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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那天晚上我们无法回约翰尼斯堡,炮声不断地响起。我判断我们或多或少被隔离了,因为暴徒已占据了北郊的一部份。

    我们避难的地方是离约翰尼斯堡约二十哩的一个农家──就在南非草原之上。我疲累地打着盹。前两天所有的焦虑激动,只留给我一身虚软。

    我无法置信地不断地对自己重复说着,我们的麻烦都真的已经过去了。哈瑞和我在一起,而且我们永远不会再分离。然而我一直了解有某种阻碍横在我们之间——在他那方面的阻碍,什么原因我无法得知。

    尤斯特士爵士被一个强壮的卫士押上车,向一个相反的方向驶去,临行前,他故作姿态地向我们挥挥手。

    次日早晨,我很早便起身,走到门廊上,隔着草原向约翰尼斯堡的方向望去。我能看到大堆军火在清晨微弱的太阳光下闪耀,听到枪炮声低沉呼啸。革命尚未结束。

    农夫的太太出来,叫我进去吃午餐。她是位慈母般的妇人,我已非常喜欢她。她告诉我,哈瑞天刚破晓时就出去了,还没回来。我再度感到一阵不安。我如此确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阴影是什么?

    早餐之后,我坐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是没有翻阅。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而没注意到瑞斯上校骑着马过来,直到他说“早安,安妮”,我才晓得他来了。

    “哦,”我脸上一阵红地说,“是你。”

    “是的。我可以坐下吗?”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身边。这是自从在马陀波斯那天之后,我们第一次再单独在一起。如同以往一样,我仍感到一阵混着心酸与心惧的奇特感觉,他一直令我有这种感觉。

    “有什么消息?”我问。

    “司马兹明天将到约翰尼斯堡。我想这场暴乱再三天就结束了。目前战斗仍在进行中。”

    “我希望,”我说,“他们确定杀对了人。我的意思是说那些想战斗的人——而不只是那些正好住在战斗地区的可怜无辜的人们被杀。”

    他点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安妮。那是战争的不公平处。但是我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我坦承那是我的疏忽,彼得勒已逃走了。”

    “什么?”

    “是的。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安排的。夜晚时,他被安全地销起来——锁在附近由军方看管的一个农家顶楼房间里,但是今天早上房间空空的,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我暗自有点高兴。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禁私自对尤斯特士爵士有一种好感,我知道这是很不应该的,但是事实是如此。我钦慕他,我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但他是令人愉快的一个。我从未遇过任何人有他一半的风趣。

    当然,我隐藏着自己的感受。瑞斯上校自然有着十分不同的感受。他想要尤斯特士爵士偿罪。想起来,他的逃脱没什么好令我大感惊奇的。他在约翰尼斯堡附近一定有很多的手下。而且,不管瑞斯上校会怎么想,我十分怀疑他们能捕捉到他。他也许有一条计划完善的逃脱路线,而事实上他也对我们透露过不少。

    我作了适当的表示,虽然显得有点不起劲,而且我们的谈话也变得了无生气。然后瑞斯上校突然问起哈瑞。我告诉他,哈瑞天刚破晓就出去了,我今天早上一直还未见到他。

    “你知道,对不对?安妮,除了形式上的之外,他已经完全洗脱罪名了。当然,还有一些专门的细节需要处理,然而尤斯特士爵士的罪状已经十分确定了。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分离你们了。”

    他没看着我,以一种低沉、急遽的声音说着。

    “我知道,”我感激地说。

    “而且没有理由他不应该马上恢复他的真名。”

    “是的,当然。”

    “你知道他的真名?”

    这个问题令我吃了一惊。

    “当然知道。哈瑞-鲁卡斯。”

    他没有回答,而且他的沉默令我特别惊奇。

    “安妮,你记不记得,当我们那天从马陀波斯开车回家的时候,我告诉你我知道我必须做什么?”

    “当然,我记得。”

    “我想我也许可以心安地说,我已经做了。你所爱的人已洗脱罪嫌。”

    “你那时所说的就是指这个?”

    “当然。”

    我低下头来,为我对他毫无来由的疑忌感到惭愧。他以满怀心思的声音继续说:

    “当我还只是个少年时,我爱上了一个遗弃了我的女孩。在那之后,我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我的事业就是我的一切。后来我遇到了你,安妮——而刹那间,事业变得一文不值。但是少年爱少年……我仍然拥有我的事业。”

    我沉默不语。我想一个人无法真正同时爱两个人——然而你却能感觉像是如此。这个人的吸引力很大。我突然抬起头看他。

    “我想你言重了,”我作梦似地说,“我想你仍有大好的事业摆在眼前。你将成为世界上的一大伟人。”

    我感到我好像是在说着一项预言。

    “虽然,我将孤独一生。”

    “所有真正做大事的人都是。”

    “你这么认为?”

    “我很确信。”

    他握住我的手,以低沉的声有说:

    “我宁可拥有——另一项。”

    这时哈瑞过来,在屋角那边走着。瑞斯上校站了起来。

    “早安——鲁卡斯,”他说。

    哈瑞为了某种原因而满脸通红。

    “对了,”我高兴地说,“你现在必须恢复你的真名。”

    但是哈瑞仍然注视着瑞斯上校。

    “那么你是知道了,先生。”他终于说。

    “我从不会忘掉一张面孔,小时候我见过你一次。”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困惑地问,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

    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在作意志的决斗。瑞斯胜了。哈瑞稍微避开眼神。

    “我想你是对的,先生。告诉她我的真名吧。”

    “安妮,这位不是哈瑞-鲁卡斯。哈瑞-鲁卡斯在战时阵亡了。这位是约翰-哈洛德-厄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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