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霍斯予就察觉周子璋有些心不在焉,虽说平时他也不怎么搭理自己,可好歹经过这些日子的“温柔攻势”,周子璋对自己没好脸色,可也没冷脸,给他递水披衣,也没见他拒绝,晚上兴致来了搂一块安歇,周子璋也没多大反应。霍斯予信心满满,自觉再待这书呆子好点,他定会回心转意。本来嘛,自己可是堂堂的霍五少,你几时见过五少伺候人?几时见过五少费心思讨好人?就冲这点,周子璋但凡会计较肚子里有点思量,就该心存感激,知道见好就收,这样大家都能过安生日子。
可现在,周子璋一碗鱼汤搅和了半天,硬是没往嘴里送一口,长长睫毛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霍斯予在一旁跟他说了半天话,得到的无非“嗯”之类的简短回应。
被人这么冷落着令霍斯予有些郁闷,但他现在已经学会在周子璋面前很好地掩盖情绪,于是笑了笑,凑过去贴着他的耳廓说:“子璋,这乌鱼汤是拿来喝的,可不是拿来舀着玩的,一会凉了可腥了,赶紧的,趁热喝。”
周子璋惊跳一样抬起眼,漂亮的黑眼睛中有一丝慌乱,接触到霍斯予的视线后又慌忙垂下头,急急忙忙舀了一口汤送嘴里,喝得急了,登时咳嗽起来。
这副可怜可爱的模样令霍斯予心中倍感柔软,他笑呵呵地把人揽入怀中,拍着他的背,一边递过去餐巾,柔声说:“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周子璋忙不迭地接过,一边咳一边擦。
霍斯予不满意,微微用力,抚摩着周子璋的背帮他捋气,随后自己抽走毛巾,帮他擦了擦嘴角,看了看,却舍不得放手,稍一用力,就把人扣怀里,低声问:“在想什么?”
周子璋身子骤然一僵,随后又摇摇头。
“不说我就不知道?”霍斯予宠溺地看着他笑,捏捏他的下巴,亲昵地说:“我猜猜吧,猜中了,你可得有奖。”
周子璋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推开他的手低声说:“真没,想什么。”
“真没有?”霍斯予挑挑眉毛,伸手将他额上一缕头发拢到耳后,笑嘻嘻地说:“我猜了啊,是,刚刚那个小崽子的事?”
周子璋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他。
“猜中了?哈哈,”霍斯予大是得意,摩挲着他的肩膀,勾起唇说:“就那种小瘪三,伎俩有限,拿什么勒索你?我想想啊,是不是拿你跟着我的事?”
周子璋脸上带着难堪的表情,垂下头,半响才说:“他,他说,有那天晚上的照片。”
“哪天晚上?”霍斯予故意问。
周子璋脸上涨红,咬着唇,被逼无奈地说:“就是,酒店,他,他设计……”
他眼中流露出痛苦,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斯予本来还想好好逗逗他,现在看他这样,倒心疼了,忙圈紧了他,笑着说:“就为这个你不高兴了?得了,撞我手里,那种兔崽子还能翻出天去?他有胆子留那个照片,就该有胆子来跟我霍五漫天要价!”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中透着狠意,周子璋好像受惊了一样,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
“怎么啦?吓到你了?”霍斯予把人搂紧了,摸着他的背脊,柔声说:“没事啊,一切有我,只要S市不变天,就没我霍五办不到的事,区区一个小瘪三,不值当你劳神。交给我吧,保管让那小子悔青肠子动这种歪念头!”
“不……”周子璋颤声说:“你别那样。”
“子璋,你这叫妇人之仁懂不懂?”霍斯予不以为然地说:“帝都那种地方,能混下去的都不是什么好鸟,那个兔崽子你别看着模样周正,里头不知烂成什么样,污泥粪坑里头打滚的,你若不下狠手,这种泼皮什么下作的事都干得出来,对付这种人,你不懂。”
“不要!”周子璋慌得马上说:“斯予,你不能这样,那还是个孩子,让他把照片交出来就是了,犯不着……”
“你叫我什么?”霍斯予美得眯了眼。
周子璋有些红了脸,侧过头,什么也不说。
“妈的,我都听到了还装,”霍斯予笑着把人揉进怀里,凑过嘴唇一通乱亲,心跳得噗通乱响,高兴得不知把怀里这人怎么疼才好,真不容易啊,费了那么大劲,周子璋可算往前迈进那么一小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月球上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现在搁这一样说得通,敢情怀里这小宝贝的一小步,都抵得上自己绕地球大半圈了。霍斯予呵呵低笑,只觉得刹那间好像眼前光线都亮堂不少,见周子璋躲来躲去就是不肯让他亲嘴,心里一着急,板着他的脸喘着粗气说:“宝贝,宝贝你别他妈动了,让我亲一个,就一个,唔……”
他结结实实压在周子璋嘴唇上,自出院来,霍斯予还是头一次又啃上这两片诱人的粉色唇,凑上去舔到了才发现自己有多想,怎么就能长成这样?这么柔软这么润湿,这么天生适合拿来啃咬吻舔,含着都舍不得放开,辗转了缠绵了又想更进一步,舌头迫不及待伸过去搅动翻转,就是不放过他,就是要尝遍里头每个角落,就是要纠缠着他的不离不休。
什么叫神魂颠倒,你只是接吻就能神魂颠倒,辨不清自己在哪,满心满眼全是这个人,全是想占有这个人,要得远远不够,嗓子眼干到都快冒烟,这点温存远远不够,霍斯予喘着粗气,手指抖着解开周子璋的纽扣,手掌顺着就摸进他的肌肤。突然,怀里的人浑身大震,用全力一把推开,霍斯予始料不及,被推得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他眼疾手快扶住桌子,这才免了摔倒,再一看,周子璋气喘吁吁,脸色却煞白,黑到发蓝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里头似乎燃烧着久已不见的怒火和憎恨。
霍斯予暗骂了一声操,狠拍一下桌面,站起来烦躁地嚷:“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碰你,不碰你!”
周子璋惊魂未定,戒备地看着他,身子微微发抖。
霍斯予心里又微微抽疼,放低了声音,俯下身子,说:“子璋,我保证,不碰你,真的。”
周子璋似乎有些怀疑,霍斯予翻了下白眼,拍了自己脸颊一下,说:“得,我自抽,我他妈再碰你就让你大耳刮子抽过来,行不行?”
周子璋眼中的害怕缓和了些。
“真他妈上辈子欠你的,”霍斯予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掌,说:“把爪子给我,这回保证不乱来,合好吧?”
周子璋低声问:“你,你还要保证,不对童童做什么。”
“你干嘛那么护着那个臭小子?”霍斯予不耐烦了,说:“都说了这事我来处理,有完没完哪你。”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走了岔道,”周子璋轻声说:“我,我做过老师,不能眼睁睁看你毁掉他。”
霍斯予想用英文粗口骂人了,却硬生生忍住,歪着头问:“你认真的?”
“是。”周子璋直视他的眼睛:“我要你保证。”
霍斯予撸撸头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他伸出手掌,痞笑着说:“把手给我。”
周子璋迟疑着伸出手。
霍斯予一把抓住,两只手掌叠着包住他的手,笑着说:“还有个条件,照刚刚原样再叫一个我听听。”
周子璋咬着唇,耳廓变红,默不作声。
“不叫啊?”霍斯予坏笑说:“那成,我立即给人打电话,把那兔崽子卖东南亚去。”
“不要,”周子璋惊呼一声,随即万分别扭地轻声道:“斯予……”
“大声点。”霍斯予勾起嘴角,故意说:“没听见。”
周子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提高嗓门:“斯予——”
“诶,我在呢。”霍斯予美滋滋地应了,抓起他的手吻了几下,柔声说:“宝贝儿,我在呢。”
周子璋窘迫地别过脸,弱声说:“那个,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音乐会,会迟到。”
“是,”霍斯予呵呵低笑:“来,再喝碗鱼汤,补肾益气的,喝完了,咱们就去接受高雅艺术教育。”
此次演奏的乐团虽非国际顶级乐团,但总体水平不差,加之周子璋最爱马勒的曲目,听得津津有味,霍斯予见他高兴,也乐见其成,他惬意地伸长腿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第六交响曲名为“悲剧”,可他愣是听出欢愉的味道。果然人的心境决定审美感觉,他偷眼看去,发现周子璋正眉头紧锁,显然陷入曲调情绪中,这小模样怎么会越瞧越合心意呢?就连皱个眉头都特别有味道,真是百看不厌。
他悄悄伸过手,握住周子璋的,微微用力,见周子璋尴尬地朝他看过来,他得意一笑,却不放开手,反倒捏了捏。就在他觉得生活怎么这么美的时候,突然眼角余光瞥到一个身影,霍斯予暗骂了一声操你妈,坐正身子看过去,那边一身正装,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不是那个台巴子林正浩,却是何人?
霍斯予偷偷看了眼周子璋,见他全然投入,似乎并没发现林正浩,这才略感放心,再打量林正浩,穿着笔挺蓝色西服,结着花点领巾,英俊中显出几分不羁,倒跟平日的打扮截然不同。霍斯予鄙夷了一下,打量自己的,也是一身正装,不过是自公司直接穿了来,反而显得古板了,他有些恼火,立即决定过几天有空了带周子璋上伦敦,这时节正赶上时装周,好好看场show再把两人从头到脚打扮过,还就不信了,根正苗红在红旗下长大的还比不过台南来的农民?
他腹诽着,却见林正浩往这边看过来,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目光紧紧锁着周子璋,似乎有些震惊,又有些痛苦,反正表情丰富,整得跟情圣似的。霍斯予心里发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再看周子璋,还是目不斜视,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恍若未闻。他微微一笑,突然计上心头,凑过脸去在周子璋耳边说:“呆会中场休息你去外头透透气,公司还有事,我利用那个时候打几个电话。”
周子璋心不在焉点点头,霍斯予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
不一会到了中场休息,霍斯予径自走开,先到外面平台上找好地方暗中观察周子璋。过了不久,就看到周子璋走了出来,独自站在一处栏杆前,眉头紧锁,目视前方。随后,林正浩果不其然一手拉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女孩们似乎欢快地跑向周子璋那,周子璋闻声回头,脸色大变,虽然隔得远,可还能看到他强忍着激动和痛苦,随后,林正浩过去说了什么,周子璋愣愣地听着,似乎有些触动。霍斯予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如果周子璋有什么异样状况,他发誓一定会亲手揍死那个台湾人,同时将周子璋抓回去锁起来,都对他那么好了,要还养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自己也没必要一直当傻帽了。
林正浩越说越激动,比着手势,仿佛在竭力解说什么,周子璋一直在听,但脸上表情却可以看出越来越平静,终于,霍斯予看到周子璋看着林正浩,微微摇摇头,淡然一笑,轻声说了什么,林正浩似乎受了打击,呆立在那。然后,周子璋微微颔首,摸摸孩子们的头,自己一个人先走开,林正浩伸出手想拉住他,却被他侧身避开。
他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林正浩。
适才一幕,虽然霍斯予有心试探,但过程却令他心惊肉跳,拳头紧握,实在是怕周子璋与林正浩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幕有情有义误会消除的狗血剧目。直到周子璋离开,直到林正浩终于也没趣走开,霍斯予全身的肌肉才逐渐放松,伸出手掌,居然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周子璋,根本就怕周子璋与林正浩有感情,根本就不敢看到他们有任何情感互动的可能,根本就不想,被那个男人排除他的世界之外。
他抬头,这天晚上有零星星光,格外高远,霍斯予吁出一口长气,心头涨疼得厉害,有充盈的喜悦,有满满的欢欣和说不出的悲伤,他明白,自己在乎周子璋已经超过常理了,一个从来没被用在他身上的词突然窜进脑中,霍斯予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爱。
这就是人类最无用,却又最华丽,最令人降低智商,却又最令人灵识乍现的感情。
你爱了,天堂地狱,均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