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青丘秘地,外出抓捕红蓼的两只九尾千辛万苦地逃了回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比起外伤,心理的压力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
他们是带着任务出去的,回来自然要去禀报结果,可想到即将要见谁,要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万分艰难。
“大长老怎么会相信?”女狐抓着男狐的手不肯往前走,“我不想去,大长老的性子你知道的,我们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这又岂是我们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男狐看着大长老处派来的同族,没见到红蓼被带回来,对方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失败,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冰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走吧。”男狐挽住女狐,“大长老若实在不信,便豁出去让她搜魂就是,魂魄中的记忆是做不得假的。”
女狐怕极了,但心里也知道逃不掉这一回。
她无比怨恨红蓼,怨恨之余也会有些羡慕和困惑——为什么是她?
青丘不是第一次有狐貍和道圣宫的人扯上关系。
在很久之前,他们的大长老,族内战力前三的莲绽已经去尝试过了。
她可是当年公认的六界第一美人,出山之前被妖魔冥三界寄予厚望。
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险些丧命于云步虚之手,耗尽了精元才逃回的青丘,直到近些年才彻底恢复战力。
莲绽都做不到的事,居然会被红蓼做到?
那么一个欺软怕硬风流浪荡满身缺点的晚辈……简直笑话。
没人会信的。
这么可能有人相信?
但还是要说,因为这确实就是事实。
大长老住在距离族长一步之遥的花落殿里,大殿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被族长用灵力灌溉,四季常开。
男狐和女狐被带进去,跪在一张美人画卷前,隔着画卷之后的一道轻纱回禀大长老。
女狐嘴唇颤抖着开不了口,所以是男狐皱着眉把所有的经过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他将云步虚说过的话,做的事,甚至是表情的变化都如实相告,没有一点儿夸张。
如预料中一样,这些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美人画卷被凛冽的风吹得四分五裂,轻纱也被风吹起,白衣黑发的美人闪身而出,掐住男狐的下巴幽柔地问:“这就是你们一路上想出来搪塞本座的理由吗?”
“无能便是无能,用这种荒唐可笑的谎言来当借口,看来你们这些年跟在本座身边也是白学了。”
女狐怕得低泣起来,男狐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很惊讶。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大长老,弟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便叫弟子永世不得进益,天打五雷轰!”
修炼者最忌讳发毒誓,那可都是会应验的。
莲绽垂下眼来看着他,嘴角勾起可怕讥诮的笑容。
“大长老若是不信,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莲绽已经主动对他进行了搜魂。
男狐剧烈挣扎了一下,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女狐吓了一跳,哪怕没被搜魂,也直接晕了过去。
片刻之后,莲绽收回了手,朝一侧道:“扔出去。”
“是。”
大殿里安静下来,莲绽将破碎的画卷收回,看着碎片上自己四分五裂的脸,想到在男狐魂魄里看到的记忆,额角青筋直跳。
红蓼……是谁的弟子,又是谁的子嗣?
真是好大的本事。
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莲绽阴晴不定地想着,要是能见一面——
就能交流一下,知道云步虚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太馋了,真的太馋了。
小崽子年岁不大,艳福倒是不浅。
艳福不浅的红蓼已经跟着云步虚回了道圣宫。
不止他们两人回来,沐雪沉和水如镜也跟着回来了。
后两者的表情着实难看了一点。
水如镜倒还好,他本就有伤在身,脸色苍白一些很正常。
主要是沐雪沉,那样一个温柔和善的真君尊者,现在是连人都不理了。
倒也不是故意不理的,只是脑子里想了太多事,一时顾及不到那么多罢了。
他凝着亦步亦趋跟着师尊的小狐妖,她竟然活着跟他们回了道圣宫,师尊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禁想到红蓼挽过师尊的手臂,再加上她此刻惧怕周围,下意识躲在师尊背后,甚至去抓师尊衣袖,师尊都没有任何不允,广袖之下的手甚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好像明白了。
明白最初就被他察觉到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他可能,大概,也许,是自作多情了。
师尊带回红蓼根本不是为了他。
他真是……真是小看了这色胆包天的小狐妖。
“拜见道祖——”
道圣宫的弟子众多,山前道场到穹顶宫殿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每一个单拿出来都是非常能打的。
这样强大的队伍,还有云步虚这么厉害的导师,无怪乎最后回集体上岸。
总比白婴那个只会拿生死折磨吓唬同族的妖王强多了。
这么多人齐呼行礼,画面壮观,震耳欲聋。
红蓼能感觉到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因她躲在云步虚身边而很快散去。
他们对云步虚的畏惧和尊崇远远高于对她的好奇。
但她并未因此就松一口气。
书里的内容大多都不记得了,关于道圣宫的描写就更不清楚,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对这六界大战最后的得胜者有了确切的印象。
与妖王宫的压抑黑暗不同,却也没有什么鸟语花香,飞花满院。
道圣宫建在最高的仙山穹顶,高低错落的宫殿耸入云端,并非什么玉石琉璃建筑,而是由木建成,木色深沉,看上去年份久远,底蕴浑厚。
天气很冷,红蓼依稀记得一点儿,道圣宫是四季如冬,没有春日的。
这里常年积雪,她今日来恰好正在下雪,行走在深木色的陡峭楼梯上,能看到地上满是没有融化的落雪,如堆积很久的白色厚尘,被寒风卷起,一阵阵地刮下台阶。
红蓼在风雪中擡起头,天阴沉沉的,毫无生气,走在这样的地方,感觉不到什么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没有寻常小说中仙宫的气派奢靡,倒是充满了苦修的味道。
浑身冰冷,不胜寒。
这个时候就要羡慕啸天了,多好的狗命啊,从试图女装勾引云步虚那夜就被搞晕了,来之前被她塞进了乾坤戒,此刻怕是还在呼呼大睡吸收银幽花,完全不必面对外面的刀枪风雪。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进道圣宫之前云步虚给她准备了比较厚实的衣裳。
这一点很令人意外,堂堂道祖还会在这种小事儿上费心,他给她的还不是道袍之类的衣裳。
她本身对他的审美是没抱有什么太大希望的,毕竟他给她的桃枝就非常简陋。但云步虚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更要证明,他给她的东西原都该是很好很好的。
他没拿道圣宫的道袍糊弄她,倒也不是心里没想过,可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她穿上的样子,就觉得……还是他一个人的时候看比较好。
他给红蓼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女子衣裙,因她喜欢紫色,他特意选了紫色,裙子布料可比红蓼穿的那些属于原主的要多得多,大袖衫里还有衬袖,胸口掩得高高的,绣了紫藤花的腰封将纤细的腰身勒得一览无余,腰封下垂着的几条纱绦绑成可爱的蝴蝶结,处处细节,巧夺天工。
她银色的长发配合着衣裳半绾着端庄的发髻,在桃枝之外还簪了一支银色珠花,总之一切瞧着都是仙门淑女该有的样子,堪称清丽无双。
可是因为一张脸,还有那双眼角带痣的狐貍眼,过于玲珑有致的婀娜身形,一切都变得不受掌控起来。
云步虚说服了自己很久,还是没能让她这样走进道圣宫。
他以她可能会冷为由,给她披上了厚实的披风,她娇小的身姿被披风完全笼罩,只露出一张如玉雪白的脸蛋来,他看上去还是表情不太好,但总算是没再说什么。
进个道圣宫如此折腾,早知她就不来了。
不过为了解除白婴留下的血脉压制,还是来这一趟比较好。
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水如镜不见了,只沐雪沉跟着他们,云步虚的亲传弟子一共就三个,他是最受青睐的那个,但今日还没到道祖圣殿,云步虚就让他先行离开。
“……是。”沐雪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恭顺地行礼,安安静静地滚蛋。
走在下山的木楼梯上,他吹着凛冽的风雪想了很久,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师尊,会和一只狐妖关系亲密。
两个师弟赶来见师尊的时候,就看到大师兄神色沧桑地立在围栏边,都快成个雪人了。
“大师兄?”
他们喊了他一声,沐雪沉转过头来,两人一看就知道事儿大了。
大师兄眼里都没有光了!
圣殿里,红蓼一进来就扯掉了披风。
“热死了,一身汗。”
她将披风一丢,又开始脱外衫,云步虚手都擡起来阻止了,看着她用手扇风的样子又放弃了。
“你还说冷,可我是八尾天狐了,怎么会冷?你这披风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热得人要死,我身上都是汗。”
浑身黏腻,已经不觉得捏诀可以弄干净了,红蓼脱完大袖衫,裹着薄纱里衣朝他歪了歪头:“有地方洗澡吗?”
云步虚没说话,他弯腰将红蓼丢在一旁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件整齐地搭在手臂上。
万人敬仰的道祖替她整理衣裳,可他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红蓼自己心虚了一秒。
就一秒。
“想洗澡。”她跑过去扯扯他的衣袖,“身上黏黏的,难受得很。”
云步虚偏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但一扬衣袖,空间从朴素干净烟雾袅袅的道圣宫圣殿,变成了一间很宽敞的偏殿,殿内有水色透明温热的暖池。
红蓼高兴起来,迫不及待地扯掉身上轻薄的纱衣,穿着裙子跳了下去。
她还没豪放到当着云步虚的面不着寸缕地洗澡。
尤其是在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
红蓼靠在暖池的一侧,只觉如芒在背,脑子凌乱。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那么一个正经人,不是该躲着她,在她下水的一瞬间就避嫌去吗?
他还没恢复灵力的时候分明还是很矜持的。
不过又想到这位法身三千,身份多得数不过来,在她老家有两个人格的已经算是精神分裂不太正常了,他那么多……
红蓼打了个冷战,还没想到下一步,背后忽然一凉。
她暖池下的脚尖蜷缩起来,手紧紧扒着池岸边,慢吞吞地咬唇说:“你也要洗?”
身后传来平淡稳定的回答:“对。”
“……你一个法诀就可以解决了。”
“你也没用法诀。”
“我那是……”
红蓼脸红了一下,该死的,这道圣宫处处都是木制的,唯独这暖池周围是玉石打造,她前面那玉石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有点反光,她不怎么费力地将身后云步虚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上头。
他是下来沐浴的,自然不可能穿得那么严实。
手臂的肌肉线条从倒影里看着已经很优越了,还有侧脸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
呜。
红蓼口干舌燥。
红蓼蠢蠢欲动。
“这里很大。”她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你可以去另外一边洗。”
她逼迫自己垂下眼睛,不去看那引得她头昏脑涨心猿意马的无边春色:“做什么非得贴着我……”
云步虚身形挺拔,后腰到臀的弧度优美漂亮。
他乌瞳半阖,墨发坠入水下,升腾的白色水雾袅袅勾勒着他单薄白袍潮湿之后袒露的美好曲线。
要了亲命了简直是。
水面也是反光的啊啊啊!!
红蓼全都看得见啊!!
她觉得自己快炸开了。
他是不是在涩诱她!
一定是!
他居心何在!
想用这种方法拴住自由女人的心吗?
那不能够!
“你不是说。”云步虚稍低了一点头,半闭着眼在她耳畔沉声道,“要在上面。”
“……”
红蓼浑身一激灵,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允了同我回来。”
他扣着她的腰,毫无预兆地将她拉入水中。
“我也必须兑现诺言。”
他咬字清晰,说得非常认真,显然是真的因此才如此作为。
殊不知,他越是说得严肃正经,神情越是凛然而不可侵犯,越是会让人因他的动作和话里包含的这种极致反差而意乱情迷,神魂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