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剑大道威能,阮慈方才已是领教过了,以她如今道果已经凝聚大半的修为,若是有心,便是洞天只怕也很难逃脱极恶大道的挑唆,其入侵神念,便如同天魔一般,甚至还要更加隐蔽,因人心恶念,存在于每个修士心中,善恶相对,有善则必有恶,便如同影子一般,如影随形,不可真正摆脱。也是因此,白剑惯常行走的暗影维度,便是连洞阳道祖或许都未有发觉太多不对,一旦遁走,也实在是难以追摄。其只需潜伏在人心之中,便可和人心融为一体,天魔还有一丝魔气,极恶大道却不露丝毫痕迹。不论谢燕还如何惊才绝艳,阮谦又是如何心智坚定,在白剑手段之下,都不会有太多反抗的机会,其心中会被慢慢种下恶念滋生的念头种子,不知不觉便对白剑放下戒备,忠心侍奉,最终被融入阴影之中,其生死都在白剑一念之间,便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不过谢燕还脱出天外时,洞阳道祖对琅嬛周天的掌控还算严密,且她当时已有了元婴修为,对上白剑还有一线生机。阮谦则是在凡人时便被白剑瞧中,哪有什么反抗的能力。阮慈一语呼出,见阴影之中,翻翻滚滚,唯有一人身形,心中还略有失望,但片刻后便发觉那人影更似谢燕还,便知晓阮谦已无反抗之力,连自己呼叫他的名字,都无法唤醒灵觉。
白剑面色不变,不再像是欲要挑起阮慈心中恶念时一般令人生厌,反而显出一丝宗师气度,高踞莲花台上,望着阮慈轻笑道,“你惦记谦哥呢?还是惦记着你的谢姐姐?”
她将手轻轻一擡,又有一人从阴影中被摄了出来,隐隐约约可以望见阮谦的轮廓,但这道阴影极为驯服,显然己身灵智还未恢复,而一旁挣扎的谢燕还,那道阴影则被白剑轻轻一抹,便仿佛遇到重压一般,咬牙苦苦地和袭来的黑色巨浪抗衡。依旧未能真正显化面容,和阮慈交流。在这极恶道域之中,似乎一切都由白剑为所欲为,阮慈也只能袖手。白剑笑道,“剑使,你若将两样东西都给我,这两个人就由你处置。”
阮慈道,“这两样东西,其实我都不在乎,但倘若我现在便给了你,你就会立刻食言,和我作对啦。”
她轻轻伸手一指,一道清光往阴影中洒去,刹那间便被黑影吞没,但二者仿佛处于不同维度,互相难以干涉,清光洒落到谢燕还和阮谦两道影子身上,二人都是轻轻一颤,白剑面色微变,道,“太初大道,你为何不讲道给我听听?”
阮慈笑道,“极恶之道,诡诈傲慢,你怎会觉得自己需要听我讲道?再说,你那大道奥义便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你若是守信立约那才怪了,白姐姐,你方才阐道时为何漏了这点不提呢?”
言语交锋,只是一角,二人道韵已在阴影中不断交错,那处虽然是白剑道域,阮慈的太初道韵仅能自保,但一旦落到谢燕还和阮谦身上,便可见到白剑对其的影响正在不断降低,二人身上那浓浊不堪的黑影正在逐渐消退,面目也正逐渐清晰,双方道韵在修士神念之中,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白剑丝毫也没有被戳穿盘算的羞愧,而是轻呼道,“你虽年少,但心计却是不缺,看来合道真无分先后,所谓历练积累,都是细枝末节。”
又道,“你这太初大道竟然可在人心中克制我道,太初,你却也装得好。”
这一点是方才白剑阐道时,阮慈便已推出的大道克制,太初之道执掌宇宙之初,看似对极恶大道本无克制之用,但在阮慈执掌之下,可以消融情念,使修士心中的情念返回太初,这些年来,她亦是在这一点上运用得格外纯熟。此时将阮谦和谢燕还唤出之后,便可在神念之中,逐渐消解极恶大道带来的影响,消融恶念,消去‘敬畏臣服’之念,使得二人思绪越发活跃,已有了脱困的希望。
阮慈微笑道,“白姐姐,倘若你对琅嬛局势多些了解,便该知道我这还算是客气的了。”
她所说的,自然是自己尚未挑起思潮,令阴影道域中所有修士都消去敬畏之念。阮慈的确是有这个能力,还曾亲自掀起万古风波,使得洞阳道祖对琅嬛周天的防卫逐渐失守。但若是白剑对琅嬛周天的了解没有那样深刻,轻视阮慈,给了她施展神通的机会,她倒也不介意给白剑找点麻烦。
白剑素手一翻,道域中那些顶礼膜拜的黑影之间,彼此仿佛忽然多出了重重空间,即使依旧挨在一处,但思绪想要传递,却忽然间变得千难万难。如此一来,阮慈想要掀起思潮,便没那样简单,阮慈不由随之莞尔,白剑亦是轻哼道,“太初你这小丫头倒也刁钻,也罢,你族兄给你了便是。”
阮谦和谢燕还相比,作用要小得多了,只是白剑布局在阮慈身旁的一个小棋子,谢燕还却还有剑种这个身份,因此她给得十分爽快,阴影旋风,卷起阮谦身躯往阮慈处掷来,阮慈发出一道清光,将阮谦笼罩,问道,“白姐姐还放心将谢姐姐留在身边吗?”
她抿唇一笑,貌似促狭,看不出是给白剑添堵,还是故布疑阵,白剑望了她一会,神色数变,忽地一扬手,只见那阴影骤然间比之前浓重了百倍,在这小小方寸之间,竟似乎跨越了维度区隔,将所有维度填满,因而也驱走了阮慈的太初道韵,使得清光断去。但那阴影虽然疯狂涌入谢燕还体内,却依旧无法将她面目重新模糊,其心中自有一点清光如烛,映照面容。乃是阮慈太初道韵,竟已在谢燕还神识之中种下了种子。
白剑面目转为阴沉,伸手一捏,阴影层层叠叠,将谢燕还不断压入道域深处,但谢燕还身形在被湮没以前,却依旧是黯淡中略见面部轮廓,再无法被极恶大道完全沾染。阮慈笑道,“白姐姐好生炼化罢,你猜她能撑多久呢?”
白剑现身以来,气势可谓是一挫再挫,非但未能占去阮慈什么便宜,反而自身这里落了个把柄,面色自然不太好看,但她也是能屈能伸,不会就此和阮慈翻脸,只是问道,“你说这两样东西你不想要,可是真的?”
阮慈点头道,“此物和我道途不合,若你想要,可在琅嬛大劫后寻我来取,届时若能开出让我满意的价格,我便让与你也是无妨。”
她又笑道,“白姐姐,若我猜得不错,你现在取走了这两样物事,将道果炼成之后,便会在琅嬛大劫时乘势而起,想要血祭琅嬛,借此合道,是么?”
道祖合道,自然是风起云涌,非得要有一两个大天相祭不可,再没有静悄悄躲着合道的,白剑叹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骗你,只是现在太一封锁了时间川流,我又往哪儿去寻什么未被染指的宇宙大事呢?琅嬛大劫近在咫尺,你道果在那时也不够成熟,与其给了旁人用,被我取去难道不好吗?”
她今日倒比之前要坦诚了几分,又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琅嬛大劫之中,我自会设法保你一命,不过若你接了我的援手,那便是等如应了要把东西给我,可不能反悔。”
阮慈和她不同,白剑若是守诺,才会折损大道,但其余修士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却不能轻易毁诺,也不在对方品行,只在自身道途上。阮慈点头淡淡道,“若是真受了白姐姐相助,那两样东西又还在我手中,自然不会反悔。”
她的话也说得很活,但亦不可能有更实在的表态,尤其因白剑大道的关系,二人根本无法立约,只能说是达成一定默契。白剑亦已是算得上满意,往小径深处看了一眼,道,“大道符文已在你手,我可就等着你将这万物天本源也收入怀中了。哼,你未合生之大道,又无有我助你,想要独立收取本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言罢,只见那阴影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缕指头粗细的黑影,顺着甬道缝隙飞快地渗了出去,此时方可见到这条甬道内外,无有半点阻隔,来路虽远,却也是能一眼望见来处维度,阮慈念头一动,便可返回万物天表层。这方才是掌握了大道符文的修士所能得到的待遇,并非方才白剑刻意制造出的危局。而清光中的阮谦,亦是突然翻覆了过来,往外呕吐不休,过得片刻,呕出了一丝细微黑影,一样是渗入某种维度之中,消散不见,阮谦面上的黑光,这才逐渐彻底消散,双眼渐睁,彻底恢复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