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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温柔强大又短命的丈夫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第99章第九十九章

    这一声喊,让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薛宁身上。

    她是这里唯一姓薛的人,聂盘口中喊着那个人的亲生女儿。

    薛宁神色平静,听见大长老嘴里喊她父亲名字,仿佛她父亲还活着,甚至还来刺杀过大长老,她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她静静看着大长老,对方入了魔的双眼也渐渐转到她身上。

    慕妏虽然也是薛琮的女儿,可她一点都不像父亲,完全和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

    薛宁就不一样了。

    她完美继承了薛琮和江暮晚两人所有的优点,七分像江暮晚,三分像薛琮,那个冷淡疏离,对一切漠不关心的神情,简直是薛琮的翻版。

    聂盘见到她那个神情,居然找回了一点点理智。

    她看到受伤的慕妏,看着自己劈开的坟墓,还有在场聚集的同道们。

    她知道今日无法善了。

    多少年了?〓

    她以为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争取,现在却意识到,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聂盘紧盯着薛宁,其他人也因这个目光越发凝视薛宁,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江月不可能让他们如此冒犯薛宁。

    神威压下,他就站在薛宁身边,所有望向这里的人都会受到压迫。

    强大的威亚吞噬着他们身上的灵力,五脏六腑仿佛被人用力捏住,心肝都被碾得生疼,他们必须马上低头臣服,否则必然血脉逆行,不死也重伤。

    没了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薛宁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聂盘是唯一一个哪怕被秦江月神威压制,依然不愿转开视线的人。

    “你叫他出来。”

    她握着剑,一字一顿道:“这么多年了,他既然能有法子来杀我一次,肯定还能再来,你叫他出来,我站在这里让他杀。”

    薛宁面无表情,毫无回应,聂盘越发崩溃。

    “叫他出来见我啊!死都死了那么多年,还突然出现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死亡里走出来。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生活。

    好不容易,才很少再想起他。

    慕不逾抓住她失神的机会,想将她控制住带走,但聂盘反应极快,一剑过来,慕不逾也是勉强才抵挡得住。

    聂盘本来就强,是本门除了秦江月之外目前最强的剑修,走火入魔令她丹田燥热,灵力暴涨,实力更加强悍。

    她本就是天之骄女。

    入门就被前任府中选中,亲自带在座下教导,不负师尊期望,很快独当一面。

    别人还在修炼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帮着师尊带弟子了。

    薛琮就是她带的第一个人。

    小师弟从小就生得好,粉雕玉琢,好像个白嫩嫩的糯米团子,极讨聂盘喜欢。

    聂盘教他很用心,有时晚了,她就让小师弟在自己房中打坐,自己在一旁看着。

    有她倾心教导,薛琮本身就有天赋,自然进步很快,没多久就隐隐有追上她的架势,甚至在一次外出历练时,还救了她这个师姐的性命。

    聂盘永远忘不了,青袍素簪的少年挡在妖兽和她之间,大喊着让她快走的模样。

    她是喜欢师弟的。

    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可师弟好像不开窍,对她所有的表示都当做是姐弟的关爱,有时下山也会给她带些东西回来,但都是些中规中矩的,不带任何偏颇意义,如发簪玉佩这类暧昧的礼物,她一件都没收到过。

    有时薛琮干脆会带些好吃的回来,这是最安全的礼物。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所谓,只要是他给的,她总会很高兴,这说明不管是什么感情,自己至少是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

    他们都是修士,寿命漫长,她有时间等他开窍,一切水到渠成。

    可这所有,都在一次去凡界的任务回来后改变了。

    那是薛琮独自下山执行任务。

    他已经长大了,是独当一面的真君,常常会单独出去执行任务,那次也不例外。

    没人会知道,那次出去,会发生后面直接导致无数人悲惨结局的邂逅。

    聂盘至今还清楚记得,师弟那次回来后就老是心不在焉,盯着一棵桃花树发呆。

    有次她实在好奇,就问他喜

    欢桃花吗?

    他竟然愣住了,重复了一遍:“喜欢……桃花?”

    之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喊了一句“多谢师姐”就匆匆下山了,甚至没禀报师尊。

    聂盘有些担心,但还是替他去师尊那里禀报了一声,叫他不至于回来的时候被训斥。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样寻常的一天,她照例等师弟回来,听到消息高高兴兴来接他,会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柔婉美丽,却毫无灵力的凡人。

    那是她第一次在师弟眼里看到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她被迫意识到了一点——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日久生情不假,但往往无法一见倾心的日久生情,生出的都是亲情友情,不是爱情。

    现在薛宁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的样子,让她想起她不甘地寻师弟,问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时,薛琮的错愕和最后的麻木。

    师弟对她从未有过暧昧之举。

    所有的一切都是弟弟对姐姐的尊敬。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呢?”

    聂盘眼睛出血,终于依依不舍转开目光,望着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其他人。

    “这样的瞩目,上次还是从魔域回来的时候。”

    聂盘笑起来,似乎要说什么,慕不逾蹙眉道:“想清楚再开口。”

    慕妏也紧张起来,不断喊着娘,聂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血红。

    秦江月是在场唯一可以以一己之力阻止她继续发疯,停下一切的人。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看了看薛宁,薛宁没有任何表示,他便什么都不管。

    聂盘握着剑,一步步走向薛宁,在距离五米远的时候,再也无法前进。

    她看了看秦江月,歪了歪头说:“他保护你,就像当年你父亲保护你母亲那样。”

    薛宁微微皱眉。

    “你什么都知道了。”她很肯定这一点,“那就来彻底清算一下吧。”

    早晚是要清算的,与其清算到女儿身上,不如她自己来。

    “薛宁。”聂盘轻声道,“这一切,都该是我的错。”

    “我喜爱薛琮。哪怕到今日,我依然喜爱他。”聂盘的语气坚定而酸涩,“他是那么好的人,我怎能不喜欢呢?我一直记得,我和他被倾天设计,有了肌肤之亲那一夜,他醒来后恨不得自刎谢罪的样子。”

    他们的故事并不长。

    甚至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罢了,甚至缺少一些黑化的戏剧性。

    聂盘没有黑化过。

    她当年脾气确实不好,对江暮晚挑剔,厌恶,也嫉妒。

    她对她排挤,嫌恶,却并未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和薛琮那一夜她也是被陷害设计,无法自控的,当时薛琮和江暮晚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和师弟有任何关系,一旦有了,那是要逼死薛琮。

    可魔不会和你讲这样的道理。

    他们醒来的时候,薛琮是真的差点自杀。

    他没能成功,一来是她的阻拦,二来是江暮晚马上要生产,他难以想象自己陨落的消息这个时候传回去,他的妻子要怎么样。

    所以他只能咬牙吞下苦果,带着对妻子的愧疚回到宗门,将一切和盘托出,等待妻子的判罚。

    那聂盘呢?

    聂盘最看不起自己的,就是她那时的窃喜。

    她竟然因为这件事感到快乐。

    甚至在事后,江暮晚与薛琮夫妻离心,她还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江暮晚是凡人,无法修炼,即便薛琮再如何拿天材地宝替她堆命,她早晚也会死。

    会死得比她早很多很多。

    她想,到那个时候,作为与他有过一夜的人,她是有资格再和他一起的。

    她无心去主动破坏他们,发现魔气在雪隐峰,带人闯入时,也是真的觉得江暮晚会因为薛琮和她的意外走上歪路,和魔族勾结陷害仙府众人。

    她是有证据才行动,没想过江暮晚会在生产后不久就死在魔族手里。

    “你母亲死后,我知道自己有了你父亲的孩子,我那时,卑鄙地欣喜若狂。”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慕不逾已经不再阻拦,因为没用了。

    所有人都去看慕妏,慕妏呆滞地站在那,瞪大眼睛,双手颤唞。

    “我去见他,发现他状态不对,隐隐有境界失守的痕迹,便知他根本接受不了妻子的死去。他还茍延残喘地活着,是因为有你这个女儿,他要尽做父亲的责任,要活着庇护你。”

    聂盘笑起来:“这样的人,不可能接受自己导致妻子死去的错误后,留下一个‘孽种’。”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说慕妏是“孽种”。

    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娘!”慕妏崩溃大喊,“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孽种!什么她父亲的孩子!你是走火入魔了胡言乱语的对不对!别再说了娘!”

    她跪倒在地,膝行到母亲身边求她别再说了,但聂盘并未理会。

    确实有走火入魔的原因在,但她早就想着有要说开的一天。

    这些年她修炼到了瓶颈,一直不敢面对心魔,再不面对也是一个死。

    不能死啊。

    死了怎么保护女儿呢。

    她现在完全理解师弟当年的心情了。

    “阿妏,你别怕,你还有娘不是吗?大师兄……你要感谢府主,是他给了你活下来的机会,给了你高贵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

    慕妏望向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现在是完全明白他当时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可她真的没办法接受。

    “娘,我求你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不说怎么可能呢?

    不说,哪怕自己去死,不跨这个心魔,但薛宁就真的不会动手吗?

    那日师弟的半个元神出现必然有原因,肯定是薛宁触及了什么,让师弟元神回归。

    元神的执念是杀了他们的孩子,或者干脆是杀了她们母女俩,那薛宁本身呢?

    师弟会不会赋予薛宁这个责任呢?

    若薛宁要她们死,有秦江月在,她们母女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那就只能铤而走险。

    这是聂盘选择今日“走火入魔”的原因。

    “这一切都是我之错。”聂盘反手收剑,在薛宁面前跪下,“我苛责弟妹,蒙骗师弟,生下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生有妄心,不甘转折。都是我的错误。”

    聂盘将剑柄递给薛宁:“今日在场众人可以为我做个见证,我愿以死谢罪,只要能留我女儿一命。”

    “虽然可能会让你很恶心,但薛宁,阿妏与你身上流着同样的血,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让我来偿还一切,好吗?”

    安静地听到这里,薛宁已经无比乏味。

    她厌烦这一切纠葛。

    目光划过神色各异的所有人,薛宁最后看了秦江月一眼,看着他眼中倒影的自己,转过头道:“大长老看似在诚恳求我,可闹出这么大动静,毁了我父亲的坟墓,抢夺他的遗骨,惹来这样多的人围观,与其说是求我,不如说是在逼我。”

    “将一切全都道出,由你自己承担,那你完全不知往事的女儿自然就是可怜无辜的。她选择不了任何,只能傻呆呆地跌坐在那里喊着‘别说了’——这样的情形,我若真想要将她如何,都显得过于残忍了吧?”

    薛宁厌倦地皱起眉:“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近日之前,我也和你的女儿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担比她更多的困苦,被所有人讨厌,甚至是被你的女儿以大小姐的高贵身份嫌恶、看不起?”

    所有慕妏曾经对原身的傲慢、伤害,现在都成了回旋镖。

    “我父亲还在时,出于那件事男女身份不同,你也是受害者的原因,也对你抱有愧疚吧?”

    薛宁往前一步:“你又是如何心安理得接受这份愧疚,看你女儿骑在我头上,顶着府主之女,天之骄女的身份看我不起,几次三番在与我的矛盾之中受我父亲偏向的呢?”

    “我从前性子确实不好,肯定也有我错的地方,但大长老,你那时看我父亲在我与你的女儿之间站在你女儿这边,斥责我无礼,让我道歉的时候,心里有没有暗暗欣喜呢?”

    “你有没有觉得,看,江暮晚,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他更喜欢我和他的女儿,我和他的女儿更优秀——这样的想法呢?”

    “哪怕只是一瞬间,你有过吗?”

    这一声声疑问音量很轻,羽毛般划过众人心底,却留底极大的震撼。

    聂盘肩颈紧绷,几乎被问得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