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三十章
薛宁坐在石桌边,认真地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秘籍。
月光洒在她身上,由于自己还是不会梳头,她只能把凌乱毛躁的发髻散开。
小神龟围着石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薛宁一点兴趣都没有。
无非就是一些仙子现在胆子真大啊,以前只敢动嘴,现在都敢动手了。
那可是真君啊,只可远观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真君,她居然动手了,简直……
简直强无敌!
“仙子,仙子你和我说句话,你别让我一只龟激动,你跟我分享一下,仙君的裸背是什么手感呗?”
薛宁听了那么多污言秽语,在这句时才给了一点反应。
她木着脸低下头,看着桌下费力仰头的小神龟:“你是公是母?”
小神龟愣了愣,突然扭捏起来,她仿佛在那张龟脸上看到了羞涩?
太诡异了,薛宁忍不住哆嗦一下,沉重的心情都被它这不着调搞得轻松了些。
“仙子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个的,人家……人家是公龟啦。”
“哦,龟·公。”
“?仙子,是公龟,反过来意思完全不一样!”
“你居然知道反过来是什么意思?”薛宁一脸吃惊。
小神龟豆豆眼盯着她:“仙子,我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
“可以了。”薛宁打断它的话,“你一只公龟,那么好奇人家潮凝真君的裸背手感做什么?”
小神龟费力地爬到她膝盖上,顺着手臂一路溜上肩膀,张牙舞爪:“仙子,审美是不分公母的!”
薛宁揉揉被它喊叫不适的耳朵,把它拿起来放到桌上:“以后不要叫我仙子了,叫我名字就行。”
小神龟怔了怔,半晌没说话。
“如果觉得连名带姓不好意思,那就叫阿宁吧。”
穿书之前人家都叫她宁宁,但她不想这里的人这么叫她。
总会让她怀念从前。
虽然是了无牵挂的从前,也还是会怀念啊。
毕竟薛老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薛仙子却恰恰相反。
连书里温柔强大又短命的白月光都讨厌她。
薛宁翻书页的手顿了顿,努力扫开思绪,认真看书。
小神龟这时忽然开口:“阿宁。”
薛宁阖了阖眼,擡眸与它对视,难得看到这不着调的灵兽一派严肃表情。
“那你以后也不
要叫我小神龟啦,怪生疏的。”
小神龟转了个圈,拿龟屁股对着她:“你、你就叫人家小龟吧。”
它没有名字,自从跟着薛宁就不受重视,不被欺压都是好的,起名字?可不敢想呐。
薛宁伸手挠了挠小龟的尾巴,惊得它瞬间缩回了壳里。
薛宁扑哧一笑:“笨龟。”
小龟闻言往龟壳里缩得更厉害了。
不远的旁边,秦白霄练完一套剑法,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议论兄长的裸背。
他表情先是有些微妙得不悦,再到后面说起“阿宁”和“小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薛宁从出来就没和他说一句话,也不和他眼神交流。
这与从前见了他,恨不得把他眼睛钉在他身上时差别极大。
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秦白霄收剑回鞘,几步走到石桌边,薛宁翻书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就跟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还是不搭理他。
这是还记恨着他。
还挺记仇。
……说得也是,她可不就是很记仇吗,因为记仇,甚至不愿意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但这会儿的秦白霄是半点不敢提起这些事了。
哪怕说个一字半字,都怕眼前人又发疯。
秦白霄也不坐她旁边的石椅,握着剑席地而坐,肆意落拓,是他大哥绝对做不出来的行为。
薛宁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眼神了。
“看什么?”她抿抿唇,老大不高兴,“你们一个个不管是人还是龟,能不能去做自己的事?没看到我在忙吗?非要凑过来做什么?”
小龟刚把脑袋伸出来,就听到自己被CUE,又缩了回去。
薛宁瞥了它一眼,吐槽:“没出息。”
秦白霄突然想到她在湖边说的那句“真没用”。
“你上次说真没用,是在说我吧。”
薛宁一滞:“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秦白霄:“只是说我没用,倒是比以前用词含蓄许多。”
“……”原身的虎狼之词确实挺多的。
薛宁不想和他谈论这些,瞪着眼睛道:“走开些,去练你的剑,别打扰我看书。”
秦白霄手臂往后一撑,哪怕他席地而坐,薛宁坐在椅子上,他也不显得卑微。
“你看法修的修炼心法做什么?你不是剑修吗?”
薛宁不吭声。
秦白霄又不是傻子,用了灵识看她,立刻发现问题:“你修为去哪了?”
薛宁深吸一口气,拧眉看过来:“秦白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吵?”
秦白霄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薛宁笑,看得薛宁一愣。
和白月光是亲兄弟,又是原书男主,秦白霄怎么可能不英俊呢?
他与秦江月五官相似,但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是那种薛宁印象中不茍言笑,冰冷且充斥着杀意的剑修。
这样的人笑起来,看见的人很难不被触动。
注意到薛宁的眼神,秦白霄敛了笑说:“还真没人说过我吵。”
薛宁收回视线,冷漠地又翻了一页书:“那现在你知道了,能走开了吗?”
看到这张脸就想到秦江月,想到他那些话,薛宁一肚子邪火。
她使劲忍耐才没胡乱发泄在秦白霄身上。
可他好像特别希望替兄长承受薛老师的怒火。
“我会走,但得等我把话说完。”他站了起来,倾身靠近,点了一下桌面上的秘籍,“你翻页可真快。这可是修界法修所用最好的心法,府主初入道便修习这套心法,七七四十九天方成气海。你翻这样快,都看懂了?那应该已经引气入体了吧。”
“……”薛宁表情扭曲,“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秦白霄肃了脸:“为何不做剑修了?”
问起这个,薛宁反而平静下来:“因为不是那块料。听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从前的薛宁最不服输的就是剑道。
父亲是剑修,讨厌的人喜欢的人都是剑修,想要攀比的人更是剑修,剑道是她心底的魔咒,她此生最大的痛苦就来自于它。
她从不肯承认自己不是剑修的料子,硬着头皮修至今日,好不容易筑基,竟然也能放开过往重头开始。
这实在是件值得震惊的事,也是迟早要被一些人知道的事。
现在演习一下如何面对别人对此的疑问也好。
等秦江月……不在了,她也得离开这里,寻其他地方逃命去。
无争仙府肯定是待不下去的,这里是故事的主要发生地,她也不想待下去。
原身的母族是凡人,不如就去凡间,寻母族的所在地,在那里躲一阵子,看能不能挨到结局。
薛宁说完话就等着秦白霄接下来的怀疑和质问,但什么都没等到。
秦白霄突然安静下来。
她惊讶地望过去,对上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四目相对,他终于开口:“那你想修什么?我记得你是木灵根,做医修也是很好的出路。我早说过你不适合做剑修,你每次都反应极大,如今终于肯面对现实,甚好。”
薛宁:“白霄师兄,后面的话不说也是可以问前面那个问题的。”
秦白霄喉结一动。
其实他不是不惊讶,不是不怀疑,可想到湖边时薛宁那些话,就有些问不出来。
“医修确实不错。”薛宁这时道,“我会考虑。时辰不早了,天都亮了,我现在可以专心看一会心法了吗?”
她将秘籍重新翻回了第一页,不太耐烦地盯着他。
秦白霄:“……”被她讨厌,还挺新奇的。
“我累了。”他寻了棵近处的树坐下靠着,“我在此处休息,不会打扰你。”
虽然什么都没问,但还是要继续盯着的。
她从前前科实在太多,要他彻底放心还得一段时间。
薛宁随他看,将小龟拿下桌子让它也找地方去修炼,自己则认真看起心法。
居然是慕不逾入道时的心法?无争仙府中两位道君,慕不逾和聂盘,聂盘是剑修,慕不逾是法修,如果可以修他的心法,那是再好不过。
秦江月是从哪里弄来这本心法的?
她想去问问,可看了看那扇门还是放弃了。
先看看再说吧。
她拿出考教资的态度,仔仔细细逐字研读,然后发现……
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文言文好复杂,四个字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就完全理解不了意思!
薛宁呆住,发出文盲的气音。
秦江月昨晚说,有什么不会的今天白天可以问他。
那她估计得从第一个字开始问了。
她几乎可以想到他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服输的劲儿上来,薛宁硬着头皮开始强行尝试修炼这本心法。
不想被秦江月看扁。
不想自己的狼狈和笨拙展现在他面前。
薛宁抿紧唇瓣,双手交握捏诀,淡淡的绿光将她包围,她努力感受经脉里的木灵力,一无所获。
后山不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这里一点灵力都没有。
秦白霄只是练剑法,不影响,但薛宁要引气入体,这就很麻烦。
小半个时辰不到,薛宁就坚持不住了,满头大汗了放开了手。
她趴到石桌上开始自闭。
这个世界就是和她作对!
她一生行善积德见义勇为牺牲却要穿到这里受这么多苦,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冤枉啊!
“薛宁。”秦白霄的声音响起,“天亮了,我大哥起来了。”
——!!
特级教师起来了,马上就要来收作业了。
要她怎么坦诚交代,老师你好,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个?”薛宁怒了,站起来朝他发火,以后不怕把他当出气筒不仁义了,这个臭男人就是个当出气筒的料!
“你是什么魔鬼吗??”薛宁中气十足地质问他。_
秦白霄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薛宁恨不得站到桌面上指着他骂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
然后他就笑了。
“我是人族不是魔族,这个指责有些重了。”
薛宁:“……”她张开双臂,跳过桌面,朝着他奔过去,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吃了。
秦白霄躲都不躲一下,毫不担心真的被吃到。
开门声响起,一束光打在屋舍门口,秦江月站在门内,门缓缓而开,那光效,就跟迪士尼公主出场一样,氛围感拉满。
不愧是白月光,真是受尽了天道的宠爱。
可惜慧极必伤。
薛宁扑向秦白霄的动作顿住,秦白霄也收回吊儿郎当枕在脑后的手,坐直了脊背。
这样一来,画面就变得好像薛宁打算对他投怀送抱,而他也在等待一样。
秦江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风吹过他额边的发丝,有种飘渺无常,圣洁高贵的冷漠。
……完了,他不会误会她想对他弟弟做什么,然后更讨厌她吧!
讨厌她这件事她已经接受了,也无所谓了,她怕的是他为了保护弟弟,违背承诺,让她离开。
她现在可不能离开这里,外面一群人虎视眈眈,她甚至都还没练气!
不说别人,慕不逾那个老东西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薛宁心跳如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恨死了秦白霄。
这时,秦江月开了口。
“薛宁。”
他叫了她的名字。
一字一顿,连名带姓的,声音极有质感,尾音不见冷意。
听到的一瞬间,薛宁跌宕起伏的心情,奇妙地得到了安抚。
“进来。”
他转身进屋,黑衣金冠,背影修长,举止利落。
咦!好像没生气?
薛宁心一松,飞速跑过去:“来了来了。”
秦白霄喉结动了动,眼睁睁看着刚才张牙舞爪准备吃了他的女妖怪变成全天下最甜美可爱的小猫咪。
……他以前觉得自己对女子还算有些了解。
可薛宁这样的女子,他真的不明白。
她和温颜简直是一南一北,两个极端。
他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