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叶惜儿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站着的男子,见对方不进来,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不由眨了眨眼,开口问道:“怎么了?”
潜台词,有事就说。
她还坐在床上呢,不尴尬吗?
静默几秒,男子才出声道:“今日回门,早些出发。”
声音不大不小,平铺直叙。
“哦。”叶惜儿愣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她明白了,今日是她的回门日,所以这人才在这个时辰还在家。
不过,这门到底要怎么回啊?
她都不是原身,也不是柳媒婆的女儿。
叶惜儿头疼地抓了抓乱遭遭的长发,一擡头才发现门口没人了,房门也合上了。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她穿好衣裙下床,随意拢了拢头发出门洗漱。
进厨房打热水时,发现锅里温着一碗稀粥。
叶惜儿一度想要昏厥过去。
稀粥,稀粥,又是稀粥!
这个家里的稀粥喝不完吗?
好歹也是曾经的锦宁县首富,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吧?
难道一点压箱底的老窖也没有?
叶惜儿有些不相信,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一刻,她竟然莫名的与原身的娘亲柳媒婆达成了共识。
叶惜儿在厨房里喝着没滋没味的稀粥,凝眉思索。
要说魏家有压箱底,但从这两日她的观察来看,又不太像是还有存银的样子。
魏母和魏香巧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这两日也是咸菜疙瘩配稀粥,没见她们开小灶。
况且,若是还有银子,昨日那些催债的都要拉她们去抵债了,那种情急之下,也没见魏母拿出银子来还债。
种种迹象表明,魏家也许真的彻底破败了。
就在叶惜儿在心里哀叹这稀粥要喝到何时的时候,忽听见院子门有响动。
她从厨房探出头一瞧,就见那个长了一张妖孽脸的男人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些东西。
此时光线充足,看得更清晰了。
不得不说,就算叶惜儿在现代见惯了美男,这张脸也是足够让人惊艳的。
察觉那人似乎有向厨房看来的迹象,叶惜儿撇了撇嘴,赶紧缩回了头。
这种富二代纨绔她见得多了,通常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魏子骞提着刚买的回门礼走进堂屋,魏母杨氏擡头瞥了一眼,又继续缝补手上的棉衣。
“买好了就赶紧带着你媳妇出门,眼看着就到正午了。”
魏子骞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余光看着他娘手上熟练地走着针线,心里涩然。
记忆中,他娘有多久没有碰过这些针线活了?
往常每月都有魏府的绣娘奉上精美的绣品,从衣物到鞋袜,样样妥帖精致。
“娘,这件棉衣旧了,买件新的吧。”
“这料子还行,哪就需要换了?”魏母挑了挑针线,头也不擡。
魏子骞抿唇不言了。
起身离开堂屋,轻轻吐了一口气,准备再去西厢房叫人。
却见厨房走出来一个女子,皮肤白皙似水仙,乌发红唇,长相艳丽,眉眼很有些侵略性的张扬,穿着一身红袄,身姿袅娜。
两人视线相碰,魏子骞一愣,旋即挪开目光,对女子道:“收拾好了就走吧。”
叶惜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到这里来又不需要化妆,她点点头:“走吧。”
魏子骞转身回堂屋拿上东西,跟魏母说了一声,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门。
扬氏透过堂屋正门,看向院子外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轻叹一声。
她哪会不懂儿子的不愿?
这门亲事,她自己也是不满意的。
娶了一个镇里的小户女,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
但魏家遭难,江家在那样的时机来退亲,着实是在打魏家的脸。
她魏家虽落败了,却还不至于娶不上媳妇。
正好当时柳媒婆找上门,把她的小女儿夸得似天上的仙女,说是县令家的千金都比不上。
现下看来,柳媒婆虽有夸大,却也没说谎,单从容貌上来说,确实与骞儿般配。
不过这性格
思及此,杨氏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这门亲事,还是定得仓促了些。
——
冬日空气湿寒,头顶的太阳空有日光,没有散发出一丝暖和气。
叶惜儿扯了扯脖颈处的衣领,呼出一团白雾,眯了眯水亮的眸子,看向走在前面迈着长腿大步流星的男人。
这才发现,男子的身量很高,按照现代说法的话,绝对超过了一米八五。
穿着一身月白色暗纹绸缎衣袍,虽显气质,但看着就冷。
叶惜儿摸了摸自己身上厚实的棉袄,偷偷腹诽,这人穿这么少,不冷吗?
小步跟在男子身后,总算不用自己吃力地认路,她便随心随所欲地欣赏起四周古朴的建筑和店铺。
转过头来就见那人停在了一个肉铺前,正在和圆滚滚的肉铺老板交谈。
叶惜儿加快走了两步,走到摊位前,便听见老板的大嗓门说道:“再来点猪肋骨?早上现杀的,可新鲜着呢。”
“不用。”
“好嘞,两斤猪五花,一共三十文。”
魏子骞递过去一把铜板,接过老板手上用草绳串起的猪肉。
古代的猪肉这么便宜的吗?才十几文一斤?
那她的嫁妆五两银子都可以买好多猪肉了。
街市上的人来来往往,买卖的人络绎不绝,叶惜儿跟着魏子骞走过几条街道,一路到了城门口。
就在叶惜儿以为要一直这样走去百花镇时,眼看着就要出城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突地又折返回来,在城门边叫了一辆牛车。
叶惜儿眼睛一亮,积极地小跑了几步,自觉地爬上了牛车。
待两人坐好后,赶牛车的老大爷一甩牛鞭,大黄牛慢悠悠地嘚嘚嘚动了起来。
锦宁县到百花镇要一个时辰,牛车离开了繁华的县城,驶向了官道。
周遭的风景逐渐好了起来,高山树木,田野小道,视野极好。
闹闹嚷嚷的市集之声随着牛车渐行渐远,空气安静了下来。
牛车上除了车夫老大爷,就只有叶惜儿和魏子骞。
两人相顾无言,各坐一边,谁也不挨着谁。
叶惜儿把头转向右边看风景,她这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觉得尴尬,即使现在气氛静默,没人说话。
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她可不会是那个去调节气氛找话说的人。
路面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板结扎实,硬邦邦的。
牛车晃晃悠悠,有些颠簸。
行驶到半路,叶惜儿就被颠地屁股发麻。
她蹙起眉头,揉了揉腰,对赶车的老大爷道:“大爷,请问还有多久到百花镇?”
“快了,再有半个时辰。”
啥?还有一个小时?这叫快了?
叶惜儿听闻此,犹如听到了什么噩耗。
这牛车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前面还能忍,坐久了骨头像是要散架了。
“那您能慢点吗?这太颠了。”
“嘿,你这姑娘,老头儿我的驾车技术在车行那可是排得上号的。”老大爷语气透着不满。
“您的技术是好,架不住这土路不平啊。”叶惜儿赶紧找补一句。
“牛车都这样,要想稳稳当当的,得坐马车。”
叶惜儿怀疑这老大爷一定在内涵什么。
画外音很有可能是——想图便宜,就得受着。
叶惜儿看了一眼一路沉默不语的男人,心下也觉得坐马车肯定比这好。
这人也是富贵窝里出来的,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地忍受牛车的摧残?
“喂,要不我们下去走吧?”叶惜儿靠近了些,用气音对男人小声说道。
她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眉眼都皱巴在了一起。
魏子骞终于肯施舍她一个眼神,擡眼看她,黑眸里隐含着两分戏谑,扯了扯唇角:“还得走半个多时辰,你能走?”
这神情,倒有两分传言中的纨绔气质了。
她就觉得之前看这人有哪里不对劲,不是头号纨绔公子哥吗?怎么看着死气沉沉,面无表情的?
“你还能坐得住?反正我是不行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要求道:“下次能不能坐马车?这牛车太伤身了。”
下次?
魏子骞暗想,哪还有下次?
叶惜儿见他不应声,以为他不同意。
“你是不是没银子?我有啊,下次我出银子租马车。”她说的理所当然,花点钱对她来说不是事儿,舒服最重要。
魏子骞眉梢好看地扬起:“你有多少?”
“五两。”
叶惜儿伸出一只手,白嫩嫩的五指张开,下巴微擡,神情自得。
买猪肉可以买一大堆。
“那是挺多。”男人点头肯定。
叶惜儿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说反话,用狐疑的眼神瞅着他。
魏子骞笑了笑,不再说话。
牛车上的时间仿佛按了慢速键,叶惜儿坐在上面备受煎熬。
终于在她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大小姐脾气时,隐约看见了前方百花镇的城楼。
“停车,大爷,停车。”她急急喊出声,觉得这距离也不远了,可以走着进去。
“姑娘,前面就是青石路了,我给你们送进镇口。”
老大爷摇摇头,颇为看不上的道:“你这闺女,忒娇气了些。”
“诶,你”叶惜儿秀眉都挑了起来,差点脱口而出,又看见对方的根根白发和弯曲的背脊而堪堪刹住了车。
叶惜儿被这匆忙收进去的话呛得咳嗽起来。
肺部冷不丁吸进去一口冷空气,憋得她瓷白的小脸晕出一层淡淡的胭脂色。
叶惜儿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老爱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