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凉昭从黄遇那儿得知中下旬动身返程,他在出席完公司的视频会议后,单独与父亲谈话。
内容关于妹妹的出国之行。
“你就跟我说这个?”视频里的姜董坐在办公室,面容肃穆威严。
“是。”姜凉昭捏着紧蹙的眉心,“小禧出国要带上季明川,我认为这并不……”
“带就带了,”姜董喝了口茶,“只要她答应出国,条件随她。”
姜凉昭欲要开口,父亲打断了他。
“已经定了的事,不必再讨论。”姜董说,“会上谈的,半小时内理一份报告给我。”
当晚姜董在酒局上接到越洋电话,是太太打的,同样是说的女儿的事。
一天两次,他有点不耐:“引晏家老幺踩陷阱谈不上手段,小家子气,格局有限。”
“小地方出来的,没有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普通高中生,眼界阅历都还没成长,算是那个层次的人里的佼佼者,只要给他时间和资源,一定能有作为。”姜太太不像丈夫那样轻蔑。
外貌协会的姜太太很满意女儿的眼光,完美的遗传了她。
有皮相好的人陪着度过情窦初开懵懂期,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
配偶看能力出身,谈恋爱就要找帅哥。
当然,配偶具备那两点,外形条件也能达到高分以上那是最完美的。
姜太太难掩遗憾:“要是家境排得上名就好了,长得是真的出色,伤也不在脸上。”
姜董对太太的重点感到无语:“还早,说不定下个月就不喜欢了。”
小女孩的爱情,今天至死不渝要爱一辈子,几年后都记不起名字。
女儿追晏家老幺追得名流圈人尽皆知,哭哭啼啼地跟到春桂待了三年,还不是换人了。
先让她玩着,不喜欢了就换。
难不成以后她每交往一个,全家都要重视?
姜董嘱咐太太看展后记得去做按摩,他没立即回酒局,而是去了洗手间。
女儿从小被保护溺爱,身边除了晏家老幺,其他人多少都会纵容她的言行举止,她活得随心所欲,包括不去读家里安排的女子学校,跑去春桂上不入流的一中。
但她任性归任性,却拥有身为大家族子女的基本觉悟。
所以别的事上,就由着她了。
况且比起大多同龄人,女儿已经乖多了,那些私生活丰富多彩酗酒吸毒,不堪入目的照片视频被曝光,被勒索敲诈,家里出钱又出力灭口,那才是浪费资源。
姜董根本不会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只要女儿开心,给那个穷小子一张入场券又如何。
没有真本事,水洼里的小鱼游进深海,尸骨无存。
女儿没有继承权,她享受家族带来的一切包括百分之几的股份,唯一的职责就是要有一段光鲜的,门当户对的婚姻。
而龙凤胎的儿子不同,他得到的多,背负的也多。
这次儿子的态度令姜董失望,这么点儿女情长也要去投入精力,要是当着他面说的,他茶盏就砸过去了。
儿子入读职高松散太多,回来就送去封闭教育。
到底还是年轻,缺少磨练。
姜董想到晏家老幺,当年儿子被黄家小子鼓动要去春桂,他能放行,可不是因为断了儿子两根肋骨那么简单。
但愿不是竹篮打水。
姜董洗了手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他,黑色长发披肩,身上穿了件白色连衣裙,怯生生的小鹿。
看着也就比他女儿大一两岁,花一样的年纪。
姜董并未沾手。
这层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不论是今晚酒局上谁的人,他都不会碰.
晏为炽最后一天考完后没走,他把摩托车停在校门口,跨坐在上面等陈雾下班。
西德的学生骚动了,以为老大约了人干架,一个个都亢奋了起来。
另一辆摩托车上的黄遇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干个屁架,不过是纯情男高恋爱史罢了。
毕业了,要走了,高调了。
校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陈雾的同事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电棍都握手上了。
陈雾给晏为炽发信息:【阿炽,你们要打架啊?】
晏为炽:【接你下班,看不出来?】
陈雾:【……为什么要接我下班?我可以自己回去。】
没动静了。
陈雾从窗口往外看,晏为炽瞪着他,眼神很凶,他缩回脑袋,对如临大敌的同事们说:“我问了人,不是打架。”
同事们半信半疑:“那怎么都不走?”
“马上就走了。”陈雾说,“我先下班了,大家辛苦了。”他快速收拾收拾,拎着自己的帆布袋出去。
同事们目睹他接过西德老大手上的头盔。
“……”
黄遇咂嘴,陈雾那熟悉的样子,坐过不知道多少次。
校门口一片寂静。
所有少年都在看他们老大给保安扣头盔,还把他那老土的印花帆布袋挂前面。
黄遇身边小弟们都傻了,人群里突地冒出一个声音。
“去年我就,我就说炽哥的车后座带个人,骑得老慢了,你们还说我看错,黄少也不信,看吧,真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这谁能想到。”
“我了个大草!”
“这是什么发展,炽哥怎么还让人搂着他啊,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
“保安为什么能跟炽哥这么熟?”
那男生被黄遇拍了一下头。什么保安,那是你炽哥心肝。
见炽哥载着陈雾走了,看都不看他一眼,黄遇赶紧可怜巴巴地骑着摩托追上去。
然后就被甩了。
晏为炽带陈雾在春桂兜了会儿风,他骑到郊外,和陈雾换了位置。
陈雾很紧张的样子。
“又不是让你飙车。”晏为炽趴在陈雾的背上,双臂从他腰的两边伸向前面,带着他的左手去摸手刹,“少抓这儿,抓离合器。”
“你别压着我。”陈雾往前坐。
晏为炽的下巴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肩膀:“我不是在教你?”
陈雾说:“我只是好奇问了两句,没有说要学。”
晏为炽冷哼:“你再废话。”
“我不会。”陈雾嘀咕。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再说,你货车都能开。”晏为炽抓住他的左腿往一处放,“这是换挡拨杆。”
陈雾听完晏为炽说的上中下挡和前后刹以及如何控制油门,他坐着不动。
“拧钥匙。”晏为炽闷声笑。
陈雾拧了。
晏为炽在他耳边说:“发动机,挂一档。”
陈雾启动了,引擎声轰得他脸上长了不少的白肉都在颤,他把脚撑往后面一踢,挂上一档,捏着离合的手松开加油门,在晏为炽的指导下骑了两圈,越来越顺利。
在一次成功压弯后,陈雾开心地喊着:“阿炽,我好像会了!”
晏为炽:“……”
怎么这就会了。肢体接触都没够。
晏为炽死皮赖脸地坐在后面,叫陈雾多骑了半个多小时,他多搂了半个小时的软腰。
并且后悔没早点教这家伙骑摩托车。
多好的互动教学。
陈雾停了下来,他从兜里拿出卫生纸,擦擦左右手上的汗,又去擦自己捏过的地方留下的汗液:“你现在还飙车吗?”
“偶尔。”晏为炽瞥他被风吹起来的短袖里那点腰线,仰头闭了闭眼,伸手给他把下摆拉了回去。
“太危险了,还好没事。”陈雾小声说了句,问道,“你回首城不骑摩托了吧。”
“不骑。”晏为炽见他还在擦,黑着脸道,“没完了?”
“我出了好多汗。”陈雾不好意思。
“这个天气谁不出。”晏为炽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摸自己湿热的脖子,“我不也是。”
陈雾:“……”
晏为炽把他的手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问:“还想去哪?”
陈雾推了推眼镜:“我想去剪头发。”.
天还是亮着的,风也是热的,陈雾坐在四元宫的一家理发店里。
晏为炽给他点的是首席理发师,在一个小包间剪。
理发师为陈雾系上围裙:“我给你把前面的头发修短一些,露出额头好不好。”
陈雾眯着眼睛看他:“露额头吗?”
“你的额头很饱满,”理发师笑得温柔,话声也很温柔,“额头露出来显得你的脸部比例更好,你如果能把框架眼镜换成隐形的,五官的优势会更突出。”
门边的晏为炽冷不丁开口:“幼师转行?”
理发师眼皮一跳。
陈雾对理发师说:“你看着剪吧。”
“好的。”理发师笑着应声,他将椅子滑近陈雾,准备为他修剪头发。
晏为炽就这么盯着。
理发师只是专业素养高,没有其他想法,他有苦说不出如芒在背,剪刀都要拿不稳。
陈雾朝门口转了转头,他没戴眼镜,眼神涣散:“阿炽,你也剪一下吧。”
晏为炽冷沉的目光扫向陈雾时,瞬息间恢复如常:“有必要?”
陈雾说:“精神点。”
“我现在不精神?”晏为炽眉头皱了起来。
陈雾满脸的认真:“更精神。”
“烦死。”晏为炽不情不愿地去洗头。
负责他的是理发店里的门面,挤洗发膏的时候找他说话:“帅哥,你头发烫得好自然,是不是天然卷啊?”
晏为炽阖着眼。
“发色看着也像是天生的,你鼻梁好高,鼻子好挺,眼窝还深,不会是混血吧?”
“听说青筋多的人会虚,帅哥你手上的青筋这么多这么大……”
晏为炽冷笑:“有主,别他妈乱撩。”
门面老实了.
离开春桂那天,晏为炽锁上水库小屋的大门,卖掉了那辆陪了他三年的改装摩托车,他带着两盆绿植去陈雾那儿。
陈雾已经辞职了,也和房东说好了退房的事,晏为炽过来时,他正在收拾行李。
晏为炽很忙,电话一个接一个,他索性关机,看陈雾收拾。
看着看着就自告奋勇的帮忙。
“我买的内裤有几条怎么没见你穿过?”晏为炽叠衣服的手法十分粗糙。
“两条一洗一换刚好。”陈雾把袜子一点点卷起来,包成个球。
晏为炽服了。
“少带点,到那买。”他扫扫自己的行李箱,几乎全是陈雾的衣物。
陈雾抿嘴:“我就说寄快递了。”
“你很多都穿旧了,还花那个钱寄过去?”晏为炽把叠得乱七八糟的裤子放他怀里。
陈雾说:“那是不值。”他在行李箱里翻了会,把一些衣物拿出来,“虽然旧,但还是可以穿的,我等会儿放外面的垃圾桶边,万一有人要呢。”
晏为炽从上往下凝视他的眉眼,理发师有两下子,刘海剪短了,确实适合他。
很明亮的一个人。
晏为炽把两棵绿植从饮料瓶里拽出来,发现根长得特别好,他有些意外,就几片叶子,根还挺粗。
“我来弄。”陈雾拿走绿植,把萝卜根上的土抖弄干净,“就用塑料袋包好放行李箱里可以吗,到了首城换新花盆。”
晏为炽刚要说行,就见他把叶子全扯了,“总共才五片叶子,你还扯掉?”
陈雾说:“根跟枝干重要,叶子不重要,掉了还会长的。”.
这头晏为炽在陪陈雾做准备,医院那头也准备出发了。
姜禧和母亲通完电话去病房,随行的医护人员在为季明川做检查。
季明川的头上缠着纱布,很虚弱。
姜禧说:“我给你在国外安排了顶级的脑科专家,去了看看头疼的原因。”
利器击打出的伤是时间问题,麻烦的是他的隐疾。
季明川哑声说:“谢谢。”
“不用跟我说这个,你自己记着就好。”姜禧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手被牵住,她的脸悄悄红了。
季明川摩挲她的手指:“我会记到死。”
姜禧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骄阳下盛开的花一般动人。
医护人员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有没有什么家人要通知?”姜禧忽然说。
季明川:“没有。”
姜禧小孩子似的撇嘴:“是你自己不通知的噢,可不是我拦着你。”
季明川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你疯啦,我要是站不稳压到你……”
姜禧失声,她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呆呆地被托住后脑勺,唇上贴着一片柔软,呼吸里都是很苦的味道。
脑中倏地闪过什么,姜禧推开季明川:“我问你一件事!”
季明川闷哼。
姜禧慌乱道:“是不是碰到伤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把医生叫过来。”
“没事。”季明川安抚地对她笑了一下。
姜禧确定他真的没有加重伤势,才问自己要问的:“去年我们到底亲没亲?”
季明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姜禧发现了,她颤声:“亲了是不是?”
季明川不语。
“季明川,你昨晚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永远不会骗我!”姜禧捉住他的手,情绪很激动,委屈得湿了眼眶。
季明川轻声:“是,亲了。”
姜禧一下停止呼吸:“那你为什么说只是我的错觉?”
“当时你厌恶排斥,怕你知道了会吐。”季明川轻描淡写的话里尽是自我嘲弄。
姜禧的气愤指责瞬间就没了。
“我不想你生气,而且。”季明川顿住。
“而且什么?“姜禧的心脏砰砰乱跳,有不好的预感。
“而且被他看到了。”季明川说,“于是我抱着你,向他提出了分手。”
姜禧捂嘴:“我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吗?”
“不是,”季明川有点急,“你不是。”他心疼地看着她,“不要这么说自己。”
姜禧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快,那个画面想想都觉得窒息,她把季明川的手放回床上,转头就跑了出去。
走来的保镖恭声道:“小姐,我们该动身了。”
“我先出去一趟!”姜禧呜咽.
姜禧威胁黄遇要到了陈雾的住址,她找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门口堆着几大包要扔掉的东西,陈雾正拎着一包出来。
姜禧见到陈雾,开口就是一句:“我不是小三。”
陈雾把东西放门边,直起身看着她。
“去年我生日,炽哥哥没来,我心里难受就喝多了,我把季明川看成了他,就,就……”姜禧用力抠住手指,“亲了上去。”
“季明川喜欢我,没有躲,接受了我的吻。”
她执拗地,一个字一个字往红唇外蹦,“我不是第三者。”
“他们很像,身高感觉,明明长得不一样,但就是,我也说不清楚,你不信就多比较比较,”姜禧急切地想要澄清,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季明川有对象,我要是知道,就不会使唤他了,我是在你跟他分手之后才和他在一起的,我不是小三,更不是知三当三。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他不是同性恋他不喜欢你,如果真的喜欢,多少诱惑都起不了作用,不是我让你们分开的。”
姜禧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手机来电才没有挂掉,当着陈雾的面接了,情绪平复了不少。
“我没有乱跑,很快就回去了,我知道,不生你的气。”
接电话时的样子,已经能看见从女孩到女人的温婉体贴。
姜禧挂掉后,吸了吸鼻子:“陈雾,我要出国了,和季明川一起。我们会在那边上大学,他因为被打伤错过高考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拥有。”
陈雾看着眼前对未来饱含憧憬的小姑娘,他把她看得害羞了,才慢慢地说:“季明川不爱我,也可以在冬天把我的脚放到他怀里给我捂一晚上,饿着肚子为我挑小鱼刺。”
“你在炫耀什么!”姜禧发抖,“那是他觉得自己欠你!”
不等陈雾再说什么,姜禧就把一张支票扔到他门口的垃圾上面:“你们两清了,以后不管他过得多好都别再找他,等他和我一起回了首城,请你也把他当作陌生人,你们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各走各的!”
陈雾垂眼拍掉手臂上的小蚊子:“那就再见吧。”.
姜禧走后,陈雾还在原地。
“你在门口干什么?”晏为炽从屋里出来,剪成金色板寸的头发上滴着水,他无意间扫到什么,面色沉了沉,“哪来的支票?”
陈雾说:“姜凉昭的妹妹来过,她给的。”
“又他妈搞什么。”晏为炽要把支票塞进垃圾袋里,打算一起丢掉。
陈雾拿出支票:“不要丢,我给村长买树苗。”
晏为炽:“……”
陈雾让晏为炽去银行帮他弄了。
村长打电话给陈雾,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小,小雾,我怎么收,收到了很多,很多钱?”
“那是还我的。”陈雾说,“你拿去买树苗吧。”
村长的注意力从他的前半句转到后半句:“这么大一笔,买五十年的树苗都花不完。”
陈雾想了想:“那就修路好了。”
村长一愣:“修路?”
“嗯,路修好了,你们出门也方便。”陈雾说,“下次我回去的时候,自己开车。”
村长老泪纵横:“好,好好好!”.
下午三点多,黄遇拖着个行李箱来了,姜凉昭要晚一点,他送走了妹妹才过来的。送行的过程不想提一个字。
“昭儿,你家里都派车来接了,怎么不坐?”黄遇喝了口矿泉水。
“我选择跟来时一样。”姜凉昭注重仪式感,他衬衫西裤穿戴斯文地站在门口,看向给陈雾弄衣服标签的发小,清咳两声,“炽哥,小禧去我妈那边读书了。”
晏为炽置若罔闻。
姜凉昭无奈:“再回国能成熟些。”
陈雾扭头望了望晏为炽,晏为炽立即开口:“成不成熟关我什么事。”
捕捉到这一幕的姜凉昭:“……”
晏为炽看手机,朝陈雾道:“车来了,走吧。”
陈雾摸口袋检查证件。
“在我身上。”晏为炽拿走陈雾手上的水杯,放进自己的黑色背包里,“出个门怎么还糊涂了。”
“车票呢?”陈雾挠头。
“别管。”晏为炽揽着他,“你跟着就行。”
“……以前都是我管的。”陈雾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了声,他走出去,反手带上了出租屋的门。
黄遇靠在墙边,他拽着非主流骷髅头图案的棒球帽哼哼:“退房就退房,打扫得也太干净了吧,至于?”
“这不是应该的吗。”陈雾不解。
黄遇吃瘪,老子浑身上下就多了一张嘴!.
六月17号这天,两条新闻分别于上午,下午霸占首城各大自媒体头条。
——晏氏财团今年第二季度捐赠一百七十亿用于慈善。
——时隔三年,晏家流放在外的废太子,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