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身后跟着的内侍女使们或两两擡箱而入,或手捧方匣而进。
从御赐的县主冠服、大袖礼服、各式钗环等物,到绸缎、金银,乃至成人女子所需物件,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这日之热闹,直胜过县主出嫁时的盛景。
午后,顾青昭午觉方醒,外头候着的绯紫红韶忙打帘扶她起身,又奉上蜜茶来。
她微饮了两口蜜茶,问了一嘴:“上官尚宫回来了吗?”
“回了,正要与主子说这事呢。”绯紫笑意盈盈的,扶着她坐在了六棱铜镜前,“今儿太后下了懿旨,封了二姑娘为县主,封号荣安,取荣康安详之意。”
“县主?”顾青昭顾不得梳妆,忙侧身问绯紫,“怎么会封县主?青影又非宗室女子。”
“奴婢也不知晓,不过听蔡中监说,前儿陛下早朝后特地去了寿安宫一趟,今儿一早上官尚宫领了懿旨出宫就托人来告诉了。”
顾青昭今儿是产了双胎后头一日来月信,早起叫封了给妹妹的礼单后就困倦乏累得不行,这一躺下去就是现在才醒,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惊讶了。
沈临端了她要穿的衣裳来,宽慰道:“主子不必忧心,奴婢问过听上官尚宫说起。之所以册封二姑娘,是为着当初二姑娘去相州援灾之善德。大邕遭此国难,陛下会有此决定或许也是为着大邕安定而考量。”她顺了顺外衣的褶皱之处,为顾青昭轻轻搭上肩去,“再说如今娘娘母族渐渐显赫起来,二姑娘的婚事上少不了许多人关切着。陛下这一手,也可叫京中人都知晓,二姑娘的婚事皇家也是盯着的,便叫那些有险恶居心、阴诡打算的人也都提着心敬着,不敢在这个时候凑上门来。这样一来,二姑娘反倒可以安生几年。”
她这样一说,顾青昭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按照顾青影如今的家世身份,定是好些人削尖了脑袋要上门求娶的,人一多一杂起来,就更难判断出居心良善与否了。眼下有了县主这皇家身份,那些一开始谋着算计想要靠近的人也会下意识不敢上前,细细掂量掂量。再有的,就算为着名声和清誉,也不会在她刚册封县主之后就凑上来,显得自家爱慕虚荣。
这样一想,倒的确规避了好些用心不纯之人。
顾青昭坐正了身子,缓缓颔首,“如此也好,等再过几日青影也就去长白书院了,到了雍州,更是清净。”
如今她最要提防着的,是太后。
太后素来不做对自己没有好处之事,这次肯听唐昀的话下此懿旨,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青影纳入李家,这才愿意给「自家人」一个更高的身份。
她眉心微紧,“这几日多盯着些李氏一族进宫的人。”
沈临等人自是晓得轻重,“主子放心。”
近暮时分,百官出宫,唐昀批完折子才要起驾去关雎宫,就听得吴英来报:“陛下,隋国公世子在殿外求见。”
“王佑?”唐昀又将才移开的屁股挪回来,疑惑道:“隋国公夫人病着,他不在自家母亲跟前侍奉入宫做什么?”
“说来也奇了,隋国公夫人在世子回京后身子便大好了,今儿还去了顾府观礼呢。”吴英咋舌完,又道:“不过奴婢瞧着世子火急火燎的,像是有要紧事。”
“那就宣吧。”
“宣——隋国公世子入殿!”
未几,一个健硕的身影进殿来,对着唐昀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臣回京,不曾入宫拜见,今日特来请罪。”
唐昀摆了摆手,“跟朕就不必说这些场面话了,朕许你回京探病,也免了你入宫请安的。”隋国公是早年就拥护他的重臣,王佑在他这里,也跟小辈似的,他斜着眼,随意中带着些亲近道:“说罢,有什么事情要找朕啊。”
王佑起身,半点儿不拖泥带水的,“陛下,臣想娶荣安县主。”
唐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桃花眼微眯,多问了一遍确定:“你说谁?”
王佑双手抱拳,郑重其事:“臣想娶贵妃娘娘的胞妹,顾家二姑娘顾青影。”
唐昀右手看似随意地磨搓着茶杯外沿口,“为何?”到底顾青影不同于旁人,唐昀看王佑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带了些凌厉,“据朕所知,这些年你几乎都在边关。除了去岁回京之时与荣安县主有过接触,其余再无联系。既无前缘,如今为何突然想要迎娶?”
王佑闻言,立刻矮身跪下去,“臣不敢欺瞒陛下,早在五年前仁清太后千秋宴,臣便倾慕顾二姑娘,只是……”他垂眉,语气里带了些沮丧,“当时年轻气盛,不懂何为情爱,只觉得顾二姑娘才貌双全,乃是京中一等一的奇女子,不敢丝毫冒犯。”
他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这些年臣领兵在外,征兵伐远之余,偶尔与将士们篝火思京之时,却总忘不了。去岁臣回京,借友人之故,特意上长白书院,本只是为瞧瞧她是否安好,却碰巧遇上二姑娘遭难。正因如此,臣才有幸正经与二姑娘相识,”说到此处,眉眼间的温柔便再也掩藏不住,“途中听她说起对边关局势之见大邕灾患之解,心中更是仰慕其不拘世俗之风骨和气节。若能引为知己,此生当无憾矣。”
“臣自知年岁太大,而二姑娘正值妙龄又是贵妃娘娘嫡亲妹子,身份尊荣,臣不敢高攀惊扰,只愿二姑娘觅得良婿顺遂安康一生。”
见他言语恳切,话语真挚,唐昀才语气稍有松缓,“既如此,那你为何如今又敢到朕面前来求娶了?”
王佑擡眼,诚恳道:“因为臣听母亲说起,长白书院崔院长携崔蒙入京,有意要迎娶二姑娘,陛下更也晓得此事。”
唐昀瞪眼,“怎么,你觉得崔蒙不堪为良人?”
“崔家世代清流,崔蒙教养自前东宫詹事及崔院长膝下,自然是天下人眼中的良人。”说完他话锋一转,“只是臣以为,顾二姑娘并非寻常女子,若要嫁,定嫁最懂她心意与追求之人。”
唐昀呵呵,“从前怎么不觉得你脸皮厚?”
自个儿来求娶,又说荣安要嫁最懂自己的,这不是自吹自擂是什么?
王佑拱手,严肃正色道:“臣谈不上学富五车,更没有什么惊世才学。但愿许以臣之所有,倾尽臣毕生所念,换她笑靥如春风,心安似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