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苦竹转身背对那年轻男女,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激动说道:“行藏老儿,我辈中兴之野望,原在此处。”
行藏闻言,亦是悄然转身,望向那年轻男子:“啧啧,你我二人在山间苦等多时,原来他竟在此处,难怪遍寻不遇。”
此时行藏笑眯眯走到那短寿之相的少女面前:“小姑娘,可曾有人说过你是红颜薄命之相?”
年若薇有些茫然的摇头,耳畔却传来四阿哥的声音:“有!罗瞎子曾替她批过命,也是如此说辞。”
胤禛并不相信这些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可此时竟条件反射,将罗瞎子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出。
“那老瞎子眼光挺准,不过贫道和这大和尚也还算有些道行,勉强能让她安稳几年,只不过”行藏欲言又止卖关子。
“走!”胤禛懒理那两个老神棍的胡言乱语,折腰将年氏再次背在身后,擡腿离开。
可他才走出几步,身后陡然传来一阵让人心平气和的靡靡梵音伴着空灵的摇铃声。
而此时年若薇却无比煎熬,不知为何,那奇怪的梵音和铃声交织在一起,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阵阵的戳进她的耳膜,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口撕裂般的剧痛,紧接着喉头涌出一阵腥甜。
“咳咳咳”她忍不住伸手捂着嘴角,掌心一阵莫名温热,年若薇张开手掌,竟发现掌心满是猩红的血迹。
不待她反应过来,鼻息间又是一阵猩甜,耳朵也流淌出温热,甚至连眼角都淌出热泪。
原以为是被瓢泼雨水淋湿,可她伸手擦拭耳朵和鼻子的时候,才发现手心手背都沾满了血迹。
年若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在那奇怪的梵音和魔铃的摧残下,竟莫名其妙七孔流血。
此时她连呼吸都变得愈发急促,甚至感觉到濒死的气息,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要死了,于是艰难将脸颊凑近四阿哥耳畔。
“爷今后若奴婢弟弟年羹尧有罪求您放他和年家一条生路”
濒死之际,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心,忍泪在四阿哥耳尖落下一吻。
“你又在说”可胤禛话还未说完,面前潺潺滴落让人心悸的斑斑血迹。
“年氏!”胤禛焦急唤着身后的年氏,此刻他心中慌乱狂跳,慌忙俯身将年氏轻轻放下,闪身将她拥入怀中。
“年氏!”胤禛目眦欲裂,满目都是刺目的猩红,甚至将她的容颜都遮挡得模糊不清。
“年若薇!!”胤禛悲戚唤道,只觉得浑身恐惧的发颤,胸腔溢出难以言喻的灭顶哀伤。
“妖僧!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胤禛怒不可遏抽出腰间防身软剑,怒喝着朝那两个邪魔歪道冲去。
“四阿哥请息怒,贫僧二人是在替她洗髓伐毛,您且转身看看那女施主。”
此时年若靠在一棵迎客松前奄奄一息,可痛过之后,她竟觉得浑身舒畅,筋骨都在一瞬间齐齐展开。
“爷,奴婢无碍的。”年若薇忍痛从口中溢出几个字。
“大师请务必救救她,你们想要何赏赐皆可。”胤禛见年氏面色恢复红润生机,于是收回软剑,面色缓和几许。
老道士行藏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揶揄道:“有事找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就是大师,无事我们就是妖僧妖道,啧啧。”
“四阿哥,要救她的代价太大,我们怕你付不起,她只是个奴婢,不值得您如此。”苦竹双手合十,笑得若菩萨低眉。
“那是爷的事,你们只管救她。”
胤禛此时心中仍旧对这二人没有任何好感,他猜想定是那二人趁他不备,对年氏下毒,如今拿年氏的性命要挟他。
他心中杀意渐甚,决定年氏得救之后,立即将这二人就地正法泄愤。
“阿弥陀佛,要救她容易,她只需参禅论道,远离红尘嚣嚣,皈依佛门即可。”
“不可!”胤禛面色紧绷,急的开口否决。
苦竹和尚敛起嘴角的笑意,又道:“如此还有一法,需寻个对仙佛虔诚的尊贵门徒,日日替她颂经念佛祈福消灾,也许还能让她茍延残喘二十年。”
“对对对,那门徒越贵不可言,效果就越好。”行藏趁机凑上去补了一句。
“爷,大师们定是在说笑的,我全好了,您瞧瞧!”
年若薇此刻只觉得精力充沛,她步伐愈发轻盈,匆忙挡在四阿哥身前轻松一跃而起,她甚至感觉到方才被蛇咬的伤口都变得无感了许多。
“四阿哥请自行斟酌,世间唯有此法可保她性命,我二人就先行离去也。”苦竹说着,将手里撑开的黑伞放在二人面前,与行藏共撑一把伞,徐徐下山。
走出一段距离后,行藏有些担忧:“能成吗?”
苦竹撚着指尖佛珠,镇定自若点点头:“他今后将是佛道最虔诚尊贵门徒。”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你我都缺德,既在她身上种下因,就静待开花结果之时。”
“妈耶!打雷了,快跑秃驴,咱别被今日造的孽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
山道上,年若薇见四阿哥耳尖上染着血,想起方才她情不自禁吻过他的耳尖,她红着脸走到四阿哥面前,踮起脚尖,伸手去擦拭他耳朵上的血迹。
“爷,信则有,不信则无,奴婢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年若薇心底有些发虚,总觉得这些修道之人,能看穿她不是原主,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
说话间,四阿哥的耳朵竟然越擦越红,她正纳闷,腰间倏然一紧,她被四阿哥搂腰带入他怀中环紧。
“年氏,爷想要你!”
经历过失而复得之后,那种锥心刺骨的灭顶之痛仍是让他觉得胆寒,胤禛已然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心,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定要将年氏留在他身边。
“四阿哥!今日奴婢算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您若真想要,奴婢可对您随时献身,替爷纾解纾解。”
年若薇急眼了,四阿哥从前对她的心思,还未如此明目张胆,今日她怕是在劫难逃了。
她绝望闭眼,决定将那层她从不在乎的膜献给他。
“年若薇!你知道爷要的到底是什么!”胤禛被年氏敷衍的话气的面色铁青。
“爷!”此时苏培盛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道传来,年若薇匆忙与四阿哥拉开距离。
苏培盛气喘吁吁,跑到四阿哥面前,他眼尖的发现二人的神情不对劲,又发现爷竟然只穿着中衣,外袍还竟裹在小年糕身上,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苏培盛边战战兢兢脱衣服,边苦口婆心劝道:“爷,若让有心之人瞧见您如此,小年糕定活不过明日。”
苏培盛将四阿哥的外袍从小年糕身上扯落,着急放在一旁,又急忙用自己的外袍裹紧她湿漉漉的身子。
伺候好小年糕之后,苏培盛转身要拿放在一旁的外袍,伺候四阿哥穿衣,可他一转头,竟发现放在石凳上的玄色外袍倏然不翼而飞。
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培盛诧异望去,发现四阿哥竟边走边自顾自穿衣,甚至都不曾打伞,就这么边淋雨边疾步离开。
“小年糕,你既然不肯跟着四阿哥,就别随便撩拨爷!否则杂家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不要,死都要将你困死在紫禁城里给四阿哥陪葬!”
苏培盛恶狠狠瞪了小年糕一眼,擒伞就去追逐四阿哥的脚步。
可当他上气不接下气追上四阿哥的脚步之后,爷竟冷脸怒斥道:“狗奴才,谁让你跟来!”
“啊??”苏培盛缩着脖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他瞬间会意,转身又往回跑,去小年糕身边守着。
年若薇被独自一人丢在原地怅然若失,她正准备捡起地上那把黑伞离开,倏然看见苏培盛去而复返。
苏培盛取出一块帕子,用雨水沾湿后递给她,待她擦干净满脸吓人的血迹之后,他捡起地上的雨伞。
“走吧!姑奶奶!”苏培盛气呼呼的将小年糕搀扶起身。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红螺山巅,迎面竟出现满树繁花相迎。
“小年糕你怎么才来啊!快来瞧瞧这千岁的银杏夫妻啊。”荣宪公主满心欢喜,伸手指着满树的淡黄小花笑道。
“你怎么穿着苏培盛的衣服?”荣宪诧异挑眉。
“方才衣衫被雨水淋湿,有些不雅……苏公公好心将衣衫借给奴婢遮羞蔽体。”年若薇从容说道。
“去寻一身干净的衣裳给小年糕。”十三阿哥朝福顺吩咐道。
年若薇被福顺带下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镇定自若来到众人面前。
荣宪公主将小年糕拽到极佳的位置赏景。
“小年糕你快来瞧瞧!这对银杏树一雄一雌,雌树春日不见花开,秋收却硕果累累,而雄树春日开满繁花,秋日不见果实,着实有趣。”
“好看的。”年若薇嘴上虽附和,但心中并未觉得有趣,反而心底涌出一阵戚戚然。
她莫名想起了冥界的彼岸花,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世世错过彼此。
“好臭啊!”此时小十三忍不住捂着口鼻连连摇头。
而苏培盛早就跳到了迎风处,这银杏花简直臭不可闻,就像就像用炮仗炸了从未清理过的老茅坑般上头。
有时候做奴才也挺绝望的,主子们不知人间疾苦,估摸着没闻过老茅坑的臊臭味吧,才能如此能忍。
“呕”荣宪忍不住干呕,其实她方才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此时被小十三那小坏蛋一提醒,登时拔腿往大雄宝殿走去。
“十三弟,你和福顺去拜拜文曲星和送子观音娘娘,替你自己和你额娘求平安。”荣宪将小十三那小不点支走,就带着小年糕来到求姻缘的千手观音殿。
小十三听到要去给额娘求平安,顿时欢天喜地牵着福顺的手离开。
待小十三走远之后,荣宪见她那恼人的四弟竟默不作声站在山门之外,登时朝四弟摆了摆手。
“四弟你也别来了,汗阿玛都给你定了亲事,那乌拉那拉家的嫡女绝代风华,家世显赫,与你是绝佳良配,你也别再浪费世间了。”
荣宪说这些话,其实是故意说给小年糕听的,她就怕小年糕会对四弟余情未了,舍不得离开紫禁城。
年若薇知道荣宪是在提醒她,四阿哥已有嫡妻,让她别再与四阿哥纠缠不清,她转身忍泪,可眼角发酸,忍不住热泪盈眶。
荣宪正说的起劲,擡眸间竟然看见小年糕流出两行让人心惊肉跳的血泪,顿时吓得冲到她面前。
“年糕你别动啊!你怎么好好地流血泪了!”
荣宪吓得伸手去擦拭仍在潺潺流出不止的血泪,冷不丁竟然听见素来温润的四弟对着奴才们怒喝。
“统统都滚到山下伺候!”
奴才们面面相觑,最后在苏培盛的引领下纷纷逃到山下等候。
“胤禛你今日为何如此暴躁。”胤禛取了帕子捏在掌心。
荣宪看着面色阴郁的四弟昂首阔步,朝她们二人疾步而来,顿时吓得拉起小年糕的手,就往千手观音殿走去。
见四弟还在身后紧随,荣宪一咬牙,开口叫道:“四弟你这是何意?那乌拉那拉氏嫡女,是你与孝懿皇后亲自选的,小年糕誓不为妾,你为何连个小奴婢都不肯放过?”
胤禛被荣宪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他顿住脚步,将帕子随手丢在地上,面色难堪。
是啊,乌拉那拉氏的确是他点头首肯的四福晋,他甚至不屑于看一眼她的画像,他的嫡妻人选本就身不由己。
“原来如此”
年若薇从前总以为四阿哥和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是盲婚哑嫁,四阿哥也身不由己,如今才知道原来四福晋人选是他自己心仪的选择。
她不再犹豫不决,彻底对四阿哥断情绝爱。
当心中完全不在乎之后,方才心口窒息堵塞的感觉渐渐消散,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麻木。
“四弟啊,有件事其实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今日怕是不得不说明了,小年糕已是本宫陪嫁宫女,很快就要随本宫前往科尔沁成婚。”
“蓝儿!”年若薇听到蓝儿竟然将她捂了那么久的秘密说出来,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荣宪见四弟面色有些皲裂崩溃的迹象,决定继续拱一把火,彻底断了胤禛对小年糕的念想。
她又得意洋洋道:“多谢四弟,还知道体恤皇姐囊中羞涩,赠予千两银子给小年糕打点内务府,成功将她的名字加到了皇姐的陪嫁宫女名单上。”
“呵,皇姐好筹谋!”
胤禛目露沉痛,怒极反笑,原来她这些日子对他虚与委蛇贪恋钱财,甚至方才对他流露出眷恋心悦的神情,都是为了离开他。
胤禛心口弥漫绝望痛楚,原来她流露出的喜欢,全都是为了离开他。
他痛定思痛,刹时换上云淡风轻的淡漠神情。
“呵,这奴婢未免自作多情,只不过是个任人亵玩的东西而已,皇姐且放心,臣弟素来喜洁,不稀罕藏污纳垢之物。”
年若薇低头听着四阿哥字字珠玑,将她贬得一文不值,一个字都不想再反驳。
至少她成功了不是吗?至少四阿哥开始觉得她是藏污纳垢的肮脏玩物了。
“四弟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家年糕怎么藏污纳垢了!岂有此理,你这混账东西!”荣宪公主气的挽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胤禛。
“公主,四阿哥说的没错,奴婢的确藏污纳垢了,奴婢在辛者库早就被”
“住口!”
暴怒的四阿哥倏然怒喝一声,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他方才的力道有些失控,竟捂着她的嘴巴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庙墙之上。
年若薇闭眼,原以为后脑勺定会被撞的生疼,可倏然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绵软温热。
四阿哥在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仍在用掌心贴紧她后脑勺,护着她不受伤害,可那又如何,他注定不会属于她。
“住口!再敢多说一字,爷就诛了年氏满门。”
年若薇吓得匆忙噤声,她耳畔传来四阿哥咬牙切齿的声音,耳尖传来一阵剧痛,四阿哥竟气的失去理智,在她耳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四弟你做什么!”荣宪被四弟这癫狂的举动吓得慌了神,此时才反应过来要将紧贴在一起的二人强行拉开。
此时四阿哥在急怒之下胸膛剧烈起伏,年若薇一颗心跟着他紊乱的呼吸一同坠入狂乱。
她愕然瞪圆眼睛,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四阿哥的手上。
胤禛正在暴怒之中,猛然被虎口处传来的温热拽回理智,他收回手攥紧成拳,心内五味杂陈凝了一眼满眼惊恐的年氏。
“皇姐,恕胤禛先行一步。”胤禛决然转身入了千手观音殿内,赌气的偏要去求姻缘签。
见四阿哥入了姻缘殿内,年若薇本不想去,却被荣宪拽入殿内,此时四阿哥正跪在蒲团前,他手里拿着一支红签。
她隐隐约约看到签文上写着伊人可妻也,原来四阿哥是在求神问与未来四福晋的姻缘是否美满。
“年糕快来求支上上签。”
年若薇收回眼神,被荣宪拽着跪在了千手观音娘娘面前。
她的姻缘早就天注定,除了这段与四阿哥的孽缘之外,原主出宫之后接连嫁了三回,可回回都是望门寡,她甚至想不起那三个没来得及拜天地的夫君姓谁名谁。
她随手撚了支红签,闭着眼睛不敢看,生怕是黑寡妇之类的恶毒诅咒。
“你怎么如此胆小。”荣宪见小年糕捂着眼睛如临大敌,顿时笑着夺过那红签。
荣宪目光落在那签文之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写的什么?定是下下签吧。”年若薇见荣宪面色凝重,于是伸手要夺那红签瞧瞧。
“这红螺寺简直离谱,偌大的寺庙竟犯如此离谱的错误,别看了,是支空签。”
“来来来,你再诚心抽一支上上签。”
荣宪俯身,趁机将那支下下签塞到了蒲团之下,当小年糕再次抽中一支红签之后,荣宪擡手就夺过那红签匆匆扫了一眼。
“还是空的,再来一次。”
年若薇猜到今日她手气不佳,定又是下下签,于是匆忙起身,不想让荣宪为难。
“不抽了,我的姻缘由你来牵线,今后若你安排的郎君不好,我定到你面前哭去。”
“好好好,那我们走吧,听说红螺寺的斋饭不错,我们快去尝尝。”
荣宪懒得理会还跪在蒲团前发呆的四弟,挽着小年糕就往斋房走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胤禛将手中摩挲许久的下下签捧到眼前。
“荒谬!”胤禛从口中轻蔑吐出二字,随手将那签文丢回到签筒中。
他起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却忍不住折步来到荣宪方才跪坐的蒲团前。
他眸色复杂盯着那蒲团,良久之后殿内传来一声叹息。
胤禛俯身将荣宪方才藏在蒲团之下的红签取出,可看清楚签文之后,顿时震惊不已,他瞳孔猛的一缩,满眼惧色。
但见那签文上写着一行这世间最为恶毒的诅咒:衰木难逢春,孤舟无所托,万事皆噩命,不死又何为。
“”胤禛默然,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窒息,他心乱如麻,将红签攥在掌心,微念间,那红签瞬间化为齑粉
山脚下,苏培盛正愁眉苦脸等着四阿哥下山。
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该是憋坏了,今日才会对小年糕真情流露。
苏培盛在心底掰着指头开始计算,待到明年七月之后,四阿哥为孝懿皇后守孝的二十七个月孝期就结束了。
一旦四阿哥的守孝期一过,到时候他定要催着内务府,将孝懿皇后生前定好的侍妾格格们早些送来,给四阿哥纾解一番。
此时见四阿哥独自一人下山,苏培盛赶忙迎上前去,见四阿哥一言不发先行上了马车,苏培盛有些诧异。
“爷,咱不等公主与十三阿哥吗?”
“嗯。”
苏培盛诶了一声,转头让奴才去知会公主与十三阿哥一声,然后坐到了马车前头,催着车夫快些扬鞭起航。
马车风驰电掣之间,苏培盛正有些昏昏欲睡,身后陡然传来四阿哥的声音。
“狗奴才,进来。”
苏培盛掀开马车帘子,毕恭毕敬入了马车内:“爷有何吩咐。”
“红螺寺灵不灵验?”
“那自然是灵验的,红螺寺是京城最为香火鼎盛的千年古刹,天南海北的香客都不远万里前来求签,还真是一问一个准呢,奴才的二舅”
苏培盛越说越小声,最后战战兢兢的闭嘴不敢继续说,因为此时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二舅如何。”
“奴才二舅前几年去求姻缘,说他去年会成婚,头一胎定是女孩,奴才前些日子去探亲,全中了。”
“哦。”
“可曾有不准的传闻?”
“奴才还没听说过不准的。”
胤禛扶额,满眼疲惫揉着眉心:“好。”
苏培盛跟着四阿哥回到了干西四所,四阿哥还未来得及更衣,就步履匆匆来到了书房内翻箱倒柜。
“爷您在找什么呢?奴才帮您找找。”
“佛珠!”
“断佛珠。”胤禛补了一句,手上仍在焦急翻找。
“哦哦,是在毓庆宫扯断的那串佛珠吗?在这呢。”苏培盛闪身来到五斗柜,将那串用奇怪红绳串起的佛珠捧到四阿哥面前。
“好,你出去伺候。”胤禛将那串许久不佩戴的佛珠随手戴在自己左手腕上。
“爷,那红绳不好,奴才去换黑绳来。”
苏培盛想起来那串佛珠的红绳,是当年在毓庆宫夜宴上,小年糕被迫打扮成勾栏样式,系在腰间的红绳。
如此不洁的俗物又怎么能玷污不染红尘的佛珠呢。
“不必。”
苏培盛还想继续阻拦,可看到四阿哥带着寒芒的眼神扫视而来,顿时噤声。
他畏畏缩缩的退到了门外伺候,正纳闷四阿哥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耳畔竟然传来四阿哥颂经念佛的声音。
苏培盛懵然转身看向紧闭的书房门,爷从前虽然抄写佛经,但只是修身养性,或者应付宫中的人情世故,用亲手抄写的佛经来表达诚意。
可爷内心其实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怎么今日去了一趟红螺寺,竟莫名其妙沦为虔诚的门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