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巳蛇的藏宝游戏
巳蛇的寻宝游戏区。
有一小部分玩家正交头接耳，准备离开中心珊瑚区。
这片区域的玩家数量并不算多，一旦有小团体要离开，就会格外显眼。
玩家用身上的罐子换取技能卡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中心区的交换率比边缘要高，基本上能达到50%，按照交换速度来推算，这些人应该还没有达到极限才对，身上或多或少都还挂着没有打开的罐子。
不远处，几个脑袋是蛇形态的玩家，也注意到了这一场景，他们就像市场管理员一样，时刻注视着交易市场内的每一个小动静。
“今天的珊瑚指标完成了没有？”
领头的两个人，并没有把脑袋露在外面，而是穿着兜帽。
边上立刻有人回答：“今天进出的玩家人数是63，离指标还差一点。”
戴着兜帽的两位领头人中，右边的率先开口：“去查一下那边的玩家是怎么回事。”
有一两个人离开，有可能是因为罐子已经消耗完毕，得去想其他办法换技能卡，但有五分之一，接近四分之一的人都在劝说同伴一起离开，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水中有黑线弥漫，很快变成了一小撮细细的沙子，飘到了左边的那位手指上。
女性的声线冒出：“不用查了，我用蛊虫监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游一瞳，你的那个老对头朋友确实多，她大概率是遇上了小蛇的分身，在喊自己的朋友撤离呢。”
朋友？
苗婷婷一说话，游一瞳就啧了一声，大概是明白乔颂已经进入了珊瑚内部：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居然还没死。”
苗婷婷是搞不懂游一瞳为什么一副和对方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她在扎纸小镇也遭遇过乔颂，倒是觉得这个玩家很有潜力，还和会长举荐过，不知为何，会长的意思是，乔颂绝对没有加入新人盟的可能。
她有时候都觉得，会长和游一瞳，是不是都知道点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看游一瞳这咬牙切齿的样子，八成是以前受过什么创伤，苗婷婷嘴角微微勾起：
“把她引进来，本来是之前巳蛇和辰龙达成的协议，其他玩家要走就走吧，如果刻意阻拦，怕她在珊瑚里有什么应激反应，当然，也别让其他玩家走得太顺，想办法干扰一下，只要有打斗，就能产生新的罐子。”
“这样缝缝补补几下，今天的指标应该就能达成了。”
游一瞳似乎是在冷笑：“那你可真是会算账，自家人也能把剩余的指标给补完。你以为这样，那几条分裂出来的小蛇就会很感激你吗？”
苗婷婷似乎是有些意外的侧头看了他一眼。
“游一瞳，你最近的攻击性怎么这么强？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故意装出来的，说话拐弯的白莲花样子，现在怎么和个怨夫似的，见谁都要上去咬一口。”
“苗婷婷，你是想死吗？”
磨牙的声音传来，苗婷婷见好就收，没打算现在就和这个与自己争二把手位置的家伙对上：
“开个玩笑而已，动物城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现在所有生肖陆续下场，你应该知道我们本轮支持的对象是谁吧，他必须要胜利，我们公会才会有活路，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才能到新世界去。”
说到公会的任务，魔术师的表情终于被一点一点强制抚平了。
新世界这个词，很好的安抚了他现在起伏的心绪。
是啊，新世界。
他要留在新世界里，那些拼死拼活都要回到现实世界里的玩家，在他眼里和蠢货无异，现实里有什么好的，那里全是谎言、暴力、和各种痛苦的记忆。
现实里有的那些东西，无限公路同样可以创造出来，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
乔颂只是那些玩家里面最蠢，又跳的最高的那个。
所有想回家的人，都只能成为那条河的养分。
游一瞳戴上了魔术师的高礼帽，旁边的苗婷婷也摘掉披风，露出里面银饰环绕的民族服饰。
“那就开始吧，先完成技能卡的指标，再切割珊瑚，抓紧时间，别咱们还没动手，珊瑚就被里面的那位摧毁了，她现在据说已经获得了生肖之力，再让她赢几次，这一次选拔的变数就太多了。”
游一瞳戴好手套，指尖开始冒出大团大团密密麻麻的血肉鸟头，看上去相当渗人。
“那条蛇如果招待不了她，我们也会好好招待她的。”
虽然珊瑚外的气氛已经变了，但有一句话游一瞳说对了，小蛇现在确实有点招呼不了乔颂。
这个女人，比他原本想的难搞多了。
“奇怪，你身上居然有两种以上的复合生肖之力，但你身上没有规则卡的味道。”
巳蛇手里的道具已经换了好多种，他对面的乔颂，身上的形态也在接连转变着，由于白箱提前让她变成了蛇形，以适应水下环境，所以乔颂看上去，居然比对面的那条小蛇还要像龙。
她身上具备了多种动物的特征，鸡爪一样的手，狗一样带着毛的尾巴，已经在额头顶出的牛角：“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弱小，如果没有那些道具，我早就撕了你了。”
对面的那条小蛇也不生气：“我又不是完全体，如果只按这具皮囊的技能肯定比不过你，但这里可是珊瑚运河，这里的水里泡着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为我所用，而你——”
小蛇的目光盯着乔颂皮肤上，那一个个像气泡一样析出的物体。
“你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身上掉落的有价值物品就会更多哟，你现在可以不用在乎那些道具和技能，但是，我感觉你还挺在乎玩家之间那种情谊的，你不怕自己的记忆也掉出来吗？”
乔颂眸子死死盯着他，嘴角裂开，露出里面的锯齿牙：“正好我记忆有点问题，这样省得我绕过程序员去查源头，到时候捧着一团记忆直接解锁。”
这话听得，小蛇都觉得乔颂脑子有问题。
对于玩家来说，这种珊瑚液体就和硫酸一样，正常人哪会在这里如鱼得水，甚至还一脸享受的样子。
乔颂变成的蛇形生物，很快又找到了机会，利剑般窜过去，在小蛇躲避后她倒是一点转弯的意思都没，直接撞向了珊瑚墙壁，把那撞出了一个大洞。
洞外传来了惊呼声，珊瑚里的液体不仅没有流出去，反而在试图从外往内吸取东西。
好在珊瑚愈合的速度很快，那个有乔颂脑袋大小的破洞，分分钟自我愈合完成。
“如果你打的是把珊瑚破坏的主意，那我劝你可以不用白费力气了。”
小蛇微微歪着脑袋，他变回了人形，只有脑袋还是蛇的样子。
“珊瑚的愈合速度很快，你打破墙壁也只能开几个洞，帮我多吸几个玩家进来而已，可惜了，本来我还想要多几个扎纸玩具，但是没关系，等你彻底死亡之后，你身上所有类似的小玩具也会慢慢析出。”
他语气淡定得仿佛像是一个准备杀人后捡装备的窃贼。
乔颂却笑了：“你可以试试。”
体型远比小蛇大的乔颂，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以肉体的力量硬刚，小蛇只是巳蛇的一个分身，吃了点苦头后，果断选择用道具找回场子。
“嗯，让我想想，你这样的家伙，弱点到底会在哪里，既然你说你的记忆有问题……”
小蛇虽然变成了男孩的样子，但嘴里的舌头依旧是分叉的蛇信子，他品尝着珊瑚液体里的味道，很快有了决定。
他拿出一个新的道具，那是一对玻璃眼珠，像水晶球一样澄澈透明，最外围还包裹着几簇毛发。
那是来自未羊的战利品。
这东西是消耗品，用一个少一个，之前为了蛊惑那几个坐着海豚船的玩家已经消耗差不多了，对付这么难搞的玩家，他决定拿一副新的眼珠子出来。
他用的道具，可不是玩家身上掉落的那些便宜货，而是带着生肖标识，能直接对其他生肖本尊的造成影响的东西。
【迷羊之眼】
【无数个心理咨询师，与精神科医生同类技能融合后的眼睛。
你问我，山羊在梦里是怎么跳跃的？
它们从被烧焦的棉花糖上，跳到了燃烧的海水里，如果不喜欢烧焦的糖果，那就一起去天上，从云里再摘一朵。
不用节制你的欲望，在这梦里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前提是得保护带你做梦的人哦。】
乔颂对上了一双神奇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两个不停旋转的旋涡，珊瑚液体逐渐消失在空气里，周围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
她看到了一只温柔的山羊，正轻声问她：“乔颂，你想回家吗？”
那只山羊的面孔不断变幻，最后变成了一张她异常熟悉的脸。
“小颂，怎么了？不是说要给妈妈看你昨天刚学的菜吗？”
乔颂发现自己正提着一袋食材，和妈妈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区里有人在遛狗，她下班的时间有些晚了，路灯亮起，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但是出来散步的很多小狗，似乎和妈妈都很熟悉，亲热地围着她们打转。
乔颂从小就不怎么招动物喜欢，其他小动物看着她不是夹紧屁股狂吠，就是顶着飞机耳瑟瑟发抖，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情况从乔颂三岁时候就出现了，她去动物园，对那里的动物来说都是一种灾难，不管饲养员怎么劝，那些动物都会死死贴着角落，不想在观光区多待一秒，只想回到后台冰冷的笼子。
但是妈妈能看出来，女儿其实很喜欢这些动物，准确的说，是乔颂对这世间的所有活着的，会动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不管是商场里的摇摇车，还是小区里的那些大狗。
乔颂的妈妈舒如月，是一位异常温柔又聪明的女士，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家里没有养狗的情况下，和小区里的狗主人们都熟悉了起来。
后来，乔颂还记得还第一次摸到小狗时候的那种柔软手感，心跳会顺着肚皮传递，和属于她的人类心跳逐渐重合。
小动物的心跳和人类的速度不一样，但很神奇，乔颂感觉到了，她们都是活着的，柔软又脆弱的生命。
虽然狗子快被她吓尿了，但经过坚持不懈的多次尝试，现在小区里很多大狗见到她不会再夹着尾巴了，偶尔也会犹犹豫豫的靠近，等着她和妈妈一起摸摸脑袋。
舒女士刚撸完了大金毛和萨摩耶，回头还看着乔颂笑：“咱们小颂现在不喜欢狗狗了吗？
今天怎么一直沉默寡言的，上班有遇到不开心的事吗？”
乔颂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露出舒如月熟悉的那种笑容：“没有不喜欢，上班也一切正常啊，只是好久没回家了，怕它们和我不熟悉，明天晚上散步的时候再陪它们玩。”
舒如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问：“你的房间每天都有打扫，昨天刚给你换了被褥，晚上好好睡一觉，好啦，吃饭了没有？要是吃过了，今天晚上就不用再做饭了，妈妈不饿。”
乔颂知道舒如月有个坏毛病，晚上不喜欢吃饭，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煮一碗汤喝，不怎么吃主食。
不是为了减肥，而是纯粹的不喜欢吃东西。
舒如月有一点轻微的厌食症，是在父亲离世后才出现的毛病，她吃东西纯粹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乔颂一开始做兼职的时候，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酒店后厨和餐厅。
不管她做得好不好吃，舒如月总是会夸奖她，然后尽量吃掉那些食物。
有时候，乔颂住校了很久不回家，妈妈也会主动发短信给她报备，说今天又吃了什么和什么。
但其实，文字描述是说吃了黄瓜和玉米，实际情况可能都只是啃了四分之一根。
乔颂天生就会分辨谎言与情绪，她知道妈妈没有骗她，但也没有说完全的实话。
后来到了智能机时代，然后是4G，5G，软件可以发图片和视频了，而不是冷冰冰的可以钻空子的文字，拍给女儿报备的食物没办法浪费，舒如月这才被迫比以前健康了一点。
除了吃饭这方面舒如月会让人操心，其他所有时候，乔颂都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乔颂从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似乎超过了普通人的范畴。
想知道电视机为什么会放出画面，五六岁的乔颂就摸索着家里的工具，把价值不菲的电视直接拆掉了。
当然，她也不是那种能完美把电视安回去的神童，纯粹只是好奇，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偶尔有亲戚会说乔颂这种孩子简直是个怪胎，那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你，总是一言不合就会口出惊人：
“大姨你刚刚说谎了，你的镯子不是表哥送的，是你自己买的，上次周末在金店，还因为镯子太贵，你和姨夫吵了一架。”
大姨被她盯着，很快就会面红耳赤的解释，她的钱不还是儿子给的，吵架是因为姨夫想给他买，她不想要。
在乔颂感觉到她说谎准备再次揭穿时，大姨就会主动岔开话题。
后来亲戚们就算偶尔来家里聚会，也会尽量不在乔颂所在的地方吹牛皮，这孩子是真的能看出来谁在说假话。
那时候才几岁的乔颂，会板着一张脸问妈妈：“大姨为什么要说谎呢？”
舒如月居然还会一本正经的和她解释分析：“嗯，因为她想让别人觉得，表哥现在过得很好，而且对她也很孝顺，想让大家羡慕她。”
“妈妈会羡慕吗？”
舒女士一下就笑出来了：“我不用羡慕，我已经有了世界上最可爱的乔乔！”
乔颂那时候就眼睛直勾勾盯着舒如月看：“那妈妈也会希望我以后给妈妈买大镯子吗？”
舒如月顿时笑得花枝招展的，很快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妈妈只要你永远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后悔的过完一辈子就好了。”
实话。
除了吃饭问题，妈妈从来不对她说谎。
小小的乔颂，轻轻抱住了妈妈的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那我以后不拆电视机也不拆家具了，大姨说那些东西加起来都快有她的金镯子贵了。”
她还是一个小孩，她送不了妈妈镯子，但是可以不让妈妈损失更多的镯子。
舒如月听完这个说法，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把女儿高高抱起，又搂在怀里，来来回回地贴贴她的脸蛋：
“小颂不管做什么，都是妈妈的好女儿，喜欢拆就拆吧，家里电视我也不怎么看，给你买的玩具你不喜欢，那家里所有的东西就都是你的玩具。”
那个时候的大电视是方形的大彩电，很笨重的一台，价格确实很贵，乔颂有了价格意识后，果然不再霍霍家里的东西。
后来她开始上学了。
乔颂也是老师眼里很奇怪的一个好学生。
成绩优异，上课认真，但怪异就怪异在她非常喜欢往校外跑，也不是出去玩，而是“非常懂事”地出去挣钱。
可乔颂家里不缺钱，虽然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但留下的家底颇为丰厚，母亲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喜欢尝试不同的事。
以前的人没什么打童工违法的概念，只要是小孩愿意帮忙，从一袋水果的报酬，到一顿饭，甚至是给一点零花钱，乔颂积极攒攒，把自己感兴趣的事都做了一遍。
她的人生前半段，仿佛一个人活出了几十个人的样子，好奇得甚至是有些急躁，想要用最短的时间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
乔颂在学生时代，几乎就做了一个普通人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所有普通行业，以大姨为首的亲戚，偶尔会和舒如月说闲话，让乔颂以学业为重。
结果被她们说在学业上过于分心的乔颂，最后上了表哥他们都没考上的顶级院校。
舒如月会捂着嘴温柔地笑：“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开心就可以了。”
像是凡尔赛似的，把大姨他们气得够呛。
但乔颂知道，妈妈从来不说谎，她就是那么想的。
大学授课更加自由，乔颂把该拿的学分都拿到后，愈发肆无忌惮的消失在了学校里。
她可能今天还在某家餐厅，当临时救场的中控接待员，明天就去了本市的旅游景区当导游，后天又摇身一变，成了某家装修公司里帮忙砌砖的泥水工。
乔颂也是同学眼里的怪咖，她好像不是为了钱在忙碌，而是在体验这些职业，当然，这里面最多的就是饮食相关的。
舒如月也几乎吃到了本市区所有便利店的各种食物，乔颂做什么都有天赋，唯独做饭上有点欠缺，但她和舒如月一样，喜欢吃生命维持餐，觉得健康吃饱就行。
但舒如月吃得比她还少，所以乔颂对这方面异常严格。
直到乔颂上大学，变成了一两个月甚至半年才回一次家，舒如月这才又回到了以前有些清瘦的体型。
因为不太欢迎那些爱嚼舌头的亲戚来家里，舒如月现在唯一的社交除了日常上班，就是饭后散步，和小区里的狗狗们一一打招呼。
乔颂问过，要不要也养一只小狗，舒如月却说：“暂时不要吧，等以后退休了再看看，而且养狗这种事是全家人的事。”
可家里明明就两个人，乔颂同意养狗，舒如月自己也喜欢。
脑子里那些过往的记忆，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让人感觉好像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乔颂进屋之后放下了手里装菜的袋子，里面是超市刚买回来的一些食材。
脑子里断开的那些记忆缓慢连成片，乔颂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她去了一家生意还不错的家常菜馆兼职，和主厨学到了几个很好吃的炖菜。
“怎么买了香菜，你不是不爱吃香菜吗？”
舒如月翻了翻袋子，回来的时候乔颂已经带了食材，她这时候才知道女儿准备做炖牛肉。
“这道菜要加香菜根，没关系，我可以吃牛肉和胡萝卜。”
乔颂不喜欢吃任何带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但是妈妈就很喜欢，包括大姨一家人都很喜欢这种有特殊香味的菜，以及筒高，芹菜。
乔颂走进熟悉的厨房，从菜板上拿起了一把刀。
她望着这把刀锋利的刀刃微微有些出神。
身后的位置，黑暗中有影子蠕动起来，似乎蠢蠢欲动。
但乔颂什么都没做，她很快就开始备菜，准备晚饭。
乔颂做的菜，只有炖菜还不错，舒如月也很给面子，今天久违地吃完了一碗饭。
乔颂挑了一点胡萝卜和牛肉吃，舒如月想洗碗，被乔颂打发去了客厅看电视。
“家里不是有洗碗机吗？”
舒如月表情短暂出现了空白，几秒钟后她反应过来：“对哦，好像是你去年过年买的礼物。”
黑眼里的小蛇咦了一声。
梦境剧情在他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居然主动弥补了逻辑的漏洞。
乔颂回到厨房开始洗碗，她并没有使用洗碗机，因为厨房压根没有那东西。
晚餐的牛肉里确实有一点香菜味，等她依旧吃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陪妈妈吃过一顿饭了。
“你知道吗，上一个让我看过去记忆的家伙，最后差点被我拔光了身上的羽毛。”
乔颂把水龙头打开，哗哗作响的水声里，自言自语的她，抽出了砧板旁边的那把刀。
身后，一团蠕动的黑色扭曲的变成了蛇的形状。
一个孩子的声音慢慢响起：“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不是说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那条蛇的嘴角一点一点的裂开，深红色的口腔里，蛇信子嘶嘶往外冒着。
小蛇的眼睛眯成了月牙一样的缝，恶意满满的看着她：“我也没想到，居然在你的记忆里发现了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乔颂，你居然不是人类玩家……”
铮的一声——
那把菜刀被人直接斩向了角落。
菜刀把备菜的木桌扎了个对穿。
“哎呀，怎么这么生气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偷偷跑到现实世界去的，但你身上，居然有死生之河的味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偷渡过去的？”
乔颂死死盯着那道躲开的影子：“你的珊瑚溶液，也是死生之河里弄来的。”
小蛇毫不在乎的摆摆尾巴：“你猜到了又怎么样？你在这梦境里每多停留一秒，外界的身体就会崩溃得越来越快，没人能完全能活着走出那条河，它的赝品也不例外。”
“你也知道那是赝品？”
那条蛇嘻嘻笑着躲开了乔颂的第二刀：
“哎，不要转移话题嘛，整个游戏世界里的非人类管理员我都认识，你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哪怕抛开生肖这种人类玩家也可以获得的管理身份，你简直是太奇怪了，就像是土生土长，从无限公路上冒出的一朵蘑菇一样。”
乔颂的眼睛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对于自己的身世似乎没有一点好奇，她只是不断地在拔刀，然后用刀砍蛇的影子，仿佛机械式地对蛇影发泄自己的不满一样。
对她来说切这条蛇，和她晚上切牛肉没有任何区别。
啪嗒，刀终于崩坏了。
乔颂放下菜刀，换了把水果刀，这让巳蛇觉得她脑子是不是也出了问题：“你不会真以为这么一把小刀也能伤到我吧？怎么，在这个世界里拿不出你那个工具箱，已经准备狗急跳墙了？”
乔颂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突然她笑了：
“无限公路越往后，有很多人，尤其是NPC都好像都认识我的样子，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还是说，作为巳蛇的一部分，你没有办法和其他分身共享记忆，你难道就不怕你是被作为炮灰一样的角色，被他们推到我面前来的吗？”
男孩的声音沉默了半晌，很快，他冷笑道：“我只知道，在我的珊瑚运河里，你这样的家伙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除非我同意，不然你根本没办法从这个梦境世界里出去，为了你我可是足足消耗了一整对未羊的眼珠子，那可是上一任管理员留下的眼珠子。”
未羊的眼珠子。
乔颂久违的想起了戌狗领域里听到的顺口溜。
【酉鸡骨血是毒，午马的腿肉耐嚼，牛肉吃身不吃头，猴子去毛不要留，寅虎牙齿留在手，亥猪绝对不吃油，卯兔爪子磨牙口，子鼠销毁无后忧，未羊不能看眼睛，巳蛇刮鳞再去头。】
她要砍了这家伙的脑袋才行。
乔颂踏着柜子高高跃起，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把斩骨刀，蛇影这次被她正中脑袋，一分为二，但那只是影子，而不是本体。
小蛇躲开后，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你现在挣扎的样子挺搞笑的，不杀了我，是因为做不到吗？那我给你说一点更上火的东西好不好？”
他幸灾乐祸的游走在厨房的阴影里，仿佛在这个压抑的小空间里，只要一句话，就足以能够困死另外一个压抑的灵魂。
“我之前说的话是逗你的，没有谁可以偷偷回到现实世界，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管理员，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现在已经确认你就是本土生物了，因为你的记忆和人类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你看看这所房子，看看周围的那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看上去会和人类的记忆那么像吗？”
这条贪吃的蛇，露出一个恶劣而又畅快的笑容：“因为——你记忆里生活的这个地方根本不是现实！”
蛇的尾巴快速放大，乔颂连和他说几句话都要躲进厨房，可巳蛇不在乎客厅里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它的本体迅速放大，很快直接洞穿了整个墙体。
墙面破碎后，露出了高层二十几楼能看到的风景。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看看外面的风景，眼熟吗？”
乔颂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好几个区域星星点点的亮着不同风格的灯，标记着几个不同的区域。
她曾在另外一个地方看过这一幕。
从镜像动物城离开后，她俯瞰过这条公路。
整个破碎的厨房都是一个孩子尖利的笑声，灯已经碎了，墙壁上，无数个黑色的影子都是摆动的蛇影，仿佛与窗外诡谲的城市遥相呼应。
“太可笑了！我本来还打算用梦境编织一个幻象让你上当，结果啊，我吃过那么多人类的记忆，你的记忆是最没有味道的。”
墙壁上的影子被一道接着一道劈开，那条蛇不仅不害怕，反而越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你脑海中这个记忆一开始就是假的呀，存在于你脑海中的所有东西，本身就是幻想，我甚至不需要加工，只需要把它真实呈现给你看就好了。”
巳蛇周身亮起了一个一个发光的小泡泡，每一个泡泡的表面，都浮现了一段属于某个人类的记忆。
“真正的人类梦境是这个样子的。好巧不巧，之前在那条海豚船上，我从那个老人家身上吃到了很有趣的记忆，里面居然有和你这段虚假记忆里重复的角色。”
乔颂挥刀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巳蛇继续说到：“那个叫做舒如月的女人，居然出现在了别人的记忆里。”
“可她身边的孩子好像不是你呀。”
“‘乔颂’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你的父亲为什么不姓乔吗？那么温柔的爱着你的母亲，居然是一个虚假的影子，这是你从谁的记忆里偷出来的？哈哈哈，乔颂，你和我没有区别，我是吃记忆的蛇，而你是篡改别人经历的小偷！”
整个世界霎时间安静了。
巳蛇见乔颂不再动弹，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快要气死了，还没翘着小尾巴得意几秒，就见乔颂直起腰板，侧着耳朵好像在听什么人说话。
【叮——我是白雪，珊瑚丛外侧的童话小队这边已经撤离，我还劝了几个认识的玩家一起走，共计4人】
【叮——这里是钱思恬，葛佳、花历帆、倪春来已经获救，我们利用还没有完全破损的灯笼，同时救出了其他未知人员共13名，现在已撤离珊瑚海域。】
【叮——我是向洪亮，已经撤退回了海岸，马上与其他成员接洽，退回卯兔城区】
【叮——这里是冯唤，正在疏散海滩玩家，已经在尽量让没下水的玩家远离沙滩，卯兔城区npc无缘由也加入了我们，除此以外，一切按计划进行。】
耳边那些玩家的声音，把乔颂纷乱的思绪拉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下留在场地内的，除了和她关系不怎么样的公会玩家，就是完全不听劝，还想留在珊瑚丛附近换技能卡，被贪婪冲昏了头脑的家伙。
清场结束，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已经只剩下小半边的厨房里，巳蛇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玩家，身上的情绪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乔颂之前又砍又杀的愤怒，仿佛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突然十分冷静的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我的父亲不姓乔，小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是领养的，后来怕妈妈伤心，我一直没有提过这个问题，这下或许有答案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刀，眼神淹没在黑暗里。
“其实我还有点感谢你给我的解答，我脑子里的很多记忆都上了锁，如果不耗费一两百个程序员可能都没办法解开，现在你免费告诉了我一部分答案。”
“我到底是npc还是人，这其实并不重要，至少你让我知道了，妈妈是存在于其他人记忆里的，她不是假的，是真正活着的人类，她没有进入这个游戏里，这很好。”
巳蛇只觉得荒谬，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生气？她不应该生气吗？
不仅如此，乔颂明明如此平静，却让巳蛇突然感觉心里冒出一股很难以言喻的冲动。
它有点想逃。
但巳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是他的梦境空间，他利用未羊的眼睛创造的世界，乔颂为什么会有底气说这种话？
乔颂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果，这是之前超市买菜的袋子里附赠的一颗糖。
也是在盲盒天堂，离开鬼街之前，黎渊托羊女士给她的糖。
“如果你决定从梦里醒来了，就吃下它。”那时候乔颂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剥开彩色的透明糖纸，很快嚼碎了那颗糖。
破碎糖块没有任何味道。
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糖果甜。
居民楼的天空开始崩溃，客厅里那个安静看着电视的身影不见了，乔颂没有回头看过舒如月。
她不敢回头。
珊瑚丛溶液里，巳蛇猛然睁开了眼睛，刚刚往外弹出了一截，他的脖子就被掐住了。
一个比之前还要诡异混乱的动物融合体，出现在他身后。
乔颂的眼睛开始变色，甚至和小蛇之前掏出来的那个眼珠子有点像。
“我想，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为偷窥他人记忆而付出代价。”
巳蛇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很难以形容的恐惧。
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挑明了一个虚假的梦而已，为什么会有一种钻破了汽油桶的感觉。
他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珊瑚丛里溶液里的灵魂含量，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缓慢提升。
作为一条看管运河的小蛇，他第一次下意识呼唤起了本体。
他会死的，乔颂知道彻底杀死蛇的方法，他的脑袋一定会被拧下来的，本体，他需要与本体融合——
“不是喜欢掠夺玩家的技能做成卡吗？珊瑚溶液的浓度还是不太够，我告诉你一个更快的方法吧。”
乔颂的声音，冰冷得巳蛇觉得周围的水温都在降低。
被扯断脑袋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只外表相当奇怪的巨兽。
它的尾巴上，有一个白色的正在不断吞咽的珊瑚溶液的盒子。
它的前方，是三五只贴在一起的纸兽，不断有新的纸张，翻飞，折叠，膨胀。
如同一个自我繁殖的镂空纸球。
纸兽没有被珊瑚溶液彻底消耗掉，因为不断有纸张从另外一个木头盒子里涌出来，填补被腐蚀的缺口。
乔颂听见了神龛里香火燃烧的沙沙声，一圈圈纸币，卷成了一根根细香，它们缠绕压缩，直到变成燃烧的香火。
那些烟雾带来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汇入她的灵魂。
乔颂脑中的意识连接着无数双眼睛，无数个纸兽的身体，她的身体越来越大，直到足以撑破整个珊瑚世界。
乔颂合拢双手，如愿听见了四周整片珊瑚，传来了齐齐的一声——
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