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困在祠堂快要丧命的时候,是杨袅暗中给她端了饭食送了水,否则,她只会更早死在伯府。
这些叫人听了觉得都觉得荒谬的话不能告诉她,于是顾青昭扯了个谎:“姐姐心善,常去广济寺为承化伯祈福,做了许多好事,许是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论有无,此时已然不必计较那些往事了,杨袅哭得不能自已,“不管如何,好妹妹。你对我和伯爷有大恩,日后你和顾府有什么困难,承化伯府和昌平伯府,必定全力相助。”
“不瞒姐姐,眼下就有一事,着实叫我为难。”
“妹妹请说。”杨袅擦了擦眼角,极其认真地听。
“也不是旁的,正是边关裴统军之事。”
闻言,杨袅忙紧了紧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确保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道:“妹妹说的,可是裴庆消极应战一事?”
顾青昭眼睫微动,嗓音压低了,语速缓缓,“正是。殿下晓得裴家心思,有心制止,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裴家在边关早有威势,眼下又正值特殊时期,若殿下贸然诏令裴庆出兵或收兵,只怕弄巧成拙反而不好。可若能放任裴家如此,也非良策,故而殿下需要杨将军,盯着边关动向,尤其是裴庆。”
“妹妹你放心,此事殿下不说,哥哥也知道该如何做。”杨袅宽慰了她一句,而后拧着眉道:“裴庆此人本是好大喜功之人,最不愿大权旁落,许多事情有意避着我哥哥,好在边关也不是他裴庆的一言堂,裴庆作为,已有许多人不满,只是碍于裴家威慑,不敢轻举妄动……”
宴席还在进行着,两人不能出来太久,捡着要紧的说了,便得早些返回席中去。
临走前,杨袅拉着她的手轻拍,一脸的坚定,“你放心,我亲自修书一封给哥哥送去,其中利害,哥哥自然就清楚了。若有什么要紧的,我与之前一样,给了顾夫人附于家书后给你送来。”
“如此,就多谢姐姐了。”
“谢我做什么,能为太子殿下做事,谁都是渴盼的。更别说是你开了口。无论如何,我也要拼全力为你促成的。”末了,她又面色忧忧看着顾青昭,“倒是你,东宫生存不易,你千万要小心,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叫人带信给我,承化伯府和昌平伯府虽然只是末流勋贵,在朝堂上却也还有些人脉,总能保你平安。”
秋风渐起,配殿外头菊华身姿微弯。
顾青昭先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杨袅才隔了一段时间回席上去。
一前一后,未曾引起人的注意。
顾青昭松口气,微端酒盏,不动声色观看着席间动静。
荣皇后的千秋宴,按理说长治帝该来的,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见圣驾,连唐昀也被叫走了。
正想着呢,一个侍女着急赶来,凑在荣皇后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荣皇后惊得起身,面色发白。
她努力平复着心绪,对着底下的人道:“诸位先安坐,本宫去更衣。”
齐良娣扶了她,行色匆匆走了。
顾青昭指尖微动,将酒盏放在了桌案上。
能叫荣皇后这样脸色大变的,定然与长治帝有关。
已经是长治帝十九年的深秋了,长治帝的身子只怕是熬不住了。
皇后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宴席早早就散了,众家女眷惊疑着回到家中,次日,一直拖着病体都要上朝的长治帝,却缺了早朝。
十七这日皇城上空黑云滚滚,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顾青昭站在屏门前的月台上眺望天际,沈临拿了厚实的蓬衣来给她披上,“瞧着宫里,是不大好了,殿下方才也叫人来传话了,说近日尽量不要出门。”语气里带着些忧虑。
每每新旧政权交替之时,朝堂内外总会有异动,长治帝至今在位十几载。虽无甚大的建树,可难得是安宁的,而今一朝朝政变革,许多势力便会悄然冒头。
就是北境上头的北狄,这几日也上蹿下跳得紧。
“姑姑,吩咐蒹葭宫上下,这阵子都仔细着些,少说话,免得叫人拿了把柄。”长治帝病重,多少人要盯着东宫,就盼着她们出错呢。
“是,您放心。”
天际有雷声轰鸣,深秋的风以摧枯拉朽之态席卷而来,庭院里的香樟被吹得险些折了腰,沈临忙护着顾青昭往里走,“起风了,主子快进屋。”
主仆俩前脚进了东暖阁,关了门窗,风雨后脚就来了。
暴雨如注,敲打着房檐屋瓦,回廊外,积水顺着檐角流下来,淅淅沥沥砸在青石砖上,溅起簇簇雨花。
“这风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长治帝这一病,便是沉重得起不了身。
太子正式接掌了大邕朝事,坐镇紫宸殿。荣皇后则日日亲自盯着熬药,侍奉长治帝,样样不假人手。
长治帝喝着皇后亲手端来的药,心都酥软了,他笑着看她,唇角微动,“你从前从未这样温柔过。”
皇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汤药,加速降温,闻言她垂眸,一心只看着那药,语气无波无澜,“我是为了昀儿,并非为陛下。”
她与长治帝一直不和,宫外已有流言。
因此即便是再不愿意,她也要装着贤良。
长治帝怔忡良久,因病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眼皮微耷,橙黄色的光影映在他脸颊上,平添了几分落寞和失神。
“到了如今,你也不愿骗骗我吗?”擡眸时,浑浊的眼里噙满了渴盼和希冀。
病重之人,最想得到的,便是身边人的关怀。
可他最宠爱的贵妃和儿子谋逆,幽禁于行宫,太子虽仁孝,却待他疏远,他的发妻,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他难过。
他怕走了之后,都是孑然一身,除了供奉于祖庙的牌位和皇陵的棺椁昭示着他在过的痕迹,活着的人里,也没有人惦念他。
所以他说这话时,甚至带了微弱的请求。
皇后好似看不见他眼底的期冀,依旧是那样淡淡的,“药已经不烫了,陛下喝了吧。”她端高了药碗,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