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九十三章
薛宁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与慕不逾的仇怨算是有个完满的收场,今后再见,他们就是和别人一样的府主与弟子。
但慕不逾并未就此离开。
他似乎还有话说,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路,薛宁皱眉回头,与他视线相对,他微微失神,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追上来了。
“抱歉。”
他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唇瓣染血,是因克制而咬破出血。
薛宁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慕不逾擡手摸了摸脸,立刻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他又毒发了。
谪仙岛秘境是上神残魂炼化的秘境,何等得厉害?那里面的海妖之毒也不是外面的可比,他虽然抗到今日,却一直没办法解除干净。
不知是否非得与人交合不可。
慕不逾本想迅速离开,不想薛宁看到他失态的样子,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可脑子里冒出交合二字后,望着她略清澈漂亮的眼睛,他如何都迈不动脚步。
他知道自己在自找死路。
可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慕不逾的呼吸有些凌乱,仙风道骨的样子与绯红的面颊合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是海妖之毒。”他沙哑地回答,“出来至今都无法全部解除。”
薛宁原本还以为仙府里出了什么事,慕不逾受伤了才这样,要不然他那么着急地催着秦江月回来作何?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倒是不必什么问题都回答,这样的答案除了让两人越发尴尬之外有什么用呢?
真是谢谢了。
“那你快回去吧。”┆
薛宁和他拉开距离,避嫌地快速远离。
慕不逾看不了她避他如蛇蝎的样子,说出来本也没什么别的意思,这会儿手不自觉地擡起,就抓住了她的衣袖一角。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浑身一凛,想起在秘境里慕不逾毒发时说过什么。
“放开。”薛宁猛地扯回衣袖,回眸蹙眉道,“你不该早就解毒了吗?怎么还会毒发?在秘境里是无人可以帮你解,可在外面你分明……”
道侣就摆在那里,毒发了不去找大长老,抓她袖子干什么?
怪恶心的。
薛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跳出好远,把小龟几个往前一推:“我还有的忙,就不送府主了。”稍顿,还是宽慰了一句,“若是觉得这种事被妻子知道丢脸,倒也不必。命比什么都要紧,被人笑话也没什么。”
她是以为他觉得秘境里被她还在筑基的修为反击,怕妻子知道了没面子,所以一直扛着没去找大长老解毒。
但根本不是那样。
慕不逾气息凌乱,广袖之下的手缓缓握拳:“……我与大长老并非真正的夫妻,所以不可能找她解毒。”
“哦,知道了。不对……你说什么?”
好大的瓜!
薛宁本来都快进仙阁里了,听见这话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说都说了,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
“这件事还要从你说起。”
“我?”薛宁眼底震惊,难免有些茫然之色:“关我何事?”
怎么回事,吃瓜吃到自己家??
慕不逾皱了皱眉,步子往前了一点,薛宁实在好奇这里面有自己什么事儿,也就没介意这两步路。
可以靠她近些,好像身上都会舒服一点。
慕不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妻子不是我的妻子,女儿,也不是我的女儿。”
薛宁睁大眼睛,使劲掏了掏耳朵:“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妻子不是你的妻子,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慕不逾紧盯着她道:“是薛师弟的。”
薛师弟?
慕不逾的师弟,姓薛……
是薛琮!!!
薛宁想起江暮晚说过的话,薛琮被倾天设计,与自己的师姐有了一夜,那个师姐是聂盘。
……所以,慕不逾知道这件事。
妻子不是妻子,是指聂盘不是他的妻子。
那女儿……
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
“看你脸色,是已经知道薛师弟和聂师妹的事。”慕不逾声音很轻,“但你不知他们有个女儿。”
薛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傻在那里呆滞地消化这个消息。
所以说,无争仙府真正的大小姐慕妏,根本不是府主慕不逾的女儿,她是聂盘当年和薛琮一夜糊涂生下的孩子。
……是了,慕妏没比原身小多少,但这么多年来,过得是原身没法比的日子。
慕妏自己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那薛琮知道吗?
薛琮还活着的时候,原身每次与慕妏有争
执,他最后都会指责原身任性,事后虽会弥补安慰她,却总是叫她尽量避开慕妏,不要去招惹,从不曾为原身真正出过头。
薛宁脸色难看至极,幸好原身已经不在了,她如果还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该多崩溃。
“聂师妹因那次有了身孕,修士子嗣艰难,她心悦薛师弟,也不想要失去这个孩子,但她知道薛师弟若知晓这个孩子是他的,必然不会让她留下来,所以找到了我。”
“她求我与她假结道侣婚契,帮她给孩子一个名分,我亦想借她摆脱俗事烦扰,便答应了。”
“我与她素来干干净净毫无瓜葛,只是交易。我此生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之举,以后也不会。”
所以也就不可能找聂盘去解这个毒。
“三日后,我会和聂师妹解除婚契。”
薛宁如梦初醒,冷着脸道:“所以薛琮不知道……是他的女儿。”
她现在是完全不想叫那个男人父亲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原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当初那样不肯去见薛琮最后一面,真的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吗?
自己不是当事人,很难对江暮晚、薛琮、倾天和聂盘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但原身实在无辜。
“他不知道。”慕不逾给了肯定的回答,“若他知道,哪怕孩子已经生下来,他也会想尽办法杀之,不可能让那个孩子平稳活到现在。”
薛宁望着慕不逾:“那你呢?”她快速道,“你答应这件事,让这个孩子出生,给她体面的身份生活,想过你的薛师弟会是什么感受,他亡故的妻子又是什么感受吗?”
她往前一步,一字字道:“想过我会是什么感受吗?”
慕不逾没说话,他长睫垂下,手伸向她,被她使劲甩开。
“别碰我。”薛宁冷漠道,“出去。这些事我知道了,多谢慕府主告知。”
慕不逾神色难堪。
他手抖了一下,病态泛红的脸上凝结忧郁压抑之色。
他实在不想再看薛宁厌恶他的神色,逼迫自己转身离开。
走在结界处时,薛宁再次开口:“既然你当初答应了,现在又为何突然要解除婚契?你把这件事告诉我,就不怕我把秘密说出去,叫你们身败名裂吗?”
慕不逾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虽然重要,但事情的开始和导向都与他无关。
会真正身败名裂的是聂盘和慕妏。
他给慕妏撑腰这么多年,让慕妏骄纵肆意,这天之骄女若是从神坛落下,怕不是要走火入魔。
慕不逾站了良久才回答这个问题。
“比起那些,我更希望我在你心中,身份分明。”
人人心中都有远近亲疏,没有的那是神仙。
就连秦江月这个真神仙,有了偏颇之后也算落了凡世。
慕不逾肯定也有私心,只是以前没找到,现在找到了。
薛宁错愕地领悟这个答案,再去看结界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走了。
留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就离开了。
太可笑了。
他什么意思?
在她心中身份分明?是不希望她一直觉得他是有妇之夫?
怎么好像那解除婚契也是为了这个似的?
薛宁头疼欲裂,低头看几只小龟,它们面面相觑,都被眼下的信息量塞得爆炸。
薛宁忽然想到,小龟是薛琮给原身的灵兽。
她蹲下来皱眉道:“小龟,你跟着薛仙子之前,是如何被薛长老寻到的?”
小龟一愣,这有点触及它的知识盲区了:“我醒来时就是破壳,已经在仙府了。”
那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薛宁又想到当初的铃音珠。
铃音珠还完好的时候,她做过一个梦,梦见薛聪从如今墓穴所在的悬崖处跳下去。
她突然特别想去那个悬崖底下看看。
恰好这时,远处紫霞绚烂,剑光降至身前,薛宁眼前光线一暗,神色怔忡地望着归来的秦江月。
秦江月白衣洁净,气息如无瑕冰雪,凛冽而孤高。
相较于慕不逾那种世俗的傲慢,秦江月是真正的山巅之雪,不可侵犯。
他是真正干净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不如他。
薛宁不等秦江月开口问她为何神色有异,就扑进了他怀里。
秦江月抱住她,轻抚她的脊背令她身心平静稳定下来,这才开口柔声问:“怎么了?出了何事?”
他稍稍偏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神冷漠锋锐。
“慕不逾又来冒犯你了?”
这里有藤妖的气息。
是他,不会有错。
但薛宁说:“他是来过,但不是他。”她抿抿唇,低声道,“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何处?”
薛宁牵住秦江月,带他去薛琮与所谓江暮晚的墓碑前。
如今看着那副不属于江暮晚的尸骨和薛琮葬在一起,她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真是江暮晚的尸骨和他一起……
江暮晚怕是要死不瞑目。
“那个悬崖有人下去过吗?”
薛宁指着不远处的悬崖,悬崖下怪石嶙峋,茫茫瘴气,深不见底。
秦江月走过去朝下看了一眼,摇头:“没有。此地形似万魔渊,是修界瘴气最强的地方,哪怕是无争仙府的弟子历练,也是避开这里的。”
秦江月回眸:“你想下去?”
薛宁还没回答,他就朝她擡起手:“我陪你。”
“……”
呜呜呜呜呜。
薛老师钢铁一样的女人,眼眶发热,落下泪来。
“你真好。”
她拉着他的衣袖,钻进他怀里。
善解人意,想她所想,千依百顺,行动迅速,他真的太好了。
“我真是爱死你了!”
薛宁狠狠抱住他,然后把眼泪擦在他洁净无瑕的衣襟上。
秦江月:“……”
他擡起衣袖替她擦了擦眼泪,动作温柔,认真仔细。
“慕不逾说了有关师尊的事吗。”
他太聪明了,敏锐至极,薛宁点点头,把慕不逾说起的往事告诉了秦江月——不包括最后那句话。那种这辈子她都打算当做没听见的话,根本没有说出来惹他不高兴的必要。
“你以后不要再叫他师尊。”
薛宁觉得应该是江暮晚最后将魂光给了她,所以她现在会有一些属于她的情绪。
从前她对薛琮的感情,就是他无论做过什么,她都一个看客,一个局外人,发表意见,但不参与感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盯着山崖下的瘴气,皱眉道:“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弄到小龟的。”
小龟还有四个技能没开,已经开了的三个技能,不管哪个都是作弊器。
薛琮对原身最好之处,大约就是送了这只灵兽,只可惜原身没有好好养育。
这样难得的神兽,他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我总觉得那次梦到他是什么指引。”
铃音珠是薛琮的,拿到之后她就做了那个梦,很难说不是薛琮的残念指引她来这里。
“万一小龟后续有什么不好,或许这里会有答案,我可以提前准备。”
秦江月安静地听她说完,捏了颗清心丹送到她口中,指尖染上一些她的口脂。
薛宁吞下丹药,知道这是用来屏蔽瘴气的,秦江月是仙体,无惧瘴气,她不一样。
不过……
看着他指尖水红色的口脂残留,薛宁清清嗓子,想帮他擦掉,却见他擡起手指,放在口中,舔干净了。
“……”
救命!!
薛宁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
秦江月长发倾斜,高冠博带,精致俊美。
他侧首望来,最要命的就是他那种明明做了什么,却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何暧昧的沉稳和冷静。
“嗯?”他慢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