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步虚和红蓼即将前往冥界的事只告诉了沐雪沉。
他们需要构建一个云步虚本人还在人界的假相,那就需要一个人来假扮他。
沐雪沉这个从小带大的弟子,是和他气息最接近的人,由他来假扮再合适不过。
云步虚在他身上布下障眼法,障眼法这东西也看自身修为,修为高的人用障眼法很少会有人看得出来,修为低的就只能骗骗凡人。
谢沾衣哪怕死了两次,修为也不可能压过云步虚,是以他的障眼法对方是看不穿的。
“起来吧。”
云步虚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蒲团上的人,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
“拿着。”他将太一玄宗扇递给沐雪沉,“你手中有它,他便会不会怀疑了。”
沐雪沉愣愣看着师尊的法器,想要伸手,又有些望而却步。
那可是太一玄宗扇,是闻名六界、无数修士向往一生只是瞻仰过就死而无憾的至宝。
他作为师尊的弟子有幸常常得见,却也从未奢想可以亲自操控过。
他也不认为太一玄宗扇会容许自己触碰。
云步虚当然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他没给他做心理斗争的时间,冷淡蹙眉道:“让你拿你就拿。”
再强大的宝物又如何?
只要它的主人比宝物本身更强悍百倍,那么有主人的吩咐在,亦是做什么都可以的。
暂时服从另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
沐雪沉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擡起将太一玄宗扇接过来。
指腹碰触到冰冷扇面的一瞬间,他瑟缩了一下,似乎能感受到扇子对他的嘲弄和看轻。
他咬咬牙,使劲握住扇柄,不让它脱开手去,没一会儿就感受到其中浩瀚的法力,不过眨眼之间,连他身体里的暗伤似乎都不那么难受了。
“它可以让你看上去灵力充盈,状态至佳。”云步虚转身说,“你随为师一起去冥界,他要亲眼看到你才会相信吾没有跟进去。”
沐雪沉飞快地眨了眨眼:“师尊,我……”
“做不到吗?”他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淡淡地问了一句。
沐雪沉是想这么说的,他却是怕自己做不好。
可看着师尊的眼神,他突然就说不出那些话了。
他喉结动了动,慎重点头说:“弟子可以做到。”
“很好。”
云步虚简单地称赞了一句,迈开步子走出房门,出去之后他的模样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全新的一张脸,与他本人天差地别,是近乎妖娆妩媚的一张脸。
不像人族,更像妖孽。
想要谢沾衣答应红蓼带人一起进入冥宫,就得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扮成其他弟子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干脆扮成她的同族好了。
狐妖……还算熟悉,之前在青丘他也不是没有扮过。
沐雪沉跟着走出来,就看到突兀出现在院落里的狐妖,他银色长发,眉心一点朱砂痣,旖丽绝色的面容,表情却很冷,这份冷反而别有韵味,勾人至极。
他是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会是云步虚。
所以他当时就愣住了,下意识问:“你是何人?”
红蓼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进来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云步虚的正脸,也跟着呆了一呆。
回过神来又看到一袭蓝金道袍的“云步虚”,眼睛一转,兴冲冲地小跑过去摸狐妖的脸。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狐貍精呢?”
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不规矩,沐雪沉就在后面看着,云步虚只能先把她的手拿开。
“准备好了?”
他倒是一点都意外她能认出他。
红蓼点点头:“好了好了。”
“既如此,这便出发。”
未免夜长梦多,做了决定就尽快完成得好。
云步虚素来讲究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干最大的事。
从人界前往冥界需要越过魔界,不过那是对普通修士来说。
有云步虚在,他们可以瞬息千里,虽说一拖二,但也难不倒他。
就是苦了红蓼和沐雪沉,那是真的不舒服,但为了速度更快些,也避免被束云壑发觉,这是最好的方法。
重新接触到地面后,红蓼使劲甩了甩头,她感觉自己快吐了,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她平复着呼吸擡头,一眼就看见云步虚的脸。
“……”不愧是亲传弟子,学起师尊来真是有模有样,她都有那么一瞬间险些认错了。
红蓼直起腰,在沐雪沉淡漠的注视下走向云步虚,小声对他说:“你徒弟学你那个冷脸的样子还挺像的。”
云步虚扫了扫沐雪沉,沐雪沉神色有些龟裂,但还是克制住了。
“是吗?”
红蓼挽住他的手臂,认真打量他的脸,慎重道:“我觉得你不能以这个模样进去。”
“为何?”
“你也知道谢沾衣长得丑,他那么在乎脸,怎么可能让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整天在他面前晃?”
他还不得嫉妒死!
红蓼以拳击掌:“你不如直接变成狐貍好了,我抱着你,自有法子让他同意我们一起进去。”
云步虚:“……”
“来嘛来嘛来嘛,你就学着我的样子变。”她甩甩九条尾巴,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兴奋。
云步虚看了一眼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沐雪沉,沐雪沉倏地转开视线,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还算懂事。
可在徒弟面前这样,还是有些……
云步虚矜持了片刻,人都到这里了,还是成事要紧。
他虚虚点头,一团金光闪过,红蓼裙摆旁边已经有了一只雪白的狐貍。
狐貍小小的一只,简直和她原形没有任何区别。
红蓼自己是狐妖,就没什么机会亲手撸狐貍,天知道她有多羡慕云步虚可以每天享受好吗!
红蓼飞快蹲下将他抱起来,把头埋到他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
“哪怕你变成狐貍,身上还是有那个淡淡的檀香味。”她陶醉地说,“真好闻。”
云步虚变成的小狐貍顿了顿,轻轻蹭蹭她的胸口,红蓼轻忽一声,越发沉迷吸狐无法自拔了。
沐雪沉:“……”
有人还记得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吗?
谁能想到,最后还是谢沾衣自己发现了他们,主动现身的呢?
沐雪沉立刻进入角色,冷着脸将红蓼护在身后,红蓼面上是故意露出的苍白,眼神怯怯地抱着狐貍躲在他身后。
谢沾衣一身黑衣,黑纱遮面,周身灵力浩荡,确实是比之前要强了。
“看看这是谁。”
云步虚会带着红蓼出现在这里,谢沾衣基本就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了。
“怎么,终于想通了,舍得将她送过来了?”
谢沾衣人还在冥界之中,隔着界阵面对他们,他透过黑纱似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在红蓼身上。
“小狐妖,你如今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孤在沐雪沉身上留下的冥气可不同寻常,只能过给别人,无法彻底销毁,要将这冥气过给别人,接受者体内必须怀有地之主血脉,否则也不会成功。”
谢沾衣阴测测地笑起来。
“所以他把沐雪沉身上的冥气引到你身上了对不对?你一定被折磨得很难受吧?你看,你在他心目中远不如他的大弟子重要啊。”
沐雪沉广袖之下的手缓缓握紧,想到红蓼是如何为他疗伤的,眼底露出几分涩然来。
这份涩然恰到好处,非常符合云步虚现在该有的模样。
红蓼吸吸鼻子看了他一眼,一副温顺的样子:“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无关。”
谢沾衣死了两次,还是改不了狂妄自大的毛病,他就那么自信别人毁不掉那冥气?
她怀里的假狐貍都快笑死了好吗?
这边两个主角都没听进去这些话,但沐雪沉听进去了。
……
心甘情愿吗。
他恍惚了一瞬,很快下压了嘴角对谢沾衣道:“废话太多。”
红蓼抱紧怀里的狐貍暗暗心惊,心中点头。
不错啊,台词真棒,他说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她都要以为云步虚变回去了一样,这完全可以拿小金人了。
“这个时候就不要虚张声势了,你若有本事就不要将她送来。”谢沾衣审视了一下红蓼,冷笑道,“她身上的冥气都快要压过妖气了,可见你根本不行。”
红蓼耳环动了动,那里面封锁的冥气果然让谢沾衣信以为真了。
“孤素来对自己的女人很好,你既然舍得割爱,孤焉有不收的道理。”谢沾衣朝红蓼擡起手,“来吧小狐貍,到孤身边来,孤一定会比他对你更好。”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大约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云步虚这样被动吃瘪的状态,当真是快意极了。
现在对他来说能不能利用红蓼杀了他甚至都没那么重要了,能看着云步虚露出从未有过的被动煎熬来,谢沾衣已经满足得很。
“你若再不过来,怕是要更痛苦了。”
谢沾衣单手勾勒出绿色的冥光,红蓼怀里的狐貍立刻拍了一下她的手,红蓼非常默契地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沐雪沉匆匆扶住她,哪怕知道她是假装的,他还是无法不担心。
他心疼地望着她,手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背。
这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如此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所以他没有克制,任由自己倾泻所有情绪。
红蓼却丝毫没察觉到什么。
她只觉得他戏好,也跟着戏瘾大发。
“我不想去。”她抗拒道,“我宁可疼死也不要去找他,就让我跟在你身边不行吗?”
她眼底尽是渴慕和哀求之色,沐雪沉几乎就要点头说好,但接触到红蓼怀中狐貍的眼神,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去吧。我会很快来接你。”
他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将她扶起来,让她面朝着谢沾衣。
红蓼抱紧怀里的狐貍,紧咬下唇将狐貍递向沐雪沉。
沐雪沉擡手要接,她突然又抱了回来。
“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吗?”她红着眼圈,“我会害怕。”她使劲往后退,“你若不应,我就不去。”
沐雪沉淡淡地望向冥界之内,谢沾衣这会儿已经只希望红蓼赶紧进来了,带不带一只狐貍跟着,他并没那么在意。
他实在不想再看红蓼宁可死也不要跟他的样子。
“过来。你要带便带着。”
他尽量和缓着语气,这个变化听得红蓼怀中狐貍耳朵动了动。
“救你徒弟,是我心甘情愿的。”红蓼还是一副不愿意去的样子,“后面伤及自身我也没有害怕,你何必要将我送到这里来。”
她脸上红红,眼睛也红红,用控诉的语气说:“那么死气沉沉的地方,你怎么能将我送到那里?还有那个变态,你就知道他一定会救我吗?云步虚,你都救不了我,却相信他可以吗?”
沐雪沉顶着云步虚的皮囊,面上流露出几分艰难来。
他沙哑地说:“你会很痛苦。”
是为了救他才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他眼神复杂极了,谢沾衣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红蓼连人带狐貍一起掠进了冥界。
“云步虚!——”
她只来得及大声喊他名字。
沐雪沉往前几步,几乎就要追入冥界,被谢沾衣用界阵挡了回去。
“你以为你送了她进来,还能再将她带走吗?”谢沾衣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不过就是以为自己够强,能在我这里随意出入,待我治好了小狐妖,你再来将她抢走就是。”
沐雪沉眯眼凝着眼前的界阵,他是和云步虚一起来过这里的,这界阵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你杀我两次,当我是白复活的吗?”谢沾衣阴鸷道,“你也当我是真的会对你的女人好吗?”
“不可能的。”
谢沾衣抓着红蓼的手臂,用的力气很大,疼得红蓼是真的红了眼睛,差点掉下眼泪了。
“我只会狠狠折磨她,更不可能给她疗伤!”
红蓼使劲挣着他的手,怀里的狐貍几乎要克制不住动手了。
好在谢沾衣察觉她的动作看了过来,接触到她含着水光的眼睛,倏地松开了手。
“你要如何折磨我?”她咬牙问着,作势要跑。
可这好不容易计划通进了冥界,万一真跑出去就不好办了,所以红蓼跑得很克制,让谢沾衣不算费力地抓住了。
重新被他掌控,她还是不停挣扎,谢沾衣气息冰冷,语气压抑道:“莫动。不疼了是不是?”
红蓼恨恨地瞪他:“现在不动真跟你回去了只会更疼!”
……
她没说错。
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他那么说了,就预备那么做,可看着她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就换成了:“孤既带你回来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红蓼:“可你刚才明明说……”
“说给他听的罢了,莫要再闹,跟孤回去。”
红蓼咬牙,看着还是不想跟着去,她越是表现得不情愿,谢沾衣就越会放松警惕。
怀里的狐貍也和她一样龇了龇牙,看起来是快要忍不住了。
红蓼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紧紧搂着他“被迫”跟上谢沾衣,两双狐貍眼,一真一假都紧紧盯着前方的谢沾衣脊梁骨。
谢沾衣黑纱下眉头一皱。
脖子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沐雪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留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