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先生和凌恒的冲突摆到了台面上,整个庄园的气氛顿时为之紧绷。
恰好马上就要过年了,佣人们不想触霉头,纷纷找借口要假期。老刘不用说,年夜饭由专门的厨师团队准备,不需要他,趁机得了几天的假期。
老李没有亲人,在凌家做了十几年了,无处可去,自然留下。
阿杨是单身母亲,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女儿,外国不过年,只能她过去一趟,和女儿吃顿团圆饭。
阿米有个父亲,阿赵有儿子和离异的前夫,但关系都不好,属于可以回去但也没必要的情况。
张笠和林管家则都明确表示不走。
而麦克医生察觉到情况不对,早就机灵地躲了。他是家庭医生,不是凌氏的员工,本来就不需要长住,连请假都不用。
营养师也是外聘的,按照国定假日正常休假。
留下来的只有凯瑟琳和伊丽莎白。
本来,佣人们放假是轮班,可今年人手充足,林管家干脆就把厨师老刘、女佣阿杨、麦克医生、营养师都给放走了。
伊丽莎白会厨艺,阿米可以打下手,他和张笠也能帮做一些事,问题不大。至于阿赵,她本来想走,但惦记上了年初一惯例的大红包,狠狠心,也留了下来。
这么一算,灰楼一共留了七个人:女佣阿米,女佣阿赵,园丁老李,管家伊丽莎白,护士凯瑟琳,林管家,司机张笠。
他们选择留下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会是一个让人无比“难忘”的新年。
2月11日,大年三十。
家政公司在除尘那天就来打扫了庄园,里里外外都弄得十分干净,佣人们又陆续做了一些布置,新年的气氛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按照往年的惯例,逢年过节,主人家高兴,不但会发红包,还会将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送人,小到奢侈品衣裙鞋包,大到家电家具,什么都有。
但今年大家都不敢去奉承凌夫人,老老实实地待在灰楼里。
过年不兴干活,否则接下来一年都是劳碌命,最重要的年夜饭又承包了出去,大家都很空闲,便聚在一起聊天。
而员工们聚会,最佳节目肯定是吐槽老板。
柿子要挑软的捏,凌恒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没什么敬畏,八卦起来没有心理压力。
可之前凌老先生搞了那么一出,今年的关注点就偏移到了凌老先生身上。
阿赵开始和凯瑟琳套近乎:“你平时那么忙,今天倒是空下来了?”
凯瑟琳在缝制手帕,似乎很喜欢做这些小手工:“是的,老先生的状态很好,我没什么事。”
其他人默契地对视了眼,老李笑说:“祖宗保佑,好好过个年。”
“祖宗?”凯瑟琳抬首,唇角蕴着莫测的微笑,“我不这么认为。”
张笠解释说:“这是我们这边的风俗习惯,相信祖先会祝福后人,和西方对上帝的信仰是不一样的。”
凯瑟琳却还是摇头:“不,这是神的恩赐。”
除了伊丽莎白,大家都笑了,这就是文化差异,谁也不能说服谁。
“看来你们不信。”凯瑟琳说,“虽然凌家走了歪路,但我必须说,他们确实侍奉在神的身边,神的荣光始终照耀着他们。”
林管家的表情微微变了变,打断了她的话:“韦伯女士,s国的宗教信仰十分宽松,无论哪一种都受到法律的保护。我想,我们不该过多谈论主人家的私事。”
凯瑟琳放下了手帕,蓝色的眼珠犹如玻璃球:“误入迷途的羔羊,需要正确的指引,渎神者罪不可恕,没有人可以冒犯祂的权威。”顿了一下,又道,“凌氏并非我的主人,我已经将自己献给了祂,永远服侍伟大的主人。”
阿赵&阿米&老李:“……”外国人就是这样。
伊丽莎白开口解围:“我们该去布置一下餐厅了。”
“我同您一起去。”张笠很有自觉。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又点名:“凯瑟琳,如果你不忙的话,能不能一起来?”
“当然,我很愿意。”凯瑟琳笑了。
年夜饭摆在凌家最阔气的餐厅里,长方形的西餐桌已经被收了起来,现在摆在那里的是一个古典的实木圆桌,能容纳十余人宽敞地坐下。
水晶灯一尘不染,墙壁上悬挂着中国结,装饰用的水果是柑橘,还有老式糕点叠成的糕点塔,尚未凉透,热气里飘溢糯米的香气。
伊丽莎白取出储物柜的钥匙,一件件往外拿餐具。
这些餐具都是古董,极其昂贵,非重要场合不会使用,而不同的宴席,需要搭配不同的餐具。平日里的西餐用银,今天的年夜饭就用瓷,样样件件,都有自己的讲究。
张笠帮忙摆放椅子和餐布,正忙碌着,忽而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张叔叔怎么在这里?”
他一回头,果然是言真真。
她穿了件黑色的花木兰联名连衣裙,上半身是衬衫,下半身是不规则的百褶裙,中间搭配了一条金属腰带,再加上黑色的过膝袜和皮鞋,看起来又甜又酷。
对了,还把头发编了个辫子,在脑袋的两边折出个三角形,很像猫的耳朵——虽然言真真本人认为,这是恶魔角,然并卵,这个发型就叫猫耳朵辫子。
“是真真啊。”张笠心头莫名一紧,总觉得本能地紧张起来,“你怎么来了?”
言真真踩着小皮鞋踱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她在餐厅里转悠了圈,笑眯眯地说:“正好路过,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言小姐是客人。”伊丽莎白不比林管家,过度维护凌家,客客气气地说,“我们来就可以了,凯瑟琳,帮我摆碟子好吗?”
“没问题。”凯瑟琳小心地捧了餐具过来,路过言真真身边时,不经意地落下了一个幽深的眼神。
言真真闻到淡淡的海腥味儿。
她眼珠一转,没走,反而开启套话模式:“为什么这里要摆橘子啊?”
“凌家祖上是广东人。”张笠说,“这是那边的传统,柑音同金。”
“哦,那没有年糕吗?”她继续扯。
张笠说:“有的,一会儿就会摆上来。”
言真真又说:“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这里放不放烟花鞭炮?”
她逮着张笠问,张笠不好不回答,只能和她闲扯。
伊丽莎白觉得她妨碍工作,干脆另外指派了个任务:“张,你去找一趟林,让他找个合适的酒壶过来,这里没有合适的。”
“好。”张笠转身就走。
言真真和她们都不熟,跟着走了。
离得远了,她才小声八卦:“张叔叔,我问你个事儿啊。”
“什么事?”伤筋动骨一百天,张笠出车祸后养了段时间,再回来,言真真就和凌恒好上了。他也是聪明人,林管家的话要听,少爷的面子也不能不管,所以只要没有别的指示,很乐意和她修补关系。
言真真压低声音:“凯瑟琳是不是和老先生有……那个关系?”
张笠吓了一跳,赶忙说:“别瞎说,凯瑟琳有丈夫。”因为过年探亲的问题,他刚好听了一耳朵:“她丈夫也在凌氏工作,是个很厉害的医生。”
“是谁?”言真真自然地问了出来。
张笠说道:“我不认识,不过凯瑟琳姓韦伯,应该是随夫姓的。”
言真真讶异无比:“韦伯?韦伯医生吗?”
“你认识?”张笠也不乏敏锐。
“凌恒说过,是挺厉害的。”言真真面不改色,“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他们还挺般配。”
“所以啊,你想多了。”张笠提醒她,“在凌家,你还是要少说多看,不要乱说话。”
言真真敷衍地点点头,心想,我当然不会乱说话,浪费我的超能力。
她达成目的,懒得再和张笠逢场作戏,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一边四处溜达,一边思考问题。
外国人的名字太少,一个班里就有重名的,凯瑟琳和韦伯都是常见的名字和姓氏,仅仅因为这个就怀疑太过草率。
但漫画里说得对,这个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有必然。
哪儿就这么巧了呢?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凌恒。他为了稳住凌老先生,这两天都泡在实验室里,都没什么相处机会。
嘟——电话很快被接起。
“真真。”他叫,嗓音轻轻的,笑意却不自觉流淌。
言真真的耳朵被酥了下,到嘴边的疑问也暂时咽了回去,先关心他:“今天还顺利吗?”
“就那样吧。”凌恒叹气。
丁湘的遗体被盗,当然是言真真干的。具体如何操作,她没有透露,总之瓶子就在保险柜里,里面的液体却莫名消失了。
他本来以为,这么做既能让丁湘摆脱成为实验品的命运,又能让凌老先生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下。谁想事与愿违,人家根本不关心作案过程,认定了他。
没有办法,他只能加快脚步,争取早点进行自己的计划,让祖父“心想事成”。
言真真问:“你知道一个叫韦伯的人吗?”
“韦伯医生?”他说,“你问他干什么?”
言真真简单把在老校长那里看过的日记说了:“我觉得必须查一查他,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凌恒也觉得意外至极。
世界上对海神的崇拜非常广泛,沿海地区都有类似的信仰,但和他家里信奉同一个神祇的人,多是太平洋沿岸。
凯瑟琳和韦伯都是白种人,若不是巧合,很难想象居然有关系。
“我现在就查。”凌恒说道,“你……算了,有结果给你电话。”
“嗯。”她应下,可没挂电话。
耳机里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言真真闷笑,对着麦克风吹气。
呼,声音透过电波传到另一头,仿佛也带上了电流的力量,叫人浑身痒痒,心跳都变快了。
“干嘛?”他问,声音有点不自然。
“你为什么不挂电话?”她笑嘻嘻地问。
凌恒:“你也没挂。”
言真真:“我乐意。”
“我也乐意。”他嘴硬。
她:“那我挂了。”
凌恒:“噢。”
言真真滑动屏幕,结束了通话。
另一头,凌恒盯住熄灭的手机,心里有一丢丢的失望:说挂就挂,也不知道多说两句,没良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