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边缘坐标点
蠃鱼靠在驾驶座上睡了一阵,猛地睁开眼睛，立刻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驾驶舱内一片漆黑安静，窗外面依旧是黝黯的宇宙。
她看了看操控台上的几个状态面板,上面显示山海经号目前状态平稳,舱外环境也都正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擡手按了按眉心。
她们从媻娑部启程返航后,进入时空通道开了三个半小时，然后停泊在这处时空夹道中稍事休息，她看了一眼操控台上的时间,她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五个小时。
这时身旁传来了诸怀的鼾声，她又回头往后面看了看,英招也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于是她又转回身低头默默算了算路程。
眼下她们的位置，距离将要前往的边缘坐标点，还有一半路程，时间还算宽裕,休息好再出发的话，很有希望能一口气开到那里。
她看闹钟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时间，于是小心翼翼地坐起来一点,以免发出什么动静吵醒她们，这一路开过来,大家都是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消耗不小。
她拿起旁边的水袋喝了一口,然后从操控台下方的卡槽上抠出一个面板来，按下了开机键。
这是一个备份面板,诸怀在关闭直播回收系统的投放进程前，把她们先前回收的直播在这里做了备份，同时这里还存放着015的犯罪自述视频，以及她们在这个世界记录到的一些画面。
这里面的内容，都是为了回去应对特勤处询问专门准备的，一方面要证明她们与伏羲和天幕背后的组织毫无关系，另一方面也要解释清楚为什么她们能够在三万年前的历史时空里，获得高等文明的支持。
她们三人在出发前就把说辞都对好了，只是此刻她坐在这时空舱驾驶室里，看着自己的坐标距离空间站的通讯边缘越来越近，又开始忍不住反复思量回去后会面对的询问，以及她们的说辞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正在她凝神细思时，旁边副驾驶位上转来一声哼哼，还有翻身的声音，诸怀坐起来挠了挠头，看着蠃鱼：“你也醒了？休息好了么？”
蠃鱼“嗯”了一声，想让她小声一点以免吵醒英招，正回头看时发现英招也刚睡醒，揉了揉眼睛，问：“什么时间了？”
听说她们已经在这里停泊了快五个半小时，英招把身子坐起来一点，“那还有点休息时间，咱们吃点东西吧！”
诸怀点头附和：“是该吃点东西了，这一觉给我肚子都睡空了。”
英招闻言一笑，解开安全扣，转身到旁边拿了三袋营养剂，给蠃鱼和诸怀一人递了一袋。
这是媞然从时空穿梭中心给她们拿来的，为太空长途旅行特制的一种营养剂，不仅能够快速补充体能，而且口感丰富，带着她们熟悉的媻娑部烹饪风味。
诸怀将营养剂拧开吸了两口，瞥见蠃鱼手里的备份面板，问：“你看这个干啥？我备份的东西，丢不了，放心吧。”
蠃鱼把面板放回卡槽里，也拧开营养剂，“我是在想咱们的说辞有什么漏洞没有，等特勤处和总署给我们做完例行询问，这些事传达到高层去，上面会有什么反应。”
“太空总署负责这事的该是稽查部，现在稽查部在烛龙手里，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至于特勤处嘛……”诸怀想了想，“咱们又不说谎，也就是该说的多说点，不该说的少说点，特勤处再厉害，也不能给我们上脑机，怕啥。”
她们世界的脑机，和媻娑部的记忆提取器原理差不多，但是技术上相对落后一些，至今还没有解决脑机电磁波对记忆和脑神经的损伤问题，因此她们世界的脑机，目前主要的使用场景都是在凶杀案侦破方面，通过对遗体的记忆回放指认凶手，是不允许对活人使用的，特勤处自然也不能开特例，所以她们回去之后面临的询问，最多只会被用上测谎仪。
三人在出发之前商量好的说辞，首先跟直播回收有关的事，自然是如实交代，包括直播失控的事，等回收面板一交，这些情况也都能被查出来，所以故障外泄也没得可隐瞒，只能照实说。
而那两个见习队员的事，她们也准备原原本本地汇报，014落地即遇难，015的罪行随后被她们发现，他自述完经过后，畏罪绝食饿死了。
至于媻娑部的情况，说多少瞒多少，她们就得仔细对好口风，以免给后面的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们商量好的说法是，三万年前这个历史时空存在她们没料到的高等文明，这次修复时空舱，也得到了当地人的一些帮助，但因为急着要赶在通道有效期内返航，所以对那个世界并没有做更深入的了解。
她们用一部分资料剪辑成了一个视频，里面只展示了媻娑部的世情和科技情况，而与轮回有关的事，她们一致决定暂时不对特勤处和总署提起。
这一方面是因为文明轮回这个理论有些过于抽象了，而且许多论证都存放在媻娑部，她们没有带回来，所以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还可能会增加后续更多相关询问，影响她们原本的计划。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文明轮回的规则，其中涉及到染色体衰退的事，也容易引起一部分群体的过激反应，从而引火烧身。
于是她们决定把落入媻娑部这段时间的见闻，总结为“语言不通，时间太短，只能先收集一些资料带回来，再做详细分析。”
而所谓的“资料”，也是她们精心筛选过的内容，由诸怀剪辑成一个短片，当地人说话的部分，附上了“推测性”的翻译字幕，好向太空总署汇报这次意外坠落的探索结果。
“主要是媻娑部见闻这部分。”蠃鱼点了点手里的面板，“我们删减了不少内容，但是三万年前的科技和制度优越性全部保留了下来，这一定会引起不怀好意的关注，甚至进而产生一些侵略计划。”
“侵略？呵。”诸怀三两下把一袋营养剂吃完，将空袋子放进回收匣，身子往后一靠，“拿啥侵略？以我们的科技水平，就算有不怀好意的人，过去了也是挨揍，再说，时空通道期已经过半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有人能再去到那里。”
太空总署时空局的技术，已经是目前全球最前沿的了，但当前所有的时空舱，最远也只能抵达五千年前的历史时空。
她们这次坠落到三万年前纯属意外，返航能跨越这么长段的时空隧道，也是诸怀参考嫘明和那位飞船设计师提供的技术方案做了改造，可即便如此，以山海经号的初始设计，也不足以支撑多次长距离往返。
也就是说，她们成功回去后，山海经号基本上也就接近报废了，而其它在役时空舱，短时间内根本改造不出这种长段航行的能力，即便有媻娑时空的坐标，也是根本过不去的。
“短时间是没办法，但是十年之后呢？”蠃鱼看了看诸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英招。
她们与媻娑部还有一个为期十年的约定，而且英招也希望能够在这十年里，提升时空局和空间站对时空探索的范围，以便确认她们和媻娑时空之间那两个万年盲区里发生了些什么，好为文明轮回的规则提供更多论证，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尝试对媻娑时空最后的文明断层点进行一次观测，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升维了。
要做到这些，都离不开太空总署的支持，但同时也一定会引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效仿之前的天幕投放，对历史时空打起歪主意来，毕竟她们世界的自然环境，已经几乎坏到无可挽救的程度了，联邦甚至连续三年提出要开启大规模星际移民探索计划，就是因为认定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宜人类生存了。
“十年之后，当然可以。”诸怀语气笃定，目光也随之凌厉了几分，“所以我们得在这十年里，把明的暗的威胁，都解决干净。”
蠃鱼最初坚决要返航的原因，是为了给姪女把救命药和相关技术带回去，而在得知人类文明存在轮回之后，这件事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了，因为这关乎她们的时空能否在次生体退场后延续下去，以避免走向轮回终点的重置，而这件事的阻力，也因此变得更大，更多了。
这其中必定困难重重，能够成功固然好，但若是难以阻止那个世界滑向深渊，也至少要避免把媻娑时空牵扯进来，虽然她们的世界再过十年也不大可能发展出实施侵略的能力，但哪怕只是损坏人家一枝花一枝草，也是她们决不允许的，守护那个时空的安定，是她们达成共识的底线。
三个人在稍显昏暗的时空舱内，神色坚定地朝彼此点了点头。
又休息了一会儿，等到重新启航的定时闹钟响起来，她们才各自整装坐好，蠃鱼伸手按下启动键，动力舱发出一阵核动力运转的轰鸣声，她将操纵杆向前一推，山海经号再次朝着空间站边缘的坐标点方向疾行而去。
这次没有空间站实时指引的长距离航行，难度确实不小，即便经过了整整十天的模拟演练，她们这一路上也还是常常被不时出现的小型引力场波动弄得措手不及，甚至在一个时空隧道转角的引力切变中，外舱体的八个探测器中有两个遭到了损坏。
但好在蠃鱼躲避灵活，还有诸怀时刻帮她盯着，又有英招拿着面板为山海经号实时验证航线，提前避开可能出现的大型引力场波动，才让山海经号有惊无险地开出了时空通道，没有出现陷入引力场打转迷路这种她们事先最担心的情况。
五个小时后，位移提示器显示她们距离指定坐标点已经不远了，随着目标一点点靠近，三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禁变得凝重了几分。
她们很快就要进入空间站的讯号覆盖范围内了，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真正艰难的旅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过多久，蠃鱼一拉操纵杆，山海经号在指定坐标点稳稳停了下来，她转头看了诸怀和英招一眼，朝她们点点头，然后擡手拿起通讯机：
“这里是山海经号，我是领队蠃鱼，我们从意外坠落的历史时空返航至通讯边缘，现在请求导航指引，我们的坐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