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入得比元山,秦凤羽已得了这天大的机缘,纵然阮慈没有明言,但众真也都猜的出来,唯有秦凤羽能感应到的那浑浊血气,来历一定不同寻常。此时亦可看出各家底蕴不同,齐月婴身为七星小筑弟子,便得了师尊告知恒泽天真正底细,而迟芃芃、孙亦、林娴恩三人便是一无所知,尚且还在猜测此地是否真正是一只凤凰的陨落之地,否则也不会什么地名都和凤凰有关。
秦凤羽历劫归来,又得了大机缘,已然入舟静修,未有和几人搭话,齐月婴望了阮慈一眼,见阮慈微微点头,便把恒泽天来历讲出,只是不提涅盘道祖逃脱之事,又说起千年前宝云海外,洞阳上使窥伺实数的奇景,说起阮慈当时便正在宝云海中。迟芃芃几人均是欣羡不已,亦大有不虚此行之感,能够得闻上境隐秘,哪怕只是丝毫,有时也胜过在洞府中苦修百年。
跟从剑使,所见天下似和自己历练不同,要更丰富也更真实,孙亦早已把那一丝失落一扫而空,林娴恩心情却颇为复杂,但转念一想,唯有那道姑能为她补全道基,阮慈便是有这个能为,林娴恩无功于上,也无法骤施殊恩,心绪便逐渐凝定下来。迟芃芃倒是感慨更多,当时她和阮慈同道而行,其后自己去了万蝶谷,虽然也有所得,但眼界却是不比阮慈开阔,因道,“我这些年来为了躲避门内纷争,藏身外院,自以为勘明局势,明哲保身,如今看来,全是自误。不论是跟从剑使,还是与剑使为敌,总是身在局中者,方才有上进之机。”
阮慈笑道,“这也看师长想法,机缘迟早会来,现在也来得及。”
迟芃芃心领神会,点头一笑,孙亦却有些含糊,林娴恩传声对他解释道,“迟师姐被遣往外院,无非是欧阳真人要看看风头,是以留下一份善缘,移往外院暂且搁置。如今剑使得势,真人便把师姐接回山门,迟师姐的道途,实则系于剑使修为。”
她心中虽也对孙亦微感妒忌,但也只是一瞬,如今自己得了机缘,便有余力提点师弟,为他增长见识。孙亦到底入门不久,虽然天赋胜过林娴恩,却并不像她一样热衷门内人事,精于钻营,闻言大有所悟,点头不语。齐月婴道,“羽娘乍得机缘,如今大有进益,但到底此前受了重伤,修为难免不稳,是否让她先回山去闭关一段时日?”
阮慈摇头道,“比元山中却离不得她呢,有了她,我们便可乘舟而行,毋庸担心妖兽侵扰,她也可在舟中静修,彼此两便。她这次几乎是脱胎换骨,如今已谈不上什么伤势,便在舟中也不至于耽误了什么。”
齐月婴神色一动,低声道,“凤凰涅盘、凤凰涅盘……难道羽娘已经领悟了道韵?”
在金丹境界便可触碰到道韵,将来成就便不是元婴可以打住了,洞天也是大有希望,众人哪有不艳羡的,却也是亲眼见到秦凤羽为了融合道韵,几乎就要中道陨落,这份机缘便是给了他们,怕也承受不起。以此来想,剑使走到今日,真不知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度过的险境,虽然相识于微,如今已是天差地别,但也是要到如今开了眼界,方才对阮慈越发敬畏崇慕,再无一丝妒忌。
阮慈道,“那或许是道韵,或许不是,你们也不要询问她,修士之间很忌讳打探对方修持大道。”
众人各有所悟,林娴恩是更增对大道的向往,对那道姑的承诺更加热切。孙亦却是想道,“凤凰涅盘,看来秦师姐是合了涅盘道韵,但涅盘道祖是旧日宇宙遗存,那一丝浑浊血气,恐怕还带有旧日宇宙的余晖,因此剑使说或许是道韵,也或许不是,直到那血气和秦师姐彻底融合,秦师姐陨落之后,涅盘归来,方才算是彻底和本方宇宙的规则融为一体。秦师姐是当真领悟了本方宇宙的涅盘大道,这或许是本方宇宙的第一人……”
他也知道本方宇宙修士没有转世重生一说,一时间浮想联翩,眼界开启之后,再看周遭,便觉得一切都和从前不同。秦师姐或许也是应运而生,是那涅盘道祖的应身,如今法体重修涅盘大道,将来或许便和涅盘道祖转生有关。不觉便道,“如此看来,秦师姐如今却是十分要紧的人物,本方宇宙修士从不能转世,如今却有了秦师姐,这法外之缺,定然大有文章。”
其余几人思量的重点都和孙亦不同,听他此言,也是一惊,倒是阮慈将他看了几眼,微微点头,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此言颇含深意,林娴恩听了,心里一跳,旋又安慰自己不必多心。此时法舟已入比元山中,周围果然十分安静,根本就没有妖兽前来滋扰,便连那些颇具灵性的多年老树,也是无风自伏,仿佛让开了一条通道。
凡是山门以外的秘境,最好都不要在高处飞驰,宁可从下方徐徐行走,尤其是在上清门一带,妖禽极多,有些性情暴烈的飞禽,只要空中有什么东西飞着,便将其看做是对自己的挑衅,要打得不死不休。而且高居空中,敌暗我明,下落时很可能会遭到伏击。众人本来也打算入山后在林间遁行,因比元山中栖息了无数妖禽,甚而有元婴境界的大妖鸟掩藏其中,金丹修士根本不敢高调行事。但此次入山,竟是风平浪静,众人更加肯定那浑浊血气和涅盘道祖有关,这些妖禽全是它法体中残余气息所化,如今主人道韵转生归来,哪敢造次?
从舟头下望,比元山山形颀长,有数条山脉往远处长长地延伸粗去,便如同凤凰那长长的尾羽,山上绿荫浓浓,全是参天梧桐,山间自然散发一种无穷清气,氤氲空中,令人陶然自醉,齐月婴盘膝舟头,汲取清气,恍然道,“难怪山中妖禽与河中水族纷争不多,原来各秉其气,水族因浊气化生,这些奇禽吞吐的则是法体清气。清浊遇合,方才可以演化法体生机,再造那道祖本源,这便是涅盘一道生生不息的奥秘所在么?便是真正陨落,所留只有一丝气息,也会繁衍生灵,与清浊二气中生生死死,自成循环,用自己的生机来保有二气。随后一俟遇合,便可再造生机,令其从寂灭中归来?”
她一边参悟,身上气息一边变化,迟芃芃在旁聆听,忽地盘膝而坐,周身清辉洒落,面上宝光莹然,显然大有所得。
五人一道出行,如今三人已是先后得了机缘,林娴恩在阮慈身上已然死心,倒也并不着急。孙亦更是不在乎这些,反而对齐月婴话中蕴含的道理大有兴趣,沉吟道,“倘若齐师姐所言不差,那么只要秦师姐再得清气,岂不是刹那间便可重回至高境界?从此生生不息,再也没有陨落之虞?”
阮慈笑道,“那也要她能取到清气之源才行,什么都被她得了,你们能得什么呢?”
听她语气,这清气竟是打算给几人的机缘,甚至或许可能便是被孙亦得到。孙亦心中先是一喜,旋又有些犹豫,他虽然对涅盘大道十分好奇,但却并非是对道韵本身,而是想要弄清这道韵重现世间,对宇宙大局的冲击,听闻秦凤羽不能尽得清浊二气,竟是有些遗憾,一瞬间竟是想要看到秦凤羽得了二气之后,会否成就涅盘法体,还是要受到本方宇宙规则的限制,并不能如此顺遂。
心头此念刚一泛起,灵觉便是猛然颤动,只见下方山峦之中,似乎终于有一只妖鸟无法忍受,长唳声中,骤然飞起,向法舟啄来,气势场中顿时乱成一团,但此时迟芃芃和齐月婴都在悟道境界,仓促间难以对敌,秦凤羽更是还在闭关,阮慈只是化身,只有孙亦、林娴恩师姐弟二人可以迎敌。
林娴恩长于人事却短于斗法,一声惊叫,竟被那妖鸟金丹后期的威压震的呆了一呆,孙亦却要老到得多,虽然刚晋升金丹不久,但立刻鼓起气势,联络法舟本有的前行之势,往那妖鸟冲天而起的气势压去,同时拔剑在手。
刺出此剑之后,他便不再想胜负生死,也不再计算阮慈会否出手相助,全心全意,只在这一剑中,虽然身形和那妖鸟相比十分微小,气势也落于下风,但却十分锋锐,竟是斩开气势,冲到妖鸟前方。
那妖鸟数人高的大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翅膀一挥,将剑势敌住,双眼中似乎放出一股波光,孙亦冷不防看去一眼,便觉得被那波光牵引着不住下坠,落入了妖鸟眼仁化成的空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