇为聪慧,太初,不错,如今我已知晓来去,昔日王谢堂前燕,你和我的后代关系也颇为紧密,你我二人,虽然隔了千万个世代,但实则互为表里,比你想得要亲近得多。”

    阮慈有种感觉,知道涅盘道祖所说并无虚假,或许将来两人的道途还能互相成就,不由欣然一笑,问道,“既然妖祖和五行道祖曾经如此亲密,那末有个传言还想向妖祖打听,听闻昔日五行道祖其实有两柄佩剑……”

    她将传言略略复述,涅盘道祖倒不曾故弄玄虚,爽快地道,“确有此事,阴阳是个天才纵横的修士,他先欲以杂修成道,将一腔心血寄托在青剑上,但终究未能突破宇宙藩篱,便又转而锤炼白剑,以绝大神通,令青白双剑,分别寄宿他修行的两条大道。这对旁人来说,原本是痴心妄想,但他是旧日宇宙的器修第一人,虽然未能以器修成道,但到底留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神通,最终竟真被他同时凝聚两枚道种,寄宿虚空大道,以两条大道的相生相克,成功抚平大道反噬,成为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刚一合道,便同时证就了两条大道的大能。”

    她虽被阴阳五行道祖杀死,但说到此处,面上依然浮现钦佩之色,道,“合道之时,青白双剑也是名震天下,但此后他多用青剑对敌,白剑藏去不用,不知又用白剑去实验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了。久而久之,白剑便逐渐被人遗忘,只有那些传承极为古老的宗门,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这白剑即使在旧日宇宙,也早已是传说了,你那师姐破天而出,是想要寻到白剑么?她的心真不小,胆子也很大。”

    阮慈听她说起阴阳五行道祖的风姿,虽然已是远隔宇宙世代,但仍不禁悠然神往。不过她还有许多不解,忙又问道,“道祖所说的宇宙藩篱,又是什么?便连阴阳五行道祖这样的天纵奇才,都无法跨越么?”

    涅盘道祖说道,“这东西难以言说。”

    她伸指一点,一段长长的识忆便试着要钻入阮慈神念之中,却被道韵所阻,阮慈神念探入,阅读片刻便任其散去,笑道,“原来如此!不知本方宇宙的藩篱又是什么呢?一样是杂修无法成道么?”

    原来这宇宙藩篱,乃是宇宙先天规则中存在的缺憾,譬如旧日宇宙,杂修无法成道便是宇宙藩篱,除非是先天道祖,后天所有修士都只能以玄修成道。若是能将藩篱跨越,对宇宙本身有极大裨益,甚至对永恒道主本身也会有所反馈。因此诸多修为精深的大能,无不想要补上这个缺漏。只是规则内的造化生灵想要补上规则本身的缺漏,却又谈何容易?

    涅盘道祖道,“若说器修,青君便算是一个,不过她也可以算是先天道祖。但情祖便是杂修成道,新开辟的宇宙,往往能跨越旧日宇宙的藩篱。却也会存在自身的限制,你生于本方宇宙,在你看来,本方宇宙的藩篱是什么呢?”

    阮慈微微一怔,一时竟答不上来,只得征询地望向涅盘道祖——涅盘道祖显然对本方宇宙已有了很深的了解,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只能做个局外人。这个问题,还是以道祖的视野,才能更好地回答。

    但涅盘道祖却只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我从未在本方宇宙的实数中活过,又怎能答得上来呢?你我二人,此时都不是道祖,我是过去,你是未来,却只有身居道祖之位,得见宇宙全景,才能望见藩篱。”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鸟喙轻轻张合几下,发出咯哒轻声,好似在笑,“曾经我将宇宙藩篱告知一个极聪慧的少年,他当时还远远不到能知晓的修为,是我愚钝,想要取巧,借助人修的智慧,但这一招结果好像不怎么样,我投注于他,让他做了我的道侣,多方培养,直到最后被他亲手杀死。虽然我也没有很生气,但如今,我可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啦。”

    那五彩凤凰轻轻扇了扇翅膀,展翅往天边飞去,只有余音袅袅,“下次再相会时,你能答得上这个问题么,太初?若你能,我会很欢喜的。”

    阮慈也觉得倘若自己能看得明白,对这棋局也会看得更加分明,她目注日光之下,那凤凰逐渐飞扬的尾羽,心中感慨万千,突地想起一事,叫道,“道祖,倘若在虚数中遇到两个姓胡的小子——”

    她尚未来得及说完请托之语,已感到一阵催促心念,知道不可耽搁,只好匆匆离去,远去之时,仿佛还能瞧见那翅膀有力地扇动了几下,似是在回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