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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相公在码头扛货 正文 威胁

    威胁

    叶惜儿听出来了,这不是问句,是带着把握的陈述句。

    她眼睫一颤,想挪开两人对视的目光,被她给生生忍住了。

    可骤停一拍的心跳和嗡嗡作响的脑仁让她脸上的薄红褪去,再次恢复到病弱无血色的苍白。

    她是谁?

    她还能是谁?

    她怕什么?她本就是叶惜儿。

    还什么你不是惜儿,怎么,只许柳媒婆生的叫叶惜儿?

    她的名字还是她家老祖宗珍而重之,斟之酌之才定下的呢!

    在慌乱一瞬后,叶惜儿也反应过来了,绝不能让这面白心黑的芝麻馅儿汤圆给牵着鼻子走。

    “你是何意?我不是叶惜儿我是啥?”

    她皱着眉斜他一眼,语气似不满似疑惑,态度骄横。

    虽没有力气作妖了,但那股子气势可不能丢了。

    许是她的反应太过自然,陆今安不禁有一丝怀疑他的判断是否有错。

    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自我怀疑,这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行为上也有许多差异之处,哪怕是同一张脸,表情和语气都大相径庭。

    导致即使是那张他看熟了的脸,却有不同相貌和气质。

    一个是含苞待放、羞怯的杜鹃,一个是张扬夺目、恣意绽放的牡丹。

    这两者怎会一样?

    惜儿是从不肯吃番薯的,她说无意间发现自己吃了番薯会起红疹,皮肤发红发痒。

    惜儿喝药从不惧苦,不愿意为了缓解汤药的苦涩味道就加甘草,说怕左了药性。

    惜儿自小就没学过凫水,更是没有碰过水域。

    不会凫水,怎会在从悬崖掉落致湖泊时,凭借一己之力游到岸边,从而捡回一条性命?

    种种缘由,让陆今安不得不猜测眼前女子身上发生了何种怪诞之事。

    身子还是那个身子,内里却已大不相同。

    “你将惜儿如何了?”

    陆今安漆黑双眸凝视着她,嘴角绷紧。

    “什么叫我把我如何了?你没事吧?”

    嘴上死不承认,心里却暗暗惊叹于这人的敏锐和洞察力。

    这才见过两三次面,就能看出端倪。

    就连生养原身的柳媒婆都没发现女儿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过那又怎样,她还不高兴呢,凭什么质问她把原身如何了?

    说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一样。

    她还不乐意莫名其妙穿到这封建古代呢!

    “惜儿去了何处?”

    陆今安见女子油盐不进,心下焦躁,语气不由冷冽起来。

    “陆今安,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去了哪儿?我还能去哪儿?我不就在你跟前坐着吗?”

    叶惜儿被问烦了,大小姐脾气也出来了,她是犯人吗?

    小脸冷了下来,眼神不耐地看着他:“念在你救了我,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出去告诉魏子骞我在这儿。”

    她身体还难受着呢,生着病还要在这里被审问。

    “你就不怕我将这一切告知魏子骞?告知叶家?”

    男子乌黑眸子中隐含逼视,分毫不被对方的火气和情绪所干扰,兀自说着自己认定的事。

    叶惜儿有瞬间的失语,她知道这人极其聪慧,不容易打发,但她真没想到他会威胁她。

    这人今日能开口摆到台面上来,就不是在试探她,而是已经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切实证据。

    可她是魂穿,哪儿去找什么证据?

    她知道她与原身的性格不同,行为习惯和做事风格也存在差异。

    但她不想伪装自己,装一个人能装一辈子吗?这还不得累死她?

    她就不是能吃苦受累的人。

    再说了,她来的时候都嫁人了,脱离了熟悉原身的叶家,在对她一无所知的魏家,她还有必要伪装和隐藏吗?

    哪怕叶家人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之处时,那女子嫁人之后有所改变不是正常的吗?

    谁知道这半路出来的什么青梅竹马三两下就拆穿了她。

    尽管她一直在否认,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事根本没被她糊弄过去。

    叶惜儿心里是真的有些恼了,她刚遭了这么大的罪,没人安慰她,照顾她就算了。

    身体备受折磨,现在心灵上也被折磨。

    拖着病弱的身体还要强撑着意志力在这跟这疯子打心理战。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你告诉他们什么?说我不是叶惜儿?证据呢?没有证据别人只会认为你在疯言疯语。”

    叶惜儿毫不畏惧地回视他逼视的目光,语带讽意。

    她也不想在这跟他拉扯了,要不是她身体发虚发软站不起来,她能立即甩身走人。

    在陆今安出声前,她拿回主动权,继续咄咄逼人道:“陆今安,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并不是没嫁给你,我就不是叶惜儿了。也并不是嫁给你了,我才能是曾经的叶惜儿。”

    “是,我是变了。可这一切在你不能娶我回去的时候就与你毫不相干了。”

    “是你当时的无能为力,导致我们多年的情谊烟消云散。”

    “既然曾经未救我于水火之中,现在就别做出一副还关心我的模样,甚至打着这旗帜来伤害我!”

    “我早已不是当初还奢望嫁给你的叶惜儿了,请你也认清这个事实。”

    “以后大路朝前,互不打扰,各自珍重!”

    说完这段疾风骤雨的话,叶惜儿着实累得不轻。

    她想这剂猛药应该会起点效果,能让他别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果然,这席话真管用。

    不知道哪句话刺中了陆今安的哪根神经,刚才还如包公断案般紧追不放的人,现下的脸色白得估计跟她此刻这幅死样子也差不到哪去了。

    山洞里静默无声,静得让叶惜儿以为刚才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好像是幻觉。

    就在她心里有些发毛时,火堆里突然传来一声木柴烧裂的‘哔啵’声。

    惊醒了叶惜儿,也惊醒了似乎陷入某种情绪里的陆今安。

    只见他擡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难辨。

    紧接着就站起身来,叶惜儿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仰头看向他。

    “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这。”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山洞,消失在了叶惜儿的视线里。

    下一秒,山洞里就只剩下叶惜儿一人了。

    她撇了撇嘴,什么人啊,很快是多快?明知道有人在找她却不去知会一声!

    一旁火堆里的火没有添柴也渐渐弱了下来,山洞里的温度跟着降下来。

    叶惜儿还穿着那身落水时的衣裳,半干不干的湿衣贴在身上让她全身上下又冷又难受。

    她眼巴巴地盯着山洞口,祈祷魏子骞快点找到这里来,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又得高烧了。

    ——

    魏子骞两队人分开后走了半日,把附近的密林子踏遍了也一无所获。

    几人的体力和精神也越来越差,在冰天雪地里这样折腾,盲目又没个定数,心思也渐渐懈怠了起来。

    眼看希望渺茫,另一队人也没发出找到人的信号,看来也是如他们一样白走一遭。

    一名精瘦的汉子打开水囊猛灌了一口烈酒,一口下去,身子瞬时就暖和了起来。

    他粗着嗓子喊住走在前头的魏子骞:“魏公子,我说,这么个寻法也不是个事,何时是个头?”

    “是啊,是头牛也受不住了。”

    “要不歇歇再走吧。”

    有人提议道。

    “吃个饼子喝些辣酒再走。”

    “咱要寻到何时?这人的半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接着话,其中不愿再往深了走的意思都很明显。

    有三人直接就地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就开啃。

    边啃硌牙的硬饼子边与同伴小声嘀咕道:“娘的,这一趟的银子可真不好挣。”

    “谁说不是呢,老子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你说这都找了这老久了,恐怕人早就没了,尸体也被野兽叼走了吧。”

    “明眼人谁不清楚啊,也就那魏公子还不死心。”

    “他若是一直不死心,再这么耗下去,我们谁也甭想走出这雪山了,都得交代在这!”

    几人的对话在寂静的林子中尤为清晰,想不让人听见都难。

    魏子骞自然也听见了。

    他眸中泛寒,却无心理会这些杂碎之语。

    早已冻僵的双脚依旧向前迈着,孟石头有一句话说得对,没找到尸体是好事。

    且他们一路走来都没见到血迹和野兽啃咬过残留的痕迹。

    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魏子骞身体透支,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想走远些,再走远些,哪怕把整座山翻遍,也要把人找到。

    其中两个汉子见同伴都就地歇息了,可雇主明显不准备有休息的打算。

    他俩对视一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也想与同伴们一起歇息一会儿,但让雇主就这样独自前往也是不妥。

    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跟上了魏子骞的步伐。

    三人继续向前,翻过一个小山坡,山林的雪景依旧没什么变化,一眼望去也不像是有人的迹象。

    突然,两人见走在前面的魏公子停住了脚步,眼睛看着某处。

    他们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外面有厚厚积雪和冰凌子。

    这样的山洞,这一路也找到了几个,每一个都进去查看过,但无一例外都失望而归。

    然而看魏公子波动的神情和不平静的眼睛,还没待他们问有何不妥时,他就指着洞口雪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洞口附近的荆棘丛被人清理过!”

    两人闻言也反应过来,看着那些明显被人为动过的荆棘,也有些激动。

    这里漫山遍野的丛林,荒芜人烟,他们在雪地里走这许久,一个鬼影子都没碰着过。

    如若不是他们是专程下崖来寻人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鬼地方。

    现下总算看到了一点人为的痕迹,寻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的精气神又怎能不为之一震?

    像是旅人在沙漠里看到一点绿洲,其中一大汉高兴道:“我进去看看,兴许”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脸蛋长得比女人还精致的魏公子已经跨着大步往洞口去了。

    若不是雪太厚实,恐怕都得跑起来。

    ——

    就在叶惜儿脑子晕晕乎乎,眼皮子打架时,隐约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

    是人踩在雪地上面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强撑着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动静。

    心里不禁燃起一丝雀跃,是不是魏子骞找来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几个呼吸间,却让叶惜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山洞蓦地一暗,洞口进来一人。

    本就昏暗的山洞此时被挡住了天光使得视线更加暗沉。

    但那一瞬间,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形。

    高高悬着的心霎时间就落了地,不禁下意识就出声喊道:“魏子骞!”

    叶惜儿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兴奋,激动,欢喜,酸楚,委屈,安心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通通涌上心头。

    最终还是被终于得救了的巨大喜悦覆盖住了。

    叶惜儿鼻子泛酸,有点儿想哭。

    她总算是体会到了等待救援的那种期盼和煎熬了。

    一分一秒都觉得漫长。

    魏子骞一进山洞首先看到的是一堆快燃尽的火堆,他瞳仁紧缩,立即擡眼巡视整个山洞,就看见里面有气无力靠坐着的女子。

    还听见了那微弱如小猫似的叫他名字的声儿。

    魏子骞琥珀色泛着红血丝的眸子立即就有了潮意,指尖的轻颤泄露了他心里的波澜。

    一种说不出来的涩然从他心底翻滚,汹涌着冲得他喉咙处生疼。

    几步上前弯腰抱起她时,真实的触感让他胸腔中一直灼烧着的无力感顿时消散了。

    魏子骞的眼睛不敢去看女子的脸,也不敢开口问她这个日夜经历了何事。

    叶惜儿脑袋绵软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处,眼睛却是仔细注视着男人的脸颊。

    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到了他脸上凝结着一层带着霜意的寒气。

    眉毛和卷翘长睫上有洁白细小的雪粒子,头发上也是潮湿的,衣服湿漉漉的,靠在他怀里明显感到一阵浸润。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白得如同透明的琉璃玉器,额前有发丝落下,凌乱地轻扬,模样有些狼狈。

    叶惜儿垂下眸子,眼眶有些湿润,氤氲着水雾。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从陆今安的口中和她眼里看到的情形来看,这人一直在尽力寻她。

    出了山洞,立即就有两人迎了上来。

    两人看着雇主抱着一个女子出来,也是欣喜万分,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辛苦了一个日夜,总算是把人给找到了,还是活的!

    堪称奇迹啊!

    这下可算是能回去了。

    “魏公子,要不我来背着这姑娘吧。”

    其中一人好心说道。

    魏子骞摇摇头,脚步不停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坐在雪地里休息的那三人。

    三个汉子听见动静齐齐擡头看去,这一看就给惊住了。

    看到魏公子抱着的女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这是把人给找到了?

    本以为尸骨无存的人,还真被这位爷给找到了!

    三人连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跟在他们身后下山,小声向同伴询问这是如何将人找到的。

    叶惜儿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出了这片雪山,久到她撑不住地闭着眼睛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睡了几个月已经很是熟悉的床上了。

    头顶原本的那方灰色帐幔她嫌弃太丑太老土,被她换成了洁白带着暗纹花样的纱质帐幔。

    身上的衣服应该被换过了,躺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十分舒爽,那种冷到骨头缝的寒湿已经没有了。

    外面的天色是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此时是几点了。

    屋子里的书桌上点着一盏灯,罩着灯罩子,光线昏黄不刺眼,不至于让屋里暗黑一片。

    叶惜儿鼻尖还闻到一股药味,嘴里也是苦涩的,想来是被人喂过药了。

    但这屋里就只她一人,魏子骞呢?

    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吗?

    她想喊一声,可嗓子还是很疼,发出的声音又沙哑又细弱。

    叶惜儿顿时有些不开心了,怎么没人来守着她呀!

    她都生病了,怎么没个人来守着病人啊。

    她醒了都没人知道,醒了想喝水也没人倒水。

    一点温馨感和安全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