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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时之间没办法完全说清楚下来二十四小时所发生的事,因为这一天当中发生了许多彼此不相关的事。

    我记得乔安娜脸色苍白而疲倦地回来,我试着让她高兴起来时,她只说:

    “现在是谁想做看护天使了?”

    我说她笑处好可怜,她说:

    “他说不需要我,杰利,他好骄傲,好坚强。”

    我说:“我的女朋友也不要我。”

    我们默默坐一会儿,最后乔安娜说:“反正柏顿一家现在都没人要就是了。”

    我说:“没关系,亲爱的,我们彼此还有对方呢!”乔安娜说:“不知道怎么搞的,杰利,这句话现在不能给我什么安慰了……”

    ※※※

    第二天,欧文来了,非常热心地称赞乔安娜,说她太好,太了不起了!她那么愿意投向他的怀抱,愿意嫁给他--要是他高兴,马上就可以结婚。可是他不能让她那么做。不,她太好了,不能让她跟报上马上会大肆渲染的新闻扯在一起。

    我很喜欢乔安娜,知道她是个可以共患难的女人,可是我对这些外表的虚饰已经烦透了,于是生气地告诉欧文,用不着这么他妈的高尚。

    我走到大街上,发现每个人都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爱蜜利-巴顿说她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爱美-葛理菲。杂货店老板娘津津乐道地告诉别人,她一直认为葛理菲小姐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眼神--

    纳许告诉我,他们早就怀疑爱美。从她家里,又找出爱蜜利-巴顿那本书被割下的部分--藏在楼梯下的小柜子里,用一张旧壁纸包着。

    “真是个好地方,”纳许很欣赏地说:“谁也不知道佣人什么时候会乱翻你的抽屉,可是除非要再多塞东西进去,谁也不会去动那些塞满去年网球和旧壁纸的小柜子。”

    “这位女士好像对这个特别的地方很有兴趣。”我说。

    “是的,犯罪者的脑筋通常没有太多的变化。说到那个死掉的女孩,我们还有一点事实可以作证。医生诊所里少了一个大药杵,我敢打赌,她就是被那玩意儿敲昏的。”

    “可是恐怕不好携带吧。”我反对道。

    “葛理菲小姐可不这么想,她那天下午要去团契,顺便要送花和青菜到红十字会,所以随身带了个大篮子。”

    “你没找到串肉针?”

    “没有,也许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可怜的恶魔或许疯了,可是不会疯到留下有血迹的串肉针,让我们随时可以找到证据,她只要洗干净,放回厨房抽屉就够了。”

    我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牧师家最后才听到消息,老玛波小姐显然非常失望,她很热心地跟我谈起这件……

    “这不是真的柏顿先生,我相信这不是真的。”

    “恐怕千真万确,你知道,他们一直束手等着,而且“亲眼”看见她打那封信。”

    “对,对--他们也许看到了,‘这一点’我可以了解。”

    “那些从书上割下来的部分,也在她家里找出来了。”

    玛波小姐凝视着我,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但是那太可怕了--真是太邪恶了。”

    凯索普太太走进来加入谈话,问道:“怎么回事?珍。”

    玛波无助地低声说:“喔,亲爱的,喔,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在担心什么?珍。”

    玛波小姐说:“一定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是我既老又无知,而且恐怕还很笨。”

    我觉得有点尴尬,幸好凯索普太太把她朋友带开了。

    那天下午,我又见到了玛波小姐,是在我回家的路上。

    她站在村子尽头靠近哥利特太太小屋的桥边。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正在跟梅根谈话。

    我希望见到梅根,已经盼望了一整天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可是当我走到她们身边时,梅根却掉头走开了。

    我觉得很生气,想要跟上去,但是玛波小姐挡住我。

    “我有话跟你说,”她说:“现在不要去追梅根,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我正要大声回答进,她放开我的手,说:“那个女孩很有勇气--非常有勇气。”

    我还是想去追梅根,但是玛波小姐说:“现在不要去见她,我说的话不会错,她必须保持勇气。”

    老太太的保证,仿佛给了我某种鼓励,我似乎觉得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我有点怕,却不知道怕什么。

    我没有回家,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是逛着。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惜我被那个可怕的亚坡毕上校逮着了,他像以往一样问候我美丽的妹妹,然后又说:

    “那个葛理菲的姐姐听说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她是匿名信的主使人,是不是?我根本不相信,可是大家都说是真的。”

    我表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喔,喔--咱们的警方真是不弱,只要给他们时间,没错,只要给他们时间。这种匿名信的事真是可笑--老是那种又瘦又干的老女人干的好事--不过这个叫葛理菲的女人,牙齿虽然长了一点,长得倒并不太难看。话说回来,这个地方除了辛明顿家的那个女老师之外,也没有几个看起来顺眼的女孩子。她倒值得看看,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人家替她做点小事,她都会很感激。”

    “没多久以前,我碰到她带那两个孩子出去野餐,两个孩子在旁边乱跑乱叫,她在编织,因为线用完了,所以不大高兴。我说:‘要不要我送你到林斯塔克?我刚好要到那边办点事,十分钟就够了,然后可以再送你回来。’她对离开孩子们有点不安,我说:‘不会有事的,谁会伤害他们呢?’于是她就搭我的便车去买毛线,后来又让我送她回来。就只有这么点小事,可是她一直向我道谢,真是个好女孩。”

    就在那时候,我又第三次看到玛波小姐,她正从警局走出来。

    ※※※

    一个人的恐怖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是怎么形成的呢?恐怖冒出来之前,又躲藏在什么地方呢?

    就是那么短的句子,听过之后就一直忘不了:

    “带我走--这里太可怕了--让人觉得好邪恶……”

    梅根为什么这么说?她觉得什么东西邪恶呢?

    辛明顿太太的死,不可能有什么让梅根觉得邪恶的地方。

    那么,那孩子为什么觉得邪恶?为什么?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责任?

    梅根?不可能!梅根不可能跟那些信有任何关系--那些既可笑又猥亵的信。

    欧文-葛理菲在北方也碰到过这类案子--是个女学生……

    葛瑞夫巡官说过什么?

    有关青春期的心理……

    纯洁的中年妇女受到催眠之后,会说出她们几乎不可能知道的字眼,小男孩在墙上用粉笔乱涂……

    不,不,不会是梅根。

    遗传?劣根性?在不知不觉中继承了一些不正常的遗传?她的不幸,是她的祖先的诅咒所造成的?

    “我不是适合做你妻子的人,恨我要比爱我好。”

    喔,我的梅根,我的小女孩。不会!绝对不会!那个老处女缠住你,她怀疑你,说你有勇气,有勇气做“什么”?

    这只是心血来潮,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我想见梅根--迫切是想见她。

    当晚九点半,我离开家里到街上,顺路到辛明顿家。

    这时,我心里忽然起了一个新的念头,想到一个没有人曾经怀疑的女人。

    (或者纳许也怀疑过她?)

    太不可能了,太令人不敢相信了,直到今天,我还是会认为不可能。可是却又不是这样,不,并非完全不可能。

    我加快了脚步,因为我现在更迫切地想马上见到梅根。

    我穿过辛明顿家大门,来到屋前。

    这是个阴暗的夜晚,天上开始飘着小雨,能见度非常低。

    我发现有个房间透出一道光线,是那个小起居室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决定不从前门进去,我换了个方向,悄悄爬到窗户边,躲在一棵大树下。

    灯光是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很容易看到里面。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安详家庭画面:辛明顿坐在一张大摇椅上,爱尔西-贺兰低头忙着补一件孩子的衬衣。

    窗户上面开着,所以我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爱尔西-贺兰说:

    “可是我真的认为两个孩子都大得可以上寄宿学校了,辛明顿先生。不是因为我喜欢离开他们,不,我实在太喜欢他们两个了。”

    辛明顿说:“也许你对布利安的看法没错,贺兰小姐,我决定下学期就送他到我以前的大学预备学校温海斯去。不过柯林还是小了点,我宁可让他在家里多待一年。”

    “喔,当然,我了解你的意思,而且柯林的心理还比实际年龄更小--”

    完全是家常对话--安详的家庭景象--那一头金发又埋首于针线中。

    门突然开了,梅根笔直地站在门口。

    我立刻发觉她带着紧张的情绪,她紧绷着脸,两眼闪闪发光。、坚定有神。今晚,她一点都不显得害羞和孩子气。

    她是对辛明顿说话,但却没有称呼他。(我忽然想起,从来没听到她叫过他,她到底叫他“爸爸”?“狄克”?还是其他什么呢?

    “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辛明顿似乎很意外,而且,我想也不大高兴。他皱皱眉,但是梅根却带着一种少有的坚定态度。

    她转身对爱尔西-贺兰说:“你不介意离开一下吧?爱尔西。”

    “喔,当然不。”爱尔西-贺兰跳起来,看起来非常吃惊,还有些恐慌。

    她走到门口,梅根向前走一步,爱尔西从她身边走过。

    有一会,爱尔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前面。

    她紧闭着嘴,挺直地站着,一只手向前伸出,另外一只手仍旧着她的针线活儿。

    我屏住呼吸,突然被她的美震慑住。

    现在我一想到她,就想到她当时的模样--纹风不动地站着,带着那种只有古希腊才有的无与伦比的完美造型。

    然后她走出去,把门关上。

    辛明顿略带烦躁地说:“好了,梅根,有什么事?你想要什么?”

    梅根走到桌边,站着俯视辛明顿。我又一次被她脸上那种坚定和我没有见过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

    接着她开口说了一句话,更把我吓坏了。

    “我要钱。”她说。

    辛明顿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要求而平息,他严厉地说:“你难道不能等到明天吗?怎么搞的?你以为你的零用钱还不够吗?”

    即使在当时,我仍然认为他是个讲理而公平的人,只是不太理会别人情绪上的要求。

    梅根说:“我要一大笔钱。”

    辛明顿坐直身子,冷冷地说:

    “再过几个月,你就成年了,公共信托会就会把你祖母给你的钱转交给你。”

    梅根说:

    “你还不了解我的意思,我是要你给我钱。”她继续更快地说:“没有谁跟我多谈过我父亲,他们都不希望我了解他,可是我知道他坐过牢,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勒索!”

    她顿了顿,又说:

    “我是他的女儿也许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我向你要钱是因为--如果你不给我的话--”她停下来,很缓慢平静是说:“如果你不给我--我就要说出那天你在母亲房间在药包上动的手脚。”

    沉默了一会儿,辛明顿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不是个善意的微笑。

    辛明顿站起来,走向写字桌,从口袋里拿出支票簿,开了张支票,小心地把墨迹弄干,然后走回来交给梅根。

    “你长大了,”他说:“我知道你想买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不过这是给你的支票。”

    梅根看看支票,然后说:“谢谢你,这就可以再打发一些日子。”

    她转身走出房间,辛明顿看着她走出去,门关上之后,他转身过来,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禁迅速向上移一步。

    就在这时,我发现我身边的另一棵树动了一下,纳许督察用手抓住我,他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起:

    “安静,柏顿,看在老天的份上,安静点。”

    接着,他拉住我非常小心是往后退。

    走到屋子转角处,他才站直身子,抹抹额上的汗。

    “当然,”他说:“你总是要及时捣蛋。”

    “那个女孩不安全,”我着急地说:“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我们一定要把她带开这个地方。”

    纳许用力抓住我的手臂。

    “你好好听着,柏顿先生。”

    ※※※

    是的,我听了他的话。

    我并不喜欢那么做--但是我还是听他的意见。

    但是我坚持要在现场,并且发誓绝对服从命令。

    于是,我就跟纳许、巴金斯一起从已经打开的后门走进屋里。

    我跟纳许躲在楼上窗边壁凹处的天鹅绒窗帘后面。

    两点正,辛明顿的房门开了,他经过楼梯口走进梅根房间。

    我一动也没动,因为我知道巴金斯警官在梅根门背后,我知道巴金斯是个好人,了解他的工作,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保持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

    我正怦怦心跳地等着进,辛明顿抱着梅根走出来,一直走到楼下,纳许和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他抱她走进厨房,然后把她的头放在瓦斯炉边,他刚打开瓦斯,我和纳许就进厨房,打开电灯。

    理查-辛明顿就这么完了,他完全崩溃了。我关上瓦斯,拉起梅根时,就知道他崩溃了。

    他一点也没有托挣扎,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打出最后一张牌,这一输,就全盘皆输了。

    我把梅根带到楼上房间,等着她醒过来,不时骂纳许两声。

    “你怎么知道她会安全?这样做太危险了。”

    纳许用安慰的语气说:

    “他只是在她每晚入睡前喝的牛奶里加了点安眠药,没什么别的,安全得很,他不能让人知道她被毒死。他以为葛理菲小姐被捕之后,一切都结束了,他不能再造成任何神秘的死亡。他不会用暴力,也不会下毒,不过要是一个不太快乐的女孩子,一直为母亲的死感到难过,最后终于用瓦斯自尽--那么,别人顶多会说她本来就不大正常,母亲的死又使她震惊不已,终于走上死路。”

    我看着梅根说:“这么久了,她还没醒过来。”

    “没听到葛理菲医生的话吗?心脏和脉搏都很正常--她会睡一觉,自然地醒过来,他说他也经常给病人吃这种药。”

    梅根动了动,喃喃说了些什么。

    纳许督察客气地离开房间。

    梅根立刻张开眼睛。

    “杰利。”

    “嗨,亲爱的。”

    “我做得好不好?”

    “你大概一出娘胎就靠勒索过日子的吧?”

    梅根又闭上眼,然后低声说:“昨天晚上,我本来要写信给你--我怕万一发生什么事,可是我实在太困了,没有写完,信就在那边。”

    我走到写字台边,在一本旧笔记本里找出梅根没写完的信。

    上面写道:

    “我最亲爱的杰利:我正在看以前课本里的一篇莎士比亚的诗,开头是这样的:

    “你对我而言,

    就像生命少不了食物,

    土地少不了甜美的雨水。”

    “我发现,我毕竟还是爱你……”

    ※※※

    “你看,”凯索普太太说:“我请这位专家没错吧。”

    我凝视着她,我们都在牧师住宅。外面下着大雨,屋里升着温暖的火,凯索普太太刚刚拿了个大沙发垫,放在大钢琴上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吗?”我惊讶地问:“是谁?他做了些什么事?”

    “不是个‘男’的。”凯索普太太说。

    她像一阵风似的指着玛波小姐。玛波小姐已经织完了那份编织物,现在正拿着一支钩针和一团棉线。

    “那就是我的专家,”凯索普太太说:“珍-玛波。好好看看她,告诉你,她比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了解各种人性中的邪恶。”

    “你不该这么说,亲爱的。”玛波小姐喃喃地道。

    “可是你本来就是嘛。”

    “只要成年住在乡下,就可以了解许多人性。”玛波小姐平静地说。

    接着,她仿佛知道别人期望她把织物放下,然后发表了一段老小姐对谋杀案的看法。

    “碰到这种案子,一定要保持开阔的心胸。你知道,大多数罪行都简单得可笑,这件案子也一样。很理智,很直接,而且很容易了解--当然,方式并不太愉快。”

    “太不愉快了!”

    “事实非常明显,你知道,你早就发觉事实了,柏顿先生。”

    “我没有呀。”

    “不,你发觉了,并且向我指出整件事实。你把每件事情彼此之间的关系看得非常清楚,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自信,看不出你的那些感觉代表什么意义。首先是那句讨人厌的成语‘无火不生烟’惹火了你,可是你直截了当地想到‘烟幕’这个名词,这就是找错了方向--每个人都弄错了方向,想到匿名信上面去,可是问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匿名信!”

    “不,亲爱的玛波小姐,我可以保证有,我就收到过一封。”

    “喔,没错,可是那不是真的,亲爱的莫德听了都颤抖不已。即使在平静的林斯塔克,也不免有很多丑闻,我可以保证,住在这个地方的‘任何女人’都知道这些丑闻,并且可能加以利用。但是男人不像女人对闲言闲语那么有兴趣--尤其是辛明顿先生那么公平明理的人。如果匿名信是女人写的,一定会更尖刻。”

    “所以你看,如果你不去理‘烟’,而直接找到火,就会找到答案了。只要想想所发生的事实,把匿名信放在一边不管,就知道只发生了一件事--辛明顿太太死了。”

    “那么,我们就会想到,什么人可能希望辛明顿太太死呢?当然,碰到这种案子,首先被怀疑的对象就是她的‘丈夫’,我们又会自问:为什么呢?有什么动机呢?--譬如说,是不是有另外一女人出现呢?”

    “事实上,我所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辛明顿家里确实有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所以,事实就很明显了,不是吗?辛明顿是个相当冷理智的男人,一直受到一个神经质、喋喋不休的妻子的困扰,突然之间,这个年轻又吸引人的女人来了。”

    “我知道,男人到了某种年纪之后,如果又恋爱的话,就会变得相当疯狂。就我所知,辛明顿先生从来不是个真正的‘好’人--他既不亲切,又不重感情,也没有同情心,他所有特性,全都是不好的一面,所以他并没有真正的力量压制他内在的疯狂。在这种情形下,只有他太太死了,才能解决他的问题。他希望娶那个女孩,她是个可敬的女孩,他也很可敬,而且非常爱孩子,不想放弃他们。他什么都想要:家庭、孩子、受人尊敬,还有爱尔西。于是,他就必须付出谋杀这个代价。”

    “我想,他确实选择了一处非常聪明的方式。从以往处理的案件中,他知道要妻子意外死亡,别人很快就会疑心到丈夫,于是他想出一个办法,看起来只是起因于另外一件事。他创造出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匿名信作者。他聪明的地方,知道警方一定怀疑到‘女人’身上--不过警方也没有错,所有那些信全都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是从葛理菲医生告诉他去年发生的一件匿名信案子抄袭来的。我不是说他傻到逐字逐句抄下来,他只是把其中的句子混合起来,结果,那些当然代表一个受压制、半疯狂的女人的心理。”

    “他对警方的一切伎俩都熟悉得很:什么笔迹啦,打字测试笔等等。为了这次犯罪,他已经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在把打字机送给女子学校之前,就把所有信都打好了,而且可能在很久以前到小佛兹作客时,就割下那本书上某几页。他知道,一般人都很少打开布道书。”

    “最后,当他把那枝虚有的‘毒笔’在人们心中建立起形象之后,就着手他真正的目的了。一个睛朗的下午,他知道家庭教师、孩子们,还有他的继女都会外出,同时也是佣人的例假,可惜他没想到,小女佣艾格妮斯会跟男朋友吵架,没多久又回到家里。”

    乔安娜问:“可是你知道她到底“看到”什么吗?”

    “我不知道,只能猜猜,照我的看法,她什么都没看到。”

    “那么只是骗局?”

    “不,不,亲爱的,我是说,她个下午都在餐具室窗口向外望,等她男朋友来道歉--但是,她事实上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当天下午‘根本没有人’走进辛明顿家,不管是邮差或是任何人。”

    “因为她不太聪明,所以过了一些时候才发觉事情有点奇怪--因为辛明顿太太‘显然’当天下午接到一封匿名信。”

    “你是说她事实上没接到?”我困惑的问。

    “当然没有!我说过,这个案子非常简单,她丈夫只是把氰化物放在药包最上面,等着她午饭之后拿药时,自己吃下去就够了。辛明顿只要在爱尔西-贺兰回家之前或同时回到家里,叫他太太几声,听不到回音就上楼到她房间,在她用来吃药的玻璃杯水里,滴上一滴氰化物,再把匿名信捏成一团丢进壁炉,并且在她手里塞张纸条,写上:‘我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就够了。”

    玛波小姐接着说:“还有一点你想得很对,柏顿先生。用一张‘纸条’根本就错了,要自杀的人不会在一张小纸条上留下遗言,会用一张大纸--而且通常会放进信封里。是的,一张纸条根本就弄错了,而你早就想到这一点。”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我说:“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的确知道,柏顿先生,不然你为什么会对令妹的电话留言立刻产生深刻的印象呢?”

    我缓缓地念道:“‘我星期五实在没办法去--’我懂了!‘我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

    (扫校者注:乔安娜之留言“我星期五实在没办法去”,英文是“Ican'tgoonFriday-”;而“我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了。”,英文是“Ican'tgoon-”。“Ican'tgoon”是留言中常会用到的句子,因此辛明顿先生可以轻易得到(截取)这样一张由其太太亲笔所写的字条。)

    玛波小姐对我笑笑。

    “对极了,辛明顿先生偶然看到他太太写的字,就把他需要的部分撕下来,等待适当的时机。”

    “我还有什么聪明之处吗?”我问。

    玛波小姐对我眨眨眼。

    “你知道,是你引导我走对路的,你替我把事情综合起来,而且还告诉我一件最重要的事--爱尔西-贺兰从来没接到过匿名信。”

    “你知道?”我说:“昨天晚上我还在想,也许匿名信就是她写的,所以她才没有接到过。”

    “喔,老天,不会,不会……写匿名信的人通常都会给自己也寄封匿名信,我想,那也是让她她感到兴奋一点。不,不,我之所以会感到兴趣,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辛明顿先生的一个弱点,他没办法忍受写那种愚蠢的信给他所爱的女孩子。这是人性有趣的一种表现--可以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露出马脚的原因。”

    乔安娜说:“艾格妮斯也是他杀的?可是没有那种必要啊?”

    “也许没有,可是亲爱的,你不知道你后来的判断有了偏差,一切看起来都有些夸大。不用说,他一定听到那女孩打电话给派翠吉,说她从辛明顿太太死后,就一直很担心,因为她有件事不了解。他不能冒任何险--这个傻孩子看到‘一件事’,知道一件事。”

    “可是他那天不是一下午都在办公室里吗?”

    “我想他在出门之前就杀了那个女孩,贺兰小姐不是在餐厅就是在厨房,他只要走进大厅,关上前门,别人就会以为他去上班,然后他就悄悄溜进小衣帽间。”

    “等到只剩下艾格妮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可能按了门铃,再溜回衣帽间,趁她去开门时,从后面把她打昏,并且用串肉针刺死她,再把尸体塞进柜子里,匆匆忙忙赶到办公室。如果有人注意的话,他是迟到了些,可是或许也没注意到。你知道,没有谁会怀疑一个‘男人’。”

    “真是太残忍了。”凯索普太太说。

    “你不替他感到难过吗?凯索普太太。”我问。

    “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乔安娜说:

    “可是爱美-葛理菲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知道警方找到欧文诊所里的大药杵--还有串肉针,我想一个男人要把这东西放回厨房抽屉并不容易,你们猜猜看它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纳许,他刚好把答案告诉我--在辛明顿办公室一个过时的档案柜里--是已故的贾斯柏-哈灵顿-魏斯特爵士的财产资料柜。”

    “可怜的贾斯柏,”凯索普太太说:“他是我堂兄,那么一个正直的老先生,要是地下有知,不脑充血才怪呢。”

    “保留那些东西不是太疯狂了吗?”我问。

    “也许丢掉那些东西更疯狂,”凯索普太太说:“谁都没怀疑到辛明顿身上。”

    “他不是用药杵击昏她的,”乔安娜说:“那个柜子里还有一个钟摆,上面有头发和血迹。他们猜想,他是在爱美被捕的那天偷走那个药杵,并且把割下来的书页藏在她家。这一来,又回到我刚才的问题:爱美-葛理菲又是怎么回事,警方不是明明看到她打那封信吗?”

    “对,一点都不错,”玛波小姐说:“她确实打了‘那封’信。”

    “为什么?”

    “喔,亲爱的,你一定知道葛理菲小姐一直着辛明顿吧?”

    “可怜的东西!”凯索普太太面无表情地说。

    “他们一直是好朋友,我敢说,她以为辛明顿太太既然死了,也许有一天--嗯--”玛波小姐轻咳了一声,又说:“可是后来大家又谈起爱尔西-贺兰跟辛明顿的谣言,我想她可能感到很不安,认为那女孩子是个阴险的孟浪女子,想伺机钻进辛明顿感情的裂缝中,像这种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就这样,她忍不住心里的诱惑;何不利用匿名信把那个女孩从这个地方吓走呢?她一定认为这样做很安全,并且照她所想的,做了一切预备措施。”

    “喔?”乔安娜说:“请继续说下去。”

    “我想,”玛波小姐缓缓说:“贺兰小姐把那封信给辛明顿看的时候,他一定马上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于是想出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使自己可以永远安心。这方法不大好,可是你知道,他心里非常害怕,警方不找到匿名信的作者,绝对不会干休。他把信拿到警局时,发现他们已经亲眼看到了爱美打那信,就觉得自己碰到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可以了结这件事。”

    “那天下午,他带着全家人到爱美-葛理菲家喝下午茶。他从办公室来的时候带了手提箱来,所以可轻易地把割下来的书页带去,藏在楼梯下的柜子里,希望这个案子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和解决。把书页藏在那个地方是一步聪明的棋子,让人想起凶手处理艾格妮斯尸体的方式,而且这么做也非常方便。他跟在爱美和警察后面时,只要利用经过大厅时的一两分钟就够了。”

    “不过,”我说:“有一件事我还是不能原谅你,玛波小姐--骗梅根上钩。”

    玛波小姐放下手中的编织物,从眼镜后面用严肃的眼神望着我。

    “亲爱的年轻人,我们一定得做点什么,我们没有对这个聪明狂妄的凶手不利的证据,我需要一个非常勇敢而聪明的人帮忙,最后终于找到了。”

    “那对她非常危险。”

    “对,是很危险,可是柏顿先生,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生命遭到危险,你了解吗?”

    我了解。

    又是一个大街的早晨。

    爱蜜莉-巴顿小姐带着她的购物袋从杂货店走出来,双颊微红,双眼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喔,老天,柏顿先生,我真有点不安,想想看,我终于要搭飞机去旅行了。”

    “祝你玩得愉快。”

    “喔,我相信会的。我以前从来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坐飞机去玩,看起来一切都那么顺利,像是有神明保佑似的。好久以前,我就觉得应该离开小佛兹,因为我的经济实在‘太’窘困了,可是我又受不了让‘陌生人’住那个地方。”

    “现在可好了,你把那个地方买下了,准备跟梅根一起住--那就完全不同了。亲爱的爱美经过这次痛苦的经验之后,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加上他弟弟又要结婚了,(想到你们两兄妹都要在这个地方跟我们一起定居,真是太好了!)所以答应跟我一起去,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可能要离开好长一段时间,甚至说不定会--”爱蜜莉压低声音说:“环游世界!爱美那么好,又那么实际。我真的认为,一切实在都太好了,你不认为吗?”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埋在教堂墓地里的辛明顿太太和艾格妮斯,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意爱蜜莉小姐的话?但是我又想起艾格妮斯的男朋友并没有多喜欢她,辛明顿太太对梅根又不大好,所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一天我们全都会走上黄泉路!

    于是我表示同意快乐的爱蜜莉小姐的看法,世界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好了。

    我沿着大街向前走到辛明顿家,梅根出来迎接我。

    这不是罗曼蒂克的一幕,因为一头巨大的老英国牧羊犬跟在梅根身边跑过来,我差点被它的过分热情撞倒。

    “这只狗好可爱,不是吗?”梅根说。

    “就是有点热情过度,它是我们的吗?”

    “对,是乔安娜送的结婚礼物。我们已经有好多很好的结婚礼物了,对不对?玛波小姐送我们的那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毛织品、皮先生送的可爱的克朗德比杀,爱尔西送我的烤面包架--”

    “真够代表性了?”我插嘴道。

    “她在一个牙医那儿找到一份工作,非常高兴。还有--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许许多多的结婚礼物,别忘了,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我得把那些东西都送回去。”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还有什么礼物?喔,对了,凯索普太太送我们一个古埃及的蟑螂雕像。”

    “有创见的女人!”我说。

    “喔!喔!可是你还不知道最好的一件事呢!派翠吉也送了我一样礼物,你一定没见过那么可怕的茶几布。不过我相信她现在‘一定’喜欢我了,因为她说那张桌布完全是她亲手绣的。”

    “我想,上面的图案大概是一些酸葡萄跟蓟花吧?”

    “不,是真正的情人结。”

    “哈!哈!”我说:“派翠吉终于开窍了。”

    梅根把我拉进屋里。

    她说: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懂,除了那条狗用的颈圈和铁练之外,乔安娜又另外送了一个颈圈和铁练,你想是那是做什么的?”

    “喔!”我说:“那只是乔安娜开的一个小玩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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