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昨夜算是不欢而散,谢沾衣是一大早就想来见红蓼的。
可鬼奴跟他说她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显是还没起身,想到她那糟糕的脾气,谢沾衣决定再等等。
他们时间多得很,不急一时追得那么紧,免得越发惹她厌烦。
……不对,他何须在意她讨不讨厌,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争吵而已。
而已。
为了不再争吵,来之前他特意换了衣裳。
从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一袭黑衣,阴风阵阵,气势骇人。
而现在,谢沾衣此生第一次穿得这么花哨。
他记得红蓼夸赞过他的身材,虽然她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承认了他身材好。
那就得发挥好的优势,反正她也看不到脸,他穿得好看一点的话,应该也能拉分。
印象里云步虚那个老贼日日都是一身蓝金道袍,衣料华丽,刺绣奢贵,很是花哨。
于是即便他不习惯,也披上了难得的颜色,天水碧的锦袍与面上黑纱格格不入,他认真看着红蓼,等着她发现自己的不一样,可红蓼自始至终都反应冷淡,一直板着脸。
还在记恨昨日之事?
“孤已给你疗过伤,也与你约定了任你想法子摘掉面纱,为何还是不满意?”
谢沾衣是真的不理解:“你便不能好好对孤笑一笑吗?”
他脾气到底是不好,说到这里已经很不悦,哪怕看不到表情,声音却冷极了:“你对云步虚也是如此肆意发泄,没个好脸?还是只对孤如此?小狐妖,你莫要觉得孤就一定会忍让你,若逼得孤撕破脸皮,在冥界之中你无法调动灵力,根本不是孤的对手。”
“红蓼”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云步虚静静盯着谢沾衣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后者几乎以为自己的面纱被看穿了。
他突然慌乱起来,都不再寄希望于她能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转身就要走。
缩在云步虚怀里的红蓼有些着急了,他们身份都换了,还避讳那么多做什么,谢沾衣上次都说了不会防备,云步虚干脆直接动手破阵就是了!
不管脸到底是不是弱点,先把他的面纱摘掉才是正题!
小狐貍一爪子拍在云步虚手上,云步虚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他正要跟上谢沾衣,谢沾衣走得速度很快,云步虚想追上肯定也能,但他并没那么迫切,谢沾衣也很快自己停下了。
无数鬼奴聚集在他身边,带来一个消息。
束云壑到了。
隔了一段距离,云步虚将鬼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头和红蓼对视一眼,意外却又不意外。
红蓼已经和云步虚结了婚契,是夫妻,他把她送到了冥界,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
尤其是束云壑,知道这个消息后绝对不会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来,试图从红蓼身上入口对付云步虚。
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这无疑是增加了难度,一个满脑子都是红蓼的谢沾衣,恐难发现什么端倪,再加一个谨慎无比的束云壑就不一定了。
谢沾衣自远处回头,看到遥望他的红蓼,想到她怕鬼奴,立刻将他们驱散。
他大步走回来,还不待开口嘱咐什么,就见冷着脸的“红蓼”淡淡道:“让他走。”
谢沾衣黑纱之下挑了挑眉:“听见了?听见也没什么。你想让孤赶魔尊离开?”
云步虚抱着狐貍盯他:“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孤为何这么做?”谢沾衣看着她,“那可是魔尊,孤的盟友,他亲自来,孤怎么都得招待一下再送客,岂能见都不见就赶走?”
云步虚只重复三个字:“让他走。”
谢沾衣:“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孤说话,孤说了,不能就这么将他赶走,怎么都要见一面……”
“他来做什么你一清二楚,你若是不让他走,我便离开。”
云步虚转身离开,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谢沾衣试图抓住他的衣袖,被云步虚轻而易举地躲开。
谢沾衣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半晌才道:“我不会让他把你如何,说几句就让他离开。”
“他进冥界我便离开,你自己选。”
云步虚言尽于此,说完就抱着红蓼走了,束云壑生性多疑,极其小心,能不见他就还是不见。
谢沾衣被他这么甩脸子自然会不高兴。他成为冥皇多年,连冥鬼都怕他怕得要死,哪里还有人敢这么几次三番地刺激和不尊重他?
他想给红蓼点颜色看看,可手都擡起来了,思及她对冥术的畏惧,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匆匆离开,觉得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让红蓼明白他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谢沾衣还是将束云壑请进了冥界。
他可以来,不让他见到红蓼就是了。
红蓼被他惯得无法无天,需要敲打一下,让她明白他是不会任她要挟的。
束云壑来此的目的是明摆着的,他没在冥宫见到红蓼,也能明白谢沾衣心里怎么想。
“你不会是在玩真的吧。”束云壑也不在意位置,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听闻你看中了道祖的夫人,这几日都与她在冥界厮混。”
谢沾衣端坐在白骨王座之上,对这个传闻没有任何反驳。
束云壑微微勾唇,严肃端庄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和缓的笑:“本尊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可比白婴清醒得多,该知若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动手,下场怕是会和白婴一样。”
束云壑提醒着:“引狼入室这种事,有人做过一次就够了,你不会要做第二次吧。”
谢沾衣还是不说话,束云壑也不急,给了他充足时间考虑之后徐徐道:“本尊来这一趟,就是为助你一臂之力,那狐妖在何处,且带上来让本尊看看。”
谢沾衣闻言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魔尊大人真是好盘算。”他阴阳怪气,“想要人,怎么不靠自己的本事去抢?本座得了手你倒是来摘果子了,还说得冠冕堂皇是为本座好,真是笑掉本座的大牙。”
束云壑微微颦眉:“本尊不欲与你争吵,你若不想本尊见那狐妖也可,但孰轻孰重,你当分得清楚。”
“分不清。”谢沾衣淡淡道,“不如魔尊大人来教教本座,什么重什么轻?”
束云壑听得出他的讽刺,也不生气,还真的教他:“当务之急是将那狐妖体内血脉夺走,不管是你吸收还是本尊吸收,对付起云步虚来都会比往日更有筹码。”
“是,你说得对,之后呢?”
“之后自然是物尽其用,那狐妖对云步虚意义非凡,她既然落在你我手中,便该给她点教训,若她能为我们所用,杀了云步虚掌控六界指日可待。”束云壑沉思着,“哪怕不能得用,折磨她来报复云步虚,亦是不二之选。”
谢沾衣直接站了起来,飞下白骨王座,盯着束云壑:“纠正你两点。她是落在我手中,不是你我。不管你有多少不二之选,在本座这里都是做梦罢了。”
束云壑也站了起来:“冥皇陛下这是气本尊上次不曾助你攻入道圣宫?可头一次你不也放了本尊和白婴的鸽子?”
“你在人界肆虐,本尊也帮了你的忙,替你收集冥鬼,甚至还送了一批魔将过来助你炼化,难道这还不够表示本尊的歉意吗?”
“其他的都无所谓。”谢沾衣半步不退,“你我既在合作,孤就会给你几分面子。唯独小狐妖,她现在已和云步虚无关,是冥宫的人,是孤的女人。孤不容许任何人再来打她的注意,胡乱安排她的事。”
束云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轻蔑冷淡:“谢沾衣,你真的很蠢。”
“不及你不及你。”
“看来是没得谈了。”
“慢走不送。”
束云壑最后看了他一眼,也不多留。
谢沾衣在他面前表现得坚定不移,可他真的走了,他还是会对他那些话耿耿于怀。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可现实是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那么做。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这个,红蓼才能一次又一次踩着他破破烂烂的底线胡作非为。
谢沾衣越想越气,直接一掌拍到地面,碎了十几块地砖。
另一边,红蓼从云步虚的水镜中将冥宫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后怕:“还好束云壑走了,不然真的被他看见,说不定能看出我们的伪装。”
倒不是说修为上可以跨越云步虚,而是一些细节,他们稍微做得不够到位,以束云壑的谨慎小心,肯定就会被发现。
不过还好他走了,这样他们就能继续计划,不必担心那么多。
红蓼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云步虚说:“他没走。”
红蓼诧异地望过来:“他没走??”
以云步虚对束云壑的了解,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这里不是道圣宫,是他更为熟悉的冥宫,与谢沾衣打交道这么多年,束云壑在此地游走很有把握,不会急着离开。
目的没有达成,明面上交涉失败,他肯定会起暗中抢人的心思。
他对男女之情没有任何兴趣,不会像谢沾衣一样受蛊惑,他想要的始终都是变得更强——他可以把红蓼丢在这里,但他要拿走她体内的地之主血脉。
谢沾衣和他想要的既然不一样,为何不能各取所需?
是以束云壑确实没有真的离开,他真身是走了的,却留了注入精魂的傀儡在这里。
他并没自负地认为,自己的一个傀儡就能从红蓼身上夺走血脉,他也不认为傀儡在这里,谢沾衣会完全发现不了。
云步虚都能猜到,谢沾衣作为冥皇自然更能。
他等着谢沾衣发现,然后跟对方说了面谈时没有的论调。
之所以不当时说,是因为他小心的性格,绝不会给自己留有任何危险。
这些话说了,谢沾衣万一不动心,还起了杀意,他在冥宫里一样会被限制力量,肯定会吃亏。
所以留下傀儡,这个时候说最好。
束云壑与谢沾衣对峙,幽幽说道:“你这样好好守着她,可得手过一次?不行的。本尊曾经是道圣宫座下之人,比你更了解那些人的女人是何等性情。就算是只狐妖,被云步虚调·教那么久,也不会再真的为你动心。”
“与其无指望地等着她回到云步虚身边,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你我合作将血脉取了,一分为二,多公平?到时候没了血脉的狐妖,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妖族趋利避害,她不是的对手,没了底牌,且看她会不会好好伺候你。”
束云壑的话一字字戳在谢沾衣心上。
“一旦她真的做过你的女人,云步虚还会要她吗?到时候她才是真真正正属于你。”
“血脉和女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好事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
……
谢沾衣缓缓握拳。
是啊,为什么要拒绝?
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水镜之外,云步虚和红蓼对视一眼,知道拖不得了。
束云壑的傀儡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魔尊之力,在冥界之中孤立无援,依然不容小觑。
谢沾衣肯定是动心了,在束云壑真身回转之前,他们必须得先杀了谢沾衣。
云步虚也不能再代红蓼实施计划,他们需要一个人去阻挡束云壑,避免他的傀儡和真身出现增加难度。
红蓼的脑容量肯定对付不了束云壑,只能由云步虚来。
压力再大,红蓼最后也还是得自己上。
这次真的没时间了。
今夜是最后的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