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寻的李太后的门路来的,顾青昭不能不见。
正殿里,吕氏一袭伯夫人礼衣,端坐在右侧首位,暗暗打量着花梨木雕花宝座上的顾青昭。
明明是长辈,可吕氏仆一见她周身的气度,已然落了怯。
“青昭啊……”她想打感情牌来着。
沈临骤然蹙眉,“放肆!淑妃娘娘的名讳,岂容夫人随意而呼!”
吕氏惊了一下,随即脸色十分不好起来,她不敢对顾青昭重话,可一个奴仆,竟敢在她堂堂伯夫人跟前大呼小叫?!
“你是何人?我是沈家长辈,我与你家主子说话,哪里轮得着你插嘴!”
“倒是忘了给永清伯夫人介绍了,沈临乃是我关雎宫掌殿女官,官居正五品。在伺候本宫之前,乃是御前奉茶女官,御前侍奉多年,得过先帝赞赏,便是如今陛下也敬三分的。”顾青昭浅浅笑着,眉眼微勾,“她的话,便也是本宫的话。”
吕氏倒没料到顾青昭身边一个侍女也这样大的来头,震惊之余,也诸多怨气,皮笑肉不笑刻薄道:“如今昔日的顾大姑娘成了淑妃娘娘了,架子倒是愈发大了起来,连长辈也不放在眼里了。”
“伯夫人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才是。”顾青昭抚了抚鬓角,“国礼在前家礼在后,本宫先是陛下的淑妃,三皇子的生母。后才是顾家大姑娘。再说了……”
她收了手,微擡茶盏之时,眸光微眯,视线里便添了两分凌厉,“当年我母亲在伯府受尽冷眼、兄长被迫前往渝州之时,不见什么沈家长辈开口维护,这几日朝臣歪曲事实、我顾家受尽贬损之际,也不见沈家长辈出来澄清事实,还我顾家清白。”
“本宫以为,顾家和伯府早已断绝往来,怎么到了如今,倒是平白多出了一位长辈来?”
她冷冷笑着,手中茶盏重重一置,惊得吕氏面色一白,只听她淡淡道:“却不知,是哪门子的长辈?”
吕氏虽然见识过婆母和妯娌的盛气凌人,可她初年只是不可能袭爵的沈家二房夫人,他自己的夫君不是个长进的,她自个儿在伯府也没什么地位,很是硬气不起来。如今自个儿做了伯夫人,虽自以为高人一等,可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
顾青昭这一声冷呵,叫她心中如有擂鼓,方才的气势也都顷刻间消散。
吕氏这才惊觉,当年那个心高气傲却没什么远见的顾家大姑娘。如今当真是手握后宫大权的淑妃娘娘了!
她缓了许久,一脸的受惊之色才压了些下去,她忙陪笑着道:“那汪实所言,伯府是当真不晓得,否则怎会不出言阻止呢?沈家说到底都是娘娘您的嫡亲外祖家,老夫人虽去世了,可老伯爷还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能不算长辈,怎会不维护顾家呢,娘娘您说是吧?”
“这说辞倒是新鲜,”顾青昭右手轻轻磨搓着茶盏的边缘,微微垂眉,“从前在闺阁中,只听沈家人三令五申警告,不许顾家人打着永清侯府的旗号在外招摇撞骗。如今夫人倒口口声声说沈家与顾家有多深的情分了。”
真是叫人觉得好笑,又悲哀。
上辈子的她何其不希望得到侯府亲人的喜爱呢?
可侯府瓜葛着承化伯府来坑害她,又让顾家一步步走向凋零。她,她父兄,母亲,妹妹,哪一个没遭受侯府迫害?
是,这辈子侯府是没机会对她们顾家下手了。
可她就要原谅吗?
“夫人今日若是来与本宫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恕本宫不送。”她寒着脸道。
“不是不是。”吕氏忙道:“今日臣妇来……乃是为着娇儿。”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道:“娘娘可还记得她?昔年娘娘来了伯府,还与娇儿一同玩耍呢,娇儿怎么说也是娘娘的表妹不是?如今娇儿也过了初选了呢,听说娘娘掌着选秀的事情。若是娇儿得蒙圣恩成功入选,于娘娘也是助力不是?”
这般不要脸的话叫关雎宫的众人听来,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吕氏,只差没给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若是白嫔在此,没跳起来给她两下都是轻的。
顾青昭听了只觉荒唐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吕氏见她笑,高兴得不能自已,“娘娘这是答应了?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这三年来娘娘都无所出,娇儿素来身子骨好,定是能为陛下再诞下一位皇儿来!”
“放肆!”这回呵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一袭鲜衣的白嫔大步而来,一进门便沉眼挖了一眼吕氏,“娘娘身体康健,岂是你能妄言?!且不说你家姑娘还未入选呢,即便他日侥幸入选,如此秉性,只怕还未蒙恩,已然触犯宫规遭了鞭笞了。”
“你才放肆!”吕氏瞪大双眼,拍案而起,“你是何人!敢诅咒我娇儿?!你……啊!”
“啪。”
“不是诅咒,是警告!”白嫔欺身向前,反手又是一巴掌,“第一巴掌,是惩你出言无状,言辞恶心;这第二巴掌,是打你不敬嫔妃,大放厥词!”
吕氏被打得眼冒金星,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恨恨地看着这突然到来的人。
守儿上前一步,冷斥:“无知妇人!这是白嫔娘娘,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吕氏的侍女怒道:“我家夫人是世袭永清伯府的夫人,重臣家眷,即便是嫔妃,怎能打我家夫人!”
“你你你!”吕氏气得口不能言,指着白嫔的手都在颤抖,“你敢打命妇!”
“哦?原来是永清伯夫人,本宫还以为是打哪儿来的腌臜妇,如此不懂规矩,竟对着淑妃娘娘言辞放肆呢。”白嫔朝顾青昭微微福身,“适才不知是这位伯夫人在此,一时间竟是失了手打错了人,还请娘娘降罪。”
“什么失手,你分明是有意的!”吕氏这一番折腾,仪容不整,十分狼狈,她怒视顾青昭,“我是你二舅母,你岂能容她这样放肆!”
顾青昭没看她,擡盏饮了一口茶,缓缓道:“白嫔乃是大皇子生母,惩治之事,还需和贵妃共同商议才能定下。”语罢,她又吩咐丹青,“去取伤药来,白嫔身子骨娇弱,怕是伤了手。”
白嫔唇角微勾,“多谢娘娘。”
闻言,吕氏气得险些栽倒过去,“顾青昭!你怎能如此对我!等我上奏,必定叫太后和陛下惩治于你!什么淑妃,我看你就是小人,小人!”
顾青昭放下茶盏,“本宫等着你上奏。”她微微擡手,“来人,送伯夫人出关雎宫。”
蔡海略一拍手。
顿时进来了三四个粗胳膊粗身的内侍来。
几人一左一右架起吕氏及其侍女,就丢出了关雎宫。
宫墙底下,许多宫女和内侍都在窃窃私语地看。
蔡海瞅了那狼狈不堪的两人一眼,扬声道:“适才永清伯夫人在关雎宫大放厥词,讽刺淑妃娘娘身子虚弱不能替陛下再诞皇嗣,又以长辈自居处处不敬淑妃娘娘,眼下娘娘急火攻心,险些病倒,蔡九,去请蒋医师来。”
关雎宫的人这样睁眼说瞎话!
吕氏不可置信,手指着蔡海愤怒不已,想要说话,可肿胀起来的脸颊很是疼痛难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蔡九顺势从两人中间插过,“我忙着去请医师呢,可别挡着我了。”
实实在在地又推了两人一把。
哼,敢欺负我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