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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纳许说:“艾格妮斯知道匿名信是什么人写的。”

    “那她为什么不--”我皱着眉停下来。

    纳许马上接道:“照我看,那个女孩‘未必真正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最少起初一点都没想到,有人在辛明顿家里留了一封信,不错--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人和匿名信名信有关。在她看来,那个人绝不可能有任何嫌疑。”

    “可是她想得越多,就感到越不安。她是不是应该跟别人谈谈呢?就在她困惑难解的时候,想到了派翠吉,她认为派翠吉很可信,很有判断力,就决定问派翠吉该怎么办。”

    “对,”我沉思道:“听起来很合理,总之,‘毒笔’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是怎么发现的呢?督察。”

    “你对乡下生活还不了解,柏顿先生,消息传开的方法就是有点神奇。我们先谈打电话的事,你打电话时有什么人听到?”

    我想了想,答道:

    “我先接电话,然后再叫派翠吉听。”

    “你有没有提到那女孩的名字。”

    “有--是的,我提到她的名字。”

    “有没有其他人听到?”

    “我妹妹或者葛理菲小姐都可能听到。”

    “喔,葛理菲小姐,她到府上有什么事?”

    我解释了一下。

    “她要先去找皮先生。”

    纳许督察叹了口气,说:“那么消息就有两种可能的途径传开。”

    我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葛理菲小姐或者皮先生会跟别人提到这种无聊的小事?”

    “像这种地方,芝麻大的事都会变成新闻,你一定觉得很意外。要是裁缝师的母亲说了一个老掉牙的笑话,每个人都会听到这个笑话。再说这一边,贺兰小姐、萝丝--都可能听到艾格妮斯说的话。还有佛烈德-蓝德尔,也许那天下午艾格妮斯又回家的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

    我忍不往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正望着窗外,前面是一块整齐的草地、一条小径和一扇矮门。

    有人打开那扇门,轻悄悄地走近屋子,把信塞进信箱。我几乎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脸孔一片空白--可是那一定是一张我认识的脸……

    纳许督察说:“还是一样,范围又缩小了一点,这种案子最后都会这样,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地一一删掉不可能的人。现在有嫌疑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是说--?”

    “这么一来,当天下午有工作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嫌疑,例如学校女老师在上课,镇上的护士我刚好知道她昨天在什么地方。并不是说我认为她们有嫌疑,而是我们现在可以完全肯定她们没有可能行凶。你知道,柏顿先生,现在我们可以把注意力放在两个确定的时间上--昨天下午,和上星期三的下午。辛明顿太太自杀那天,从下午三点一刻(艾格妮斯和男友吵架之后,可能回到家里的最早时间)到邮件一定送到辛明顿家的四点(要是问问邮差,可以知道更准确的时间)之间,都是凶手的可能时间。至于昨天,从两点五十(梅根-亨特小姐出门的时间)到三点半或者三点一刻(后者更有可能,因为死者死时还没换外出服)之间,凶手都有可能行凶。”

    “你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纳许做个鬼脸,说:

    “我想?我想,有一位女士走到前门,微笑而镇定地按门铃,这位午后的访客……或许要求见贺兰小姐,或许是梅根小姐,也可能带了一个包裹进来。总之,艾格妮斯转身拿托盘放名片,或者把包裹拿进屋里时,那位像淑女一样的客人,就猛敲了她的后脑一下。”

    “用什么敲呢?”

    纳许说:“这儿的女士常常带着大皮包,很难说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然后又用东西戳进她后脑,把她塞进柜子里?对女人来说,这个工作不是太重些了吗?”

    纳许督察用奇怪的神情看着我说:“我们追查的女人,不是个普通女人--而精神上的不稳定,使她产生了惊人的力量。何况,艾格妮斯的块头又不大!”他顿了顿,问我:“梅根-亨特小姐怎么会想到会看那个柜子?”

    “只是一种直觉。”我说。

    又接着问他:“为什么特别提到她?有什么特别用意?”

    “尸体发现得越慢!越难鉴定死亡时间。譬如说,如果贺兰小姐一进门,就一跤跌在尸体上,医生也许可以把死亡时间判定在十分钟之间--对咱们那位淑女朋友,就未免太尴尬了。”

    我皱眉道:“可是艾格妮斯如果对某个人起了怀疑--”

    纳许打断我的话,说:“她没有,还没到那种地步,我们不妨说,她只是觉得‘奇怪’。我想,她不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一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冒犯了某个女人。会对她下了杀手。”

    “你想到了吗?”我问。

    纳许摇摇头,伤感地说:

    “那件事我早该想到的,你知道,辛明顿太太自杀的事,吓坏了‘毒笔’,她害怕得不得了。柏顿先生,畏惧是一件难以测量的事。”

    是的,畏惧,我们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畏惧--对一个疯狂的脑子……

    “你知道,”纳冼督察的话,似乎使这件事看来更可怕了,“我们所要追查的人,是个受人尊敬,有声望的人--事实上,也很有地位!”

    忽然,纳许说他要再跟萝丝谈谈,我随口问他我能不能去,没想到他居然乐意地答应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应该说,我很高兴你跟我们合作,柏顿先生。”

    “这句话听起来很可疑,”我说:“照小说里的说法,侦探要是欢迎某个人帮忙的话,那这个人往往就是凶手。”

    纳许短短一笑,说:“你根本不像会写匿名信的人,柏顿先生。”又说:“老实说,你对我们可能很有用。”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我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是个生人,对这儿的居民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同时,你还可以从我所谓的社会方式来了解事情。”

    “凶手就是个很有社会地位的人。”我喃喃说道。

    “一点都不错。”

    “你是要我在这儿做间谍?”

    “你不反对吧?”

    我考虑了一下,摇摇头说:“老实说,不反对。要是这儿真有一个危险的疯子,逼得没有自卫能力的女人自杀,又敲死无辜的可怜的女佣,我倒不反对用点手段逼那个疯子就范。”

    “你很理智,先生。告诉你,我们追查的对象确实很危险,危险得像响尾蛇、眼镜蛇一样。”

    我轻颤了一下,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对,别以为我们不积极,事实上,我们正在朝好几个方向努力。”

    他的态度很严肃。

    我仿佛看到一个紧密的蜘蛛网,正向四面八方逐渐扩大……

    纳许想再听听萝丝的故事,就先向我解释,萝丝已经跟他提过两种说法;她的解释越多,其中所包含的真正线索就可能越多。

    我们找到萝丝时,她正在洗早餐的碗盘。一看到我们,她立刻停下来,揉揉眼睛又摸摸心口说,她今天整个早上都觉得很奇怪。

    纳许很有耐心,但是也很坚定。他第一次听她说明时,安慰了她一顿,第二次态度很专横,这一次则是两种手段并用。

    萝丝兴高采烈地夸张着过去一周的一些细节,说艾格妮斯怕得要命,不安一来回踱方步。萝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时,艾格妮斯一边发抖一边说:“别问我。”她说,“要是告诉我,她就死定了。”萝丝一边快乐地转动着眼珠,一边下结论道。

    “艾格妮斯从来没有暗示过,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她一直过得很不安,很害怕。”

    纳许督察叹口气,暂时放弃了这个话题,又问起昨天下午萝丝的确切行踪。

    简单地说,萝丝搭二点半的巴士回家,个下午和晚上都和她家人在一起,再从下蜜克福搭八点四十的巴士回来。

    萝丝一边叙述她的行踪,一边还穿插了许多她跟她姐姐零零碎碎的谈话。

    离开厨房之后,我们去找爱尔西-贺兰,她正在指导孩子们做功课。

    爱尔西-贺兰像以往一样能干而谦恭,她站起来说:“好了,柯林,你跟布利安好好算出这三题的答案,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带我们走进夜间育婴室。

    “这里可以吗?我想最好别在孩子面前谈这种事。”

    “谢谢你,贺兰小姐。请你再告诉我一次,你是不是‘绝对’肯定,艾格妮斯从来没有跟你提到她有什么心事--我是指辛明顿太太去世之后。”

    “没有,她从来没跟我谈过什么。你知道,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一向很少开口。”

    “那么,跟另外那位完全不同了!”

    “是的,萝丝那张嘴老是说个不停,有时候我真想叫她别那么鲁莽。”

    “她,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尽可能把你记得的每一件事都说出来。”

    “好的,我们像平常一样吃午餐,那时候是一点,我们吃得有点快,因为我不让孩子们浪费时间。我想想看,辛明顿先生回办公室去,我帮艾格妮斯摆好晚餐的桌面--孩子们先到花园里去玩,等我整理好东西带他们出门。”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

    “到康伯爱斯,沿着田埂去的--孩子们想钓鱼,我忘了之带饵,所以又回去拿。”

    “当时是几点?”

    “我想想看,我们大概二点四十出门,梅根本来想去,后来又临时改变主意;打算骑车去兜风,她是个脚踏车迷。”

    “我是说,你回家拿饵的时候是几点?有没有进里屋?”

    “没有,我把鱼饵忘在暖房后面。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几点--也许是三点差十分。”

    “有没有看到梅根或者艾格妮斯?”

    “梅根大概已经出门了,我也没有看到艾格妮斯。”

    “接下来你就去钓鱼了?”

    “是的,我们沿着河边钓鱼,可是什么都没钓着。其实我们几乎从来没钓边鱼,可是两个男孩就是喜欢去。布利安身上弄得很湿,所以我一回家就忙着替他换衣服。”

    “你星期三也一起喝下午茶?”

    “是的,茶都替辛明顿先生准备好,放在客厅里,孩子们和我在教室里喝下午茶,梅根当然也跟我们一起。我的茶具之类都放在教室的小柜子里。”

    “你是几点回来的?”

    “五点差十分,我带两个男孩子下楼,准备喝下午茶。辛明顿先生五点钟回来之后,我又下楼替他准备,不过他说想跟我们一起在教室喝,两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喝完茶后,我们又玩了一下游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在楼上兴高采烈地喝茶、玩游戏,那个可怜的女孩却死在楼下的柜子里!”

    “通常,会不会有人去看那个柜子?”

    “喔,不会,那里只放了些废物。帽子和外套就挂在一进门右手边的衣帽间,恐怕有好几个月都不会有人去碰那个柜子。”

    “我懂了。你回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那双蓝眼睛张得大大的说:“喔,没有,督察,一点都没有,一切都跟平常完全一样,所以我才觉得好可怕。”

    “上星期呢?”

    “你是说辛明顿太太--”

    “是的。”

    “喔,太可怕--太可怕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那天你也是一下午都不在家?”

    “对,如果天气好,我通常下午都带两个男孩出去,早上在家里做功课,我记得那天我们到空地那边去--路很远。我回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辛明顿先生已经从办公室那个方向回来,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因为我还没有把茶壶热上,可是那时候才四点五十。”

    “你没有上楼去看辛明顿太太?”

    “喔,没有,我从来不在这时候看她,她吃过午饭就休息,她有神经痛,经常吃过饭就发作,葛理菲医生给她开了些药粉,她吃过药就躺在床上,希望能够入睡。”

    纳许很自然地问:“那么没人会把信拿上楼给她了?”

    “下午的邮件?喔,我会看看信箱,进门的时候顺便把信放在客厅桌上,不过辛明顿太太常常会自己下楼来拿信。她不会睡个下午,通常四点就起来了。”

    “那天下午她没起来,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喔,没有,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事。辛明顿先生在客厅挂外套的时候,我说:‘茶还没好,不过水快开了。’他点点头,喊道:‘梦娜,梦娜!’--辛明顿太太没有回答,他就上楼到她卧室去,那一幕一定让他震惊不已。他叫我,我就上楼,他告诉我:‘把孩子带远点。’接着,他就打电话给葛理菲医生,我们根本就忘了还在烧茶,结果茶壶都烧穿了!喔,老天,真是太可怕了,她吃午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纳许突然说:“你对她收到的那封信有什么看法?贺兰小姐?”

    爱尔西-贺兰愤怒地说:“喔,我觉得太卑鄙--太卑鄙了!”

    “对,对,我指的不是这个。你认为信上说的是不是事?”

    爱尔西-贺兰坚定地说:

    “不,我认为不是真的。辛明顿太太很敏感--真的非常敏感,她非常--嗯,‘特别’。”接着她红着脸又说:“任何那种--我是,说卑鄙可耻的事,都会让她受到很大的刺激。”

    纳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有没有接到过匿名信?贺兰小姐。”

    “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接到过。”

    “你肯定吗?”他举起一只手说:“不要急着回答。我知道,接到那种信让人不愉快,所以有些人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这个案子里,我们一定要了解这一点。我们很明白,信上谎话连篇,所以你用不着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我真的没接到啊,督察,真的没有,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她又气又急,几乎忍不住棹下泪来,她的否认看起来也很真诚。

    她回去照顾孩子之后,纳许站在窗口向外看。

    “嗯,”他说:“就是这样了!她说从来没接到过匿名信,听起来好像是真心话。”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哼,”纳许说:“那我倒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接到?”

    我看着他,他有点不耐烦地说: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对不对?”

    “不只是‘漂亮’。”

    “对极了,老实说,她实在太过于漂亮,而且又年轻,写匿名信的人最喜欢找这种对象。那么,那个人到底为什么入过她呢?”

    我摇摇头。

    “这一点真有意思,我得跟葛瑞夫提提。他问过我,是不是确实知道有人没收到过匿名信。”

    “她是第二个,”我说:“别忘了,还有爱蜜莉-巴顿。”

    纳许低笑了一声,说:“不要相信你听到的每一句话,柏顿先生。巴顿小姐已经收到一封--不,不只一封。”

    “你怎么知道?”

    “跟她住在一起的那个忠心耿耿的严肃管家告诉我的--是佛罗伦斯-爱福德吧,她对那封信很生气,恨不得喝写信人的血。”

    “那爱蜜莉小姐为什么要否认呢?”

    “假正经,镇上人的口舌很多,爱蜜莉一生都在避免粗俗和没有教养的事。”

    “信上怎么说?”

    “还是老套,她那封信很可笑,甚至暗示她毒死自己的母亲和好几个姐妹!”

    我不敢置信是说:“你是说,真的有那种危险的疯子到处乱来,我们却没办法马上制止她吗?”

    “我们一定会找出她,”纳许严肃是说:“只要再写一封,她就逃不了了。”

    “可是,老天,她不会再写那种玩意了--至少目前不会。”

    他凝视着我。

    “不,好会,一定会,她现在已经没办法住手了。这是一种病态的狂热,匿名信一定还会继续出现,这一点绝对没错。”

    临走之际,我在花园里找到梅根。她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正常,愉快地对我笑笑。

    我建议她再到我们家小住一阵,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你太好--可是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好,毕竟,它--嗯,我想它还是我的家,而且我相信我对两个男孩也有点帮助。”

    “好吧,”我说:“随你的意思。”

    “那我就留下来,我可以--我可以--”

    “嗯?”我催她说下去。

    “要是--要是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你会来吗?”

    我感动地说:“当然,可是你认为会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她带着迷惘的神情说:“反正看起来就像会再出事的样子,不是吗?”

    “别再说了!”我说:“也别再到处乱闯,弄出个尸体来,那对你没什么好处。”

    她脸上闪过一丝微笑,说:“是的,我现在就觉得像要生病一样。”

    我并不想把她丢下,可是正如她所说的,这毕竟是她的家,而且我想爱尔西-贺兰现在对她也会多了点责任感。

    纳许和我一起回到小佛兹。我跟乔安娜说明早上的经过时,纳许过去应付派翠吉,结果却沮丧地回到我们身边。

    “没什么收获,照这个女人的说法,那女孩只说有件事让她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听听派翠吉的意见。”

    “派翠吉有没有跟别人提过?”乔安娜问。

    纳许点点头,神情很严肃。

    “有,她在电话里跟你们每天来帮佣的爱莫瑞太太提。我知道‘有些’年轻女人喜欢向年纪大的女人请教,不知道自己就能马上解决问题,艾格妮斯也许不很聪明,但却是个懂得分寸、懂得尊敬人的好女孩。”

    “是啊,派翠吉就为这一点感到骄傲,”乔安娜低声说:“于是爱莫瑞太太又把话传了出去?”

    “对,柏顿小姐。”

    “有一件事让我很惊奇,”我说:“舍妹和我怎么会也牵涉在里面?我们都是外地来的生人--应该没有人会恨我们才对。”

    “你错了,像‘毒笔’那种不正常的脑子,没什么事情看得顺眼,他们是所有人全都恨,全都是眼中钉。”

    “我想,”乔安娜若有所思地说:“凯索普太太指的就是这个。”

    纳许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但是她没有进一步说明。

    纳许督察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你接到那封匿名信的信封,柏顿小姐。要是有,你或许会发现,那封信本来是给巴顿小姐的,后来把‘a’字改成‘u’字,才变成给你的信。”

    要是好好想想这条线索,应该可以使我们对件事找出一条途径。可惜我们当时都没有用心去想。

    纳许走了之后,剩下我和乔安娜两人时,她说:“你不会真的以为那封信本来要给爱蜜莉小姐的吧?”

    “不然不会一开头就说:‘你这个虚伪的妓女……’”我说,乔安娜也表示同意。

    接着她建议我到街上:“你去听听别人怎么说,今天早上,大家一定都在谈这个话题!”

    我要她一起去没想到她却拒绝了,说要到花园里忙。

    我在门口停住脚步,放低声音说:“派翠吉大概没事吧!”

    “派翠吉!”

    乔安娜声音中的惊讶,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用抱歉的语气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她有些方面看起来很‘怪’,就像某种有宗教狂热的人一样。”

    “这不是宗教狂热--你告诉我葛瑞夫是这么说的。”

    “好吧,性狂热。据我所知,这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她的情绪受到压制,又跟一群上年纪的女人在这地方关闭了许多年。”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喔,”我缓缓说道:“艾格妮斯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我们只听到她的一面之词,对不对?要是艾格妮斯问派翠吉,那天派翠吉为什么到辛明顿家留了一封信--而派翠吉说她当天下午再打电话解释--”

    “于是就假装来问我们,那女孩能不能到这儿来?”

    “对。”

    “可是她那天下午并没出门。”

    “你怎么知道?别忘了,我们自己也出去了。”

    “对,你说得没错,我想这也有可能。”乔安娜想了想,又说:“可是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我不相信派翠吉那么聪明,懂得掩饰匿名信的一切痕迹,譬如擦掉指纹之类的。你知道,那不光是聪明就有用,还得有那方面的知识,我不相信她懂。我想--”乔安娜顿了顿,缓缓接道:“他们肯定写信的人是女的,对不对?”

    “你该不会以为是男的吧?”我不敢相信地大声问。

    “不--不是普通男人,而是某一种男人。老实说,我正猜皮先生。”

    “这么说,你认为匿名信是皮先生写的。”

    “难道你不觉得有这种可能吗?他那种人可能很寂寞--很不快乐,而且很怨恨别人,你知道,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嘲笑他。你难道看不出他私底下恨所有快乐的正常人,而且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一种奇怪、保守,像艺术家一样的窃喜吗?”

    “葛瑞夫认为是个中年的老处女。”

    “皮先生‘就是’个中年的老处女。”乔安娜说。

    “这个称呼好像不大适合。”我缓缓说道。

    “太适合了,他很有钱,可是钱没多大用处。我真的觉得他心理不大平衡,老实说,他有点怕人。”

    “别忘了,他也接到过匿名信。”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乔安娜说:“只是我们以为那样。而且无论如何,他可能是在作戏。”

    “为了我们?”

    “对,他很聪明,能够想到这一点,也知道不能做处太过份。”

    “他一定是个一演员。”

    “不过当然,杰利,不管做出这种事的是什么人,都‘一定’是个一流演员,所以才会觉得乐在其中。”

    “老天,乔安娜,别说得真像有那么回事!让我觉得你--你也懂心理学!”

    “我想我懂,我可以了解别人的心理。如果我不是乔安娜-柏顿,要是我没有这么年轻,这么可爱,而且有一段美好时光,如果我--该怎么说呢?--被关在牢里,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享受生活,那么,我心里会不会起恶毒的歹念,想要伤害别人、让别人痛苦--甚至破坏别人呢?”

    “乔安娜!”我抓住她肩膀,用力摇她,她轻轻叹口气,略抖了一下,对我微笑道:

    “吓着你了吧?杰利。不过我觉得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我们必须把自己当成那个人,试着了解他的感觉和动机,然后--然后或许会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喔,老天!”我说:“我老远跑到这个地方来养病,却惹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丑闻。诽谤、中伤、猥亵的话,还有谋杀!”

    乔安娜说得没错,街上到处是感兴趣的人,我决定要探探每个人的反应。

    我首先碰到欧文-葛理菲,他看起来很不舒服,累得不得了。当然,谋杀并不是医生整天该负责的事,可是职业使他可以面对大多数的事:痛苦、人性的丑恶,以及死亡。

    “你好像累坏了。”我说。

    “是吗?”他含混地答道:“喔!最近几个案子都很让人操心。”

    “包括那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那当然。”他转开脸看看对街,我发现他眼皮抽动了一下。

    “你没有怀疑什么人?”

    “没有,没有,我倒希望有。”

    他突然问起乔安娜,又迟疑地说,他有几张照片,她或许愿意看看。

    我提议把照片给我转交她。

    “喔,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晚一点会经过府上。”

    我担心葛理菲已经发生了感情,该死的乔安娜!像葛理菲这种好人不应该让她当战利品来要。

    我让他走开,因为我看到他姐姐走过来,第一次主动想跟她谈谈。

    爱美-葛理菲像以往一样,没头没尾是冒出一句:“太可怕了!听说你在场--而且去得很早?”

    她特别强调那个“早”字,而且两眼还闪耀着光芒。

    我不想告诉她梅根打电话给我,只说:“喔,我昨天晚上有点不安,那女孩子本来要到舍下喝下午茶,结果一直没来。”

    “于是你就担心发生了最糟的事?真是太聪明了!”

    “是的,”我说:“我是头嗅觉灵敏的猎犬。”

    “这是林斯塔克第一次发生了杀人案,引起很可怕的骚动,希望警方处理得了。”

    “我倒不担心这一点,”我说:“他们都很能干。”

    “那女孩子大概替我开过几次门,可是我几乎记不得她的长相,既安静又不惹人注意的小家伙。先在她脑子上敲一下,又刺穿她的后脑,是欧文告诉我的。看起来好像是男朋友下的手,你认为呢?”

    “你认为没错?”

    “大概是那么回事,我想两个人可能吵了一架。那些人都很没教养--出身不好。”她顿了顿,又说:“听说尸体是梅根-亨特发现的吧?她一定吓了一大跳。”

    我简单要说:“是的。”

    “我想这对她不大好。我觉得她的神经有点弱。这种事可能会使她有点失常。”

    我忽然下决心要知道一件事。

    “请问葛理菲小姐,昨天是不是你说服梅根回家的?”

    “喔,也不能完全说是说服。”

    我坚守着自己的立场,说:“可是你的确对她说了些什么,是吗?”

    爱美-葛理菲站稳了双脚,两眼带着些自卫的神色望着我,说:

    “那对她只有好处,那个小女孩一味逃避自己的责任,她太年轻了,不知道人言可畏,所以我觉得应该劝劝她。”

    “人言--?”我冲口而出,却气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爱美-葛理菲用她一贯的自满自信的神态继续说:

    “噢,我敢说‘你’一定没听到别人那些闲言闲语,我可听到了!我知道别人在背后说些什么。听着,我从来没把那些谣言当真--一分钟也没有。可是你知道那些人,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等那个女孩要自立谋生的时候,可就对她不大好了。”

    “自立谋生?”我困惑地问。

    爱美接着说:

    “当然,这种处境对她说很不好过。我是说,她不能一走了之,留下两个没人照顾的孩子。她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我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这种处境很容易招人嫉妒,别人会说闲话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问。

    “当然是爱尔西-贺兰,”爱美-葛理菲不耐烦地说:“我认为她实在是个非常好的女孩,一直很尽责。”

    “别人到底说她什么?”

    爱美-葛理菲笑笑,我想,那不是愉快的微笑。

    “说她已经在想成为辛明顿太太第二--全心全意地安慰那个鳏夫,让他少不了她。”

    “可是,”我惊讶是问:“辛明顿太太才去世一星期啊!”

    爱美-葛理菲耸耸肩。

    “当然,太离谱了点,但是你知道人就是这样!那个叫贺兰的女孩子很年轻,长得又很漂亮,这就够了。而且,一个女孩子不会一辈子希望做保姆,要是她希望有个安定的家,和一个丈夫,并且没法达成她的目的,我也不会怪她。”

    “当然,”她又说:“可怜的狄克-辛明顿一点都没想到这些!他还在为梦娜-辛明顿的死感到难过。可是你也了解男人,要是那个女孩一直在他身边,让他过得舒舒服服,照顾他的一切,而且显得非常爱他的孩子--好,他就少不了她了。”

    我平静地说:“换句话,你认为爱尔西-贺兰是个狡猾轻佻的女人了?”

    爱美-葛理菲胀红了脸。

    “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只是替那女孩子难过--让人在背后说那些卑鄙的闲话!所以我多多少少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劝梅根回家的,那要比光留下狄克-辛明顿和那女孩单独在家好些。”

    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爱美-葛理菲高兴地笑笑:“听到我们这种小地方居然这么多闲言碎语,一定把吓坏了,柏顿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人们老是往最坏的地方想!”

    她笑着点点头,踏着大步走开了。

    我在教堂边遇到皮先生,他正在跟兴奋的微红着脸的爱蜜莉-巴顿谈话。

    皮先生显然很高兴遇到我!

    “喔,柏顿,早!早!你那个可爱的妹妹好吗?”

    我告诉他乔安娜很好。

    “那她为什么不来参加我们村子里的集会呢?我们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震惊和好奇。谋杀!我们这里居然会发生真正的谋杀案!这恐怕不是件有趣的犯案,而且有点卑鄙,竟然杀死一个小女佣。找不出指纹,但却无疑是件新闻。”

    巴顿小姐畏缩地说:“太可怕--太可怕了。”

    皮先生转过头看着她说:“可是你还是有点幸灾乐祸,亲爱的女士,你有点幸灾乐祸,承认吧!你不赞成这种事,感到很悲痛,可是还是觉得有点刺激,我,相信你‘一定’觉得有点刺激!”

    “那么好的女孩,”爱蜜莉-巴顿说:“她是从‘圣克劳泰德之家’来找我的,什么经验都没有,可是很肯学习,变成一个很好的女佣,派翠吉对她非常满意。”

    我马上说:“昨天下午她本来要跟派翠吉一起喝下午茶的。”又掉头对皮先生说:“相信爱美-葛理菲一定告诉过你吧。”

    我的语气很自然,皮先生也毫不迟疑地回答:

    “对,她提过,我记得她说,佣人居然用主人家的电话,真是件新鲜事。”

    “派翠吉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爱蜜莉小姐说:“艾格妮斯居然这么做,我真是太意外了。”

    “你已经赶不上时代了,亲爱的女士,”皮先生说:“我那两个佣人就经常用我的电话,还抽得满屋子都是烟,等的实在受不了抗议的时候,他们才收敛一点。可是我也不敢说得太多,普利斯特虽然脾气不大好,却是个了不起的厨子,他太太也是个难得的好管家。”

    “是啊,我们都认为你很幸运。”

    我不希望谈话变成闲话家常,就插嘴道:

    “杀人案很快就传开了。”

    “当然,当然,”皮先生说:“屠夫、面包师、制烛匠……全都知道了。谣言、口舌、林斯塔克,唉!就快毁灭啦!匿名信、杀人案,到处都是犯罪的倾向。”

    爱蜜莉-巴顿紧张地说:“他们认为--没有人觉得--这两者有关。”

    皮先生抓住这一点说:“这倒有趣,那个女孩知道某个秘密,所以才被人谋杀了,对,对,很有可能。你真聪明,居然会想到这一点。”

    “我--我受不了了。”

    爱蜜莉-巴顿脱口而出,转身快步走开了。

    皮先生注视着她的背影,天使般的脸孔奇怪地皱缩着。

    他转过身,轻轻摇摇头。

    “敏感的很,很可爱,不是吗?完全不合这个时代了,你知道,她还停留在上一代的思想里。她母亲的个性一定很强,整个家庭都保持着1870年左右的风气,就像住在玻璃屋里一样。我倒蛮喜欢碰到那种事的。”

    我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就问他:

    “你对整件事到底觉得怎么样?”

    “你指的是?”

    “匿名信、杀人案……”

    “地方上的犯罪风潮?你觉得呢?”

    “是我先问你的。”我愉快地说。

    皮先生轻声说:

    “我对精神异常只有初步的了解,不过我觉得很有意思。那么不可能犯案的人,却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拿利西边境那个案子来说,始终没有很合理的解释。至于这个案子,我要劝警方多研究每个人的性格。别管那些什么指纹啦、笔迹啦、放大镜那些的,观察一下别人怎么用手做事,态度上的变化、饮食方法,以及是不是会无缘无故发笑等等。”

    我扬了扬眉。

    “是个疯子?”

    “疯,疯透了,”皮先生说,又加了一句:“可是你永远猜不到是谁!”

    “谁?”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微笑道:

    “不行,不行,柏顿,再说下去就是造谣了,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他轻快地消失在街道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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