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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在南京 第四卷 东方升起红太阳 第六章 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抵抗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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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摆已经挂在紫峰大厦上挂了很长时间,具体挂了多久它不知道,因为它没有时间观念,一秒钟、一年、十年或者一百年对它而言都没有区别,作为一台农用收割机,它需要什么时间观念呢?

    于是它就吊在那里晃啊晃啊,雨打风吹,碧绿青翠的苔藓慢慢爬上了它的身体,它看上去仿佛是这个星球的一分子。

    如果不出意外,它会当一个钟摆一直晃到这个星球毁灭。

    母机没有把它收回去,这不是母机的失误,而是数学上允许的正常误差,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台收割机同时投放,有一台没有收回,回收率也达到了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分之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八,两千五百四十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九分之一的误差在计算上是可以接受的,就像七十亿分之一的遗漏率也在允许范围之内,没有人可以做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因为这个宇宙不允许。

    这个宇宙钟爱残缺之美,它对不完美和对称性破缺是如此迷恋,以至于这两者从头到尾贯穿了宇宙的本质,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个宇宙是独特的,这世上那么多宇宙,大多数都钟爱圆满和完美,所以它们从出生起就是混沌和永恒——圆满虽然好,但残缺才能诞生可能性和不确定性,不确定比永恒更迷人。

    母机是这么想的,母机的母机也是这么想的。

    钟摆什么都不想。

    它只是吊在那里,让鸟类和小动物爬上来做窝。

    它很喜欢这个绿色的世界,星系内有那么多庄稼地,多到每一秒都有作物成熟,这块农场其实不算特殊,相对来说,这块农场的庄稼成熟速度是很慢的,大概是环境问题,太安逸的环境下庄稼们就不求上进,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批收割结束,等到下一批庄稼成熟,需要很长时间。

    可能要五百万年,也可能要一千万年,甚至五千万年,乃至一亿年。

    但钟摆不在乎。

    母机也不在乎。

    对母机来说时间也是无意义的,不在乎时间是母机的特质,它们都不在乎时间,母机完成了任务,早就闭上了眼睛。

    下一批庄稼成熟时,会有另外的母机和收割机降临,就像上一次收割那样,上一次收割发生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收割结束后的母机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它只是安静地停留在这颗星球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轨道上,一直到现在都未曾苏醒。

    完成任务之后的母机和收割机都应该回归宇宙,它们本就是从宇宙中借来的,完成任务之后应该归还。

    所以无论有没有被母机回收,钟摆认为区别都不大,它安静地吊在这里沉眠,等待宇宙来回收。

    它本以为这是自己的结局。

    尘归尘,土归土,母机的归母机,所有的归宇宙。

    直到那天晚上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在天边炸成绚丽的大花。

    钟摆又睁开眼睛。

    母机在结束工作之前把自己留在这里,或许并非统计上的误差,而是她高深莫测的智慧。

    它体会到了母机所说的那种感觉,不确定性果然是这个宇宙中最美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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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实录节选·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抵抗战役:

    白震是笔者采访的第三个人,他仍然在南京市内跑出租,白天出车晚上回家,过着他安生的小市民生活,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过得最舒服的就是白震这种人,就算天塌下来他都是最后被砸到的,所以白震一向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世界末日对他来说就是多了吹牛逼的谈资,见面时是晚上七点,日期就在采访赵博文结束后的第二个周末,地点约在南京国信状元楼大酒店附近的一家路边小馆子里。

    白震上来拿起菜单就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一点不见外,一边点一边问作家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忌口?吃不吃猪肉?喝不喝酒啊?是不是你请客啊?

    我对最后一个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白震就放心了。

    两人都不喝酒,笔者不喝,白震不敢喝,于是从冰柜里掏出两瓶玻璃瓶装的北冰洋,叮叮当当地碰瓶口。

    服务员上了一道盐水鸭,一道咸蛋黄锅巴,还有一道金陵双臭。

    我们本地特色菜,肥肠和臭豆腐!兄弟你吃过没有?来尝尝来尝尝,好吃得一逼!

    在笔者请客的饭局上,白震表现出十足的东道主气概。

    还有一道六合头道菜,我也帮您给点上了,那是汤,冬天喝点汤暖身子,兄弟你千万别客气。

    白震一边吃,一边说上了,没完没了,越说越远,不愧是出租车司机。

    咱们接着聊微信上没说完的话题。

    我试图把话题拉回正途。

    白震持着油腻的筷子,嘴里嚼巴嚼巴,点点头:那从哪儿开始呢?就接着说大眼珠?

    我点点头。

    要说这大眼珠,谁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苏醒的,大概率是在那半个月里,老赵推测是因为人类活动太剧烈把它给惊醒了,我们搞的动静太大,把它给吵醒了,但我觉得吧,未必是这个原因……其实有关于大眼珠的一切信息,推测占多数,有直接证据的占少数,至今为止它对我们而言仍然是个谜团。

    白震侃侃而谈。

    我打开手机,开始录音。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大眼珠是毁灭世界的直接原因,这一点得到了证实。

    大眼珠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问。

    白震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唇,想了想:

    大眼珠是我们平时的叫法,它其实有正式的代号,叫做黑客,或者刀客。

    刀客?

    我问。

    白震点点头:那可能是全世界最后一个刀客,在我们的设想中,灾难降临时从天而降的刀客数量可能是以千万计的,人类灭绝之后它们就都返回黑月了,只有这最后一个刀客不知为什么还留在地球上,人类活动的突然剧烈惊醒了它,它发现了世界上仅剩的最后一人,于是开始追杀她。

    BG4MSR?

    我问。

    是的,白震说,刀客实在过于强大,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威胁,说实话一个大眼珠都那么棘手,如果有一百万个,世界可能真会被它们毁灭,如果有一千万个,那人类能撑两年真是了不起……兄弟你肯定想象不到它们是如何收割人类的,那可真是大场面。

    洗耳恭听。

    我说。

    它们利用了一种人类无法对抗的力量。

    什么力量?

    引力,黑月的引力,白震声音低沉,从我们得到的记录来看,末日灾难当时的场景很可能是这样的:某天黑月从地平线上升起,它变得硕大无比,可以占据你的所有视野,地球上的重力被黑月的引力平衡,地面上的所有人和物都被拉到空中,失去反抗能力,接着被数以千万计的刀客有条不紊地全部宰杀,黑月绕地球一圈,就能把地球上的所有人像噶韭菜那样收割干净,一圈不干净,它还能多转几圈。

    真就和噶韭菜一模一样。

    黑月是可以自己控制轨道的?

    我有些吃惊。

    应该是可以的,它显然不是个自然天体。

    按照你的说法,它和地球接近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几乎脸贴脸,黑月本身不会被地球的引力撕裂吗?

    会,但它不畏惧被撕裂,应该说它要的就是被撕裂,地球的庞大引力反倒帮了它的忙,黑月并不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它被撕裂之后就变成了成千上万的刀客,直到人类灭绝之后黑月才进入一个稳定的轨道,收回所有的大眼珠,待在十三万公里之外,有可能是完成任务之后休眠了,也有可能它就是个一次性的工具。

    白震说。

    难怪BG4MSR说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生活在地下。

    我想起这一茬来。

    显而易见,幸存者们肯定都转入地下和大眼珠们对抗,白震点点头,不过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们最多也就撑了两年时间,那是一段艰苦卓绝的抗争,彼时大地上到处逡巡着黑色的刀客,人们只能躲在地下,找机会摧毁刀客,但这场战争最后人类还是失败了,全世界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BG4MSR和她的老师。

    我说。

    没错。

    白震夹起一块肥肠,颤动着泛油光。

    BG4MSR是如何发现那个大眼珠的?

    我问。

    反了,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来推断,我们更倾向于是大眼珠先发现了那个姑娘,大眼珠怎样获取外界信息我们至今不清楚,不过它有一颗很大的眼睛,视力应该很好,BG4MSR说她只是按照往常一样去玄武湾钓鱼,抬起头发现远处紫峰大厦的楼顶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个球。

    白震边吃边说。

    那就是大眼珠?

    那就是大眼珠,我们接触过的、唯一一个活的刀客,白震点头,有可能大眼珠就在紫峰大厦上沉睡,也有可能它在其他地方休眠,苏醒之后想爬到一个位置高一点、视野好一点的地方侦查环境,反正无论是什么情况,BG4MSR看到它的时候,它正爬在紫峰大厦顶上。

    BG4MSR居然逃过去了。

    我说。

    她很机敏,但也差点丧命。

    白震叹了口气。

    她吓坏了,而我们又刚好联系不上,那个时候电台正放在全波的电磁波静室里做检测。

    真辛苦。

    我说。

    白震放下手里的筷子,定定地注视着桌上的北冰洋玻璃瓶,目光变得遥远起来:

    是很辛苦,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与最后一个刀客,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场抵抗战役,在未来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今天不能再失败一次,为了对抗刀客,我们倾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