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适应时差的人,还是彻底胜过了亢奋过度的人。
后来化疗的十几天,白天他都在,晚上也一直这样陪着她。借口都是在适应时差,到最后,她心疼他,一直说自己睡了,真的要睡了,反复很多次才能结束漫长的短信交流。
等到出院的时候,明显两个人都瘦了不少。
奶奶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对他的态度,明显比对亲孙女都要好。
“我这孙女婿,真不错,”奶奶不停对刘阿姨重复着,“真不错。”
刘阿姨清楚顾平生的身体情况,却始终没有透露给奶奶,倒是私下里拍着童言的手,说过很多的话。大意是谁都不容易,天灾*的,看开点儿就好了。
童言半是认真的说了句:“刘阿姨,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想的开。”
到结束了医院的事,他也终于定下来教书的学校。
竟然是她从小到大,经常去玩的地方。
童言暗自骄傲自满着,一定要拉着他去逛校园。
两个人暂时不用上课,也不用工作的人,就在一个工作日的午饭后去了那间大学。童言去之前给他挑了很学生气的衣服,白色的短袖衬衫,故意让他露出了很唬人的刺青。
效果很明显。
一路上不论男女学生,回头率惊人。
最后两个人坐在体育场看台上,看着下边两队学生在太阳下踢球时,他才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从来没像今天一样后悔过,少不更事,竟然往身上添了这个图案。”
童言穿着他买的连衣裙,浅浅的蓝色,在日光下,缓和了她长久熬夜的苍白脸色。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像学生?”童言背靠着栏杆,看着坐在水泥台阶上的顾平生,“算起来,你真的就是学生啊,没在社会上工作超过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我们的区别呢,只是我本科,你博士而已。”
“所以呢?”他一只手肘撑在身后,笑著看她,“想说明什么?”
“没有特别的意思,”她偏过头说,“我就是随便想起来了,就随便说了。只是忽然想到,我们是不是特别像校园情侣?根本……就不像已经……”
也不对,其实还没有真正结婚……
他对她伸出手:“过来,坐我身边来。”
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怎么才像是夫妻?”
童言想了想:“就是吃吃饭,散散步,算计算计家里老人孩子的生活,算计算计柴米油盐,”想起来是这样,可认真想下去,还真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我又没有经验……”
“我也没经验,”顾平生好笑看她,“不过,你好像忘了什么?”
“什么?”
“吃吃饭,散散步,这么说下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不是还要睡睡觉?”
……
“顾平生,你为老不尊。”
“严格意义上,我还不到三十岁,”顾平生继续更正她的说法,“不算太老。而且我不止是在校园里,从高中开始我的假期都用来做义工了,进大学,第一年是学校的义工项目,去加纳。那时我是你这个年纪,教些10岁左右的孩子,数学、英文,连宗教和法文都要代劳。”
童言听得有趣,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会法语?”
“不会,那时真的不会,现在好像也全忘了,”顾平生终于又承认了一个弱项,“加纳的教育水平不高,当时通知我教法文,我基本是从头开始自学,然后再去上课……不过想想,又是在学校里。”
童言忽然打断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里?好像没有任何交集。”
“顾太太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顾平生笑起来,仔细端详着她的五官,用手在她脸颊边比划着,“你十三岁时,脸只有这么大……”
他停下来,从背后台阶上找了一会儿,拿到颗小石子。
然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草草地画了一张世界地图,敲了敲北京的位置:“你十三岁,我们在这里见过。然后,”他不停在地图上圈下一个又一个地方,多得让人忌妒,“我到过这些地方,可最后还是在这里,又见到你。”
他绕回到中国的位置,写了个‘上海’。
“现在,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顾平生扔掉那颗小石子:“有没有发现,无论我走多远的路,最后还是要回来?”
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孔凑得很近,气息可闻。
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把头错后,让他看清自己的口型:“亲爱的顾老师,你以后可是要在这里教书的,千万要收敛一些。”
他微微笑。
“有时候男人说些感人的话,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要些小奖励。”
童言彻底被逗笑了。
“我给你唱歌吧?”她认真想了会儿,说,“当作奖励。”
这首歌是1975年的,是她会唱的最老的歌,她回忆着歌词,开始慢悠悠地唱起来。很舒缓的曲调,英国摇滚歌手的《sailing》。
学了很久,一直没有认真去琢磨过歌词。
直到两个月前的某天晚上,随口哼起这歌,忽然就想到他。
“Iamsailing,Iamsailing,-homeagain’crossthesea…”
本就是节奏很慢的歌,她又刻意把每个词都咬的很清楚。声音不需要很大,可是要足够让他看的清。
他是背对着阳光的,她要直视他有些吃力,只好用手挡在眼睛上,继续唱下去:“Canyouhearyouhearme…”
顾平生看着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thro’thedarknight,faraway,-Iarevertrying,-tobewithyou…”
唱到结束,她仔仔细细看他,想要看出些感动的端倪来:“相信我,我唱歌很好听,我还是08年校园歌手大赛的第三,冠军和亚军最后都进电视台做主持了。”
“能想象的出来。”他把她拉起来,沿着台阶一路往下走。
她终究是绷不住,抱怨看他:“你好歹有些感动的表示吧?”
他嗯了声:“我需要回家好好想想,认真想想,如何表达感动。”
童言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装着很无所谓地,瞥向操场中心,可是毕竟是……毕竟是只有那么一两次,只要浮现出稍许画面,就不敢看他。
虽然他从第一天回来,就拿出办好的房产证,用上边并列的两个名字说明,一定会和自己正式结婚。可毕竟现在还没毕业,有些事可不能太明目张胆,所以从奶奶出院开始,两个人始终是分房睡的……
看台的远处,操场上有很多人在欢呼,哨声,还有大男孩的咆哮,应该是刚才进球了。虽然不是自己学校,可是一想到他马上要在这里教书,就觉得那些面孔莫名亲切。
他们走到看台的一侧,发现来时敞开的铁栅栏被人锁上了。栅栏不高,顾平生直接就跨了过去,可她穿着裙子,反倒是为难了。
“搂住我的脖子。”他说。
童言伸手搂住他,感觉到腰上一紧,直接被他隔着栅栏抱了起来。她忙蜷起膝盖,配合着他的动作,等到脚踩上地面,才有些心有余悸地抱怨:“下次别这样了,你刚才康复没多久,万一……”
“没关系,”他抚平她背后的褶子,“我喜欢抱你。”
她被他一句话噎住,眨眨眼,决定保持沉默了。
两个人在路上买了些晚饭的食材,回到家也才不到三点半。
她把所有的东西放进冰箱,悄声推开奶奶房间的门,看见奶奶正靠在躺椅上,戴着眼镜在看书。“我们回来了,”她笑著打断奶奶,“晚饭吃炸酱面好不好?我买好东西了,等到五点半开始做,六点吃饭?”
奶奶摘下老花眼镜,笑著点头:“玩够了?去睡会儿,或者看看电视什么的,不用管我。”说完,很快就戴上眼镜,继续看起书来。
她关上门,想要进自己房间换衣服,刚才摸上扶手,就被他从身后搂住。
童言回过头,吐了下舌头,无声说:让我先去换衣服。
他微微笑,一只手撑在她的房间门上,低头吻住她的嘴唇。舌尖有些冰凉,应该是刚才喝了些冰冻的纯净水,她两只手从他腰上,滑到后背,靠着墙不停心虚地躲着。到最后躲不开了,才握住他的两根手指,晃了晃:“顾先生,严禁白昼宣淫啊。”
顾平生似乎没大听懂,压下扶手,彻底进了她的房间。
“什么是白昼宣淫?”
童言只好把四个字,每个字都怎么写,连在一起把意思讲给他听,最后故意用脸蹭了蹭他的下巴,仰头总结:“……总之就是,白天做坏事,是大大的不好。”
他笑起来,酒窝很明显:
“顾先生好像一直在适应时差,分不清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他说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开始低头一边亲吻她的嘴唇和脸颊,一边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童言顺着他的脚步,不停退后再退后,直到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