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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男主心魔怎么破 正文 第70章

    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御剑行过九华剑宗的天堑,便看见了仙气缭绕的第一仙宗。

    之前费尽心机想离开这里,最后想要好好活着还是得回到这。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昭昭人在荆沉玉灵府,发觉他是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连灵府都不那么乱七八糟了。

    虽然比不了她刚穿书时那一望无际干干净净的雪原,至少也整整齐齐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意思,她就在他芙蓉化形的外面,随时都能躲进去,这样周到,让昭昭忍不住想到这些日子来两人难得平和的相处。

    不针锋相对的时候,荆沉玉真是个不错的朋友。

    这么说也不全对,想让他成为一个不错的朋友,前提是他要对你用心。

    像原书里对江善音那样忽略,只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冷漠和凉薄。

    思索间,荆沉玉已经下了般若,他并未将剑收起,依然握在手里。

    哪怕剑未出鞘,那种刺骨的杀意依然让等在山前道场的众人浑身一震。

    张天师拧着眉,他总是喜欢这样,哪怕修仙可以驻颜,也因他习惯如此而在眉心留下了刻痕。

    荆沉玉到了,九华剑宗的弟子可不管他们那些摆架子的人,全都第一时间下拜行礼,对荆沉玉的尊崇和敬慕一如既往,未曾因外面的风言风语削减半分。

    花藕夫人扫过跪了一地的剑宗弟子,能成为第一仙宗的内门弟子,他们各个都天赋极好修为不凡,想到自己的儿子,只因托生在她肚子里,因她的失误受了影响出生后无法修炼,她便意难平。

    这些年不出秦家,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面对这件事,但出来了这么一遭,看着其他的年轻后辈,她还是接受不了。

    如果秦夜烛是天生不能修炼也就罢了,偏偏是因为她胎内带去的灾难……

    她绝不会让秦夜烛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哪怕带来危机的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剑君。

    花藕夫人凝着荆沉玉,她的目光很有存在感,可对方好像完全没发觉,目不斜视地走过所有人,那种孤高冷淡的样子和过去没有差别。

    明明出了那样的祸端,魔尊重归魔界,他回来不第一时间解释,仿佛还要离开?还这种态度?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们?是他们这些年将他捧得太高了,才让他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张天师是众仙家里地位最高的,独幽大师没来道场,他便也是这些人里除荆沉玉外修为最高的。他正等着荆沉玉的解释,他却擡脚便走,半个眼风都没给他,着实伤了他的颜面。

    昭昭在灵府内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

    她自己没拉的仇恨,荆沉玉都给拉得足足的,他要是去打游戏,那绝对是个T。

    “剑君!”张天师忍无可忍,厉声道,“你这么久才归宗也就罢了,如今可算回来了,不赶紧给我们一个说法,又要去何处?”

    他颇有深意地打量荆沉玉:“剑君或许可以万事不放在眼里,但我等还有宗内要事需要回去处理,还请剑君无论如何,现在就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是他和花藕夫人商量好的,不能让荆沉玉有喘息的机会,回来就要他说清楚。

    若给了他时间,免不了其他还未站队或者站队不稳的人会倒向他。

    看不见荆沉玉的时候,张天师觉得这等晚辈虽修为进阶快,修至剑君之位,却也没那么难以对付。但他回来了,见到他本人,饶是自负自傲如张天师,也有些底气不足。

    荆沉玉一袭立领织金道袍,及膝的墨发随风飘动,他漫不经心地侧眸扫了张天师一眼,冷淡道:“等不了便走,本君未曾让你们等。”

    “……”

    “……”

    真是嚣张啊!

    昭昭牙酸地捂着脸颊,其实现在的他才是她熟悉的模样,但这段日子在雪荒天他实在太……温柔了?让她现在见他这副样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荆沉玉!”张天师怒道,“你位列剑君,便要担负剑君之责……”

    “本君未曾推脱,张天师何必急着给本君定罪。”荆沉玉直接打断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若想要剑君之位,改修剑道也来得及。”

    “你!……”太没大没小了,不过是后来居上的晚辈罢了,对他竟然没有丝毫尊重!

    荆沉玉倒也不是故意这样对张天师,实在是燕轻雀给了他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华倾之前的传音和一路的详细禀报,他得知张天师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意图又是什么,很难给他好脸色。

    若有谁是昭昭存在的最大障碍,那个人就是张天师。

    其实在原书里,张天师就是这样一个古板自负又有些迂腐的长辈,他自恃身份,最爱摆架子,每次原女主江善音要面对审判的时候,都是他在一旁“监督”荆沉玉,不准他徇私。

    在原书里,荆沉玉一次都没徇私过,做得都很绝,不然昭昭也不会写小作文,张天师也就无从发作。

    谁能想到她会穿书,还走到了和原女主一样的境况中。

    昭昭深吸一口气,跳进了荆沉玉的芙蓉化形,荆沉玉似有所感,面色缓和了一些。

    他握剑而立,身姿修长,琉璃般的一双黑眼珠,是他近日拼尽一切疗伤所达到的效果。

    虽然还有丝丝蓝色,但不仔细看没人看得出来,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神魂不稳,再给昭昭这心魔添一宗罪了。

    “你们当真要本君现在就给个交代?”

    他声音不大不小,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高度,听在众人耳中,本能地想要向他低头。

    荆沉玉修道千余年,光剑君就做了几百年,积威甚重,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更改的。

    花藕夫人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器修本就少,更别说是这样强大的器修,她平日深居简出,众人想找她炼器和锻造法器都没机会,现在她主动出来,大家巴结还来不及,她站出来说话,引了不少人附和。

    她笑吟吟道:“还望君上理解一二,魔界传来消息,魔尊已回到朔月宫,召集了所有大魔在朔月宫议事,尽数除掉了修界在朔月宫内的探子,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被镇压在流光海五百年,对修界积怨极深,若不能尽快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做好迎战准备,我等实在无法安心。”

    这话句句在理,众仙家不断应和点头。

    华倾其实也这么认为,可事主是荆沉玉的话,他就觉得即便如此,也不该这么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给,简直以下犯上,太过分了!

    荆沉玉望向花藕夫人,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昭昭感觉得到,他很意外她会出现,更意外她会说这些话,仿佛和张天师一派。

    昭昭是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是书中花藕夫人出场很少,除非必要基本不离开秦家,不意外是……秦夜烛都主动挑起事端了,他亲娘在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还是因为秦家嫡子不能修炼的秘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昭昭有点心虚,靠在一片花瓣上忧心忡忡的。

    荆沉玉感觉到她的心情,蹙眉望向周围,发现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便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不能拖那就不拖吧。

    “要本君在这里同你们说?”他看了看道场,虽然九华剑宗是第一仙宗,道场也修建的宏伟隆重,但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花藕夫人依然笑着:“自然不能。这样吧,听闻九华剑宗的诛魔台风景极好,既要商议对付魔尊的事,不如就去诛魔台,诸位觉得呢?”

    ……诛魔台风景好?借口找的着实有些差了。

    不过这名字啊,诛魔诛魔,真是不错。

    荆沉玉在那里斩杀的魔族数不胜数,如今他灵府内,就有一个魔。

    昭昭警惕起来,荆沉玉安抚地送来心音:“莫怕。”

    ……我才没有怕!警惕不代表害怕好吗!

    “那便去诛魔台。”

    荆沉玉其实早有打算,说完就先行一步。

    看着他转瞬消失的身影,花藕夫人和张天师对视一眼,领着弟子前往诛魔台。

    曲春昼自幂篱下静静看着这一幕,很快听到人群喧闹,是荆家人到了。

    他们这么晚赶来,不是得到消息太迟,而是在商议如何应对,有些耽误时间。

    得知荆沉玉前往了诛魔台,荆夫人冷着脸跟过去。

    路遇花藕夫人,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对付,花藕夫人微微一笑。

    荆夫人轻蔑道:“不想笑就别笑,笑里藏刀让人看着烦躁。”

    花藕夫人:“……”不愧是母子,和剑君真是一样说话能噎死个人。

    “荆夫人这边请。”

    华倾主动给荆夫人带路,花藕夫人可没这样的待遇,但她也不在意这些。

    等众仙家赶到诛魔台的时候,荆沉玉已经手握般若,站在了诛魔台最高处,那便是诛魔之地。

    四根通天的仙柱立在四角,漆黑狰狞的锁魔链缠绕在上面,不时闪烁着雷电般的火花,昭昭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往外看。

    荆沉玉知道她怕,他再安抚说什么别怕她似乎都不能信任,那便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她就不会怕了。

    转过身来,荆沉玉往前几步,走到诛魔台最边缘,只差一步便会踏下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台下落座的众仙家,张天师和花藕夫人坐在一起,再往旁边是曲春昼,悯天宗的位置独幽不在,问心宗的星流彩也没来,倒是蓬莱的顾灵皇和金盼儿都在,金盼儿紧锁眉头,一脸担忧,她是最了解内情的,但回来之后未被盘问,这还要感谢独幽大师。

    若非独幽主动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得等剑君回来才能尘埃落定,还有顾灵皇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张天师气势汹汹地搜魂一遍了。

    江家如今自己都顾不好,这等场合当然也没来,至于四大世家里剩余的莫家……

    荆沉玉手中化出一面水镜,将早就准备好东西给所有人看。

    是在莫家发生的事。

    当然,排除掉了关于昭昭的画面,只留下莫家作恶的证据,看得众仙家义愤填膺。

    张天师错愕不已,他激动地站起来:“竟有这种事?!”

    荆沉玉点了一下头。

    这是他的筹码。

    若莫家不除,后果不堪设想,既已除掉,功劳并非他一人,却也不能缺了他的。

    “独幽大师尚在宗内,张天师若不信,自可去问。”他疏离漠然地说。

    张天师表情有些僵硬,他是真的为莫家作恶感到气愤,也庆幸莫家已经被除。

    可荆沉玉的话又让他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样一来,他所谋之事恐怕……

    “那魔尊呢?”花藕夫人适时开口,“魔尊又是怎么回事?”

    荆沉玉收回水镜,他看着诛魔台下的众仙家,突然有些累。

    余光触及荆夫人,他顿了一下,静静与她对视片刻,没什么情绪地移开了视线。

    昭昭感知到他微微起伏的情绪,瞄了一眼外面,也瞧见了荆沉玉的母亲。

    能生下如此俊美的儿子,荆夫人的美貌自不待言。她气质冷艳高贵,也是活脱脱的冰山美人,看着谁眼神都没温度,只有看着荆沉玉的时候稍有变化。

    她看上去很平静,可紧紧握着椅子扶手的动作暴露了她的内心。

    “那就是你娘吗?”

    在原书里荆夫人只出场过一次,在故事的末尾,仙魔签订了和平条约,荆沉玉与江善音柏拉图开始的时候。作为男主的母亲,她出场安抚了女主,说了一些体己话,扮演了婆婆的角色,很快就下线了,是个工具人。

    现在看起来,她其实很有存在感,比任何人都有,昭昭凝着她,想到自己如何折腾了人家的儿子,难免有些尴尬,但又思及自己比她儿子还惨,就平衡了。

    “是。”

    荆沉玉在心里回应了昭昭,视线落在花藕夫人身上。

    “魔尊在魔界,出不来,无法害人。”他平静地道出事实,“待你们离开,本君便去魔界将他杀了。”

    众人一怔,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交代啊,可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他怎会无法作恶?”张天师拧眉,“剑君做了什么让他不能作恶?还是他自己做了许诺?剑君不会信了一个魔族之言吧?!”

    昭昭:……你可闭嘴吧张天师,你知道啥你就在这儿叭叭。

    “这些时日,本君想了许多。”

    荆沉玉答非所问。

    他站在诛魔台上,诛魔台骇人的景色与他清风拂月般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

    “妖也好,魔也罢,不过也是世间之物,与我等修界修士无甚不同,自然也有好有坏。”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荆沉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是说妖魔也是有好有坏的,和修士没什么两样。

    这话让悯天宗说合适,其他佛修道修宗门说也合适,可就是从修杀戮之剑,每次进阶都要拿妖魔祭剑的荆沉玉说不合适。

    张天师第一个不同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尊害死多少无辜修士,剑君此意竟像是在为他说话?!”

    “本君不是为他说话,是为有心向善的魔族说话,本君已经说了会去取他性命,张天师只听二不听一,究竟是为无辜修士鸣不平,还是——”荆沉玉稍稍一顿,“针对本君。”

    “你!”张天师目眦欲裂,“黄口小儿!……”

    敢说荆沉玉是黄口小儿?能忍他就不是荆沉玉。

    手中般若出鞘,带起杀意刺骨的冷风,冰得人毛骨悚然,冻得人瑟瑟发抖。

    张天师因这风冷静下来,而前去雪荒天的燕轻雀等人也终于在这时赶了回来,回到了各宗门的队伍里。

    燕轻雀擡眸望着荆沉玉的方向,手里烧了张符,发觉什么后低头在张天师耳边说了句话。

    张天师眯起眼,耐人寻味道:“也罢,这些事先不谈,剑君不妨先来说说你心魔之事。”

    终于要到了吗?昭昭在芙蓉花里擡起头。

    荆沉玉在外望向张天师:“你想说什么。”

    “剑君的心魔……”

    “你也说了,是本君的心魔。”

    荆沉玉面不改色地打断了他,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打断张天师,放在过去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失礼的事。

    “既是本君的心魔,又与你们何干,有何必要给你们解释。”

    “剑君的心魔放出了魔尊!”张天师愤怒道,“这怎会与我等无关!?剑君几次被心魔所惑,次次出事,先是镇魔渊被毁,又是魔尊回朔月宫,剑君难道不该给个解释吗?!”

    “没什么可解释。”荆沉玉闭了闭眼,淡漠至极,“身为修士,自当明白心魔为何物,本君从未想过能安然度过心魔劫,因本君的心魔犯下何等罪责,自有本君一力承担。”

    “……荆沉玉!”昭昭在灵府里唤道,“你想干什么?”

    荆沉玉没回她,只是看过所有人,平静地说:“魔尊我会杀。”

    他不再自称“本君”,是在此刻放下了那个身份。

    “心魔是我的私事,给完你们交代,谁都别再来过问。”

    “那君上要给我们什么交代?”花藕夫人直白道,“君上这般修为,若无法渡过心魔劫,毁的不单是你自己,还会让天下陷入危机之中。哪怕夜月眠死了,也说不好会出现第二个更强大的魔尊。”

    她说谁可能会成为更强大的魔尊,简直不要太明显。

    荆沉玉突然笑了一下,他这一笑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荆沉玉笑,包括荆夫人。

    她怔怔望着自己的儿子,虽然自从他入九华剑宗他们便很少见面,但那也是她的儿子。

    她很清楚他现在想干什么。

    她站了起来,想说话,却已来不及。

    荆沉玉擡起了般若剑,一字一顿道:“剑君之位,我不要了。”

    “什么?!”

    “这是在说什么啊!”

    “剑君是已经入魔了吗!他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诛魔台下彻底乱了,张天师都觉得错愕,这么轻易吗?

    他不可置信道:“荆沉玉,你疯了?”

    华倾也难以置信:“君上三思啊!君上不可啊!”

    他一开口,九华剑宗的弟子全都跪了下来,跪拜着大声唤道:“君上三思!!君上不可!!!”

    荆沉玉却心意已决。

    他看着跪了满地的弟子们,里面不乏被他罚过的,被他指点过的,都是九华剑宗的内门弟子,是前途无量的晚辈。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教导他们了。

    昭昭透过他的眼睛看着这一幕,说心里不震撼那是假的。

    荆沉玉在为了她的事与全天下,与他本来坚守信奉的一切作对。

    他在与他的大道背道而驰。

    他若有一丁点的迟疑和后悔,她都会觉得好受一点,可他没有。

    他没有任何停顿,只闭了闭眼说:“我意已决,无须阻拦,今日我便卸任剑君之位,此后能者居上,不必再问过我。”

    “君上!”华倾忍不住了,登上诛魔台,“君上!何至于此!”他瞪向张天师,“君上庇护三界几百年,怎能因为这一点小事离开,更不该被质疑会成魔,君上要卸任剑君之位,我绝不答应!谁敢质疑,先问过我手中剑!”

    悯天宗的人也觉得何至于此,站出来说:“剑君实在无需卸任,只要将心魔除去便是,若剑君一人不行,独幽师叔祖曾经交代,可由悯天宗代为请来流彩道君襄助剑君。”

    张天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说话意图就过于明显了。

    他按捺着心里的激动,有些矛盾道:“的确如此,卸任剑君之位倒不至于,你的心魔虽然犯下大错,可除掉便是。每个修士都要渡心魔劫,剑君修为高深,会难一些也能理解,只要除掉便是……”

    他说到这里不无遗憾,但也甘心了。

    只要荆沉玉除掉心魔,那继续做那个剑君也没什么。

    张天师到底不是绝对的反派角色,原书里荆沉玉未曾对江善音留情,他也一直好端端地尊他这个剑君。可现在的荆沉玉和书里根本不一样,他是一点都“不识好歹”。

    他看着所有人说:“除不掉。”顿了一下,认真道,“也不想除。”

    “玉儿!”荆夫人终于开了口,她疾步上前,飞身而起想和儿子近距离说话,却被荆沉玉的结界挡在外面。

    华倾也被这结界赶了出去,他错愕地望着结界内挥剑而起的荆沉玉,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君上不可啊!”弟子们都在呼喊,“君上三思!!”

    荆沉玉没有什么不可,他也不想三思。

    他已经思虑了太久太久,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其实也不必非得这样。”昭昭在灵府内喃喃道,“他们都不想逼你走到这步,你不如还按我之前的法子吧。让我走,就说已经将我除了,想法子隐瞒,你应该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出来吧……我也不是非得要什么光明正大。”

    她的话比底下所有的挽留之语更让荆沉玉清醒。

    他眉目端正,肃然凛冽,如雪中之神,清冷孤高,瑰丽而俊美。

    “不必试探我,昭昭。”

    昭昭抿了抿唇。

    他在心里对她说:“你不会为我着想,也不会在意我失去什么,说这些话,若是为了试探我的决心,真的不必。”

    后面的话他直接对所有人道:“若这还不够,我自伤一掌,此后便与你们再无相欠。今后无论在何处见到我或我的心魔,还望诸位寻常对待,莫要穷追不舍。”

    他反手握剑,划破掌心,血流如注:“若还是不够,我今日也可在此立下仙盟誓,绝不会因她坠入魔道,祸乱天下。”

    他看着不断落下的血,平静地说:“我与她,自始至终,不过想要一个安宁。”

    ……

    是啊。

    安宁。

    一直所求,不过安宁二字。

    荆沉玉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昭昭闭上眼,在荆沉玉一掌打向胸口的时候,诛魔台下的荆夫人嘶喊着“不要”。

    那是他的母亲。

    昭昭想到自己的母亲,黯然地低下头,紧紧攥着衣袖,不知为何,压力好大。

    竟然有些后悔。

    这一掌荆沉玉是半点没留情,昭昭在灵府内都觉得一阵动荡。

    他肯定又吐血了,她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荆沉玉很快平复了呼吸,他没时间疗伤,只在体内运转真气,对昭昭说:“出来吧。”

    昭昭怔住。

    “让他们见一见你,今后你我一体,伤你便是伤我。”

    荆沉玉主动将昭昭从灵府内拉出来,按着她的肩膀,与她一起面对所有人。

    “你们听到了,今后我与她一体,伤她便是伤我。既我已不再是三界剑君,便也不必守什么规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你们若想伤害她。”荆沉玉眼都不眨道,“便先问过我手中般若。”

    般若瞬间迸发极强的杀气,震慑得众人皆是后退许多。

    昭昭望着台下,华倾傻了,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

    荆夫人盯着她,像是忍无可忍,使了全力去破荆沉玉的结界。

    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荆沉玉不想她被结界反噬,及时放开了结界。

    华倾见此也立刻赶过来,荆夫人落在诛魔台上,望着自己的儿子和昭昭,神色仓皇。

    “玉儿,你过来。”她像小时候那样唤他,“到母亲身边来。”

    她以为这样荆沉玉就会过去,=但没有。

    他没有像幼时那样听话地走到她身边,做她乖巧的儿子。

    他看着她,许久,吐出三字:“对不起。”

    荆夫人一阵晕眩,华倾及时扶住她。

    荆夫人指着昭昭:“那是你的心魔啊!是心魔!你清醒一点!只要杀了她你就可以飞升了!你不想要你的大道了吗!!你只差一步了啊!”

    是啊,只差一步了,离他最初的梦想只差一步了。

    昭昭望向他,他没看她,只再次重复道:“对不起。”

    荆夫人气得身姿摇晃,可到底不舍得怪罪儿子,她转过身来,望着花藕夫人和张天师,还有一众仙家:“你们满意了?我儿几百年庇护三界,守着无上峰,为三界牺牲多少,今日就因为这些,你们要逼他走上绝路!”

    荆夫人怎会看不出张天师所图:“张天师,你不甘屈居一个晚辈之下,为何不去好好修炼,非要用这种法子得利,你胜之不武!”

    再看花藕夫人:“你足不出户,今日突然来这里据理力争,到底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她扫扫对方身后:“秦大公子不在,怎么,他在蓬莱挑起事端,如今却要做缩头乌龟了?!”

    花藕夫人更护短,皱着眉冷声说:“荆夫人慎言,现在犯错的是剑君,不要为了替剑君遮羞拉别人下水。”

    “呵。”

    荆夫人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第一世家的主母脾气本就高傲,直接就和花藕夫人动起了手。

    本就乱起的诛魔台彻底陷入焦灼,荆家人为护着主母和秦家打在一起,其他仙宗要么躲开,要么拉架,也不知怎么就打在了一起。

    很远的地方,靠法器隐藏气息的夜月眠对身边人道:“她可真有本事啊,凭一己之力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我当初要是得她这样的手下,早就将魔界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江善音静静望着前方,她离开江家后不久就遇见了夜月眠的人,得知是昭昭的嘱托,也没想许多就先去了魔界。

    刚在魔界落脚不久,就得到荆沉玉要回剑宗的消息,魔尊说昭昭恐会出事,她便跟着来帮忙。

    “可要现在出去,将她带出来?”江善音侧目问。

    夜月眠眯眼道:“再看看。”

    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想好。

    剑宗内,诛魔台上,仙宗打成一片,荆沉玉一直在保护昭昭,但她其实有自保的能力。

    她心情很复杂,也没动手,一步步跟着荆沉玉躲到最深的地方,被动得很。

    见她如此,知她怕伤到人,更觉得自己没有选错。

    荆沉玉再不迟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和昭昭离开,杀了夜月眠,再往后……就是他们的时间。

    他抱起昭昭便走,张天师见此,立刻给燕轻雀使眼色。

    燕轻雀提起桃木剑迎上去:“君上别急着走,事情还没完呢。”

    荆沉玉冷淡地扫过他,昭昭顺势从他怀中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睨了一眼燕轻雀,少年一双悦目的凤眼含笑望她,明明很好看,可她觉得特别碍眼。

    远处的夜月眠缓缓站起来,黑袍被魔气吹鼓,他慢慢道:“差不多了。”

    他可没忘记荆沉玉说会到魔界杀他。

    他守着昭昭的血契,这次出来也是为了替她以防万一,不能做多余的事,按照血契规定,只能保护她的安全。

    可荆沉玉不会因这个就放弃杀他,他若不做什么,必死无疑。

    还有让他束手束脚的血契……

    夜月眠看着昭昭的背影,心底矛盾极了,但脸上异常平静,面不改色地带着江善音入了战局。

    “是魔气!”

    这时他出现无异于火上浇油,本来一切都快结束了,荆沉玉就快搞定了,可夜月眠来了,一切都变了。

    他现身冲向昭昭:“我来救你了!”

    昭昭:“……”我他妈谢谢你啊!老子都快成功了,你来干什么啊啊啊啊!!!

    张天师对夜月眠恨之入骨,红着眼睛道:“魔尊受死!”

    夜月眠也不理会对方,只想到带走昭昭——毕竟血契在控制他。

    但想从荆沉玉这里抢走昭昭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顾不得别人,全心应对夜月眠,夜月眠这次毫无保留,和荆沉玉全力对拼,一直抢人。

    昭昭真的很想说: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啊!

    因着要抢夺昭昭,她无可避免地身处两人招式之间,夜月眠招招死手,荆沉玉要应对他还得避免昭昭受伤,如从不公平的前提下,他很快落了下风。

    昭昭目光一凛,拧眉望向夜月眠,后者也不看她,只好像要全力救她般对付荆沉玉。

    又是一道空间裂隙打开,若昭昭被快速打开又快速关闭的裂隙击中,很可能会像入了闸机一样断手断脚。如此的话,夜月眠当然会受血契反噬,但荆沉玉怎么可能让昭昭受伤,夜月眠就是吃死这一点,和在莫家拿她挡剑时一样。

    为避免昭昭受伤,荆沉玉不得不放开她,夜月眠立刻拉着昭昭要走,荆沉玉杀气毕露,铺天盖地的剑意席卷而来,般若冰冷的剑刃刺向夜月眠,那是含着他全力的一剑。

    夜月眠怕吗?当然。

    手中拉着昭昭,他这时应该拿昭昭挡剑,如在莫家时一样,他甚至已经开始那么做了,昭昭已经被他拉到面前挡着。

    有血契在,这样拉她挡伤害和在莫家时他自己躲到背后去是不一样的,他做了会受反噬,他其实是想好了要忍下这种反噬,反正真正杀了昭昭的会是荆沉玉,他挺过这一遭就没事了,就自由了,可是——他好像不想做啊。

    虽然加入战局之前已经有打算,可真的到了时候,啧,不太想那么做啊。

    只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昭昭主动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朝剑刃送过去,夜月眠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昭昭红唇微启,淡漠道:“尊上,一报还一报。”

    不单是还那日的挡剑之仇,还有今日这些……他想干什么,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不愧是魔,真会挑时间,也足够心狠手辣,但昭昭从未对他有过期待,发现后也就没多意外。

    他不仁她也不会义,要死也得想害她的人先死。

    荆沉玉与昭昭配合十分默契,般若已经刺破了夜月眠的护身空间,往他的心脏处去。

    他勉力一闪,将将避开致命处,猛然听到身后响起张天师的声音。

    “且让本天师来助你一臂之力吧,剑君!”

    张天师这个时候想的其实并不是坏事。

    荆沉玉不愿意除心魔,要卸任剑君之位,荆夫人当着众仙家的面说了那些话,若真让荆沉玉就这么走了,众仙家回过味来,很难说会不会拿他们相比较,去怀念曾经的剑君,他就算坐到第一的位置上,也后患无穷,不会安稳。

    他等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继续等下去,总会有更好的时机,且他也不是非要走到那个位置上不可。

    事已至此,倒不如顺水推舟,卖荆沉玉一个人情,他自己除不掉心魔,又不想找星流彩,那他就助他一臂之力,帮他除掉心魔好了。

    他现在是不愿意,宁可堕落,但等心魔劫过了,他清醒过来,自然会感激他。

    他德高望重,不会跟小辈计较今日的事,事后会更得人心,所以——

    刚好夜月眠拉了昭昭过去,给了他机会,他便自夜月眠背后,将昭昭打了过去。

    昭昭是有修为在身的,也时刻警惕周围,但张天师修为也极高,又是突然动手,她以为对方是要杀她,现在跑是跑不掉,荆沉玉那边全力对敌夜月眠,她也来不及回到灵府,只能做应战准备。

    可张天师本意并非要亲手杀她。

    她是荆沉玉的心魔,自该荆沉玉动手,他只是一掌拍过来,震响手中三清铃。

    想到三清铃作用,昭昭第一时间去关闭五感,但还是迟了一瞬。张天师修行多年,对战经验老道,手中又有制魔法宝,昭昭只听了一声就耳朵疼,胸腔魔气翻涌,神智受了影响。

    她已经很努力振作起来,却难免被掌风击中,后退的时候,刚好撞在夜月眠背上。

    ……

    ……

    草(一种植物)。

    这是要被串糖葫芦了吗?

    昭昭面色惨白地低头,几乎已经能感觉到背后剑气靠近心脏。

    啊。

    又要死了吗?

    又要被一剑穿心了吗?

    那一边的荆沉玉在最关键的时候发觉异常,他赤红的眼眸盯着张天师,立刻收剑回势,但已经刺出去的剑强行收回哪有那么快,还是已经刺进夜月眠胸口的。

    他根本来不及,且不说花藕夫人找准时机,用专门为他制的法器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偷袭,想一了百了,让她的儿子未来高枕无忧,现在是她最好的机会,虽然她知道这不对,可她没时间考虑,也不能再犹豫。

    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机会了。

    魔尊已经中剑,只要荆沉玉再死在这里就好!

    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她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她有把握——

    细小的银针钻进颈间,荆沉玉面色煞白,手上脱力一瞬,剑刃未能及时收回,就这么——一剑穿过了夜月眠,也穿过了昭昭的心脏。

    夜月眠是正面对敌,全神贯注,来得及偏一寸,没刺中心脏。

    昭昭却是被张天师这等大能偷袭,还被专门对付妖魔的三清铃针对,又赶上花藕夫人出手,荆沉玉脱力,几重BUFF加成,简直逃无可逃,天命所归。

    是的,天命所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让荆沉玉亲手杀了她。

    就和死神来了一样,所有巧合被无形的大手组合到一起,只为让身为男主的荆沉玉亲手除掉她这个天外来客,剧情杀手,超越作者的存在。

    心脏被洞穿,这第二次了。

    竟然不疼。

    和第一次一样,一点都不疼。

    荆沉玉呆住了。

    他的心也跟着仿佛被刺穿。

    他瞪大眼睛,吐出一大口血,赶忙握住剑柄将般若收回,嘶哑喊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