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静得吓人,余盏并未打听,他善解人意道:“要不要平复一下再走?”
陈雾摇摇头。
就在他收好手机,准备启动车子时,一个女人踉踉跄跄地从车边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西服男士。
女人瘦得皮包骨,一身私家定制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她似乎在路口寻找什么,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晕倒。
“是晏家人。”余盏解开安全带,“我下去看看。”
陈雾在车里看到余盏走向女人,喊了什么。
女人回头望。
已到中年,面容凹陷得厉害。
一双饱含深情和苦情的眼睛,搭配油尽灯枯的生命力,显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陈雾垂头看手机上的新信息,回:【阿炽,我不在外面吃,我回去。】
不多时,余盏带着夏夜的闷热回到车上:“是晏家老三。”
陈雾眨眼:“那样的大家族,她怎么……”
“心病。”余盏简洁的言语中尽是同情,他见陈雾安静地听着,就多说了点,“曾经的首城第一名媛,才气相貌双夺冠,爱慕者众多,可以说是上帝的宠儿,却在产子后不久经历丧偶丧子之痛,从此疯疯癫癫。”
“晏老爷子对她很疼爱,整个晏氏她的股权占比在前十,算是大董事。”余盏解袖扣。
陈雾不懂:“既然疼爱,那为什么还要她来参加满月宴,触景生情。”
余盏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尴尬地挠了挠眉毛:“也许不像普通家庭的父女情那么深厚纯粹,但她在晏家众多子女中确实是特殊的,这些年她一直住在老宅最雅致清净的院子里,不需要为晏家付出什么就能享受晏氏的资源,今晚出来,不一定是老爷子的强迫安排。”
陈雾说:“新闻上报道的有钱人亲情淡薄,是刻板印象啊。”
“嗯。”余盏笑笑,“都是因人而异。”
车开上高架,余盏接了几个电话,发现马甲上沾到了女人的呕吐物,渗着血丝。他拿出西装身前口袋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
名门内斗必定伴随死亡,尤其是人丁兴旺的家族,数不清的家产。
晏老爷子的五位太太为他生了十四个子女,如今四肢健全的只剩一半了,大多都是出了意外事故,落下伤病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严重的是大人小孩无一生还。
哪来那么多意外,不过是亲人之间你来我往争夺家产。
输了,死的是自己,或者自己一家。
赢了,死的就是兄弟姐妹。
大人贪婪,可怜的是出生就被赋予使命的小孩,起点是多数人终生到不了的终点,面临的危险也多,福祸相依。
晏老三的经历确实惨,但比她惨得也不是没有,唯独她拿到了股权的安抚,引起亲人的眼红妒忌。
好在她没有子嗣,身体也不行,脱离了纷争。
很多事一向都是双面的。
余盏将脏污的帕子扔进车内垃圾篓,对身旁的人说:“今晚辛苦了。”
陈雾注意路况:“以后你的司机再有事,最好还是找个代驾,我没有开过这么贵的车,万一出了情况……”
“你开得很稳。”余盏毫不吝啬地给出夸赞,“特别好。”
陈雾没说什么了。
把余盏送回大院后,陈雾自己坐地铁回去了,路上黄遇又打过来电话,他没有接.
黄遇从发小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陈雾不接就说明态度了,你别管你妹了。”
姜凉昭坐在堪比皇宫的洗手间里,问黄遇带没带烟。
“被没收了,没有。”黄遇躺倒在沙发里,昂贵的衬衫收进皮带,西裤撑开,年轻多金的纨绔公子样。
四处都是金灿灿的,说话带回音,空旷得很。
姜凉昭不平稳的喘息声十分清晰。
“靠,等着!”黄遇出去找人借了打火机跟烟回来,与姜凉昭一起坐在沙发上抽烟。
黄遇半根烟入肺,觉得今晚这通电话就是定时炸弹。
姜禧脑子有包,指不定哪天跑回国冲到炽哥面前,嚷什么季明川多疼多惨,她求她哥找陈雾要笔记,陈雾都不给,他心多狠,你别跟这种人在一起了之类的疯话。
那到时候就是拔萝卜带泥,他跟昭儿作为中间人是跑不了的。
炽哥多在意陈雾,就多烦他那个前任。
黄遇猛然坐起来:“昭儿,你妹让你找陈雾这事,还是要跟炽哥说声。”
姜凉昭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小事。”
“跟陈雾有关的,都是大事。”黄遇说,“你听遇哥的,遇哥有恋爱经验。”
他又说,“而且前任这种,就该死得透透的。”
姜凉昭并不能参透至今未曾涉入的爱情区域:“哪怕他们还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多年的兄弟俩?”
黄遇确定:“哪怕是兄弟。”
“我打个比方,好比一对关系很铁的青梅竹马,某天谈了,某天分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黄遇免费授课,“懂吗,昭儿。”
姜凉昭闭起眼眸吐烟:“那你说吧,替我向炽哥道歉。”
黄遇:“……”不是,你妹惹出来的祸,和我有个毛关系。
“昭儿,真要我来啊,我……”黄遇一扭头,后半句没了声音。
姜凉昭已经靠在沙发背上睡去,脑袋后仰着,脖颈被严整的衬衫领扣束着,几缕发丝脱离发蜡固定的背头垂下来,齿间的烟还燃着,眉宇间是深刻的疲态。
“累成这样,还不如在春桂的时候。”黄遇把发小嘴边的烟拔走,自己咬住抽完,“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古人说的是对的。”
他脱掉西装外套丢发小身上,撸着衬衫袖口去洗把脸,拨打了炽哥的电话。
“你再说一遍。”晏为炽口吻平淡。
黄遇脖子发凉:“这个这个,炽哥,季明川没有直接和陈雾联系上,姜禧也没,是昭儿传的话。”
晏为炽在厨房盛饭,他的心情坏到谷底,手里的饭铲被他大力扔到台子上:“季明川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一个个的跟他扯上关系?”
黄遇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谁鸟那个季明川啊,不就是姜禧那小公主。
“陈雾清明回了趟老家,烧了被季明川砸坏的东西,其中就有那什么笔记。”晏为炽冷笑。
黄遇傻眼。
这不是自作孽吗,季明川他丫的有病吧!
晏为炽的喉头急速攒动,嗓音又哑又闷:“他对不起陈雾,以后他再像六月那样自作聪明的在我面前乱蹦,我不会只是打破他的头,断他一条腿那么简单。”
黄遇沉默,陈雾和季明川的第二层关系,他还是那次在医院旁听到的,空缺的部分他大概能填一点皮毛。
大山里,一家两个孩子,一个是亲生的,一个不是。老的还瘫痪了,得要个人照顾。
于是亲生的追梦,收养的背起整个家。
这和千篇一律的社会底层家庭不同的是,兄弟俩还是一对同性恋人。不对,是疑似。
年纪小的还不确定是不是双性恋。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怎么都不可能扯清楚那里面的细节。
这话黄遇不能说,他斟酌着:“我想象我爸妈老了瘫了,大小便都在床上,我要每天给他们擦洗,这我做不到,我必须找护工替我,就算我家破产了,我也要卖肾找护工,陈雾挺牛逼的。”
“我不想陈雾再跟季明川有牵扯。”晏为炽说,“别给我在这里面扮演任何角色。”
黄遇立马表态:“以后不了。”
下一秒就正正经经地保证道:“我也会多提点昭儿,让他也别搅合进去了,他妹妹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肯定知道哪轻哪重的,炽哥放心。”
电话被挂。黄遇扯扯汗湿的衬衫喘几口气,这关过了.
黄遇低估了姜禧的恋爱脑升级速度。
或者说是季明川的隐疾对他日常生活的影响力。
姜禧人在国外,打电话求她哥没达成目标,干脆雇佣打手把陈雾绑进车里,威胁他交出笔记。
打手拨给雇主,让她和目标通话。
姜禧在大段大段地描述男朋友多痛苦,国外的专家根本看不了之后,撒泼地喊:“烧了也能复原,明川说你过目不忘,你有这本领,只有他知道。”
为什么陈雾的事,只有明川一个人了解,这样的现实让姜禧很不开心又没办法。
过去是改变不了的。
陈雾的脖子上架着把匕首,说话还是慢慢的:“他是哑巴吗,什么都让你说。”
姜禧袒护:“是我不准你们再有联系的。”
陈雾疑惑地说:“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啊,姜小姐。”
姜禧难堪得脸涨红:“是,两清了是我说的,各走各的也是我说的,你要笑就笑吧,你救救明川,出国前给你的支票,我可以再给你一百张。”
“药我是都记得。”陈雾说。
姜禧激动得刚要抛出更多的条件,就听见陈雾又说,“我抄给你们了,他把所有的药都吃了还没好,你们是不是就要认为是我造假?而不是他的身体出现抗体,药效减弱了。”
电话里没了声音。
陈雾说:“你看,不管我怎么做,都是我错,那我为什么要做。”
姜小姐完全被陈雾掐住了思路,她根本没想过,一个小保安被刀架脖子竟然也能这么从容。
“他不会死的,你不信到明年看看,他还是那样,已经被药熏染了几年,复发了顶多就是受点罪,命不会丢。”陈雾说,“多观察多思考吧姜小姐。”
打手面露凶光,陈雾吸了一口气:“把我放了,我要赶回去吃晚饭。”
姜禧两次都没得逞,她心气都折了,站在被母亲精心布置的别墅里讨价还价:“放了你可以,你别告诉炽哥哥,我让人绑了你。”
车外有异动,打手预感到什么,慌忙叫前面的同伴开车。
也就在那一瞬,车玻璃被一股暴力砸碎。
陈雾说,“他找到我了。”
姜禧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是,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
第二个念头是,完了.
今晚姜家没有全员到场,只来了个继承人。
小孩子讲什么兄弟义气,在宝贵的成长期跑去小地方混了三年回来,还是年轻稚嫩。
但姜家的势头比黄赵余三家要好,很明显有望摆脱四足鼎立的局面,跟晏家拉近距离。
所以老谋深算的权贵们对他这个小辈的关注度挺高。
姜凉昭在洗手间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回到宴会厅,继续混迹在名利场里。
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节奏。他顾不上跟黄遇打招呼就径自退场回家,皮鞋没脱直接跑去父亲的茶室:“小禧把陈雾绑了。”
姜董听见了,品茶的动作没有停。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
姜凉昭的眼皮跳了跳,他的面色变了又变:“父亲,我……”
姜董打断:“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分析自己作为兄长的失职,作为发小的拎不清,想想怎么善后。”
姜凉昭深呼吸:“人被找到了,没有受伤。”
“那你慌什么。”姜董醒茶,“开学前的所有应酬你都别去了,老师给你找好了,在家好好上课。”
姜凉昭转身下楼,他下了几个台阶,就那么以贵公子的打扮坐到台阶上面,国外的人打电话过来哭,他有气无力:“妹妹,我跟炽哥十年的友谊,现在因为你闹的,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见他了。”
姜禧内疚地呜咽:“哥,对不起,我冲动了。你别担心,我是我,你是你,他不会跟你生分的。”
姜凉昭叹息。
“可是哥,”姜禧说,“你不要以为我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我有自己的信息来源,今晚那么大阵仗都不让他去,说明已经给他定性了,之前还怀疑他能翻身的那些人,现在都吃了定心丸……”
姜凉昭心头冷冰冰的:“六月那次说错话还没让你长记性,你别回来了,就在国外吧,少给家里添麻烦。”.
晏为炽没在意手机上的几个来电,他把陈雾带回家,一路脸都是铁青的。
陈雾洗了澡换上柔软的T恤短裤,露着很白的胳膊腿,他站在镜子前面梳头发,毛巾擦了擦就快干了。
晏为炽拿着陈雾的手机:“我在这上面装了定位。”
“怪不得你能找到我。”陈雾惊讶。
“在春桂烦过一次了,回首城才一个多月就又他妈烦我。”晏为炽的面部肌肉紧绷泛冷,“手机还是不够保险。”
陈雾梳着头发看他:“可以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一般不会有事的。”
晏为炽拨下腕部的佛珠:“这个给你。”
陈雾怔住了。
垂在裤边的手被抓住,陈旧的佛珠套到了他的手上,被两指推进去,贴着他的手腕。
少年眉间的“川”字消失,他说:“佛珠代表我,熟悉我的人里面,聪明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敢轻易动你,不聪明的以为值不了几个钱,不会想到珠子里面有更隐秘也更先进的系统。”
陈雾呆呆地站着,梳子还在他头发里。
“在这。”晏为炽转了下佛珠,捏住其中一个。
陈雾忙说:“不能给我,你自己戴。”
“我不需要了。”晏为炽的神态恢复了往常的松散,早该把这东西给陈雾了,早套早踏实,他轻描淡写,“我小学阶段还是小豆芽,经常被绑架,家里找了替身替我去上学,我在家学……”
晏为炽的情绪又厌沉下去,他拿走陈雾的梳子,粗鲁地给陈雾梳几下:“不说这个了,吃晚饭去。”
陈雾急急摘下佛珠:“阿炽,我真的不能要。”
晏为炽用膝盖拨开他的腿,逼近他:“这又不是戒指,你推什么。”
陈雾靠倒在台子边沿,背后是整面墙的镜子,他双手撑住台子,头发柔顺地垂下来贴着光洁脖颈。
晏为炽看得上火:“戴回去。”
陈雾:“可是……”
“再可是,”晏为炽膝盖撤开,把他拉起来,给他调了调有点歪的豹纹眼镜,“咬你。”
陈雾一下瞪大眼睛:“你,你,你说什么?”
“说了你刚才听到的东西。”晏为炽出了浴室。
啪——
淋浴头里砸下来一滴小水珠,打破了陷入寂静的氛围。
陈雾垂头看手上的佛珠,摸了摸,触感饱满微凉。
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饭菜都要我一个人端?”
陈雾赶紧应声:“我来了。”.
吃饭的时候,佛珠在陈雾手上戴着。他捧着晏为炽给他盛好的米饭,看了看桌上的一大锅酸菜鱼:“你做的啊。”
“买的。”晏为炽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傲娇中透着期待。
陈雾尝了点酸菜:“好吃。”
“酸菜是现成的,味道都腌好了。”晏为炽冷哼。
陈雾忙吃鱼:“这个更好吃。”
晏为炽这才满意。
“其实笔记我能默出来。”陈雾吃着香软的白米饭,声音模糊不清,“但是默了也没用,不是那些药,是……”
晏为炽脸一臭:“别跟我说这个。”
陈雾咽下嘴里的米饭,小心翼翼:“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看书,看一眼就能记下来吗?”
晏为炽:“……”
他冷幽幽地笑出声:“没上过学,一元二次方程都解不了?”
陈雾垂下眼睛:“没上过多少学是真的。”
脸被掐住,陈雾被迫抬起头,晏为炽眯眼:“还有没有哪里骗了我?”
陈雾“唔唔”了几声。
“那就当你没有。”晏为炽给他夹鱼肉,“都没刺,吃吧。”.
晏家老宅,深沉庄重的传统中式书房亮着几盏灯火,刚结束一场谈话。
晏岚风离开时看了眼朋友圈,说:“父亲,小弟会做酸菜鱼了。”
屏风后没有声响。
晏岚风朝着门口走了一段路,余光无意间扫向博古架脚捕捉到什么,她的眉梢动了一下,走过去将那东西捡起来。
那是一本毕业证,西德职业技术学校。
晏岚风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将毕业证放到木案上面。
屏风后传出苍老的声音:“你投进‘西利计划’的那笔款项出了问题不去处理,在这关注一个职高生。”
晏岚风的后背一凉,头皮发麻,她一毕业就进晏氏,二十年了,脚早就伸到了外面。
“西利计划”是今年最重要的项目,头部的企业全都盯上了,她没有通过晏氏参与,而是用上了自己在国外的其中一家公司。
现在事实却告诉她,这些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晏氏往外搬客户资源自立门户,实际是个笑话。
不仅自己所谓的事业宏图毫无遮挡,就连此次的款项出错都没丝毫察觉。
二十年的工作经验,在晏家的老掌舵人面前都不够看。
她人到中年,夫妻感情和谐,儿女双全也都已经抚养成人,却在一瞬间被打碎了自信。
晏岚风走出书房,全身被寒意侵占,这是父亲对她生出小心思的一次警醒。
不管长了多少岁,在外有多光鲜,担了多大的职称,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还活着的,所有人,所有事.
八月热得人心慌,陈雾在大院除草捉虫,草帽遮不住热风热气,他的皮肤晒一晒会发红,再晒下去就又白了,不需要防晒。
但他还是喷了晏为炽给他买的喷雾,去哪干活就带到哪。
陈雾给左手边一长条的植物松了土,就拿着镐去阴凉地休息。
余伯神出鬼没:“下午三四点钟再做事。”
“好的。”陈雾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拿下头上的草帽挡在脸上遮住光线,他眼一闭,窝在墙根下睡着了。
等陈雾睁开眼,又不老实上班的余总蹲在他面前,很突兀地说,“去年冬天我去过春桂。”
陈雾抓着草帽扇扇风,不明所以。
“那周我要去附近城市出差,我父亲的学生托我给她在春桂的家人带点东西,于是我就跑了一趟。”余盏说。
陈雾还是懵的。
“我送完东西在周围走了走,看见了一个水库。”余盏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很多人在钓鱼,我一时起了兴致就开车去市里买了渔具。”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钓鱼,我不会,我兴奋地在冰面上砸了个洞,我学现在年轻人那样直播,代入进去很有意思……有个人路过,跟我说四个钩子都有鱼,看着会不会有点假……”
陈雾依旧是那副模样。
余盏的内心被一股巨大的挫败无奈占据,说到这了还是没印象,说明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长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最近忍得他开会都分神。
说出来了,这事就能放下了。
“啊……”陈雾恍惚着发出声音,“你就是那个钩子都不会挂的大墨镜吗。”
余盏的脸上展开微笑:“是我。”
“那你是不会钓,鱼鳃都破了。”陈雾嘀咕了声就站起来,拍打拍打屁股后面的灰,去给剩下的植物松土了。
余盏摸着鼻子笑笑。
真可爱。
可惜……
余盏觉得自己不对劲,暂时还是少回家比较好,他给助理打电话:“我这段时间需不需要出差?”
“您都推掉了。”助理汇报。
余盏说:“重新排行程,我下个月就要出差。”
助理:“……”.
陈雾土没松完就被指派骑上小三轮,运几盆花去他面试的基地。到了地儿,他把花搬下来,有人出来接。
“小陈!”
熟悉又震惊的声音让陈雾一愣,刘叔两只手都是土的向他跑来,满眼的惊喜,“你怎么来首城了?”
“我跟朋友一起过来的。”陈雾说,“你呢。”
刘叔笑呵呵的:“我闺女在这啊。”
他想起来什么,快速道,“你在这等我,我把花搬进去就出来。”
一场重逢化成了一桌酒菜。
首城接地气的小饭馆可不好找,关键价美味道还好。
刘叔把酒杯清空,砸吧砸吧嘴皮子:“我就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他见对面的青年眼神直愣愣的,跟平常不一样,试探道,“小陈,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陈雾脸红扑扑的,眼睛也是红的,人坐在椅子上没动。
“才两小口,怎么就醉了?”刘叔脑壳疼。
陈雾很乖地坐着。
刘叔把账结了回来,给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拽到手臂上勒着皮肉的佛珠拨下来点,确定戴好以后,严肃道:“你自己喝的啊,可不是叔劝的,叔是一句都没劝。”
陈雾点头:“自己喝的。”
“对,就是这样,我们小陈清醒着呢。”刘叔做法似的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一咬牙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里从前往后翻,找到一个储存了很久,一直没用过的号码打了过去.
晏为炽满身是汗的赶到饭馆,他走过嘈杂与喧闹,将坐得直挺的人捞起来:“有人逼你喝酒,让你喝成这样的?”
“我自己。”陈雾点着头,很认真的样子,“我自己喝的。”
晏为炽闻到他嘴里的浑浊酒气,怒火冲到脸上:“你没事喝什么酒,别他妈跟我说是学人借酒消愁。”
四周都是浓郁的烟火气,陈雾看着他,轻蹙眉心。
“真让我说对了?”晏为炽盛怒之下笑了起来,后槽牙磨得要咬人,“果然是为了那狗东西……”
鼻梁一疼。
“操。”他痛哼。
陈雾的脑袋磕了上来,不动了,有点烫的呼吸落在他领口。
“你别总是说脏话,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