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沉最近过得很不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益了,连拿起山河笔修炼的时间都没有。
师尊去了青丘,堆积了大量宫务让他代为处理,他每日忙到深夜,第二天又会多出很多。
这还不止,他还要替师娘养狗,此事只能他做,换做旁人,怕是无法如此良好地接受去照顾一只狗妖。
唯有他,只能是他。
每日站在围栏前放风的一刻钟,是他最轻松自在的一刻钟。
他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尽量去适应。
刚被师尊带回道圣宫的时候,他也很不适应艰苦的修炼,师尊非常严格,也很少鼓励他,最多就是朝他点点头,那就是最大的称赞了。
少时为了师尊一个点头,他总是头皮血流,满身伤痕。
现在他年纪大了,适应能力就更强了。
他很快就能从容自处,把狗养得肥肥胖胖,满嘴流油。
把宫务处理得妥妥当当,让长老们挑不出错来。
他没想到师尊会这么快回来,看到红蓼的时候愣了愣,发现红蓼在看什么,迅速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不能被她看见,那些姑娘被带进来后连师尊的面都没见过,虽然他们当初有些想法,现在却已经死心,准备将她们送走,安心准备道祖的合籍大殿。
这会儿要是被红蓼看见了,不是徒增麻烦?
师尊一定会不高兴。
沐雪沉尽力和红莲、啸天斡旋,奈何他们两个他一个,他要避讳着不能对红蓼不敬,手下需得有分寸,所以没多久就被无所顾忌的红蓼制服了。
“看看怎么了,那么怕我看是在心虚什么?”红蓼按着他的肩膀翻过去,趴在木栏边睨着渐行渐远的女子们,突然回头道,“这不会是你趁着你师尊不在,出去招蜂引蝶带回来的吧?”
沐雪沉面色一变:“我没有。”
“那你那么心虚害怕做什么?”红蓼费解地看着他。
沐雪沉……
沐雪沉百口莫辩。
难道就要认下来吗?
他张张嘴又闭了闭眼,正想认下来,就听红蓼提醒道:“你还是注意点为好。”
她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这里毕竟是道圣宫,你师尊若是知道这件事,怕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想想云步虚是个什么样子,红蓼不禁哆嗦了一下。
沐雪沉见她对自己误解,心里并不好受,终究还是解释说:“与我无关。”
他吐出一口浊气:“你为何这般肯定是我带回来的?”
……因为你是男主啊。
原书里就是有这么多姑娘喜欢啊。
红蓼这理由没法说,被沐雪沉紧盯着她也说不出来。
她往后退了几步,摸摸头说:“不是你就不是嘛,瞪我做什么。”
沐雪沉怔了怔:“我没有。”
他好像只会跟她来回重复这三个字了。
“行。”他说什么红蓼就认什么,抱起狗子道,“我先回去了,你忙你的。”
她轻轻松松地离开,看起来没有怀疑师尊,可沐雪沉并不觉得高兴。
他蹙眉望着她的背影,仔细算算,其实也没几日不见,如今看着她,却仿佛和从前判若两狐。
她身量不高,娇小窈窕,几重轻纱的雾紫长裙流光溢彩,明明不露任何多余的肌肤,却软绵绵的一团,如云朵堆叠,轻飘飘雾蒙蒙的,整个人都仿佛半透明的,魅色无边。
她身上有一种从前没有的,混了几分纯稚无辜的妩媚。
沐雪沉只要一将过去的她和现在对比,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在青丘发生的事。
他决定再去看两卷玉简冷静一下。
回圣殿的路上,红蓼心情放松,和啸天一路都在侃大山。
啸天是个能吹的,听了红蓼在青丘的经历之后,把她吹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令她自信膨胀,浑身轻飘飘。
不过这个好心情,在回到圣殿看到云步虚后渐渐消失了。
他没有听她的话好好疗伤,而是站在殿外,望着浮云穹顶之下的道场。
道场上有许多来往的弟子,还有红蓼之前看到的那些女子。
萧梦寒和她们说了些话,她们温顺听着,得到准许后都陆续离开,唯有一人没动。
那姑娘身姿高挑纤细,哪怕蒙着脸,露出的一双眼睛也眼波流转,抓人心弦,叫人一见难忘。
红蓼可是九尾天狐了,视力超好,她注意到那女子不肯离开,似有话要说,正想将耳力放大听听那边在说什么,就先听云步虚开了口。
“将人带上来。”
他传音下去,底下的人愣了愣,立刻照做。
“?”
红蓼瞳孔收缩,丢了怀里的狗子,狗子摔在地上,稳稳地四脚着地。
“带上来?”她跳到云步虚面前,但因为个子矮,只能到他胸口,她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只能继续跳得更高,“你认识?”
云步虚眼前不断冒出白色的脑袋,他一把将她抱住,视线还在那女子身上。
“有些古怪。”他解释说,“我要见她确认一下。”
“什么古怪?”红蓼好奇地问,“那些女子都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之前还误会是沐雪沉带回来的,但现在看来不是。
全都送走了,还是大长老亲自送的,如果只是沐雪沉的爱慕者,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妄图扰乱雪仪真君的道心,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
不过云步虚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萧梦寒带这么多女子回来,又这样突然送走是作何。
“想知道?待大长老上来去问便是。”
红蓼拧了拧眉,她倒是想问,可那是道圣宫的大长老,又不是青丘的,她敢吗?
道圣宫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稀罕她的,她跑过去不被挤兑就不错了,还问话。
她看他就是不想让她打听。
“道圣宫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红蓼蹲下抱狗,嘀嘀咕咕,“带这么多人回来,万一混个奸细进去怎么办?”
她可还记着在青丘疗伤时突然“梦”到的那一幕,也记得原书里背叛了云步虚的那个人。
这人肯定不会是她,即便地之主的血脉试图说动过她,在没有进展后肯定还会去找别人。
那个原书里的人只要留在这里一天,道圣宫和云步虚就会非常危险。
如今看来,说不定就在这群女子里面。
红蓼正了正脸色,问他:“那女子有何古怪?细说说。”
云步虚正要开口,萧梦寒已经带着女子上来,两人几步之遥,萧梦寒飞快地瞥了一眼红蓼,将女子让到前面。
“圣人,您要的人带来了。”
云步虚淡淡道:“下去吧。”
萧梦寒正要走,云步虚突然又道:“夫人有话要问,你同夫人过去。”
萧梦寒一顿,红蓼也跟着脸热起来,什么夫人不夫人,还没成亲呢,而且……她不想问!她才不问!看看大长老那个憋屈的表情,还要逼着自己走向她,屈辱啊!
多么屈辱啊!
“我……”
她想说算了,她不想知道了,但云步虚这会儿已经带着那女子进了圣殿。
“……”
他奶奶的,我也要进去。
红蓼擡脚要跟,大长老迟疑片刻跟上:“夫人有何要问?”
她将“夫人”两个字咬得音色怪异,红蓼汗毛都竖起来了。
圣殿的门忽然关上,还被上了几道结界,红蓼瞪大眼睛,一时不知云步虚是在防备自己还是在防备……她侧头看看大长老,两人四目相对,她艰难地移开,朝着另一边走去。
怀里的狗瑟瑟发抖,红蓼一边安抚他一边在心底将云步虚骂了一顿。
那女子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没说清楚,就关门放结界,要不是她对他的人品有那么点信心,都要怀疑他偷吃了。
她带着大长老离开,也存了试探的心思,会不会是萧梦寒?她是道圣宫的元老,是有机会接近金鼎的人里其中之一,若是她的话,确实会令道圣宫元气大伤。
“大王,还走啊?很远了,圣人和别的女子单独在圣殿里,还留了结界,您不怕他偷腥吗?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啸天倒是十分替红蓼担忧。
其实他一直留在道圣宫,也听到了一点风声,底下很不满道祖娶他家大王,好像有什么后招备着。不过因为圣人一直不在,他们渐渐歇了心思,今日带人出去,怕是打算送走的。
都要送走了,他本来都快忘了,可云步虚自己选了个不肯走的带上去,这问题就大了!
红蓼现在想的都是正事儿,没理会啸天那些有的没的。
她找了个视野开阔,距离圣殿不远不近的位置,笑眯眯地转过身,朝萧梦寒虚虚一拜。
萧梦寒一皱眉,立刻闪身避开了这一拜:“使不得。”
她不太愿意,但还是认真地行了礼:“当是贫道给夫人行礼。”
她一本正经地将云步虚的话奉为圣旨。
哪怕他是要尊一只狐妖为道祖夫人,她也接受了,甚至给她行礼。
红蓼在她脸上实在看不出伪装之色,她觉得如果叛徒真是萧梦寒,那她演技也有点太好了。
她俩压根不是一个段位的。
红蓼随口扯话题:“大长老万不必如此,我只是有点小事儿想问问,方才在道场看到很多妙龄女子,不知她们是为何而来?怎么又要离开?”
萧梦寒张张嘴,又立刻闭上了。
道圣宫的人都从不撒谎,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大长老,那更是一个直肠子。
她想如实回答,可又怕红蓼多想,给道祖添了麻烦,一时为难地人都恍惚了。
“大长老?”红蓼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本来没那么怀疑,看到她这么为难又担心起来。
难不成真是她?
被问到了难言之处才这么为难?
“这些女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红蓼这会儿是真想知道了,“大长老不能告诉我吗?”
“……这。”她汗如雨下,“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只是……见尘真君!”
萧梦寒眼尖地看到了第三十八次背着药箱来见云步虚,想给师尊疗伤的风微尘,立刻把这个可能会得罪道祖的任务交给了他。
“夫人有话要问,贫道尚有要事,不如见尘真君来答吧,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大长老快速说完,不等风微尘回应就跑了。
风微尘睁大眼睛,一手朝她离开的方向伸着,目光抗拒又冷淡地斜了红蓼一眼。
……看出来了,这个是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她。
红蓼此刻没心思管别人的想法,又把问题抛给风微尘。
“大长老要送走的那些女子原是来做什么的?”
若云步虚说的古怪,真的是其中有叛徒,那谁带他们来的,谁又要送他们走,都很有问题。
关乎到云步虚的安危,虽然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像原书那里故意把血脉释放给叛徒,她都要先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才万无一失。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远不如原书里那时好。
风微尘听到这个问题笑了一下,怎么说呢,正中下怀?
这可不是他要说的,也不是他引起来的话题,便是事后师尊怪罪,他也有的解释。
风微尘恶劣的,带着三分不敬地唤了一声“师娘”,音调怪异,听得红蓼浑身发冷。
“师娘想知道?”他似笑非笑,“那弟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些女子啊。”他拖长音调,“那些女子本来都是为师尊准备的。原本师尊一心向道,座下就不必准备这些。但如今师尊既有娶妻之意,自然要再好好挑选一下,或许会挑出更中意更合适的也说不定。”
红蓼眯起眼,听着他阴阳怪气地继续:“这些都是道圣宫搜罗来的品性俱佳才貌双全的女子。不过师尊爱重师娘,是连见都不愿意见的,所以大长老今日打算将她们送走。”
“啊。”他顿了一下,仿佛很意外,“但方才弟子来之前听到师尊传音,将其中一位带了上来?如今可是正见着?”
风微尘幸灾乐祸:“师娘这样关心在意,是……怕了吗?”
红蓼静静听着,任由他视线流转在她身上,冷静地问:“说完了?”
风微尘嘴角挂着嘲笑:“是,师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再来问弟子吧,弟子定不隐瞒。”
红蓼平心静气地又把狗子扔了,啸天再次平稳着陆,迅速后退几步。
红蓼挽起碍事的广袖,嘴角勾起一抹比风微尘还浓的嘲笑,风微尘只觉眼前紫光一闪,哪怕已第一时间防备,人还是不受控制地被踹飞很远。
“什么玩意儿,最讨厌阴阳怪气的人,问什么说什么就得了,没完没了给我话听,巴拉个不停,一天天的烦死了。”
老娘上去就是一个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